金迎用眼神警告着。
钱回不但毫不收敛,甚至朝她挤眉弄眼,像是在邀她一同看好戏。
宣润扫一眼桌上的酒杯,抿了抿薄唇,便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喝。
金迎扶住他的胳膊,朝他摇了摇头。
宣润递来个安抚的眼神,“没事。”
他继续喝着酒,喝到第三杯时,已满脸通红,眼神迷离。
“宣县令真厉害!还有七杯,喝,喝完咱们谈正事。”钱回拍掌。
“钱回!”金迎警告地大喝一声。
“哎呀,迎夫人,你看看,宣县令喝得多尽兴,你就别拦着了。”钱回笑道。
金迎知道宣润酒量浅,但没想到如此浅,喝到第五杯酒时,他便已脚下虚浮,东倒西歪,需要撑着桌面才能勉强稳住身体。
“宣县令,别喝了。”她蹙着眉心,担忧地劝。
宣润缓缓抬起手,拂开她,固执地说:“我还能喝。”
钱回说:“对对对,宣县令还能喝,也就剩下五杯酒,不多,一点也不多。”
金迎冷声道:“钱回,适可而止。”
钱回拍拍桌子,起身,踱步片刻,回到桌边,眼里冒着惊喜的光,“诶,我有个法子,能让宣县令不必喝这剩下的五杯酒。”
宣润撑着桌面,抬眼看他,含糊问道:“什么?”
钱回朝金迎看去,不怀好意地笑着,“你让金迎给我一个香吻,咱们有什么话都好说,怎么样?”
他说着,转回视线看着宣润,用的是商量的语气,眼神里却写满挑衅。
金迎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这个该死的钱回,让他做戏罢了,他倒是毫无顾忌!
“一个香吻,我钱某人给安济坊一百两银!”钱回背着手,仰着头,得意地说,拽得尾巴要翘上天去。
宣润捏紧拳头,突然,猛地砸了桌面一下,将那剩下的五杯酒全部灌进口中,咽腹中。
钱回见状赞叹不已,朝金迎递来个邀功的笑容。
金迎只想打他的脸,但下一刻,她便见着钱回的笑僵住了。
宣润突然搂住他,在他脸上印上一吻,额头抵在他颧骨上,醉醺醺地问:“可以了么?”
钱回吓得石化住,无措地张着手臂。
对上钱回求救的眼神,金迎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抱着手退后两步,扯着嘴角看二人搂抱在一起的滑稽景象。
宣润捧着钱回的脸,自牙缝里挤出些冰冷的字眼:“你要谁的香吻?嗯?”
钱回一个哆嗦,“不要了,不要了。”
宣润呼吸一沉,质问:“一个香吻一百两?是不是?”
钱回抻着脖子,想要逃离,奈何挣不脱宣润的力气。
宣润眯缝起眼,“是不是?”
钱回欲哭无泪,“金迎,你快救我!这姓宣的怕是疯了!”
金迎只是笑,抱着手笑,叉着腰笑,愣是不上前。
宣润突然松开钱回,转过身来,眼神迷离地看着她。
金迎渐渐收起笑,疑惑地皱了皱眉。
宣润一瞬逼近她,冒着热气的左手按在她的肩上,竖着食指的右手抵住她的嘴唇。
金迎感觉唇上热热的,有些异样的感觉在往心里钻。
宣润打个灼热的酒嗝,含糊不清地说:“你的香吻……”
金迎咽了咽喉咙,紧着心望着他,感觉手心都在沁汗。
她等着宣润把话说完,宣润却突然一低头,栽在她肩上,下巴抵在她的颈窝,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边。金迎觉得热,不只是被他的热气吹拂着的地方热,浑身上下都渐渐热起来。
宣润侧了侧脸,滚烫的嘴唇,触碰到金迎下颌处白嫩的肌肤,动了动。
金迎觉得有些痒,歪着脖子,想蹭一蹭,便听他含糊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小声重复着:“你的香吻……不许给别人。”
钱回在一旁哈哈笑起来。
金迎一个凌厉的眼神射去,才使他闭上嘴巴。
“金迎,你为他如此费心机,云陆若是知晓,不知要如何伤心。”
“他要回来?”
“也许。”
“钱回,今日的事,你等着,我迟早找你算账。”
“诶!我这是帮你试探他的心意,看来,这位宣县令确实是个不错的男人,虽然比云陆差一截,你嘛,也不算个太好的人,嫁给他,倒也不算太吃亏。”
“滚!”
“好嘞。”
“……”
祥云轩三楼的雅间里,宣润缓缓苏醒,看着陌生的环境,他猛地坐起身,扭头一看,金迎正坐在床边,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他心头咯噔一声,低头看自己,衣袍还在,金迎也穿戴整齐。
他松了一口气。
金迎笑着说:“头疼不疼?”
