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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已生变灾

作者:顾四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太子乳母遂安夫人是一腔苦水实没处倒,只好来陶枳这里哭一哭。

    待回去东宫,她便不会露出戚容,且得打叠精神,宽慰太子。

    陶枳对姜沃叹道:“方才遂安坐在这里,哭湿了两条帕子——还不敢用力擦,生怕擦肿了眼睛。明儿太子见了,哪怕不问缘故,心里估计也猜得出。太子殿下,打小就是聪明敏慧的,很少有人能瞒过他去。”

    又道:“那些朝臣们也是,便不肯说句软乎话。”

    关于东宫事,姜沃也有所耳闻。

    被圣人钦点的几位太子新师傅,确实都不是吃素的。张玄素于志宁等人,哪怕在御前,也常有犯言直谏,并不知道留余地的情况发生,何况面对个行为失控的太子了。估计恨不得一天梗着脖子谏八百回。

    遂安夫人昨儿就恰巧听见了孔颖达铿锵有力的劝谏,甚至还说出了‘秦二世’三字,听得不过四十来岁的遂安夫人差点心梗过去。

    等孔颖达出门,见他依旧愤怒涨红的脸,遂安夫人上前委婉劝道:“太子已经大了,都做了父亲的人了,孔祭酒也当婉转些劝谏,总不好当面如此。到底是折了颜面,只怕太子更不肯听……”

    孔颖达闻言,脸上坚定之色愈胜,比方才还铿镪顿挫道:“谏言皆出一心,对天地无愧,死而无憾!”说完大踏步走了,留下遂安夫人在原地直想哭。

    她知道,孔颖达说的是真的。

    若是为了利益,还能转圜交还,可孔颖达张玄素等人,是真的心中信念就是如此:忠臣为国不惜身!太子错了,我就要直言进谏,哪怕太子恼了砍了我的头,只要太子听了悔改了,大唐将来会有一位圣明君主,那死而无憾!

    遂安夫人还有什么办法?

    她只剩下哭了。

    又不敢在东宫哭,只好来跟陶枳哭,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要是长孙皇后还活着就好了!

    或许真的会好。

    姜沃走去给陶姑姑拧了条冷手帕敷眼睛,边拧心里边在想这事。

    她虽不似李治那样真切感受到了太子的精分,但她从这些四方信息里,也推断得出太子是心理出了问题。

    其实作为曾经的久病之人,姜沃还蛮理解太子的。

    现代医学已经注意到了心理疾病。尤其是她来的那个年代,比起一些疾病本身,那种被困在病床上的产生的心理负担和负面情绪,越来越被重视起来。医学上逐渐意识到,一个折磨人的病症哪怕是痊愈后,也会存在一个后疾病时期,要弥补心理创伤。

    何况太子殿下从未痊愈,一直被困在令他觉得羞耻的病痛中。

    太子是储君,万众瞩目的人却必须跛足而行,心里那份压抑痛耻可想而知。

    哪怕没有跛足的压抑,光来自君父的压力,估计也够大的。世上无新事,往前数一千年,往后数千年,熬不住太子位置压力的皇子多得是。

    许多人怀疑太子是被邪物侵体,其实差不多。

    作祟的不是孤魂野鬼,而是心魔。

    见陶姑姑这样伤心,姜沃就捡着能说的安慰:“姑姑,您别难过了,您想,圣人点了这样多贤臣去做太子师,也是响鼓用重锤,积病用重药。圣人若是真不想再管太子,便不会送这么些举足轻重的朝臣去东宫了。”

