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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春宵

作者:昨夜未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京城捉鬼道士万千,多居住在道观中,城内有一道观,绝义亲自登门将人揪了出来。

    大周并无宵禁,夜市也是一项可观的经济来源,但今夜所有的店铺约定俗成般都在入夜之际关门回府,因此大街上空空荡荡,偶尔可闻打更的声音。

    裴琛站在菜市口,看着睡颜惺忪的道士们搬运木块搭建灵坛,而溧阳兴致勃勃地询问他们物什的名目,大有明年自己开坛设法之意。

    天色黑沉得厉害,灯火黯淡,昏暗不明,显得一行人行程极为诡异,饶是一路对溧阳唯命是从的绝义也开始嘀嘀咕咕:“半夜找鬼,受了哪门子刺激。”

    裴琛坐在椅子上,闻言不觉想到自己干的蠢事。可那时自己八岁,眼前的殿下十八岁了呀。

    随着时间推移,灵坛终于设好了,几位道士也精神了不少,裴琛看向严阵以待的诸人终是忍不住轻咳一声,溧阳闻声走来,让人倒了一杯热水过来。

    裴琛看了一眼,没有说话,接过热水喝了。

    这时火光大现,道士们将周围的火把都点燃了,照得灵坛四周如白昼,只见他们画了几道符,开始念念有词。她抬首,清扫溧阳,对方兴致勃勃地看着道士们。

    裴琛无语了,八岁和十八岁有什么区别,最多一个不能成亲一个能成亲罢了。

    忽而一声高呼,道士喷水洒向灵坛,念叨的声音更大了。见状,裴琛扯了扯溧阳的袖口,“声音太大了,扰民。”

    “无妨。”溧阳浑然不在意,衣袂翻飞,天气阴沉得厉害,显得周围气氛格外严肃。

    话音落地,溧阳勾了左手尾指勾住了裴琛的食指,示意她安心去看做法。

    劝说无用,裴琛只得加入。

    捉鬼的道法与裴琛记忆中的做法一般无二,或许道士们有一套捉鬼用的阵法,自古传承而来,都没什么用处。

    过去一刻钟了,道士终于大喊一声:“鬼来……”

    风忽而大了,沙石眯了眼睛,待睁开眼睛,什么都没有。

    道士有些尴尬,又继续做法,舞动几息,再喊:“速听我令,百鬼前来。”

    风又停了,周围静悄悄的。

    绝义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道士们尴尬得不行,溧阳低斥一声:“严肃。”

    绝义只得捂住嘴后退几步偷偷地笑。

    而在这时,道士继续舞动桃木剑呐喊,元始天尊太上老者通天大帝一齐喊了一遍,接着喷出火,灵符飘入火中燃烧。

    待灵符烧尽,道士猛地一声怒吼:“百鬼听令,停我面前。”

    一句话用尽了力气,道士面色涨得通红,亦在等候,几息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贵人,我学艺不精,招不来、招不来百鬼。”

    溧阳沉默,面色不大好看,裴琛半靠着椅子,火苗跳跃,溧阳的侧脸被照得通红,她低头垂眸,不作言语。

    道士诚惶诚恐,裴琛摆手,几个道士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拔腿就跑。裴琛牵着溧阳登上马车,回家睡觉。

    一路上上,两人不再言语。

    回家后躺在床上睡觉,裴琛伸手去搂着溧阳,溧阳侧身避开了,裴琛只得作罢,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闭眼睡觉。

    一夜天明,溧阳早起上朝,裴琛未起,很快就被人拖了起来,八皇子来了,来得很早,早饭都没吃。

    裴琛抓狂,却又不得不起来应对,令人将客人请至花厅,奉以早膳,让婢女们全部撤回来,只留小厮伺候。

    等八皇子吃完,裴琛也收拾妥当,前往花厅会合。

    八皇子初见裴府奢靡,老宅与新房处不同,老宅都是陈氏以前安排的,尽现奢靡之风。字画书法,小到摆件,都是最好的。八皇子把玩着小巧的物什,爱不惜手,待见到裴琛一个劲地夸赞,裴琛说道:“京城店铺里都有,我带你去挑一些。”

