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峥快速将那文章扫了一遍, 眼神复杂的看了司业大人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去面圣还带着监生们的题纸?司业大人,是我这次给您的事务过多了,处理不完?”
司业大人本就窘迫不已, 听到他这样问, 心中带着几分恼意。
“不多, 已经处理完了!”司业大人放下手,“这份题纸是面圣所用。”
祁云峥眉头微挑, “司业大人是觉得现在的待遇不够好?”
“不是, 您觉得我是那样肤浅之人?”司业大人硬着头皮说,“带来自有用处。”
祁云峥便也不再问, 可也并不急着把手中的东西还给他, 反而低头又看了一遍。
“写的不错。”祁云峥缓缓道。
“那是自然。”司业大人略有些骄傲, 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请祭酒大人将东西还给我吧。”
说完, 他伸出手,跟祁云峥讨要那题纸。
祁云峥手一顿, 半晌缓缓将那题纸放在了他的手上。
便只见司业大人飞快的将东西收起,塞进了怀里。
祁云峥深深看了他一眼, 目光落在他怀中微鼓的一块,缓缓垂下了眼, 并不开口。
一路到宫中。
宫中气氛依旧如故, 司业大人则已经许久未来过,如今一到宫中 ,着实还有些紧张, 他紧紧跟在祁云峥的身后, 看着他修长的背影, 心中颇有些安全之感。
不得不说,祁云峥此人,除了在男女之事上令人诟病之外,其他的,不管是在什么方面,都极让人安心。
司业大人心情复杂,内心十分煎熬。
一路跟着祁云峥来到御书房门前,二人经过通传之后前后脚进了御书房,脚步刚迈进去,便听到皇上笑着说,“郭先生,您来了。”
司业大人一听这称呼,眼眶微红,上前几步跪了下来,“皇上……”
“快快请起。”皇上立刻将司业大人扶起,吩咐一旁的太监,“赐座。”
“多谢皇上。”司业大人感动的热泪盈眶。
祁云峥顺势行礼,皇上看了一眼,道,“恕之,只一月不见,怎么就瘦了,是不是平日里太过辛苦。”
“多谢皇上关爱,微臣一切尚好。”祁云峥应道。
自当今皇帝登基以来,因百废待兴,官员寥落,上朝几次,发觉官员少得可怜,且群臣平日里忙于公务本就疲于奔命,还要一早便赶来上朝,着实是耗费不必要的功夫,皇上便大刀阔斧将历朝历代日日上朝的规矩改了,平日里以奏章互通有无,若有事禀报,便来御书房亲口与皇上议事。
国子监事务大部分可自行处置,来的相当少,皇上难得见祭酒,更没必要见司业大人,如此一来,便是十几年未见过他。
“恩师,您老了。”皇上眼中有些怅然,“当年见您,还是意气风发的书生,如今却已年过花甲,时光易逝啊。”
“皇上说的是。”司业大人也面带愁绪,眼眶湿润,“臣,确实老了。”
“唉。”
两人相互叹气,祁云峥面无表情立在一旁,如一棵巍然屹立的青松,默默无言。
“不说这个了,说说你的来意吧。”皇上悠然道,“怎么,听闻您忽然要告老还乡,是身子不适?”
“是,老臣……确实身子不适。”话已经到此,司业大人无法搪塞,只得如此应答,“还请皇上谅解。”
“自然是谅解的。”皇上靠在龙椅上,慢悠悠的说,“只是如今国子监也是事务繁忙,您多谋善断,恕之离了您,也不知这国子监能不能正常运转。”
司业大人老脸一红,看了一眼祁云峥,心中着实有些羞燥,这话虽说是站在他的角度抬举他,可司业大人怎么听怎么觉得不是个滋味,越听越是讽刺。
“不过你嗯提出这请求,朕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此事便准许了。”皇上接着说,“只是离开国子监的时间还得放缓一些,朕挑选了一位年轻能干的后生,是南京国子监的司业,在南京干了两年,着实不错,特别是在监本刻印与篆刻校勘方面颇有些建树,待他去后,您帮忙带一带。”
祁云峥听闻皇上此言,浑身一僵。
“是,皇上。”司业大人也有些惊愕,他本以为皇上会留他,还做好了留下来继续干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皇上居然这么干脆的就把自己这司业给撤了。
原来是有更好的人选……
帝王无情,方才还在跟自己唉声叹气感叹时光易逝,转眼就将新人给安排好了。
这可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有了新人忘旧人啊,着实是令人唏嘘。
司业大人心中凄凄惨惨,一时间伤怀难受不已。
罢了罢了,如此便罢了。
只是这祁云峥,怎么看起来比自己还要抗拒?
皇上转眼看向祁云峥,缓缓道,“恕之,此人年岁与你一般大,你们二人,要通力合作……”
“皇上。”祁云峥行一礼,眼眸极沉,“事先皇上提及此事,微臣已秉明此人并不适宜北监,南监如今发展势头正好,正是因为此人,若是将他调来,南监后继无人,该当如何?”
