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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后(你我便是对方的锚点)

作者:顾四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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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沃走进立政殿后院,见一株杏树,不由止步。


    金色的日光透过树的叶隙投下来,斑点样洒在地上,一晃眼倒像是落了一地的金色的小杏子。


    媚娘扶着窗,倾身对她笑道:“怎么不进来?”


    姜沃就指着杏树道:“姐姐还记得,宫正司正堂前院中也有一株老杏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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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隔着镂花窗与遍地春光彼此相望,姜沃笑道:“就是这样一个春天。我从姑姑手里接过写着宫规的竹椟,奉命去掖庭北漪园。”


    媚娘在窗后接过话来:“那是咱们第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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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媚娘带着笑意,目光一直注视追随着姜沃步履轻盈入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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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觉心中欢喜之余,更有安心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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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这扶芳饮还是崔家的秘方,被崔朝先送当时晋王,又送姜沃,现在已经变成了宫廷饮。


    姜沃喝了一口想起来:“等我明日再带几张新方子进来。”


    崔族长最近对待崔朝,那真是外头的天气一样春光和煦,珍本秘谱流水样送过来。


    与之相应的,便是流水样送进立政殿的奏疏。


    只是这回,不再是反对,而是百官请立武宸妃为后的奏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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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媚娘所居的后殿中就放着几本奏疏,这是皇帝挑了几本词彩焕达雅致的给她,让她搁在后殿可以多看两遍。


    姜沃就伏案看起来。


    论起文采好,果然都是熟悉的人名:许敬宗、李义府、还有……上官仪。


    此时再看上官仪的名字,姜沃早没有初次从媚娘手边看到上官仪《投壶经》的惊讶了。


    每个人身处的人生阶段不同,利益不同,当时当下的选择就不同。


    此时的中书舍人上官仪,站在了支持皇帝立武宸妃为后的一边,是符合他此刻身份和利益的选择。


    姜沃看着上官仪的名字,正好在心中重新告诫自己一遍:不要想当然,不要觉得人是一成不变的,更不能因自己提前了解他们,就放松警惕。


    比如……她重新拿起李义府那份奏疏。


    李义府状告长孙无忌谋反这件事,虽最终三司(主要是皇帝亲问)会审过,太尉无谋反事,但李义府也未曾受罚。


    皇帝曾对媚娘提过一句:“若是朕与舅舅之间再彼此相峙下去,不知会到何等地步。”早有个了断也好。


    若再过几年,只怕非今日情形了。


    故而皇帝也未曾罚奏告的李义府与附议的许敬宗,再也不肯提起与舅舅相关的话,只当这件事到此为止。


    但姜沃还记得李义府流露出来的一个不善眼神。


    还未及下朝,她便想明白了缘故——大约是首奏立后事。


    见姜沃一直在看李义府的奏疏,媚娘就道:“你更喜欢李学士的?我倒觉得上官舍人的更好。”


    姜沃摇头:“我也觉得上官舍人的更佳。”


    她放下手里李义府的奏疏——她会防范这个人的,向来是防小人要比防君子更慎重。


    尤其是……李义府此人最擅长诬告旁人,若她没记错,史册上曾于‘白江口一战’大胜倭国百济联军的刘仁轨,就差点被李义府给害死。


    其实若是抛开政治立场不论,李义府这个人,才比之前各位‘边疆游’的宰辅,更应当去戍边。


    这个人,她会盯着的。


    他若老老实实呆在弘文馆校书也罢了,若是再违律法、构陷文臣武将,就只能请他也去守一守边境了。


    想毕此事,姜沃回神后才发现,经过这两年,她已经习惯性跳出太史局,站在整个朝堂上来看朝臣了。


    不知是否心有灵犀,媚娘恰在此时问起同样的问题——


    “你想好了从太史局出来后,入何处了吗?”