    “够义气,走,我们一起。”八皇子阔气地拍了拍裴琛的肩膀,力气重得裴琛皱眉。

    裴琛不想与八皇子单独坐马车,让人准备了马,准备骑马前往市集,八皇子自然求之不得,一路上说了不停,说南疆风情又说大周风俗,明显来时做足了功课。

    相比较之下,裴琛含蓄许多。饶是如此,依旧没有让八皇子扫兴。

    裴琛领着他去了自家的玉石铺子,将店里最好的玉拿出来任他挑选,谁知八皇子阔气地都拿下了,表示自己不会挑选,不如都带回去送妻妾。

    果然,家里女人多,消耗就大。

    裴琛笑了,道:“好,我送你,就当我送给嫂子的。”其实八皇子二十多岁了,昨日脱口一句嫂子明显不对,但她也不能戳破。

    八皇子愣了一下,裴琛笑说:“我家的玉石铺子,算作我的见面礼。”

    “你这兄弟够交。”八皇子再度伸手去拍拍裴琛的肩膀,欣喜之意,溢于言表。

    出了玉石铺子,裴琛继续领着他去往京城风景之处,两人脾性相投。

    临别之际,裴琛询问九皇子的伤势,八皇子道一句:“以后不用女人照顾了。”

    裴琛嘴角抽了抽,掉转马头就跑了,这句话已然很委婉了,但她还是接受不了。

    打马回府,她的两条腿已走不动路了,这副身子好了不少,但还是和常人不能比,走路不喘了,但不能长跑,不然就透不过气来,整个人也是浑身酸疼,由外入里,肌肉都疼。

    进入裴府,门人迅速来报:“驸马,族长来了。”

    裴氏族长在族内有一定的话语权,当年这间府邸的主人招摇将军本是流落在外的孤儿,功成名就后被裴氏族人找到。族长便以裴家枪诱她过继裴琛的父亲裴开。一代战将只得应从,过继子嗣,延续香火。

    后来,也是族长点头在外流浪的裴熙回到裴家,准许学习裴家枪法。

    裴琛不敢疏忽,快步入内,他进去,却见到厅内的椅子都被坐满了,大有来势汹汹之势。

    她迈步入内,十数人都站了起来,纷纷朝她行礼,口喊驸马。她颔首致意,慢慢地主位坐下。

    两鬓斑白的族长先开口:“裴铭私交外人学习枪法一事,我们已经查清楚了,确有此事,刘舒已被您打死,我们商讨过后,将裴铭从裴家除名,其余的事情,我们也不好多管。”

    裴铭领了官职,这些时日请假在家,但他还是受陛下管制的人,族内不敢得罪陛下,只能将他踢出裴氏。

    “可,您辛苦,留下用晚膳吧。”裴琛虚笑道。

    族长扫了一眼少年人苍白的面容,数月不见,对方从废物辗转至驸马,令人刮目相看。数月的差距,让人望尘莫及。他也笑道:“还有一事,我等深感愧疚。”

    “何事?”裴琛拧眉。

    “裴铭跑了。”

    “我等将他关在祠堂内反省,不想,第二日,他就跑了。”

    “跑了,我将他送给你们,你们却让他跑了。”裴琛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堂堂一个裴氏却让人跑了,你们还有何脸面来我裴府。”

    众人纷纷低头,面色愧疚不安。

    裴铭当年就是不声不响地离开京城,然后十多年后领兵杀了回来,没人知晓他是如何起家的。裴琛后悔死了,当初自己就该查清他的过往才是,谁都想不到自己会重生在十多年前。

    一时间,她悔恨莫及。

    族长等了须臾才微笑开口:“驸马放心,我已让人去找,他必然会出现,毕竟,他还是小小指挥使,七品的官儿呢。”

    裴琛没有力气与她说笑,窄袖内的双手捏紧,一息后松开,平缓地放下,说道:“劳你们辛苦去寻,如此不孝不义之人,希望你们莫要包庇。”

