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峥下了马车, 待扶着江眠月站稳后,便自然大方的朝着江玉海行礼,江玉海虽然心中有所准备, 看到此情此景,还是不由得微微一愣。
因祁云峥乃朝中首辅, 于情于理,都应该江玉海朝他行礼才是。
可如今祁云峥却率先行礼, 且礼数极重,在江玉海看来, 这显然是毫不掩饰他对眠眠的意图。
江眠月见祁云峥如此,都有些替他紧张, 她小心看了看江玉海, 果然见他面容严肃,眉头微蹙。
“祁大人这是做什么?”江玉海明知故问, 上前赶忙扶起祁云峥, “该下官向您行礼才是, 您此番着实折煞我也。”
祁云峥起身后,朝着身后的侍从使了个眼色, 侍从立刻从一旁抬出一个木箱, 箱子不小, 有半人高, 江眠月方才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也有些微愕。
江玉海便静静看着他, 看他这回要如何。
“江大人,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祁云峥命人打开箱子。
江玉海原本面容有些抗拒,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拒绝祁云峥的礼物, 可下一瞬,他看到那箱子里的东西,顿时有些不受控制的上前两步。
那是一箱书,散发着淡淡的芸香草气息,书册周围都垫了薄薄的棉垫,保存的极好。
江玉海眼眸缓缓凝滞,手指触及那书的封面,却迟迟没有动手,“这、这是……”
“都是先父生前珍藏的孤本,先父乃商贾,嗜好藏书,搜罗了不少,江大人若是不嫌弃,这些孤本想请江府存放。”祁云峥见江玉海眼眸中显然是有些动摇了,便立刻让侍从将箱子盖好抬进去,“劳烦江大人了……”
“这、这……”江玉海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明白该拒绝,可若送的是金银玉石、文玩珠翠,他想也不想便会直接拒之门外。
可这孤本,有好些都是他寻了好多年的宝贝,只看一眼都觉得异常兴奋,晚上恨不得抱着就寝。
且祁云峥并未说是送与他,只是存放,既是存放,那么自己观摩之后,原样还给他……也是可以的吧。
江眠月看出爹爹已经动心,转头看向祁云峥,蹙眉轻声道,“你怎么忽然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存放罢了。”祁云峥温和淡笑。
“你口中这么说,归根结底还是送给爹爹。”江眠月知道他故意的。
不得不说,这招确实厉害,爹爹什么都忍得了,就是对书有一种奇妙的执着,她自小爱看书,也是受了爹爹不小的影响。
祁云峥轻声道,“我的便是你的,即是存放。”
江眠月心中一颤,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如何回应他。
只因她想起自己也曾说过,她的家人便是祁云峥的家人,那么照如此说,她的便是他的,他的也是她的,所以这些书归根到底只是挪了个地儿罢了。
倒还真是这个理……
等等……怎么被他绕进去了。
江玉海被那孤本迷惑了一会儿,终于恢复了冷静,一转眼便看到自家的好女儿正在与那祁大人窃窃私语,祁云峥那小子眼眸含笑,一双眸子几乎黏在眠眠的身上,仿佛要将她吃了是的,偏偏江眠月仿佛不觉得如何,与他说的正欢。
江玉海深吸一口气,上前与祁云峥客客气气道,“多谢祁大人此番好意,祁大人素日公务缠身,不如先回……”
“爹。”江眠月微微皱眉,打断江玉海的话,上前捉住他的胳膊,“不早了,都快午时了,不如留祁大人在家用饭吧。”
江玉海看了看那才清晨的太阳。
这叫快午时了?他女儿恐怕是被这家伙彻底勾了魂。
祁云峥见此,却没有再逗留,他浅浅笑着看了江眠月一眼,行礼告辞后上马车离开,江眠月心中有些闷闷的,带她走后,瞪了江玉海一眼。
“爹爹,平日里您对邻居亲朋,乃至于上门要饭的都比对祁大人和善,人家好歹给了这么多孤本,您也不至于这样待他……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江眠月说到此,心中着实有些心疼祁云峥,委屈道,“您素日不是这样的人啊,爹爹。”
江玉海微微一愣,也有些气闷,他看向江眠月,轻轻叹了口气,捉住她的手掌拍了拍。
二人进了江府,江玉海走到庭院内,带着几分歉意。
“抱歉,眠眠,此事是爹爹错了。”
江眠月见他如此说,知道他也在退让,轻声道,“女儿只希望爹爹待他公平些。”
“实不相瞒,眠眠,自一年前以来,爹爹便时不时会做些怪梦。”江玉海深深看了她一眼,“梦里,你坐在深宅中捧着书独自落泪,便是嫁了那祁云峥之后,最后早早身死,浑身是血。”
江眠月怔住了,一时间无法呼吸。
“虽然这样说有些……可那梦太真了,仿佛就在眼前。”江玉海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眼眶竟是微红,“眠眠,我怕你真的会成了那样,一想到你那模样,爹爹着实心疼欲裂,不敢让你嫁啊。”
江眠月整个人都懵了,待回过神时,脸上早已湿漉漉一片,她上前抱住爹爹,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不会的爹爹。”江眠月压抑着眼泪,轻声安抚,“梦境罢了,都是反的,女儿一定会很幸福。”
江玉海叹了口气,“眠眠,别哭。爹爹知道你们两情相悦,也不想拦着你,就是一看到他时啊……爹这莫名的就一口气喘不上来,态度自然就差了些,待与他相熟,自然就好了,爹爹跟你保证,不再为难他,好不好?”
