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薇然撂下那句话后,整个房间就陷入了僵静。屋外的狂风略过大雪,逐渐攀上了屋檐,落到了地板上。
李灿辰于椅子坐下,清了口桑,随后喝了杯温水润喉。
赵薇然觉得现在是个好机会,昨天虽然是谈妥了,但忘记了最重要的--他什么时候能把签名给她。
她卖弄着真诚,“大明星,你看我都亲自下厨了,虽然卖相确实不咋样,味道可能也不咋样。但我有心啊,所以你看是不是现在就挥挥你的大手。”
赵薇然随即就掏出了口袋里的纸笔,晃荡在了男人面前,她背脊略为弯曲,双手递呈着纸笔,模样极为诚恳。
她想即使再冷面的人,也该被她这实诚的样子打动了吧。
然,李灿辰是个理性的人,他余光瞥见她半弯着腰。随后他眼眸微微阖开,眼珠淡淡富有光泽,嗓音浅浅,“做生意也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且你今天这货确实磕碜了点,再者好像还没有交足一个月的货吧,你说呢?赵小姐。”
赵薇然背僵了一瞬,句句在理,她无法辩驳,弯着的姿态也忘记了调整。
李灿辰眼眸轻睨了她一眼,“弯久了腰,对肾不好,赵医生。”
一语落下,激起千层浪。
赵薇然瞬间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来,这话他怎么能脸色平平,这么直勾勾地说出来?
她脸颊充了血,爬上两片酡红色。
赵薇然清了桑,拂去脸上的红,“那个,反正今天早点我是送达了,还剩29天的早饭。”她准备离去,不想待下去。
李灿辰在她迈出脚的那一刻,叫住了她,“厨房从哪借的?”
赵薇然:“?”
......
在后面的一个小时里,赵薇然见证了什么叫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在赵薇然以前的印象中,做饭就是油混热炒,满脸的油腥味,做饭的大厨也都油光满面,帖着个大肚腩。
很难想象有人做饭也可以如此优雅,闲淡风云,赵薇然觉得现在自己眼前做饭的李灿辰美好得就像一幅画。
她此刻想到了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他李灿辰就是那朵高岭之花--菊。
男人将她先前弄脏的厨房,没几下就收拾得干干净净。灶台有些矮,他微弯着背,腰间即使系上花色的围裙,也并不显得秀气娘炮。他骨节刻硬的右手指弯曲90度,随后稳稳将黄瓜按在菜板上。左手拿着菜刀,利刀快准地切了个黄瓜丝儿。
赵薇然眼睛怔愣一瞬,左手切菜,左撇子?
这几天她刻意没再想起的李灿,顷刻间又钻进了她的脑子。
因为,李灿也是左撇子。
她还记得那会儿他在她旁边写作业,总是左手戳到她的右手,两人为此还闹过好一阵子的三八线。
不过,哪有那么多巧合,可能就是李灿辰切菜习惯用左手而已。
没一会儿,她面前就盛着一碗热气翻滚着的面条。
怎么会是这种面?
她先开口问了男人,音色很吃惊,“你也是京南人?”
京南小面,是当地的特色。以清汤打底,面上要放一颗圆滚滚的煎鸡蛋。再以鸡蛋为中央,将黄瓜丝儿和胡萝卜丝儿围在周侧。面前的汤面模样像极了京南小面。
李灿辰左手拿起筷子,搅拌了面,热气萦在他脸侧,“是啊,就是没有油辣子。缺了点味儿。”
他左手挑起的面条悠悠放进嘴里,吃面的模样也像一幅画报,丝毫没有嘬面的响声。
赵薇然心里猛跳了几下,他真的是左撇子,而且吃面也不会嘬出声。她呆住了,该让她怎么相信,眼前的李灿辰真的只是巧合吗?
初中她和李灿每次上学前,约着吃早点。她次次都说李灿吃得斯斯文文,还嘲笑过好几次他不会嘬面。
李灿说,“我爸妈从小教我这样吃饭,如果我吃饭发出声音,他们会责骂我的,久而久之我也就习惯了。”
赵薇然面前的京南小面,热气已经淡淡减弱。只有离近汤面处的还依稀可见那熙攘的白气。
李灿辰见她很久未动筷,出声道,“你再不吃,你面条就要冷掉了。”
赵薇然回过神,呆呆拿起木筷,眼睛没有低头看面。摩挲着,或者说为了应付男人的话。她眼睛一直看着李灿辰,而她自己手上的面直接送到了嘴侧,弄了她一脸的油。
她没管这些,问着,“你不觉得吃面不嘬的话,那面就不香了吗?”
李灿辰抬眸瞥见她一脸的油,眉头轻蹙了一下,“并不。”随后,他抽了张纸巾给她,“你的脸。”
赵薇然想刨根问底,“你为什么不嘬着吃面啊?”
男人不想过问她一语接一语的追究,也并不想回答这个无厘头的问题。他只是专心吃着面,从小他已经习惯了食不言寝不语。
赵薇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你能不能回答我这个问题,真的对我很重要。”她嗓子有点干,几乎是沙哑的声音,情绪一激动,她特别容易眼睛发红。
李灿辰终于抬头看着女生,急切地快要哭的样子,他蓦地想起那日她在他面前落泪的样子。还说他像她一个朋友。
他嗓音凌冽清新,夹杂着天边的雪,透彻入心,一字一句道,“听着,我不是你那个所谓的什么朋友。相似的人很多,难道每一个人都是他吗?”
