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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无效

作者:城南千岁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太阳下暴晒两个小时,车内又热又闷,冷气开到最大,闷热感也没立刻消散。但此刻的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

    周钟言只要自己不开车,任马路上其他人如何不遵守交通规则,他都能视若无睹。

    他把椅背调整到舒适的角度,倚得悠闲惬意。

    虞湘趁红绿灯的时候,瞥了眼身边从容得体的他,完全没办法和来时炸毛憋气的人联系在一起。

    想想,三天前她还在为自己边缘化的处境担忧,此刻就已经成了她的徒弟,目睹他如此生活化的一面。

    她鬼使神差地问出:“老大,你为什么亲自带我?”

    “你觉得呢?”

    在周钟言的反问下,虞湘握着方向盘的手攥得更紧,还硬要装出轻松的口气说:“不会是为了卖我父亲面子吧?”

    “我是不放心你。”

    “啊?”虞湘下意识转头看去,正对上周钟言直视她的目光,“什么意思?”

    周钟言冲前方抬了抬下巴:“看路。”

    虞湘连忙回正,就听见周钟言说。

    “我怕你辞职的时候,连带把我的人一起挖走。”

    虞湘气噎,他还真是能胡说八道。连虞湘都知道,执业多年的律师不出大问题,基本不会选择换个城市重新开始。

    “这算什么,以身犯险?不怕我把老大你直接挖走?”虞湘调侃。

    周钟言唇角一弯,“胃口倒是不小。”

    虞湘浅笑,不置可否。

    过了高峰时段,路上行车不多。虞湘不喜欢开慢车,车速几乎卡着最高限速开。窗外的景色快速飞过,周钟言始终没有问出口那个令他疑惑的问题。

    ……

    月明星稀,漓江江面波光粼粼,许是月光仙子不满月宫清冷寂寞,随手搅得这月光撞向江面,泛起余波。

    金融中心附近的瑞豪花园,寸土寸金的江景房。

    虞湘靠在阳台栏杆,红酒,烛火,蛋糕,鲜花,同她一起吹着江风。虞湘举起酒杯,学着轻轻摇晃,只遗憾自己酒精过敏。她好想痛饮个酩酊大醉,借着酒疯,昭告世界她现在的欢喜。

    门口密码锁提示音响起。

    虞湘趴在阳台的月亮椅上,扭头冲门口激动地喊:“岚岚,快来。”

    张岚踏进家门的时候,立刻意识到有大情况。她俩工作一个赛一个忙,家里东西堆得乱七八糟,完全没时间收拾。

    可现在呢?锃光瓦亮,没有一根头发的地面,鞋子摆放整齐的玄关,焕然一新的客厅……

    张岚不敢再向前迈一步。

    她猜,这一次虞湘的压力指数应该又爆表了。

    而上一次,是在大一圣诞节,虞湘生日当天,也是周钟言来庆南大学办讲座的日子。

    那天,虞湘大早上就极其反常。

    平时,早上没课,她已经在图书馆自习了。然而,她一大早就开始洗衣服,一桶一桶地洗,楼道常年挂不满衣服的晾衣绳,被她挂得满满当当。

    衣服没得洗了,她又开始给宿舍大扫除。学校配的木头桌子,被她拿抹布擦得快秃噜皮。

    虞湘一言不发地拖地,犄角旮旯都要挪开认真擦擦。

    折腾一上午,她也不见累,白皙的小脸透着绯红,额头渗出小汗珠,眼神却越发清明。

    张岚她们三个坐在床上,不敢下去,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发生了啥。紧急拉的三人微信群,很是热闹。

    任谁问她:“怎么了?”