    言下之意,裴氏若敢包庇,她必不会放过。

    一行人纷纷保证,裴琛不再留,族长领着人灰溜溜地离开。

    裴琛气得砸了茶盏,气得连声咳嗽,身子浑身发颤,裴氏宗祠前后都有人守着,裴铭私自离开断不会无人知晓,此事必然有人包庇,自己不能就这么放过去。

    她立即站起身,唤了十数名护卫,打马前往裴氏宗祠,裴家得力的人都在路上,她必须尽快先到,釜底抽薪。

    裴氏宗族也在京城内,在城东,打马过去一个半时辰,等到了,多半已然天黑。

    一路策马疾驰到了宗祠,她在马上深吸了口气,翻身下马,护卫直接推开大门,门内的人立即蹿了出来。

    裴琛提着马鞭抽了出去,对方傻了眼,护卫立即喊道:“这是裴驸马。”

    门人在地方滚了一圈后又爬起来磕头,裴琛问道:“裴铭几时逃走的?”

    “昨夜,今晨就不见人了。”门人匍匐在地,身子微微发颤。

    裴琛颔首,“将看守他的人都找来,去,一炷香内,我要见到所有人。”

    门人立即动了起来,飞奔进去,裴琛慢悠悠地走进去。宗祠森严,冷风阵阵,又兼天气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护卫们打开火折子,将各处的灯都点了起来。

    裴琛循着记忆去找祠堂,走进去,里面摆着数人的牌位,有裴开,却没有招摇将军,自古女子灵位不得进入祠堂。

    看着牌位,裴琛握紧了鞭子,恨不得一鞭抽翻了所有的牌位。很快,她又忍住了,不能意气用事。

    管事快速进来了,见到单薄的身影后放慢了脚步,稳稳的上前说道:“驸马,您晚上过来是有要紧的事吗?族长不在,要不,您等他回来。”

    裴琛回身,一鞭抽在对方的脸上。对方立即叫了起来,大喊着救命,裴琛冷笑:“方才我已经让人传话,你是故意与我装呢。”

    管事这才意识到裴琛压根不讲理,抬手就打人,他立即喊道:“小的着实不知啊。”

    裴琛抬脚踹翻他,“那就滚出去问问再来与我说话。”

    “您怎么不讲理呢。”管事在地上滚了两圈,疼得龇牙咧嘴。

    “我为何要与狗讲道理,道理是人说的。我今日不打人,但打你。”裴琛笑着在一侧的圈椅上坐下,舒了一口气,慢悠悠说道:“我今日若不满意,便拆了这间祠堂。”

    “你……”管事还想对话,说了一个字就吞了回去,灰溜溜地滚出去。

    祠堂内的灯都被点亮了,亮堂如白昼,裴琛稳坐中央,气定神闲,打架果然让人更清醒,也不累了。

    她靠着舒了三口气,外面嘈杂起来,十几人弯着腰走了进来。

    “驸马,都找来了。”

    “说吧,昨夜究竟是怎么回事,谁最后见到裴铭,又是谁发现他不在的,还有他在哪里不见的?”裴琛甩了甩手中的马鞭,纤细骨节分明的指尖捏着鞭稍。

    只见裴琛慢慢地抬头,嘴角含着笑,笑意温和,分明是最纯良的少年郎,让人看着欢喜。

    众人松了口气,觉得眼前人容易好糊弄。为首一人说道:“我是给铭公子送饭的,晚上的时候他还与说话了,说饭菜好吃,我还笑了几句说换了刨除,接着小的就走了。第二天早上,我去送水,祠堂就空了。就是在这里,门外还有人看守。”

    裴琛颔首,“谁在门外看守。”

    四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们都是裴氏的家生子,世代都是裴氏的仆人。他们走到裴琛面前,跪下磕头,其中一人开口:“我们兄弟四个守了一夜,连只蚊子都没有进来,着实不知铭公子走的。”

    裴铭再度颔首,微笑道:“拖出去,打到他们说实话为止,生死勿论。”

