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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梅雨亦风雨(09)

作者:是辞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谢婉君又气又笑,合着她刚刚那么长的一段话都说给小佟听了,小佟见状自然不敢触她的霉头,只装作才发现秦水凝睡过去的样子,说道:“这……就快到利爱路了,要不要把秦师傅叫醒?”

    她不冷不热地打量着秦水凝,吩咐小佟:“直接回家。”

    小佟缓缓将车掉头,还向后瞟了瞟,谢婉君白他一眼,嗔道:“我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小佟干笑两声:“大小姐说笑了。”

    这夜轮到黄妈看门,只见车子停在院中,除谢婉君外,小佟又从后座抱出来个人,显然醉得不省人事了。

    谢婉君瞧着小佟才刚进门就直喘,暗骂他浑身软骨头,还不如自己动手。于是他叫小佟将人就近抱到一楼书房的沙发上,并知会黄妈:“端盆水过来,还有手巾。”

    一阵窸窸窣窣,小佟将人放下就走了,黄妈端着水盆回到书房,秦水凝蜷在沙发上睡得仍酣,倒是个酒品好的,醉了也不会发疯。至于谢婉君,整个沙发几乎都被秦水凝占了去,她仅搭了个边,靠在沙发背上直揉脑袋。

    黄妈放下水盆,帮忙将手巾打湿了,低声问谢婉君:“大小姐乏了?上去睡罢,我来照顾秦师傅,或者我去熬个醒酒汤,喝过再睡?”

    谢婉君眼下一动都不想动,摆手拒绝:“你休息罢,我来管她。”

    话毕,她睁开了眼,瞧着倒是精神,又将黄妈打湿的手巾接了过去,黄妈立在原地踌躇了会儿,思忖着她谢大小姐哪里会照顾人,到底不放心地出去了,回房前又将客房收拾了一通,备给秦水凝住。

    她确实不会照顾人,攥着手巾想着帮秦水凝擦一擦脸,秦水凝扭头直躲,大抵嫌水太冰了些,胡乱蹭上了谢婉君臀腿部分的衣料,谢婉君正要腾身躲开这个醉鬼,然秦水凝不过摩挲了两下,以为寻到了枕头,挪身枕在了她的腿上。

    头发丝压得她腿痒,又挠不得,谢婉君陡然发出一声叹息,已是起火的征兆,甩手将手巾丢到盆里,激起一阵浪花,连同心底的烦躁一并压了下去。

    昏暗的灯光下,谢婉君就那么僵身坐着,许久才缓缓低下了头,审视起秦水凝来,她左眼眼尾有颗泪痣,若是生在旁人脸上,定是楚楚可怜的,偏她冷冰冰的,痣也跟着寒了。此时正睡得昏沉的缘故,倒是看着可亲了些,又许是双颊的红晕作祟,让人看得直想掐上两下。

    这么想着,谢婉君便伸了手,触到滚烫肌肤的瞬间却改了主意,帮她将脸上的乱发拂开了,不断抚着她的鬓角,像她对待每一件旗袍似的,严厉又疼爱。

    渐渐的,谢婉君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靠回到沙发背上,细手犹捧着怀里的头,已要被焐热了,她看着书房的穹顶喃喃自语:“酒量才这么点儿,还好意思说自己能喝,醉昏过去还烦我。”

    俄尔又变了语调,佯装凶煞:“你起来,别睡了,再睡我将你丢到大街上去。”

    可那过低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她的本意,她又觉得自己不够凶似的,用手去拍秦水凝,说是拍,实则不过是戳,甚至是更温柔地点了两下,秦水凝自然毫无反应,还有恃无恐地动了动嘴,像在嚼东西,又像在呢喃醉话。

    谢婉君打小便爱看热闹,亮着眼睛弯下腰,极讨嫌地凑过去听,起先听不清,她还追着问:“你说什么呢?”

    就在将要失去耐心之时,秦水凝伸手抱上了她的腰,发出一声还算清晰的呼唤:“娘……”

    谢婉君气得险些将她的脑袋甩出怀里,胸腔起伏了两下,仍觉需要解气,果断掐了下她的脸颊,嘀咕道:“谁是你娘?想当我闺女的多着呢,你跟许稚芙争去。”

    然而到底是累了,谢婉君靠在那儿,大腿已开始发麻,继续充当秦水凝的枕,她则浑浑噩噩闭上了眼,睡过去了。

    墙上挂钟的分针不过走了半圈,谢婉君猛地睁眼,挪开秦水凝的头,直奔盥洗室跑去。

    她那一下动作不轻,秦水凝虽然睡得死,架不住被她把脑袋推到沙发边缘,险些仰摔在地毯上,秦水凝算是惊醒,撑着手肘环顾四周,见是谢公馆的书房,放下心来。

    空气中还有淡淡的晚香玉的味道挥之不去,萦绕在酒气之中格外清甜,秦水凝没找到谢婉君,隐隐听到客厅那边传来动静,她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悄悄游了出去。

    客厅的灯是关着的,除了书房分出的暗黄光亮,更亮的是盥洗室的白灯,她看到谢婉君跪在地上,一边干呕一边用手抠嗓子,不断发出痛苦的□□,简直是狼狈至极。

    谢婉君情急之下并未关门,正沉浸在折磨之中,不知怎么产生一种被人注视之感,猛地扭头看向客厅,却什么都没看到,倒是她多心了。

    她在盥洗室内足足折腾了十来分钟,后来实在是吐不出来,嗓眼怕是被指甲划破了,漱口时还看到一缕细细的血丝。谢婉君没当回事,擦干嘴后走了出来,再回到书房,见秦水凝醒着坐在沙发上,她立马神经一紧,担心刚刚被瞧了去,迂回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秦水凝转头看她,神色淡淡的:“刚坐起身。”

    谢婉君这才放心,站在那儿与她对视,鲜有地没了话说,满室尴尬。

    还是秦水凝主动开口:“我有些饿了,你饿不饿?”