    回答都是:“没事儿啊。”

    谁又不清楚,虞湘哪里是这么勤快的人。

    就在虞湘爬上窗台准备擦窗户时,其他三人不再坐视不理,合力给她拽下来。再这样下去,她一会就得去扫厕所,然后力竭而死。

    张岚她们打着晚上没时间给她过生日,中午必须好好吃一顿的名义,拉她出去。

    饭桌上,三人轮番上阵逼问,虞湘败下阵来。

    她略带羞涩地说:“粉丝见偶像,紧张啊。”

    追星少女宿舍长深表赞同:“确实,我追过一个只能活在精修里的货。本人,又丑又矮,完全货不对板。搞得我现在见偶像真人也紧张。不过,一个律师,再帅能帅哪去,别紧张。”

    虞湘无奈:“我是担心人家优秀得一骑绝尘,怕自己达不到进他团队的要求。”

    ……

    阳台布满的串灯,桌上的红酒与蛋糕,进入张岚视线。这阵仗比四年前还大,她心里有些打鼓。

    张岚把小臂撑在墙边:“说吧。我做好准备了。”

    虞湘从椅子上跳下来,慵懒靠着护栏,随意撩了把长发:“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已经不是普普通通的实习律师。”她骄傲地仰头,“而是周钟言本人钦点的徒弟!掌声,谢谢!”

    她还假模假式地鞠上一躬,完全没看见张岚惊讶到,瞪着眼睛,向前倾探着脖子。

    两秒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

    俩人尖叫着抱在一起,欢呼雀跃。虞湘抑制一天的欢喜,终于得以释放。

    “当他的徒弟很紧张嘛?”张岚勾着虞湘的脖子问。

    虞湘思索:“有一点吧。”

    她转头对上张岚眼中的狐疑,张岚却也不说话,只是盯死她。

    “骗子!”

    “啊?”虞湘懵。

    张岚恍然大悟,直骂自己蠢。她躺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大一那年,你说,一紧张就疯狂做卫生的鬼话,我们居然还信了。法学院辩论队打决赛前,我们攒了老多活儿供你发泄情绪,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怪我们邋里邋遢把宿舍搞那么乱。”张岚絮叨。

    她一说,虞湘也反应过来,嘿嘿笑得两声,充满心虚。

    “你哪里是紧张,怕不是过于兴奋了吧!”张岚嫌弃地说。

    虞湘狡黠一笑。

    “跟我说说吧,周钟言为什么收你当徒弟。”

    张岚举着酒杯,听着虞湘抱着膝盖,一脸得意的讲她跟周钟言之间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你没看见,他在开车的时候,气鼓鼓又不能发火的样子。有点可爱耶……”

    张岚连喝几杯,酒劲儿有些上头。月光下的虞湘神采奕奕,逃离抓夹控制的头发,散落窝在她颈肩,趁得人比花娇。

    张岚摇摇头,语气里尽是宠溺:“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可爱。你沦陷了。”

    “胡说。”虞湘眼波流转。

    一被戳破就抵赖撒娇的性子。不知怎么,张岚脑海里忍不住浮现,虞湘和周钟言单独相处的种种场景,虞湘跟在他身后娇滴滴喊师父。

    月光皎洁,不染世俗。

    张岚挑眉,在这清风明月下,喃喃自语:“师徒什么的,最暧昧了。”

    “哈?”虞湘没听清。

    “说恭喜你呢。”

    ……

    周钟言的徒弟不是那么好当的。

    工作量激增,虞湘每天九十点下班俨然是常态。陈旸不仅不替她分担,还一整个大撒手,美其名曰“锻炼”,帮助她成长。两人对着的工位,一边岁月静好,一边替他负重前行。

    虞湘工位上的案卷堆得像小山,快将小小一个她给埋进去。

    “美女。”

    虞湘不用抬头,这种吊儿郎当的语气,又是下班时间,陈旸一定是想把自己的事甩给她做。

    “忙。勿扰。”

    “小~仙~女~”

    虞湘受不了贱里贱气的口吻,抬头问:“又怎么了?”

    陈旸人高马大的,俯身站在他工位,长臂一伸就压在她如山案件上,讨好地说:“一会儿师父的饭局,你替我去吧。”

    “不去,师父说你除了能喝酒基本没作用,再推给我,你该打包走人了。”

    陈旸长吁短叹:“女朋友今天过生日,再爽约,我怕是要被踹了。我是不值得同情,我女朋友多可怜,背井离乡,生日还要自己一个人……”

    “行行行,你别说了。地址发我。”

    “湘姐,局气!”