    她的脸苍白无力,抵唇轻咳,笑容纯真无暇,可说出话的让人震惊,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傻眼了,纷纷喊着都是说实话。

    裴府的护卫不听他们的解释,将五人直接拖了出去,祠堂内多是刑棍,不需去找的。

    几息后,外面响起杀猪般的叫喊声,裴琛笑吟吟地看着剩下的几人:“说吧,你们是做什么的。”

    她的声音不大,几乎被叫声掩盖,从她的口型中,几人还是明白了问题,争先恐后回答。

    “小的是二门的守卫,夜里走过几人,都是府里的护卫,身形与铭公子相似。小的想去盘问,可是他、他说是家里的人不需要过问的。”

    “我没有、你不要陷害我、驸马,是他自己偷懒、不肯检查的,一定是你拿了旁人的钱的。”

    裴琛还没开口,两人已成内乱。裴琛不急着喊停,观看须臾,两人就打了起来,大致意思是有几人路过,一人想盘问,另外一人说是家里人不需要盘问的。

    但是另外一人现在不肯承认自己做的事情,偏说人家陷害自己。也就是说肯定有人收买了护卫,送饭的也有问题。

    这些事情族长一字不说,明显不将裴府放在眼中。

    裴琛托腮阖眸暂时休息,她太累了,累得全身都疼,趁着此时休息片刻,再等会儿,族长就该回来了。

    又是一夜到来,今夜依旧看不见月亮星辰。

    祠堂内外一声接着一声惨叫,赶出来的族长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族人被打得口吐鲜血,当即大喊停下,却无人听他的。他急得进去找裴琛理论。

    “裴琛,你这是做什么?”

    裴琛不答,阖眸继续小憩。族长上前就要拉扯,护卫及时阻挡,族长急得拍了拍自己的脸:“您就卖我一张老脸,成不成啊。”

    “好啊,你将裴铭交出来。”裴琛睁开眼睛,目光幽幽,轻轻笑说:“您做不好,我来做。”

    “他自己跑了,我也在找啊,您就行行好,再打下去就要死人了。”

    “死了便死了,与我有什么关系?”裴琛勾了唇角,手中把玩着马鞭,“您玩我也可以,但我要让您知晓玩我的代价。”

    族长缄默,脊背佝偻,耳听着外面的惨叫声弱了,再看一眼脚下鼻青脸肿的族人,心中悔恨莫及,“您给我些时间。”

    “我可以等,他们等得了吗?”裴琛高傲的抬起下颚,下颚在空中划过冷硬的弧度,转向地上匍匐的人,“他们受贿放走裴铭,光凭这点,我就可以打死他。外面的人也是如此。”

    族长一口气没喘过来,后退两步,直接晕了过去。

    “拿杯水来泼醒。”裴琛托腮看着,静静一笑。

    护卫立即提了一桶水,族人终于赶了回来,大喊一声父亲就冲了进来。而裴琛无辜道:“他自己晕的啊,我正想办法让他醒呢。”

    “裴琛,你欺人太甚,仗着公主权势不将我等放在眼中。”裴颂怒不可遏,“我父亲好歹也是你的叔父,你怎可目中无人。”

    裴琛啧啧两声,“我是驸马,你们是庶民。我为何要将你们放在眼中,我目中无人又如何,你去陛下面前告我,我又没有犯法。真是有趣,是你们先放走裴铭戏耍于我的。真要论,是你们先错。哪怕我荡平此处,你们又能说什么呢。”

    一句话完美的将刁蛮与纨绔展现得淋漓尽致,裴颂哑口无言,抱起父亲就要冲出去喊大夫。

    裴琛自然不会阻拦,哀叹一声,道:“你们想好了吗?想不好,可就到你们了,将外面的人送进来,看可有人愿意说实话的。”

    外面五人被拖了进来,出气比进气还大,有气无力。

    不等裴琛开口,护卫就说道:“属下问过了,铭公子买通了他们,换了他们的衣裳直接走出去的,不是无故失踪的。至于去了何处,他们并不知晓。”

