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海虽然觉得不太好意思, 刚想拒绝祁云峥,却见那浮漂已经动了起来,像是有鱼咬食。
“来了!”江玉海顿时站起身, 手中竿子顿起,“是个大家伙!”
水中顿时扑棱起浪花, 原本风平浪静的湖面波光凌凌,依稀可以看见那鱼身漂亮的一抹银色。
“恐怕是一尾鲤鱼。”祁云峥笑道, “这儿的鲤鱼通常不小,可极少听闻有人能钓上来。”
江玉海一听这话立刻来劲了, 手中将那竿子攥得紧紧地,开始溜鱼, 那鱼力气不小, 江玉海与它对峙,竹竿绷紧, 江玉海手臂也绷紧, 整个人被拖着往前冲了两步, 下一刻,却听“啪”的一声, 江玉海那杆子瞬间被折断。
那一声响着实吓人, 江眠月惊得手中的糕点掉在了膝盖上。
她正一面小声与娘亲闲聊一面吃糕点, 如今听到那边的动静, 顿时有了兴趣,“娘亲, 我们去看看?”
“你去吧, 你爹能钓上来什么呀。”林氏笑道,“每次跑掉的才是最大的。”
江眠月差点笑出声,她拎着裙子上前看了一眼, 还未等开口,便听到爹爹用极为遗憾的语气道,"那条真大啊,可惜了。"
祁云峥早已将一旁那特制的杆子准备好,递给江玉海,动作极为自然,仿佛那只是摆在一旁备用的普通杆子。
原本江玉海还想推辞一番,可祁云峥将杆子递给他之后,江眠月便立刻凑上去问,“爹爹钓了多少鱼啦?”
“方才伯父试了两杆,已经钓上了两尾鱼。”祁云峥将湖边浸在水中的鱼篓拿起一些给她瞧。
江眠月眼眸一亮,“这么大呀!”
那鱼有手掌那么大,在水里极为精神。
“眠眠,那算什么,你看爹爹钓更大的给你看看。”江玉海招呼起那鱼竿,再也不客气。
祁云峥笑着上前帮他挂饵,江玉海赞赏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满脸带笑的江眠月,心中畅快。
江述怀越发觉得自己多余,回到树下,盘腿坐在林氏身边,开始吃东西。
“你悠着点,给云峥留一些,他还没怎么吃呢。”林氏道。
江述怀拿着果子的手一僵,抬眸看着林氏,几乎要哭了,“娘,不至于吧。”
林氏见他如此,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早晚也要去别的姑娘家孝敬岳父岳母,现在多跟祁大人多学着点。”
“我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呢。”江述怀欲哭无泪道,“娘,是我娶媳妇儿,娶,回,家。”
“那也得有姑娘看得上你。”
“……”
同时不远处却传来江眠月兴奋的惊呼声,江玉海又钓到一条大的,这一条似乎比方才的那条更大,这回那杆子几乎绷紧如弯曲的柳条,却再也没有绷断。
江玉海坚持了一会儿,有些脱力,被那鱼着实厉害,拽得他不住往前,踩在那湖边的泥泞里,差点一头栽进水里,关键时,那祁云峥长臂一捞,一手捉住江玉海,一手捉住那快要脱手的鱼竿,鱼竿再次绷紧,他人却站得稳稳地,如一尊石像。
江眠月大气不敢出,看着他手臂绷紧,眼眸凝神,捉着鱼竿的手背上也绷起了青筋。
祁云峥仿佛在和那条大鱼拉锯,却又并不急躁,不紧不慢的,溜着那大鱼在湖中打转,他控制着方向,任它乱动,却不让它脱离自己的掌控之中。
江玉海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眼眸中露出些许赞赏。
沉稳,有魄力,有心性,有耐心,这样的人,也难怪眠眠会倾心。
待将鱼溜得几乎乏力,再也无力挣扎时,祁云峥却转手将鱼竿递给江玉海,道,“伯父,晚辈有些累了,能否劳烦您收杆。”
江玉海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接过了鱼竿,算是接过了他的“孝心”,“好。”
江眠月见此,悄悄看了祁云峥一眼,笑着朝他眨了眨眼。
祁云峥顿时如坚冰化水,朝着江眠月温柔开口道,“这儿阳光刺眼,你要不要去树下休息。”
江玉海冷不丁听到祁云峥跟自家女儿说话的语气,手中一抖,鱼竿都差点飞出去。
他本以为祁云峥在自己面前算的上是收敛了锋芒,在此装乖巧,如今见他如何对待眠眠,才知道何为百炼钢化为绕指柔,那言语间的情意并非刻意,而是自然流露,令江玉海都觉得惊诧万分。
就是有些肉麻,他听完,半边身子都快麻了。
那鱼终于被拽了上来,已经被溜得连蹦跶都没有力气,只无奈在草丛中躺着,鱼鳃一张一合,仿佛在大喘气,祁云峥却半点没有受影响,单手拎起那半人高的鱼,往江眠月身边比了比。
“啊!”江眠月笑着躲开,“爹爹好厉害,这鱼是不是比您以往跑掉的鱼都大?”