    夕阳悄无声息退下,残留下那一抹橙红,倔强对抗夜幕的逼近。

    虞湘在饭店门口,目睹残阳渐消,才等到周钟言款款而来。他看见她,神色惊讶,脸色迅速沉下来,“陈旸呢?”

    虞湘察觉他的不快:“他有点事,我来替他。”

    “他让你来,你就来?”周钟言语气带着严厉,“我自己进去,你下班回家吧。”

    虞湘哦了一声,想着可能是自己身份尴尬,不适合接触律所大客户吧。

    刚要转身离开。侧面一行人冲着周钟言围了过来。

    “让周律师久等了,怎么不进去呢?”为首那位头发稀疏的男人说着。

    周钟言边握打着招呼,边解释:“嗐,助理给我送个东西,出来取一趟。这就进去。”转身对虞湘说,“你不是还有工作吗?回去加班吧。”

    “别啊,来都来了,一块吃点呗。不能把你老板一个人留这儿吧。”头发稀疏的男人招呼着,他手下的人也跟着怂恿,两个女生直接过来半推半拽地牵她往里走。

    虞湘拗不过,也怕让周钟言面子上不好看,只能跟着一起去。

    进入包厢前,周钟言特地放慢两步,小声对她叮嘱:“别喝酒。”

    酒桌上,她才知道这一行人是天诺银行双辛分行的老总们,那个头发稀疏的,还是副行长。这几位,个顶个都是酒腻子,又爱劝人喝酒。

    虞湘作为桌上唯一一个不喝酒的人,自然而然成为他们集中火攻的对象。哪怕虞湘再三解释自己是酒精过敏体质。

    酒劲儿没上头之前,再劝好歹顾及着自己身份。酒至半酣,一个个早把知识分子那点体面抛之脑后,讲话全不遮拦。

    不过周钟言始终挡在她前面,替她解围。俩人一个防一个拦,也没让败下阵来。

    周钟言去洗手间期间,副行长趁机游走到虞湘身边:“来,我亲自给咱们的小虞同志倒杯酒。”

    “徐行,我真是一滴都喝不了。”虞湘连连拒绝。

    徐副行长却置若罔闻,仍然要朝她杯子里倒酒。人明显已经喝多了,酒瓶对不准杯口,洒的到处都是。

    他倒好后,拿起杯子,直愣愣怼在虞湘面前,小臂几乎是贴着虞湘肩颈而过。

    她看着眼前这位大腹便便的银行高层,酒后上脸,涨得通红,脑袋出汗,本来就稀疏的头发,黏黏糊糊得贴在脑袋顶。说着话就打起酒嗝儿,像是把前天的食物反刍,臭气熏天。

    虞湘迫不得已接过酒杯,这人不知是真是假,站不稳,挺着大肚子前倾后仰贴过来,一次次突破人与人交往的安全距离。

    她实在不想被碰着一丝一毫,更不想面对着一个散发不明毒气,丑陋又恶心的长毛圆茄子。

    虞湘退后一步,把酒杯换成桌上的茶杯:“徐行,我还是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副行长脸色骤然阴沉,旁边个贷部老总极其不满,半吼式地说:“我们行长亲自给你斟酒,这么不给面子?”

    “怎么会呢,确实是过敏,喝了就得去医院了。”虞湘陪着笑脸。

    徐副行长拍拍她的肩:“哪那么夸张,过敏就是你喝的太少,多喝喝就脱敏了。人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酒也是五谷杂粮做的,哪就那么脆弱。”

    “就是,现在小孩矫情。”个贷部老总说。

    他们一帮人七嘴八舌地帮腔,起哄架秧,大有她今天不喝就是看不起人的架势。

    虞湘再跟着虞德臻见过世面,终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二十一岁小姑娘,哪里亲身经历过此种场面。众目睽睽之下,虞湘硬着头皮,重新拿起酒杯。

    “好!这就对了嘛。”徐副行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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