    “去找柴火放在这里,告诉他们,我会在天亮前烧了祠堂。”裴琛冷笑,戏耍她的结果可不是人人都能承担的,也放天下人知晓裴铭是被裴氏抛弃之人,看谁敢接济他。

    要闹就要将事情闹到最大,天下皆知,先断了他的退路。让大周人都知裴铭被裴家逐出家族,让陛下知晓裴铭的品性究竟如何。

    属下立即去办,其他人大气不敢出,皆是面面相觑,自古以来就没有人敢烧祠堂的。

    裴琛不理会,自顾自地等着回复。

    不出半个时辰,柴火堆满墙下,火油都已备好,一切准备就绪。

    半个时辰后,老族长醒了,一看火烧祠堂的架势晕了两下又醒了过来,立即扑到裴琛面前,“逆子、逆子,你要毁了祖宗百年基业嘛。”

    “是你先毁的,你纵容裴铭违背祖宗规矩,继而趁机放走他,既然这里连后代子孙都困不住,留之何用,不如一把火烧了。”裴琛懒洋洋地依靠着圈椅,语气温和得不行。

    族长年纪高迈,一听这句话登时撸起袖口就要上前打人,护卫以刀抵住,“莫要放肆。”

    两相对峙,外间来了许多族人,齐齐涌了进来,声讨裴琛。

    裴琛依旧很冷静,慢慢说道:“裴琛教授旁人裴家枪时,你们怎么无动于衷,他跑了,你们无动于衷,怎么,我要烧了这等无用之地,你们就开始慌了,是不是有些晚了?子孙不肖,你们不知,知后无动于衷,现在冲我发火?”

    “奉劝各位,你们放走了裴铭,我便放火烧无用之地,让祖先们看看你们这些子孙无用至极,九泉之下,横竖是你们先死,你们先解释。”

    “来人,点火,烧。”

    “不准烧,我看谁敢动手。”族长声嘶力竭,拉着护卫就不让他们动手。

    裴琛呵呵干笑两声,面上再现鄙夷神色,回首看着这些灵位,“招摇将军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这些人做了什么事?”

    族长闻声色变,想起往事,招摇将军去后,灵位想送进来,可惜被他拒绝了。

    裴驸马记恨至今吗?

    “此地容不下有用之人,放走裴氏败类,留之有何用呢。”

    “我可以让招摇将军的灵位请进来。”老族长急急开口。

    “晚了,发什么愣,将这些叔伯们请出去,点火。”裴琛冷笑,率先走出去,走了几步还是回去将裴开的灵位抱了出去,罢了,就当为原主做些好事了。

    裴琛一走,其他人不敢留下,提袍就跑,唯独老族长拼命阻拦,可惜被四个护卫抬手抬脚地抬了出去。

    等人走出干净了,墙角的火苗扑上空中,登时间,大火起。

    老族长还想折腾,口中大喊我爹、我爹,其他人这么一想也纷纷跑出去抢夺自家祖先的灵位,护卫不管,由着他们去抢。

    抢到最后就剩下裴铭父亲的灵位留在里面,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可这时大火攀上屋顶,进去就出不来了。

    火光冲天,族长瘫软在地,指着裴琛大喊:“你、你,我要将你逐出裴氏一族。”

    “族长,你大可试试。我万般不好,却也是陛下的女婿,太后跟前长大的。”裴琛揉着自己酸疼的额头,“你试试,我先回家睡觉了,此事未曾结束,你若不拿出最好的答案,故意放走裴铭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我能烧祠堂,就能烧了你的府邸。”

    “你还有王法吗?”族长大喝一声,拼尽力气去扯着裴琛的衣袍。

    裴琛止住,道:“王法,我站在王法之内,而你,站在王法之外,有什么资格与我说王法。”

    离开裴氏祠堂,天色微微亮,打马回到府上,天色大亮,溧阳已去上朝。

    沐浴净身,将自己洗得香喷喷的,又吃了顿香喷喷的早饭,回床去睡觉。

    午后,溧阳归来,将人唤醒,“小祖宗,你惹祸了。”

    “放心,没事的。”裴琛翻过身子还要去睡。溧阳伸手去拉她,她不耐,将人直接放上床榻,不由分说将人压在身下,肌肤晶莹,顾盼莹辉,裴琛眉开眼笑,道:“你要和我睡觉吗?”