    朝中最要紧的实缺无外乎三省六部:中书省、门下省主要是政令制定,而尚书省及下属六部,则更偏向扎实的贯彻务实。


    姜沃喝了一口扶芳饮才道:“陛下也提过此事。”


    皇帝甚至还记性很好地再次提起了永徽三年,‘宗亲谋反案’至朝堂上一锅粥时,姜沃站在下面吃瓜被他逮个正着的旧事。


    “彼时姜卿在朝上好生自在啊。”


    看的他没忍住当场点名。


    说笑后换了正色:“这些年,自潜邸起,姜卿为朕分忧实多,朕都记得。”


    “职以授能,位以赏功。”


    “无论从哪一处论,姜卿都该从太史令位置上动一动了,也是替朕分忧。”太尉一脉一去,朝堂空缺颇多。


    只是皇帝一时没想好,从太史局离开后,姜沃去何处更合适。


    其余官员好升,他们都原有各自的本职,只是有太尉一脉在朝,压住了晋升之路。


    如今按次而进就是。


    但到底将姜沃放在哪里,皇帝一时未定,索性召了她自己来问。


    “朕初想将你放到吏部。”毕竟这两年,她做的最多的,便是细察朝臣之事。


    “后来想想,觉得中书门下两省也合宜。”


    “门下省现就有黄门侍郎之位空缺。”


    黄门侍郎是仅次于门下省侍中的官位,因其近侍禁中,协审诏令,非天子信重心腹之臣不能担。


    吏部侍郎与黄门侍郎。


    一个更接近朝野,一个更接近皇帝。


    媚娘听过后,也就知道她会做什么选择了——


    “你要去吏部?”


    姜沃点头:“是。”


    毕竟,姜沃抬头对媚娘笑了笑:“禁中有姐姐在呢。”


    倒是吏部,事涉百官。


    她要走到这朝堂深处去了。


    永徽五年。


    三月十六日。


    皇帝正式下诏立后。


    经太史局定吉期,册后典仪定于四月二十五日。


    礼部很快拿出了立后并大酺典仪细则。


    太史局。


    姜沃将礼部送来的细则表,慢慢看过去。


    她在太史局所担的最后一次测算大事,就是媚娘立后大典。


    这令她心中很圆满。


    元宝正拿了纸笔在她身侧,边学边记,还心有余悸道:“还好太史令要过了封后大典才调任,否则我真怕这种大事上出错!”


    姜沃笑道:“小事上也别出错噢,不然将来我还得忍痛给你的考评上记一笔。”


    周元豹忙道:“可别。”


    然后又带着遗憾和期待道:“太史令,你要常回来啊——袁仙师的屋子,李仙师的观星台和丹房,都一直在这里呢。”


    姜沃颔首:“好。”


    等元宝离开后,姜沃拿出了信笺,开始给李淳风写信——五年了,师父还不回家吗?


    三月十九日。


    武皇后(虽还未行封后大典,但宫中已改口)奉圣命往大慈恩寺去,为文德皇后祈福。


    太史令随行。


    雁塔外,姜沃再次见到了玄奘法师。


    法师与数年前初见没什么分别——别人显老还可以看看有无添白发,但法师又少了这项重要的鉴定标准。


    因而看起来分毫未改,整个人饱含佛法圆融的气度。


    佛音庄严中,媚娘恭敬燃香烛敬奉文德皇后。


    临近午时,祈福礼毕。


    皇后舆驾返宫。


    然媚娘并没有回宫。


    她与姜沃另外上了一辆马车——今日已经与皇帝说过,暮鼓再归。


    两人先往家中看过小公主,这才换了简便的胡服出门。


    一眼看过去,就像两个小郎君一般,省去了带幂篱的麻烦。


    这些年,姜沃几乎都在穿官袍和胡服,只为出门少拘束。


    但她更在期待着有朝一日,她也好,这京中其余姑娘也好,不必为了出门便宜而穿胡服,只为自己心意而穿。


    只盼哪怕穿着家常裙衫,小娘子们也能如此自然的出门,不必带幂篱。[1]


    她看一眼身旁的媚娘:那一日,不会太远了。


    上了马车,姜沃就问道:“姐姐想去哪儿呢?”


    媚娘还颇多感慨:这些年她出过宫门,但都是与皇帝一起,其实都不知道如今长安如何了。


    “那咱们去东西市如何?”


    “好。”媚娘望着窗外感慨道:“说来好笑,算上入宫的年月,我在这座长安城里,呆了二十年,竟然从未去过两市。”


    杨家门户深深。


    媚娘是闺中小娘子的时候,少有出家门的机会,每年基本只能出门一两次,那就是元日和元宵节的时候,会取消宵禁,家中长辈会允许仆从健妇,带着小娘子们出去看看灯。


    也只有特殊时期,摊贩们可以从坊中挪到路上。


    在媚娘少时记忆里,能够停下来,买些自己喜欢的花灯、竹编、帕子等小玩意儿,就很有趣了。


    听闻皇后要往两市去,也换过衣裳来做赶马车夫的两个亲卫,都立刻打起精神来。


    两市人多,可得护卫好皇后。


    否则只好提头回宫了。


    东西市熙攘繁华。


    “我带姐姐去那家有翠涛酒的酒肆。”


    当年她第一次到这家酒肆,还是为了大慈恩寺选址。


    两人在单独的小间坐下来。


    媚娘见白瓷杯里酒液浮动,一点清浅的翠色,笑道:“这就是你与崔郎第一回喝的酒吗?”