江眠月心中一片暖意,“嗯。”
“他真对你好?”江玉海又问。
江眠月含泪笑着点了点头,“他……真的很好。”
隔日,宫中。
祁云峥迅速处理完积攒的事务,与皇上一一禀明之后,便要告退。
“诶,等等。”梁静安看着他着急要走的模样,带着几分试探,问,“祁大人,一会儿有何安排?”
“皇上,有些私人的要务要处理。”祁云峥回禀道。
梁静安静静看着他,又看了看自己手边堆成山的奏报,“那个……”
“皇上没有什么事的话,臣先告退。”祁云峥转身又要走,再次被梁静安叫住。
“是因为眠眠吗?”
祁云峥站住脚,眼眸略带深意的看向梁静安,并不否认,“是。”
“朕一直等你娶她,结果怎么到今日还未下聘,祁大人你是不是……”
梁静安关键时刻还是把“不行啊”三个字咽回了肚子,在有事需要依仗这位首辅大人的时候,还是不要惹恼他为妙。
祁云峥眯了眯眼……她当自己听不出来么?
看着祁云峥眼眸中的冷意,梁静安后背一凉,今日眠眠在吏部,无人灭火……
“需要朕赐婚吗?”梁静安淡笑问道,“祁爱卿只管提,一句话的事。”
“多谢皇上,不必了。”
出乎梁静安意料的是,祁云峥居然面容平静的拒绝了。
倒也是……梁静安心道,祁云峥那骄傲的个性,这种关键的事情上,怎么会容忍其他人插手。
“是……江玉海大人为难?”梁静安试探问。
祁云峥淡笑不语。
梁静安想到自己看的那些书,多是岳父大人嫌弃未来女婿事业无成,便开口暗示道,“朝中百废待兴,正是祁大人大展拳脚的时候,不如……”
“皇上,臣确实有事在身,先告退。”祁云峥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诶!”梁静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看着自己桌边的一大摞,有苦说不出。
吏部,江眠月也正忙得团团转,她手中也堆积了无数的大小事务要处理,建阳县带回来的旧档也需归类,她专心誊抄整理,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江大人。”
江眠月一抬头,却看到裴晏卿正色看着她,她赶忙起身,“裴大人有何事?”
裴晏卿自那次被她拒绝之后,便一直与她保持着距离,却也没有跟她太过生疏,江眠月一直很佩服他,有分寸,有气度,也有风度。
“建阳的旧档可否给我看看,我那处有临县的文档,可相互照应,如今正好用来校准当年的情况。”裴晏卿道。
“有的。”江眠月急忙找出一旁的旧档,早已归了类,正翻找时,忽然,整间房中都安静下来。
裴晏卿也整个人都僵住了。
江眠月一愣,只见祁云峥一身绯红官服站在门外,在众人此起彼伏的惊愕吸气声和行礼声中,淡淡瞥了她一眼,淡淡笑了笑,朝众人问道,“江大人在吗?”
江眠月赶忙将手中东西递给裴晏卿,快步出门去。
裴晏卿手中抓着那旧档,看着她急匆匆奔向他的背影,呼吸急促了几分,努力平息了下来。
江眠月将祁云峥带往无人的角落,急得捉住他的袖子,“怎么忽然过来,众目睽睽的,把他们吓着。”
“无妨,让他们多适应适应就好了。”祁云峥反手捉住她的手腕,眼眸中的独占欲如一股火苗一般轰然便升腾起来,“他来找你做什么?我记得他不在此当值。”
“公事!”江眠月见他如此,赶紧道,“你别多想。”
祁云峥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腕,江眠月赶忙缩手,红着脸道,“在、在此地你做、做什么……”
“思君也。”祁云峥轻轻搂住她,手指轻抚她的耳侧,“眠眠,想我了吗?”
“昨日才见过呀。”江眠月捉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耳根已然通红,如火焰焙过一般冒着热气,“你别凑这么近……”
“我很嫉妒他。”祁云峥忽然道。
江眠月疑惑发出一声,“谁?”
“裴晏卿。”祁云峥声音柔和,江眠月却听出了他语气中浓浓的酸味,“他离你这么近,三两步便能到,随时便能看见你……难道不让人嫉妒?”
“没想到你还是个醋坛子。”江眠月笑道,“傻瓜。”
她这两个字,绵绵软软的,半点威慑力也无,祁云峥方才看到裴晏卿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瞬间回到了原位,并被她这一声“傻瓜”挠得心痒难耐。
“不如我辞了首辅之位,来吏部与你共事如何?”祁云峥半真半假的问。
“你瞎说什么。”江眠月笑着推他,“我记得你不是很忙吗?你快回去忙你的。”
“皇上自己干着呢。”祁云峥淡笑一声,“先让她多吃点苦头再说。”
江眠月无奈看着他那坏心眼的模样,又有些想笑,“快走啦,我还要干活呢。”
祁云峥哪里肯,捉着她不放,俯身轻轻吻她。
喘息间,他轻声在她耳边说,“若是可以,我真想今日便娶你回去,昭告天下人,你是我祁云峥的妻……”
江眠月心中狂跳,又羞涩,又有些欢喜,她忍不住轻柔回应他,祁云峥呼吸一窒,更加热烈的侵蚀她的领地。
好在此处无人,她脸红的几乎要滴血,被他堵在墙角,脸颊和脖颈都红得令她无法抬头。
“悄悄告诉你。”她忽然轻声道,“爹爹很喜欢钓鱼。”
祁云峥一愣,忽然笑了起来。
“好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