    这些大臣甭管为了大唐还是为了自己,都会努力劝谏太子的——他们现在都担着太子老师的名头,太子若能一扫积弊转为贤储,他们就都是面上有光死而无憾的忠臣。

    若是他们做了老师后,太子越发顽劣,以至于被废,他们面上无光不说,将来旁人登基,也未必肯用他们这些‘太子师’,前程亦跟着堪忧。

    于公于私,他们起码都会想着保太子。

    因这几年,魏王申请编书,欲为大唐编纂《地括志》一套,身边就围拢了一群朝臣才子,如今人势颇旺。

    圣人想来也是注意到了,这回把许多重臣绑到太子车上去,既是惩罚也是回护。

    可见现在,圣人还没有下废太子的决心,魏王还是备胎。

    陶枳为太子为先皇后落泪半晌后,还不忘嘱咐姜沃,如此局势纷乱朝野动荡,在太史局做事要一应小心。

    说来不知多少人明里暗里,想从姜沃这里打听到(甚至是看她年轻想诓骗到)东宫星象是否有变。

    但陶姑姑再挂心太子,不该问的,却是从来不问。

    她与媚娘都从未问过一句令姜沃为难的话。

    九成宫地势高,天回暖的慢。

    然再慢的春日,终究是到了。春光从山脚下渐次染上来。

    姜沃如今住的院中,有一株老桃花树,此时满树花开。

    媚娘正在树下练习投壶,时不时有风吹过,桃花会落在她的发上、肩上,拂过她的面颊。

    可媚娘生的实在是娇丽,向来以‘灼灼其华’著称的桃花,竟叫媚娘的容颜比的素淡了下去。花瓣皆簌簌滑落,似不敢停留在她的面颊上。

    姜沃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美不胜收。

    于是她也不进去,只在门口驻足,看媚娘投壶。

    媚娘投的很专注。

    按说投壶应当用木质沉重的拓木枝,哪怕有些微风,也不会影响准头。但拓木贵重,媚娘弄不到那样正式的投壶拓木,却也无所谓,直接捡了寻常树枝来投壶。

    姜沃见媚娘把几支树枝精准无误都投送到壶里去。

    这才在门边海豹似鼓掌。

    媚娘听到声音侧头望去,见她回来就笑了,眉目间是这些时日少见的欢喜:“小九儿的命已然保住了。今早我去看了一眼,精神都活泼起来,肉也照吃不误。瞧着比从前胃口还好。”

    虽说不能奔走敏捷如旁的猞猁,但小命总算保住了。

    “听兽苑的人说,晋王还吩咐过,等圣驾离开九成宫,就把小九儿也带走。”媚娘越发放心了,不然他们一走,圣驾很可能几年不来,说不得小猞猁就没了。晋王肯带走最好,只要他偶尔去看一眼,宫中兽苑就不会苛待这只瘸腿小猞猁。

    姜沃踩着地上斜斜的树影走过去:“那太好了。”

    她从壶中取回所有树枝,坐到媚娘旁边去,也试着投了一个,只见树枝擦着壶口过去了。

    而媚娘起手再投,又是稳稳中壶。

    姜沃好奇起来:“姐姐为什么忽然苦练投壶?”

    媚娘原先投壶可没有这样好——投壶在宫廷中是很流行的小游戏,年节下宫人会有几天被允许组织投壶比赛,人人都可以下注,算是官方允许的一种□□行为。

    前两年过年,媚娘和姜沃也参加了宫正司内部的投壶赛,水平只能算是‘重在参与’级别,根本赢不到好的彩头,只能拿一块麦芽糖。

    怎么现在媚娘就这么技艺精准起来。

    媚娘道:“我这几日每天都在苦练。”指了指旁边的书:“还专门学了《投壶经》。”

    “北漪园那几个才人们之间传着,十日后,圣人要带着几位皇子并王爷们去围猎,等到归来之际,还要在后宫行投壶赛——今年不赛马球了。”

    媚娘并不知道自己参加投壶赛会不会像之前一样,哪怕表现出众,依旧不被圣人喜欢。甚至不知道,韦贵妃组织的妃嫔投壶赛,她有没有资格去参加。

    但她还是苦练了,完美阐释了‘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而她永远是提前准备的人。

    姜沃心道:也就是得宠这件事是玄学,基本靠命。要是是考公这种有题目有标准的择选,以武姐姐的聪明好学和坚韧毅力,怎么着也能得个宠冠后宫的分数。

    唉,偏生得宠不是考试,根本无从预料。

    比如韦贵妃,哪怕长孙皇后在时,她也是最得皇帝喜爱的嫔妃之一。但其实韦贵妃入宫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看好——如今宫中已经很少有人提起这桩旧事:韦贵妃是二嫁之身,甚至跟前夫还有一个女儿。

    其前夫在隋朝因罪被杀,而彼时还是秦王的皇帝,出于一些政治目的,需要稳定洛阳士族的心,才纳了当地大族韦氏之女。

    这样的开局,实在是比媚娘还差些。但韦贵妃就是得皇帝喜欢,皇帝刚登基就封了妃嫔之首的贵妃,膝下还有一儿一女,在后宫很是得意。

    可见得宠之事,实在没处说理去。

    姜沃投了几次都是擦瓶而过,就拿起矮凳上放着的书:“姐姐是看了什么秘籍吗?投壶还有专门的书?”

