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薇然把李灿辰送走后,就睡了一觉。她基本没有午觉的习惯,估计是吃了感冒发烧药,有点催眠的作用。
她这一觉,直接就到了天黑。
醒来第一件事,她给肖凤打了电话。快一个月没联系了,她想着与其等到《诡谲风云》在电视上播出后,她母亲认出她后,跟她扯皮,还不如她自先请罪,虽然带着点先斩后奏的意思。
肖凤一开始没听明白,直接一顿猛如虎,骂骂咧咧过江河。好在赵薇然解释透彻,她才放下心,还让她复职后好好工作,要上进。
赵薇然挂了电话后,推开卧室门。
一个大脸就凑了上来。
陈明明嘿笑着,“姐妹,你带给我的签名,我那帮微博粉丝要看真正的,他们现在酒吧等我呢。”
赵薇然眼里还有浅浅的睡意,“所以你的潜在目的是什么?”
陈明明小脸一动,“就就是,你也陪我去呗,你一连20几天不在家,我一个人也不敢去酒吧这种地方啊。”
赵薇然摊摊手,“能不去吗?”
陈明明:“不行。”
“我真不想去。”
“必须去。”
......
赵薇然的车还落在了剧组,她们只好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去了附近的一个酒吧。
到了酒吧卡座里,陈明明的那些网友她都不认识,她们三言两语的话题总绕不开某某明星,当然谈得最多的还是李灿辰。
陈明明还把她跟李灿辰对戏的事情,也交代了出去。所以她现在有点后悔来这的冲动。
赵薇然被人群包围着。
一个个小女生七嘴八舌问她。
“我们橙橙性格好吗?”
橙橙--李灿辰的粉丝,给他取的昵名。
“橙橙真人是不是超级无敌帅?”
“橙橙的签名还有吗?”
“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有对象吗?”
......
赵薇然使劲了浑身解数,终于摆脱了这群粉丝的狂热。她去了卫生间,洗了洗手,拍了拍脸,总算能喘口气了。
刚刚走出长廊,露出开阔的视野,舞池中央晃荡的人群。夜夜笙歌,曲曲尽兴。他们肆意抢占着青春的魅力,总觉得挥霍不完。
赵薇然眼神四处飘着,这一望,她的眼睛就在某处停住了。
即使昏暗光线,周遭环境嘈杂。
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李灿辰。
他坐在吧台一边的最角落里,那里光线也暗,来往的人也多,大家的注意力也基本都在舞池里,很少会注意到这里还有个人。
李灿辰的背脊坐得很弯,他手握住的杯,在顶光的浅蓝下,像是盛了一满泪水。隐暗的光线,模糊了他的棱角分明,柔和在了光里,情绪里。
今天他走时,那个背影和现在一模一样。
赵薇然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就走了过去。
她伸出手,停浮在他的肩上,迟迟没有落下去。
他也没意识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几秒后,她还是拍了拍他的肩,手上的动作轻柔,似是无声安慰。她小心翼翼看着他,“你怎么了?”,怕她的一句话,就彻底打碎男人的背脊。
男人像一个迷路的小孩,呆呆地看着她,半晌没说话。桃花眼里落满了酒香醉意,身上的凌冽的薄荷香和着酒气,却融合得刚刚好。
他笑,“是你啊...”,笑了几秒后,随即转为了苦笑,“你到底是赵薇然呢....还是赵薇然呢?”
他的笑带起他的背脊,都在抽动。
这话让她想起,那次他说,他也有一个朋友,是他吉他曲的第一个听众。
她停滞一瞬,“你有点醉了,你不记得了吗?我们一月之前才刚刚认识。”
他现在的一情一动,她都感同身受,对于长久想念的人,某天一个跟他很像的人,闯进你的生活。你的理性感性为之崩溃,可理性终究知道他不能是他。
她也不是她。
赵薇然不敢给他那不切实际的妄想,“我不是。”
她再次强调着。
李灿辰被她话,激得清醒了,酒也醒了。
他一个猛烈起身,身上的酒气很浓,全部灌在了她身上。李灿辰一个手腕就拽着她往门前走。
力气很大,钳住她的手有点疼。
赵薇然:“你放开我,你不要激动。”
男人却一点都没松开,她只能踉跄跟着他身后。
他们一路走着,或者说是他拖着她走。
桥上的路灯,黄红一片,将整个路桥都染成了红色。江边的风,含着湿意吹打在他们的脸庞上。
赵薇然知道这个桥,她瞬下就蹲了下来,怎么也不走了。一只手用力拉着桥畔的石墩子,眼里的恐惧从心底蔓开,“你..你松开,我..我不会再往前走了。”
桥横跨在汉江之上,连接了两岸。桥下的江水冰冻成块,路灯隐约照亮下方,仿佛是一整片天然的溜冰场。
虽然江水缴械了凶猛的波涛,变成了静态的冰晶。
可对于她而言,依旧惊恐。
她战栗颤抖,眼里恐惧化成泪水,留过下巴。
“求你..求你放开我。”
害怕到极致,她眼睛一闭,没有胆量去面对脚下的凶狠。
江边的风总是刺骨寒冷,吹醒了男人最后一点迷醉。他看到女生颤抖无助的模样,她眼角处的泪痣在哭意下,更加粉红。
李灿辰心未免软了一分,他还是放开了她。
当人直面恐惧时,谎言才没有机会滤过大脑。他想拉着她,去桥中段,那里的江是最深的,即使冰层浮起。从桥上摔下去,也会砸穿,随后是冰冷的水掐住脖颈。
但他还是在这里就放开了她。
他眼尾的浪花,在此时此刻硬硬冻住了。忍下了安慰她的冲动。
李灿辰蹲下看着她,“你为什么怕水?”