宣润定定看着她,一言不发。
金迎起身,走向桌边,一面走着,一面说:“钱掌柜答应援助安济坊,孩子们、老人们不会饿肚子,你不必担心……”端起桌上的醒酒汤,她转过身,笑了笑,走回床边,将醒酒汤递给宣润,道:“喝下去,头就不疼了。”
宣润凝视着她半晌,视线落在红润的娇唇上,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
金迎就着床沿坐下,舀一匙醒酒汤,送到他嘴边,“喝吧。”
宣润抿了抿嘴唇,说:“你为何不走?”
金迎说:“你为我挡酒,我能抛下你?”
宣润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问:“我有没有做什么?”
金迎将碗搁在床头的柜子上,撑着床榻,倾身向前,逼近到他眼前,“你都不记得了?”
宣润屏住呼吸,定定地看着她。
金迎抬起右手,纤细的食指,划过他紧张的脸庞,“你呀,非要亲人家,亲一下不够,还要亲二下,把人家吓得要死嘞。”她的语气绵软,似怨怪、似娇嗔。
宣润呼吸一沉,欲开口解释。
金迎忽然笑起来,“你呀,差点把人家钱掌柜的脸都亲烂了。”
宣润一震,“什么?”
金迎抽身,重新端起碗,“你不记得了?你喝醉后,搂着钱掌柜便亲,钱掌柜受不住,只好答应给钱。”
宣润顿时红了脸,垂下眸细想,脑子里果然有些零零碎碎的离谱画面。
酒,害人匪浅!
接过金迎递来的醒酒汤,一饮而尽,宣润难堪地捂着脸,不愿再回想。
金迎抱手睨着他,眼中精光一闪,她说:“宣县令,你答应与我成亲,今日之事,我便守口如瓶,不与任何人说。”
宣润惊诧地抬起头,“你……”
金迎忽然凑近,撑在床边,仰着头望他,逼问:“答不答应?”
宣润思忖着,一言不发。
金迎心里不爽快,宣润这个死脑筋,到底要如何才肯答应与她成亲?
新的庚日就要来到,她得尽快让他松口!
想着,金迎直起腰背,抱手看着他,抬着下巴,骄傲地说:“你别以为我是在威胁你,我分明是在帮你,你一日不成亲,那些蝴蝶、蜜蜂一日不会放过你,你难道一点不嫌烦么?我可都听说啦,小吏都夸你是坐怀不乱的大圣人!若是今日之事传扬出去,他们会如何想你?原来,宣县令并非定力好而是好男风!”
金迎激昂地危言耸听着,顿了顿,放缓语气,好言好语地商量,“宣润,我想帮你,就像你帮我一样,咱们互帮互助,不是很好么?你说呢?”
宣润问:“你不怕随我过苦日子么?”
金迎笑了,“与你在一起,往后就没有苦日子了。”
宣润心头一动,垂下眼眸,思忖半晌,抬头,道:“好。”
“嗯?”
“我娶你。”
金迎猛地站起身。
“你答应了?”
“嗯。”
“你真的答应了?”
金迎惊喜地问,见着宣润点头,兴奋地转着圈圈,像个得到奖赏的小孩子。
宣润仰头望着她,嘴角不自觉浮现一抹笑意。
金迎按下兴奋劲儿,坐回床边,双手握住他的手,“和我成亲,不许反悔。”
宣润笑着点头,“嗯,不反悔。”
*
没两日,宣县令将要成亲的好消息便传开了,起初,人们还不知新娘子是谁,谁也想不到会是金迎。祥云轩里,别县商盟的骨干们聚在一起,吃茶听戏,不知是谁随口提了一嘴,几人有一茬没一茬地搭着话。
“诶,宣县令成亲,也没什么稀奇嘛。”
“送个什么礼?”
“用不着多大的礼,宣县令这人正直,贵重的礼不收的。”
“哈哈,没错。”
“……”
“你们可听说了?宣县令娶的是谁?”
“听说……是个寡妇。”
“寡妇?”
“谁?”
唱戏的伶人比划着,咿咿呀呀走出来,唱着:“你问那新娘子是哪一位?那新娘子不是别人,正是金小祖——呀啊呀——”
齐白长一震,起身,急切追问:“月先生,此话当真?”
伶人涂着□□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千真万确。”
宋云峰也站了起来,“哎呀,不得了,这事得快些知会柳会首!”
齐白长连连点头,“对,快请柳会首回来。”
几人命人前去送信,罢了,围坐在一起,个个脸上都很凝重。
“金小祖嫁了宣县令,阿穷小郎君认了新爹,柳会首怕是要恼。”
“哎,柳会首一走多时,难怪亲生的孩子,忘了他认别人做爹。”
“……”
“柳会首收到信,会不会回来?”
“那是一定的。”
“回来抢亲么?抢宣县令的亲?”
“说不准,诶,大人物的事,咱们猜得准?”
“猜不准,也不必猜,等着看就是。”
“……”
“诶?金小祖与宣县令的婚期定在几月?”
无人知晓,全都齐齐看向伶人月先生。
月先生笑一笑,道:“六月”
“竟这样着急!”
“是有些急,不知柳会首能不能赶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