皇上看他面容冷峻,微微眯了眯眼。
“怎么,朕的安排,祁大人不满意?”
祁云峥眼眸微深,却依旧继续开口,“皇上,微臣已推荐翰林院……”
“祁云峥。”皇上冷冷看着他,“你若想干涉官吏调转之事,便去你该去的位置,再来如此与朕开口。”
司业大人也被祁云峥的反应吓得半点也不敢开口,皇上虽然极为看重祁云峥,素日也极为宽厚平和待人,可祁云峥今日所言,着实是有些越界了。
看他情绪似乎极为不稳,似乎对这南监来的司业,极为抗拒?
两人以前有什么旧怨吗?可他们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为何会认识?
司业大人很想上去劝劝他,可如今皇上眼中微有怒意,让他轻易不敢动弹。
“朕早有将他弄来北监的心思,你耗费手段阻止到如今,还不够吗祁云峥,别挑战朕的耐心。”皇上皱眉看着他,面带警告。
祁云峥缓缓垂眸,浅浅一笑,眼中微凉,“皇上所言极是。”
“恕之,你要明白朕的苦心,北监有你,南监有他,你二人都是朕的肱股之臣,日后便是朕的左膀右臂,迟早要在朝堂上左右辅佐,早些共事,早些磨合,日后便能少几分不和,你要体会朕的一片苦心。”皇上缓缓道,“朕不管你与他有什么不愉快,都必须克服。”
“是。”祁云峥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微臣明白。”
“恩师,您还有什么想说的?”皇上面容柔和下来,“您辛苦了这么久,若有什么所求,尽管说,只要朕能做到,都尽量满足您,田宅车马,家仆金银……”
“皇上,老臣不要那些身外之物。”司业大人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了那份江眠月的题纸,“皇上请过目。”
“这是……”皇上接过那题纸,微微一怔。
那文章精悍流畅,由浅入深,由小言大,只寥寥看了几眼,皇上便被那文章内容吸引,竟是一字一句的尽数读完了。
“不错的文章,倒是有几分恕之过去的风骨。”皇上淡淡一笑,“国子监的监生写的?”
“正是。”司业大人缓缓道,“老臣有两个不情之请。”
“你说。”
“一是这篇文章所言,老臣认为其所思所想虽仍有几分稚嫩,却不乏其道理,皇上是否能考虑采用这些方法?”
皇上挑眉看着他,并未否定他的所求,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其二,属文之人,名为江眠月,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之女,与国子监中表现尚佳,斐然成章,卓然不群,请皇上关照!”
祁云峥颇为意外,看着司业大人的目光多了几分凝重。
江眠月只入国子监一月余,为何得司业大人如此看重?他这是为何?
皇上也满含深意看着他,“怎么,恩师竟如此看重此人。”
“请皇上恩准。”司业大人道。
“既然如此,朕便信你,不过,这人如何,还待朕再看看,若是如你所言,朕一向不会亏待可造之材。”皇上开口道,“至于第一条,朕会酌情考虑。”
“多谢皇上!”
外头阳光正好,江眠月稍稍将自己收拾妥当,便拿着小包袱等在了国子监下马碑处。
她今日着女装,头上没什么发饰,只戴了一个兰钰后来送的簪花,浅浅淡淡的红,在她身上平添一抹颜色。
哥哥今日要来接她,她便在这儿静静等着,心中充满了期盼。
一月未回,着实是思念得紧,她万没想到,即便仍旧是在京城,进了国子监,却如同进了另一个世界一般,无法与外界有什么联系。
她静静低头等着,却听到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江监生?”
她一抬头,却看到裴晏卿正在马车上,他身后还坐着一位比他年岁大些的男子,身着官服,脸上带着笑意,正打趣般地看着裴晏卿。
裴晏卿耳根微红,“江监生,若是方便,我家马车宽敞,可以送你回去……”
“江眠月!”又一个声音传来,江眠月惊愕抬头,却见一辆更大更气派的马车随着人潮挤了过来,超过了裴家的马车,来到她的跟前。
这个声音是……
刘钦章咧开嘴朝她笑,“我远远就看着你了江眠月,坐我家的车吧,我家车比他的宽敞多了。”
“啊,这个……”江眠月尴尬地笑了笑,“不,不用了二位。”
“你说话啊。”裴晏卿身后的男子戳了戳他的背脊,“抢人啊。”
“江监生……那个……”
“眠眠!你这儿怎么这么挤啊!好险没找着你!”江述杰从远处挤过来,“怎么回事啊,马车都进不来!”
作者有话说:
江述杰:(环顾四周)我妹子牛啊!
男二:路上了路上了!(快马加鞭)
来晚了!二更目测还是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