江玉海也笑了,打趣道,“没有刚刚那条大,刚刚跑掉的那条最大。”
江眠月笑得脸上泛红,她笑着看向祁云峥,眼眸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彩。
阳光下,江眠月眼眸中满是喜悦,前世的阴霾,沉郁,思亲愁绪,都如秋风一般散了,她脸上的笑意仿佛拨开重重云雾见得的一抹朝阳,夺目又刺眼,令人心折。
为了守住这笑容,祁云峥愿意奉上一切。
江玉海今日钓的开怀,算是过了大瘾,后来他学会了自己挂饵,便没有再让祁云峥帮忙,转而赶他和眠眠一道去树下休息看风景。
附近有枫叶林,秋阳之下甚是壮观,风一吹便如烧红的火焰般滚动。
江述怀见祁云峥又来了,有些想躲,可这回祁云峥却并没有如马车上那般与他说话,反而十分客气的与他聊起了京城中的趣事,比如郭大人近日屡屡邀他回去跟那帮博士们下棋,问江述怀愿不愿意去。
江眠月坐在一旁,冷场了便补两句,气氛倒是极为融洽,江述怀心中终于稳了下来。
——还好有眠眠。
说来也奇怪,只要有眠眠在场,这祁云峥便跟那拴上绳子的……不,这比喻不太妥当,便像是那见着主人的猫……
也不对。
但细细想来,似乎也并没有哪里不对。
江述怀脑瓜子飞快转动,仔细观察他俩,眠眠倒是正常,可那祁云峥只要在眠眠身边,注意力便全在她身上,一双眼眼眸含笑,深黑色的眼珠子就差把眠眠整个都装进里头,满心满眼都是她。
中途,眠眠去给江玉海送了一回吃的,她一走,祁云峥便自然而然稍冷下来,仿佛令人难以接近。
这小子……
是有多喜欢眠眠?
还不到傍晚,江玉海便累了,今日他着实是过了把瘾,鱼篓中的鱼都快装不下了,他挑了两条家中的锅能盛下的鱼带着,其他的鱼尽数放回了湖中。
一家人尽兴而归,气氛温暖融洽。
江玉海如今左一个小祁右一个小祁,二人倒是亲近了不少,再也没有以前那般剑拔弩张的模样。
江述怀如今看祁云峥也比之前多了几分敬重,在未与他深入接触之前,官场盛传祁云峥不择手段,手段狠辣,性情喜怒无常十分可怖,可如今他却觉得,事实并非如此。
最起码,在眠眠面前,祁云峥半点那些传闻中的模样也没有,只有一幅真心。
这便够了。
回程路上,两辆马车,除了林氏之外,其他人全站住了脚。
江述怀着实是不想再跟祁云峥单独共乘了,赶紧蹭到了林氏那辆马车附近。
“那个……”江玉海看了一眼祁云峥,“眠眠就去小祁的车上坐着吧。”
江眠月一愣,惊愕的看向江玉海,几乎不敢相信。
江玉海却没有多言,转头便拽着江述怀上了另一辆马车。
江眠月呆呆的站着,被祁云峥单手拎上了马车。
她刚一上去,便感觉鼻尖传来淡淡的墨香之气,还有……淡淡的鱼腥气,饵料的味道更浓些。
今日他着实是辛苦了,一直在忙碌,没有休息过。
江眠月本以为他会如以前那般直接对她“动手”,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他却意外的十分规矩,只将脸埋在了她的脖颈间。
耳边传来他沉重的呼吸声,有些压抑,江眠月觉得有些奇怪,笑着问,“怎么了?受委屈了?”
“非也。”祁云峥文绉绉来了一句,眼眸含笑,“与家人垂钓,怎么能说委屈。”
“你今日马屁拍的不错。”江眠月轻笑一声,仰头在他的面颊上轻轻碰了碰,“给你个奖励。”
祁云峥眼眸一深,呼吸陡然沉重起来,下一秒几乎便要将他点燃一般,江眠月分明看着他几乎已经忍不住的模样,可他终究是没有动手。
江眠月疑惑的看着他,凑上前去,“你今日……很奇怪。”
“手上有生腥之气,沾染在你身上,难闻。”祁云峥压抑着声线,话音刚落,却整个人一僵。
江眠月扑进了他的怀里,闷声道,“不难闻……今日你辛苦了。”
她如此,祁云峥哪里还能再忍,他顿时紧紧搂住她,单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冰凉的唇瓣相触,江眠月微微一颤,死死地捉住了他的衣襟。
间隙间,祁云峥放任她喘气,江眠月赶紧开口轻声说,“轻点,若是肿了,让爹爹瞧见多不好……”
“他们习惯就好了。”祁云峥淡笑一声,动作却轻缓了许多,他将她搂在怀里,“眠眠,等着我来娶你。”
“谁要等你。”江眠月笑着躲开他,“不等。”
“等不及?那便明日去下聘。”祁云峥笑道。
“瞎说,这么仓促,你……”
“东西早已备好了。”祁云峥道,“两年前便开始准备,如今已清了几次灰。”
江眠月抬眸,怔怔的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若我嫁给别人呢?东西岂不是白准备了?”
“不许。”祁云峥瞬间将她搂紧,咬她的耳垂。
江眠月被他重重咬了一口,有些吃疼,一抬眸,却见他眼瞳中闪现出一抹失措。
他仿佛想起了上次那虚惊一场,情绪顿时有些激烈,江眠月立刻反手抱着他的腰,轻声说,“此生只嫁你。”
祁云峥的呼吸顿时稍缓,仿佛被瞬间安抚下来的小动物。
“只是……”江眠月忽然想到一事,心中有些沉,她一直在意此事,如今这气氛之下,即将嫁给他,她还是想问个清楚。
“只是什么?”祁云峥问。
“你也知道,上辈子,那大夫曾说,我难以怀子。”江眠月声音轻柔,带着几分犹疑,“你对此……是否在意?”
“我像是在意的人吗?”祁云峥再次咬了咬她的耳垂,声音沉沉,“何须怀子,此生有你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