赵薇然惊魂未定,眼里的晶莹一颗颗滑出,她颤抖得摇了摇头。
他还是耐着性子问,“或者你为什么怕荷花池?”
时间凝固了。
......
赵薇然眼眶被情绪撑起,她惊道,“你..你怎么会知道?”
李灿辰:“上次你发烧昏迷说的胡话,我听到了。”
声音温温凉凉,他目光从她身上离开,眺望着远方的江面。
赵薇然心跳渐渐平稳,眼神也跟着他的视线移去。
江面灰灰的,不细看,就像是几亩灰土地。
他的话总是在蛊惑她,赵薇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那样撕开了心里的伤疤。
“我欠一个朋友一条命,荷花池那件事情发生以后,我生了很久的病,医生说我身体没病,是心理有病。我妈跟我请了一个学期的假,门也不让我出。每天我的日常就是跟心理医生谈话,医生总会一遍遍催眠我,让我诉说心里的疙瘩。我从刚开始,对一切都不感兴趣,到后面,我终于知道饥饿感,花香,空气的湿润,我开始对一切重新有了期待。”
她看向李灿辰,眼里的荒芜,从心底割裂。
赵薇然:“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再封闭自己了吗?”
他摇了摇头,只是看着她。
赵薇然眼皮紧紧闭了一下,“因为我妈说,他可能还活着。”
“你不知道那天我有多高兴,我兴奋地跑出医院,冲到了他家门口,可等待我的是死神宣判。”
她声音无力了一分。
“因为,我见到了他的母亲,她说我恨你一辈子,以后你永远也不要再来了。”
那时候,她就知道,肖凤只是在哄她而已。
李灿是真正地走了,以一种极端的方式,明明他的人生该灿然绚丽,一切才刚刚开始啊。
听到这,李灿辰瞠目着,两道英眉蹙在一起,他心口很烫,那种烫直接烘烤了他的整个世界。
当年,他不是和胖胖然去过荷花池吗?
她到底是她吗?
赵薇然回过神,吸了口气,缓和了声音的沙哑。
她看着无状的晚风,“后来,我想学医,也到底是因为愧疚吧。我明明知道他体弱多病,当年还要拉他去荷花池。那是我永远也无法弥补的罪过。我幻想着某一天,他重新出现在我的身边,如果那时候他依旧白弱少年,我想我会用毕生的医术治愈他。”
李灿辰呼吸断了几下。
赵薇然:“可我知道,我只是不想那么愧疚地活着。”
她转过头,对着他的脸,声音想得到一个人的谅解,即使他不是他。
“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我怎么在对他做了那样的事情后,还能好好地活着?”她泪语俱煽,喉咙哽咽得厉害,“每当我觉得自己过得很好的时候,我只会更愧疚,我觉得我没有脸面活着。”
她拉了拉他的手,“可我也不能去死,你知道吗?”
“因为我身上还有他的命。”
一语落下。
两人的心脏此刻都沉重着。
李灿辰眼睛略微有些红,他同情她的遭遇。可愈发牵扯一个事实,她可能不是她的胖胖然了。
因为他现在活得好好的,而她的朋友已经在另一个世界了。
他没有想问下去的欲望了。
忽的,风灌过他的耳侧,他想起什么。
“你刚刚说你后面去过他家找他,是他妈妈对你说了狠话?”李灿辰眼神极度想确认什么。
赵薇然理解不了他眼里的炙热,“是,我去找过。阿姨的话,一句也没错。任谁都原谅不了害死自己儿子的人。”
李灿辰追问,“那你还记得当时他家在哪吗?”
赵薇然心思逐渐回落,她明白了他一连串追问的目的,“你忘记了吗?当时你对我说,你不是我的朋友,还请我不要再用那种眼神去看你。”
“而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就是我初见你时,看你的眼神。”
李灿辰眼里几乎恳求,“请你回答我。”
赵薇然心颤了一下,“我很了解看到相似的人,却清醒知道他不是他的那种感受。很遗憾,我也不是你的那位朋友。”
李灿辰搭在她手腕的手,瞬间无力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