李灿辰的话又冷又重,说完后,他才发觉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容易被人挑起了情绪?也不知为什么,被面前这个女生当做是她朋友替身时,心里不免有一点烦躁。
她那一双灵动的眼眸,对上他桃花眼的刹那,分明是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
赵薇然思绪被他冰冷的声音,逼回了原地,她重新找回了语调,“不好意思,你跟他太像了,好几次我觉得如果他顺利长大的话,可能也该是你这副模样。”
她低头看着面,吃了一口,才发现很好吃。是熟悉的京南小面,她想试图转移话题,弥补刚刚的忘形失容。
“你的厨艺很好,是从小就开始练手的吗?”赵薇然吃完嘴里的面,才开口。
对面人不接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吃饭。
风又吹到她脸上,赵薇然觉着有一丝自己被晾在一旁的难堪。
李灿辰嗓音淡淡,跟这天边的雪一样,清冷,“食不言寝不语。”
赵薇然眼皮向上一番,“哦。”
她以为男人不会再开口了。
直到过了几分钟,他面前的碗只剩下了汤,才回答着,“不是,4年前学的。”
这回答的时间久到,赵薇然自己已经忘记提起过这个问题,她先是板滞了片刻,才接起他的话,“为什么是4年前啊,而且你好像记得很清楚,是因为那年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话音刚落,男人的桃花眼瞬间冷硬,沉滞。眼尾的海浪也像是一夜霜冻,他左手握紧了拳头,手指甲即使剪得很短,也在他手心扎出深深的印记。
他失手,打翻了一边的筷子。
清脆落地。
赵薇然发觉到他的不对劲,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emmm了很长一声,才吐出口,“对不起啊,我说错了话。”
整个早饭已不愉快的话题草草结束。赵薇然主动收了碗筷,收拾好了厨房,在他们准备离开去剧组之前,赵薇然给厨房阿姨几张钞票,毕竟她霍乱了人家的厨房,还吃了她的食材。
她这人总不喜欢占别人的便宜。厨房阿姨先呆呆了几秒,后又退回了她的钱,说是赵薇然刚刚在餐桌等饭之际,跟他同行的男人已经给过钱了。
听到这个答案,赵薇然有点看不清李灿辰了,一方面毒舌小气,好像另一方面内心却很柔软。
天色彻底亮堂之际,依旧带点灰沉,怎么也冲洗不掉。空气里的温度湿冷,又刺骨。面前的雪,地面的雪越堆越多,这雪越下越大了。
刘导也听说了餐车在送货的时候,翻进了沟里。大家都没吃早点,加上今天这天气不适合拍戏,就给大家放了假。
当赵薇然和李灿辰两人到达剧组大部队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只剩零散几个人。
一个男生看着他们愣住的表情,解释着,“天气不好,加上没有餐点供应,刘导给大家放了一天假。剧组工作人员都趁这个机会,去镇上旅游闲逛了。听说今天是云草镇的许愿节。”
赵薇然眼睛都亮了,她休假的时候,也喜欢去各地旅游,去探寻不一样的人文风情,有时候遇到些冒险刺激的事儿,会觉得这是平淡生活的一点润滑剂。
她先是瞥了一下男人,他应该不是那么爱热闹的人。
赵薇然对面前男生说着,“刘导也去了吗?”整个剧组里,她稍微熟悉一点的人就是刘导和李灿辰了。
她显然是想约刘导去。
那男生看她一眼,“很早就走了。现在这会儿应该到镇上了。”
赵薇然脸瞬间就耷拉下来,头微微垂着,失去势气的样子。
李灿辰将她前后表现一丝不落地收尽了眼底,他假装咳嗽试图,让她注意到自己。
“咳咳咳。”
赵薇然神志都瞟到了九霄云外,脑中开始浮现出许愿树的模样。没有听到男人的声音。
李灿辰脸色静态了几秒,将左手拢成半拳状,浮在唇边,又假装不在意地盯着面前的雪,咳嗽了几声,“咳咳咳。”
赵薇然终于听到了那咳嗽声,她转过头看他,“你感冒了?被这风吹的?”
李灿辰鼻息不可闻地骤停了一秒,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牙齿轻咬着唇,他哼哧一声,“你才感冒。”
赵薇然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你要怕冷就回屋去,我现在要去镇上过许愿节了。”
一言一出,她真就大步朝自己屋子去,先收拾收拾自己,换件厚点儿的羽绒服,帽子手套都得准备,今天可能得在室外待很长时间。
李灿辰叫住了她,视线没看她。眼珠不定地上下瞟着,声线不再是平常的样子,有了起伏。
“你...那个等等。”
赵薇然驻足,回头看着他,“?”
李灿辰把头偏向一侧,理由说得不太顺畅,眼神左右乱动,“我刚好也要去镇上,有点儿事。”
赵薇然眼睛眨巴了几下,“那你去吧。我先回屋了。”
李灿辰桃花眼紧闭了一下,鼻孔里大吐着气,唇线弯曲,脸部肌肉僵硬地假笑,话几乎从牙齿缝里挤出来,“我说的是,你跟我一起去。”
话很强硬,说的是她跟他去,而不是心底想说的:他想跟她一起去。
赵薇然听出来了,现在她脑子都是想出去玩的心思,没去深究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