    媚娘道:“是,写的还很不错呢。文采斐然,引经据典,将自古来投壶的礼仪也考据的明白。”

    掖庭里投壶,是纯看准头。但嫔妃们投壶就繁琐郑重的多了,处处要遵循古礼,很讲究仪式感。媚娘就早早学习起来,免得到时候举止失当,让人笑话。

    姜沃就翻过去看扉页:“这是谁写的?”

    媚娘的声音与姜沃的目光同时落在一个人名上:“上官仪。”[1]

    姜沃:……

    到目前为止,媚娘所见的文臣墨客作品不多,唯二让她夸过的偏偏是骆宾王和上官仪。

    缘,妙不可言。

    媚娘到底没有参加成投壶赛。

    不过,不只是她没有参加,而是投壶赛根本没有举办,连圣人的围猎也取消了。

    朝上发生了一件大事,皇帝根本无心围猎。

    “圣人真的把侯将军下狱了?!”

    阳春三月,最好的春光,九成宫内氛围却有些压抑。

    圣人大怒,谁能欢喜?

    刘司正、于宁和媚娘三人正坐在一张桌前,一并抄录近来受罚的宫人名籍与惩处措施。

    媚娘是被拉来帮忙的。

    刘司正早就练就了边说话边抄写,依旧字迹端正的本事:“这再没有假的,侯将军已然下狱了!”

    于宁没有这份一心二用的本事,她停下了笔,才诧异问道:“可是侯将军刚攻破高昌,大胜归朝啊。”

    媚娘低头抄着,耳朵却没有漏下一句话。

    她们所说的侯将军,正是曾官拜兵部尚书、光禄大夫,四年前加封陈国公,去岁刚拜交河道行军大总管,大败高昌的大将军侯君集!

    刘司正从开着的窗口往外看了看,院中只有桃树静默站着,偶尔飘落几朵桃花,并没有小宫女在洒扫走动。

    并没有外人,她也早拿媚娘跟宫正司自己人一体看待,就非常大方分享了她知道的消息。

    “正是因为有大功,这人才容易自满起来。”

    “据说侯将军大破高昌后,私下昧取前高昌王鞠文泰的许多珍宝。若是只搜刮宝物也罢,偏生没有瞒住人,那些兵士可是好惹的?他们拼死拼活作战,却没有多少赏赐。若是人人如此也罢了,可偏偏大将军搜刮的盆满钵满,只不管他们,自然是愤愤不平。”

    “有明着闹得,还有私下去高昌国君宫中偷的,竟差点引得军中哗变!侯将军如此贪冒,又差点惹出泼天大祸,圣人如何不怒?可不就功翻为过,下狱去了。”

    “据说连太子求情都不能宽恕。”

    媚娘笔一顿:“太子久不出门,怎么为了侯将军求情呢?”

    刘司正笔下刷刷的不停,还对俩人说:“快写啊,要是耽搁了抄写,我可不讲了。”

    话虽如此,但刘司正还是忍不住道:“侯将军的女婿就在太子东宫内当值,还是亲卫首领,太子当然要为之求情了。”

    “可惜,圣人恼的什么似的,再不肯恕,连太子都又得了斥责。这不,圣人连围猎也不肯去了,倒是让围场上的人白忙活一场!”

    刘司正说完后才一悔——想到媚娘近来苦练投壶,围猎都取消这后头的投壶赛也更成了没影儿的事儿,可不是也白忙活一场——便连忙劝媚娘道:“其实这会子不在圣人跟前露头才好呢。好事不怕迟,等这些事儿都过去了,圣人欢喜的时候,你再露一手投壶。”

    媚娘莞尔:“刘司正说的是。”

    心中却想着:也不知是不是她命格如此,但凡想出头,就总赶上圣人心情不好!