    溧阳吓了一跳,脑袋磕在枕头上,身子浑然一轻,少女清甜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整个人一颤,脑袋里一片空白。

    裴琛压着她……

    她挣扎起来,裴琛忽而倾身吻上她的唇角。

    甘甜的泉水流淌过心河,唇间相贴,溧阳忽而安静下来,裴琛贴着她吻,没有攻城略地,没有探入舌尖,只一路往下,咬着她的脖子。

    一瞬间,她不禁轻.颤,而裴琛在不断吮.吸,轻微的疼痛让人的脑子愈发清晰。

    她清楚地感觉到牙齿碾压的轨迹,就像是车轱辘轧过地面,地面上留下一串痕迹。

    她紧张起来,这一回,她是清醒的,没有药力,她清楚地看到了裴琛面上的绒毛。

    “裴琛、裴琛……”

    “在呢。”裴琛抬起头来,眼若星辰,她坐起来,看着溧阳。

    襟口微开,莹白的肌肤展露人前,溧阳呼吸急促,胸口微微起伏。

    两人对视一眼,裴琛挑眉,“你可记得裴氏族长不肯让招摇将军灵位入宗祠的事情?”

    “记得,那又如何?”溧阳抬手,袖口遮挡住屏风前的旖旎,俯身坐了起来,“你想借着这件事生事?”

    “他们敢闹,我就敢将这件事闹到太后面前,看看究竟是谁会吃亏。”裴琛冷酷一笑,“男女有别,重男轻女,陛下与太后都不会高兴的。”

    溧阳沉吟,裴琛说得对,太后与先帝提倡女学,选拔女官,为的就是让女子的地位提高,裴氏族长的做法与她们的理念完全违背。

    “这是其一,其二,当年太后大病一场,有人提议她是天生的凤凰,需中宫宝地养病这才让她入住中宫。其中京城女学游说各方,平息百姓不满,这回,我也想让女学出面,裴氏不尊女将军,你说,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其三,裴铭跑了,不知去向。我便让天下人知晓他是被赶出裴家,宗族除名,是不孝不忠之人,看他日后如何仗着裴家名声行事。”

    溧阳震惊,裴琛看似放荡不羁大逆不道的举止中透着如此多的故事,她不禁沉思下来,自己确实不如她想得周到,看来自己想多了。

    她沉默下来,裴琛笑嘻嘻地躺下来,伸手去替溧阳除去外衣。溧阳如何肯,几乎滚下床榻,半跪在踏板上,“青天白日,不许胡闹。”

    “你、十八岁而已,怎么古板得像三十八岁。”裴琛不满地嘀咕一句,干脆用被子蒙着自己,“我要睡觉,你走吧。”

    溧阳求之不得,走到门口还回首看了一眼,脖子有些疼,她伸手摸了摸,余光扫到眼神古怪的白露白霜。

    “你二人怎么了?”

    “无事、无事。”两人讪笑。

    溧阳摸着脖子,有些不适,但今日要商议南疆的事情,需要赶去鸿胪寺,自己也不好耽搁,登上马车就走了。

    床上的裴琛翻来覆去睡不着了,摸摸唇角,果然,欲.望无止尽,亦可让人兴奋,她喜欢上亲吻了。

    今晚再接再厉。

    裴琛在白露的伺候下起床了,中午喝鸡汤吃鱼肉,太后赏赐许多补药,放入食物中做食补,慢慢地调养。

    吃过午饭,裴琛去练枪。

    溧阳到达鸿胪寺,鸿胪寺卿正与八皇子等人吃饭,到后,入座。

    八皇子一眼看到溧阳脖子上的红痕当即大笑,鸿胪寺不解,八皇子说道:“看来我兄长亦不俗啊。”