    谢婉君一愣,摸了摸肚子,含糊答道:“还好。”

    “那就随便做些。”秦水凝下了决定。

    “我上去叫黄妈……”她哪里会做饭?甚至连盐和糖都分不清。

    秦水凝已起了身,拒绝道:“不用麻烦,我会做。”

    两人前后脚进了厨房,秦水凝直接盛了细米,显然打算熬粥,加水后开火煨着,又到菜架旁翻看,从最下面拎起块“砖头”,端详起来。

    谢婉君正愁无话可说,那上面又都是洋文,便解释道:“是进口的火腿,忘了是谁送的了,黄妈说都是加工肉,就一直放在那儿了,我看她是不知该怎么做。”

    秦水凝又拿了两把小棠菜,连带受冷落的火腿,小棠菜洗过择开,和切好的火腿一并放了进去。谢婉君哪里见过这么做粥的,更叫不上名字来,可见她游刃有余的样子,显然深谙庖厨之道,只要不是装出来的,这锅粥就能吃。

    她也不说话,搅弄着锅里的粥,不知疲倦,厨房中又安静下来,谢婉君在一旁干站着,又帮不上忙,于是跟她说:“我去倒两杯水。”

    秦水凝扭头见她到餐桌旁倒水,里面定是冷水,不利于暖胃,开口竟使唤起她来:“烧壶开水罢,我找找蜂蜜。”

    谢婉君又犯了难,不知道哪个壶是烧水的,茫然四顾,听她要找蜂蜜,竟连个地方都指不出,那瞬间觉得自己才像头呆鹅。

    厨房总共那么大的地方,瓶瓶罐罐自然放在一处,脚下更像她秦水凝的家似的,蜂蜜罐已被找出来了,她一回身见谢婉君一动没动,心下了然,冷飕飕地问:“谢小姐,烧水也不会?”

    那语气里又带着丝无奈,谢婉君顿觉尴尬,还要维系面子:“你睡了一路,酒倒是醒了,我还没醒,唉,头又疼起来了。”

    说着她就扶桌子坐下,直接明晃晃地赖皮起来了。

    秦水凝理都没理她,兀自将水烧上,她见水开了,又起身凑过去,主动拿起蜂蜜罐,像是要显摆一番自己会舀蜂蜜似的,秦水凝看穿她的意思,继续搅弄锅里的粥,提点道:“把水晾一晾,再泡蜂蜜。”

    谢婉君撂下蜂蜜罐,无奈道:“那还费劲烧水做什么?餐桌上就有现成的。”

    秦水凝懒得解释,从柜子里拿了碗勺出来,舀起一口粥向谢婉君递过去。她本想让她将勺子接过去,谁料谢婉君直接把脑袋送了过来,她下意识缩回了手。

    谢婉君扑了个空,当即明白过来,满脸莫名其妙地瞪她一眼,把和小佟说过的话又跟她说了一遍:“我能吃了你不成?”

    秦水凝大抵也觉得自己防备过度,伤了人心,很快又将手递了回去,谢婉君把那口粥衔到嘴里,咽下后略带嫌弃地说了句:“没味儿。”

    秦水凝根本不信她说的话,火腿明明是带着咸味的,只不过她这个人口重罢了。勺子暂被放下,秦水凝又找到盐罐,自然不可能像谢婉君那般直接倒,而是先用小勺舀起来,再伸指去捻了一撮,撒进锅里,最后搅了两下,就开始盛碗了。

    谢婉君见她极为小气地取盐,本以为这粥还是没味道,可或许是她太饿了,竟觉得还不错,吃了能有半碗,便撂下不动了。

    秦水凝细嚼慢咽的,仍坐在那儿小口小口地吃,谢婉君百无聊赖,想起正事,知会她道:“明天白天你就安生在店里裁衣裳,晚上我让小佟去接你。”

    “又要喝酒?”

    谢婉君抿嘴笑了,暗骂她呆,摇头道:“我做东,请客看戏。”

    她素来猜不到谢婉君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过去觉得谢婉君荒唐,然那不过是所有生意人都不得不参与其中的荒唐,她信她是有正事的,点头答应:“还是四雅戏院?我自己坐电车去就好。”

    谢婉君心想她还敢提电车,将她的想法给驳了:“我明天要去许公馆,顺便坐许家的车,小佟正好接你。”

    再不给她推拒的机会,谢婉君起身离席:“我洗澡去了,你仍睡上回的房间,厨房留着明早叫黄妈收拾。”

    待谢婉君洗过了澡,闷头直奔卧室的床,冷不防瞥见床头柜上多出来一杯水,泛着淡淡蜂蜜的黄。她盯了那杯水许久,蓦地笑了,拿起来发现犹带着温度,喝着甜滋滋的,还有股暖意直润过心田才流到肚子里,她虽不喜甜,却觉得好喝,饮光了才关灯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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