    夜里,姜沃跟媚娘讨论的便更深一层。

    “唉,太子救不得侯将军,就更显得风雨飘摇了。”

    姜沃把装了绿豆与菊花的枕头挪了挪,觉得耳畔沙沙作响,像是雨声。

    她靠的离媚娘更近些,低声道:“李师父与我说过,如今朝上要紧的大臣里头,门下省侍郎刘洎、中书侍郎岑文本、吏部尚书苏勖、工部侍郎杜楚客都是魏王的人了……”

    尤其是杜楚客,旁人还只是觉得太子乖戾,魏王贤德所以更想拥戴魏王些,算不得死忠粉。

    但杜楚客却是魏王死忠粉加毒唯,到处跟人安利魏王的好,还给在野的文人们散魏王的诗词,活脱脱一个产粮大手,拼命给魏王吸粉。

    “而太子那里……”三省六部里头的大臣,一多半向着李泰,剩下的房玄龄、高士廉这些德高望重的,没有站队李泰,却也没有死保太子的意思,完全一颗红心向着二凤皇帝。

    “唯有一个侯将军,女婿抵在东宫了,他本人也跟太子关系极好,最向着太子了。”

    这次侯君集大胜归朝,若是携功为太子站队,必然能让太子有所依靠安慰。且他大破高昌,原本就是二凤皇帝要围猎的原因之一:文成公主顺利和亲,大将自高昌班师,双喜临门,搞个围猎庆祝一下,哪怕是魏征都不会阻拦念叨皇帝不要沉迷游猎的。

    结果侯君集来了这么一出,一巴掌把二凤皇帝的快乐打散了架,也把自己的大功搞没了。

    “太子只怕心内愈加怏然不安。”

    媚娘想想太子的处境都心塞:少有的向着他的大佬回来了,原以为能为他在父皇跟前说好话,正好趁着围猎父子冰释前嫌,结果这倒好,侯君集自己被抓,害的太子不得不捞他又挨了一回骂,嫌隙更深。

    她不禁也叹了口气:“侯将军也实在是,太贪冒了些。”

    钱财固然好,但不该拿这实在烫手的啊。

    姜沃听媚娘这么说,就道:“或许侯将军被高昌国的衰神附体了,武姐姐,我跟你说,那高昌国,实在是有些晦气在身上的。”

    高昌国因地理位置极佳,一直是周边各国虎视眈眈的对象。于是高昌国久想抱住一条金大腿保全自身。

    这几百年来,高昌国一直是想要投靠中原王朝的。哪怕魏晋南北朝时候,中原内部都乱的不得了,高昌国还是很卑微服从,一直给北魏上书,想要成为北魏的一份子。

    只是还没有成功加入北魏,北魏自己就没了。

    后来隋朝建立大一统王朝,高昌国更是举着手捧着心想要加入隋朝,可惜又是还没成功,隋朝没了。

    时间来到了大唐贞观年间。

    大概是几百年的努力不成,让高昌国逆反了。

    好,中原王朝都不要我,那我就去投奔西突厥!

    于是自贞观一朝起,高昌国背靠西突厥,对大唐渐渐不恭敬起来。

    尤其是这几年,高昌王鞠文泰越发飘了,不但不恭敬,竟然还暗戳戳开始觊觎大唐的土地,甚至出兵越过边境来骚扰银州。

    把二凤皇帝给惹火了。

    姜沃想想就无语:高昌国这是多么‘好’的眼光,在中华大地那么多皇帝里挑一个反抗,偏偏挑了李世民!