    溧阳莫名其妙,不予理睬,慢吞吞的吃了一口饭。八皇子接连笑了两回。

    商议结束后,溧阳与鸿胪寺卿回宫复命。一入殿,女帝莫名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将鸿胪寺卿赶走,让人拿了一面镜给溧阳。

    “裴琛昨夜放火,白日与你耳鬓厮磨,比朕这个皇帝都快活,明日让她滚去步军报道。”

    溧阳捧着镜子羞得满面通红,明白八皇子笑话她的原因了,奇耻大辱。她将镜子递给宫娥,心中愤恨,面上平静无波澜,淡淡道:“臣明白,明日就让她滚过去。”

    “裴氏族人已到朕这里来告状了,你让裴琛去道歉。”女帝说道。

    溧阳摇首:“您自己与驸马说。”

    “她不肯,她犯下大错还闹什么?”女帝拍案。

    “错不在他,祠堂不准招摇将军灵位进入,他们又放走裴铭,本就是一丘之貉,为何要道歉。”溧阳据理力争,“您若要她去道歉,太后也不会答应的,当初她老人家本来就不满裴氏族人所为,如今,她怎么会高兴裴琛去道歉。”

    女帝沉默下来,对女儿的意思也有几分默认,曾经的记忆被唤醒,当即说道:“剥夺裴铭指挥使之职,号令各地,不准录用裴铭,胆敢违令者斩立决。”

    “谢陛下。”溧阳意外,不想陛下会这么容易就做出决定,有了这道圣旨,裴铭如丧家之犬,世家各地也不会和他有来往。

    当真断了裴铭的后路。

    女帝说道:“不必谢朕,他若无过错,怎么会买通守卫逃离祠堂。”

    “陛下圣言。”溧阳夸赞。

    “好了,朕也是眼光不行,八皇子对朕夸赞裴琛,说她文韬武略,心地不错。看来是朕对她有偏见了,罢了,你喜欢就成。对了,你多关注你二妹妹,恨嫁呢。”女帝扶额,二女儿一门心思要嫁人,三女儿日日不见人,其余几人也是看不见人,不知所谓。

    溧阳领旨。

    母女二人细说南疆一事,说至夜色入黑,溧阳才匆匆离开。

    女帝枯坐大殿,枯坐无趣,出外行走,宫娥们提步跟上。偌大的宫殿不知去处,走走停停,悠长的宫道似无尽头,怎么走都走不完。

    不知怎地她到曾经的宫殿,学堂内同窗多,中宫皇后总会等着她们姐妹三人下学,说说笑笑,先帝时常过问功课。先帝看向自己皇后的眼光让人羡慕,谁也想不到那般淡漠的人会将一个女子记挂在心,一念就是一辈子。

    她羡慕先帝又羡慕太后,自己终究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不知走了多久,她停了下来,曾经的女学,如今空无一人,空空荡荡,寂静的黑夜下显得幽深荒凉。

    女帝望着夜空,脑海里浮现那张明丽的面容。

    “阿昭,我陪你去外放。”

    “不成,皇后娘娘不会答应的,陛下会打死我的。”

    “我偷偷过去,姑母不会知晓的。我会让姐姐代替我的,横竖她们都分不清我和姐姐。”

    “不成,我自己去。你别胡来啊。”

    “好吧。我知晓你不喜欢我。”

    后来,她沉默了,确实,她不喜欢。直到那人死了,她也不喜欢。

    她望着黑夜下的树木,一幕一幕走马观花般涌入眼前,她不解,自己为何不能与先帝一般得到江山也可得到美人呢。

    不是她的错,为何让她来承担。

    错的究竟是谁?女帝扪心自问,造成如今局面的不是自己、不是自己。

    她忽而蹲了下来,以手掩面,满面泪水,早已不能自制。

    夜,黑得太深,深到看不见光明,只有一幕幕痛苦的过往,翻来覆去地在自己面前涌现,痛苦加上痛苦,夜色如浓墨,吹不散、洗不净。

    不会哭了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她回身去看,是太后。

    太后负手而立,面带无奈,“难得见你如此软弱。”