    上一个做出这种事的,还是汉代的卫满朝鲜。他们原本一直在老老实实给汉朝进贡服软,有一天忽然觉醒了:不对,我不能这么懦弱,我要反抗。

    巧了,当时的皇帝正好是汉武帝。

    汉武帝目光主要放在匈奴上,若是卫满朝鲜不跳哒,汉武帝未必理会。结果它主动跳出来——

    很好,立刻锤死,自那后卫满朝鲜变成了汉四郡,彻底不用考虑上贡的问题了。

    只能说高昌国也是如此晦气没眼色,所以变成了安西都护府。

    而高昌国这种跟正确答案背道而驰的晦气,大约传染了侯君集。

    很快姜沃就发现,高昌国的晦气绝不仅波及到侯君集。

    自打姜沃把《星经》背熟后,李淳风就开始教她用改制的浑天仪测定星角,并在固定的春分等日留下她夜观星象。

    然而近来,袁天罡和李淳风要求姜沃辛苦些,多上几次夜班。

    “就在这几日,星象或有异变,若是错过了,只怕再难见到。”

    姜沃由理论课转为正式实践课。

    是夜。

    她跟着两位师父来到观星台。

    “今日教你用这玑衡抚辰仪。”其实在星象测算上,李淳风青出于蓝,尤其是各种观星仪的建造与使用,他才是当世第一人。按说教徒弟,他自己来也可以。

    但随着姜沃年纪渐长,李淳风凡是教导她,都会拖了袁天罡一起来,以杜绝任何人可能的闲言碎语。

    比起性格较为落拓随意的袁天罡,李淳风在做官处事上也滴水不漏。

    袁天罡也知道自己为什么来,于是到了后,就像一只晒太阳的老猫一样,找了个软枕半卧在观星台上晒星星。

    李淳风则带着姜沃开始学习。

    观星台建在九成宫东侧,地势高,便于观测星辰。

    但又没高到能俯视宫中的全部情形,这令东宫若隐若现,颇为勾人。

    比如现在,姜沃就一直往东宫处看,只看到火光冲天,似乎是起了火。但又没有宫人喧嚣救火之声,倒是有隐隐的乐声鼓声甚至是号角声。

    姜沃:?这是干什么呢?听起来好多人,好热闹啊!

    测量星角用的木条轻轻落在她头顶,姜沃转头,对上李淳风的目光,有点上数学课偷看杂书被老师抓到的窘迫。

    李淳风板着脸:“学了这几年,心还不静。且如今朝局如此,哪怕东宫里有什么异动,你也该只当看不……”

    见字还没说完,就见方才还卧着晒星星的袁天罡,一个鲤鱼打挺起来,两步跃上了观星台最高处,也就是摆着观星仪的架子,兴致勃勃搭着手往东宫方向眺望:“啊?东宫处怎么这么乱,还火光冲天的,那是做什么呢?”

    李淳风的‘见’字就被噎在了喉口,差点背过气去。

    “袁师!”李淳风简直想把他扒下来!面上板着脸,心里咆哮:咱们是老师啊,好奇也要忍住好不好。天天教徒弟淡如云清如鹤的,你自己倒灵活地像只看热闹的猿!

    袁天罡根本不理李淳风的制止,摆摆手:“嘘,你听,似乎是突厥人特有的号角声。真是奇了。”

    姜沃悄悄溜到袁天罡旁边:“京中是有突厥将领,但这个时辰怎么会在东宫呢?”

    二凤皇帝是个心胸宽广的奇人,曾亲口说过:“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2]

    因此灭了东突厥后,二凤皇帝并没有将人赶尽杀绝或是尽数没为奴仆。相反,他收了不少东突厥的将领为己用,还大方给予高官厚禄,比如阿史那思摩,执失思力等人,都是有名的番将。

    但番将怎么也不该夜里留在东宫啊,东宫又怎么会传出东突厥的号角鼓乐声?

    “袁师!”李淳风再次低喝。

    袁天罡也怕李淳风念叨,于是想拉李淳风一起:“哎呀,就咱们师徒三人,有甚可讲究?你也过来看看!”

    却听李淳风的声音涩然,与以往截然不同:“不,你们抬头看星辰。”

    姜沃和袁天罡同时抬头。

    只见东方的天空,忽然出现大如斗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迅疾坠落于东北,破碎的星光在空中迸开。

    东宫,已生变灾!

    次日,姜沃便知道昨夜东宫发生了什么。

    不光她知道,天下人都知道了。

    太史局内,元宝同学第一回吓得连点心都不敢吃了,与京中其他衙署一样,太史局气氛压抑至极。

    而宫正司中,媚娘第一次见陶姑姑面如金纸,失手跌落了笔。

    “怎么会……太子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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