    “朕比不得您幸运。”女帝麻木地站了起来,身影虚晃。

    “不是我幸运,而是我们磨砺归来,踏火前行。你最大的错误是外放,她不死,你们之间便无横沟。”太后无奈,她是幸运,可也是一步一步走出来,并非一味的坐享其成。

    女帝转身走了,抬手擦净眼泪,脚步虚浮,背影透着倔强。

    太后无奈摇首,遥看明月,她要坚守到几时了。明祎,你王八蛋。

    与宫里的凄楚相比,裴府较为安乐。食案上,裴琛给溧阳剔鱼刺,气氛极为温馨。

    吃过晚饭,溧阳去书房处理公文,裴琛翻看裴府账簿,两人各自忙碌。

    至亥时,溧阳回来,裴琛坐在屋檐下品酒,溧阳皱眉,道:“你的病好了吗?谁让你喝酒的。”

    啧啧啧,语气一如当年,裴琛叫苦连天,“我就喝了一口,你来的真及时。酒能助兴,你可知晓。”

    “助兴?你做什么?”溧阳不悦,莹白的指尖抚上纤细的玉颈,轻轻摩挲娇嫩的肌肤。

    裴琛托腮凝着她的举止,满面坏笑,笑得偏偏又那么肆意坦荡。溧阳本有理,被这么一看,别说是底气了,回望的勇气都散尽了。

    明明阴沉如冰的女孩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一缕春风,刮乱了头发,吹乱了心扉。

    溧阳转身要走,裴琛拦住她的去路,“我们坐一坐。”

    溧阳只得坐下,桌面上两盏酒,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果味浓郁,酒味不大,饮上一壶酒都无事。

    酒盏放下,溧阳开口说道:“你变化很大。”

    “是吗?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死后好多人欺负你。我在想我要好好活下去,照顾你,成为你的助力。”裴琛笑得狡猾极了,却又那么暖人心。

    溧阳不与她计较,继续说道:“太后对你的变化很高兴,陛下也很欣慰。驸马,我觉得我肩上的责任轻松许多,名单上的人都已除了,以各种名义,有些事情你做起来很难,我却很容易。同样,有些事情,我很难做,你却很简单。你可以不讲理,我却不可以。”

    “我喜欢这种互相理解的生活。”裴琛接过话,“你不是普通人,身边的人更不能一无是处,我敢娶你,自然就敢对你负责。”

    溧阳展颜,笑道:“你很自信。”

    “因为我有底气。”裴琛傻乎乎的跟着笑了。

    两人相视一笑。

    “我让人去找裴铭,此人心计深,不可留。”裴琛说道。

    溧阳摇首:“我来做吧,你毕竟是他的叔父,外人知晓会说你不肯容长兄之子。”

    这就是裴琛做起来很难,溧阳容易做的事情。

    裴琛犹豫,“我怕他过于狡猾,你不是他的对手。”上辈子就吃亏了。

    听见‘你不是他的对手’,溧阳忍不住闭上眼睛,是啊,自己愚蠢,如何是一枭雄的对手呢。

    然而自己重活一世,怎么会对付不了尚未成事的裴铭。

    “不会,陛下夺他职位,各地不得录用,他如今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裴琛惊有些错愕,忙问道:“陛下为何下旨?”

    “被关祠堂就该好好受罚,买通守卫私自逃离,能有几分好性子。陛下并不愚蠢,自觉自己被裴铭欺骗,如今幡然醒悟,自然会做出弥补。”

    裴琛这才露出几分喜色,常舒了口气,道:“陛下圣明。”

    言罢,她起身握住溧阳的手,“好了,春宵苦短,我们睡觉吧。”

    溧阳原本一直静静坐着,被这么一说,双腿登时软了,“夏日了,不是春宵。”

    裴琛没什么文学,闻言后想了想,道:“一样的,都说春宵苦短,我不过是随大流罢了,不算有错。”

    溧阳瞪她一眼,收回自己的手,眼中带了几分不满。

    裴琛呆呆的看自己空空如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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