    姜沃摇头叹息道:“至今尤觉酒色误人。”


    实在是难经受住考验。


    窗外春光正好。


    媚娘搁下酒盏道:“提起崔郎,陛下还遗憾的很——他始终不肯入户部。”


    姜沃点头:“是,这是他自己选的路。”


    媚娘语气里多了一点感叹:“故而,陛下这些年心中最信的,其实一直是崔郎。”


    城楼之下,再无旁人。


    但在负责此事的一队侍卫看来,可是个绝对的苦差事——属于对了没有功劳,但一旦错了,就是大过失的差事。


    有些话媚娘不必说出口,姜沃就能明白:她们的难处在于,陪伴的是一个完全体帝王了。


    次日,姜沃接到两道诏令。


    他们竟然亲眼见到了皇后和太史令。


    夜色将近,又是一日过去了。


    姜沃解下腰间的荷包,取出很多年她与媚娘的对印。


    “时辰到了。”


    皇帝就指给她看:“临轩册后,为你册封的正副使,礼部送了人选上来。”


    数年来,她等的就是今日。


    皇帝想了想:“好。”


    姜沃懂媚娘这一点感叹,接口道:“可惜,咱们是做不到了。”


    她想起前世看过的《盗梦空间》,就大致与媚娘讲了这个故事,又道:“姐姐觉得权势像不像一层层梦境?”


    为怕一个人负责刻漏钟壶,敲鼓鸣钟误了时辰,每回晨钟暮鼓,其实都是几个人一起负责。


    当年宫正司中,几人小宴对饮,畅谈崔郎事,自然是再也不会有的了。


    媚娘颔首:“很像。”


    “我十四岁入宫与你相识。到如今,我们相识的年月,已然超过了从前的日子。”


    不知道这长安城的熙攘人群,有无人注意到。今日的暮鼓,有两声其实是有些不同往日的。


    他无权欲,无所求,皇帝才真正的放心。


    亲卫们甚至有种感觉,若是时间够,两人可以走一日。


    媚娘不由想起已然离京的长孙无忌:“满朝文武,赵国公对陛下来说最是不同。”


    “正使朕已经选定了。”皇帝都无需犹豫,就选了司空李勣。


    “倒是副使,于志宁和许敬宗之间,朕一时也难定。按身份来说,自然该是于志宁。”


    姜沃望着手里的诏书。


    在外人看来,这是桩重要的差事。


    “这些年,自有人世易变之感。”


    翠微宫含风殿中,二凤皇帝很随意的盘膝坐在北面的罗汉床上,手臂支在膝头,目光却是无尽的专注与期许:“朕想知后世百姓可否永无饥馁?”


    听她回来一笑道:“你们一出去就是一日,倒是朕在替看你立后大典的奏疏。”


    媚娘虽然喝过酒,但眼睛一如既往的清澈且清醒。


    姜沃握紧了这封诏书。


    姜沃深深颔首。


    是与当年并无分别的面容神情。


    这是唯一还能唤他‘稚奴’,也是真的护持过他的人。


    媚娘笑道:“人最要紧。”


    但……


    “那朕再加以散阶吧。”


    她们将要走的更深,那便不只要往前走,还要走的稳。


    然而今日,因媚娘坚持给她的册封副使之位,她提前迈过了这一步。


    两千五百枚筹子买下《向着星辰大海出发——顺应时代的造船与航海》。


    这一日,是媚娘亲手敲响了第一声暮鼓。


    皇帝笑道:“朕知道你心中所想,可哪怕算上调任后的官职,吏部侍郎也是正四品……”


    燕国公兼恩加的从一品,身份更合适些。


    这便是人事如流水,匆匆不回头。


    她将亲手将琮玺递给媚娘。


    媚娘颇有些意犹未尽点头:“知道了。”


    刘司正如今已经接过了陶枳的宫正位。作为宫正,与掌六宫的媚娘会常打交道,但自不复当年掖庭中的亲密多语。


    另一道诏令……姜沃握住后,心中是滚烫一片。


    “昨日复读《尚书》,见‘臣罔以宠利居成功’,深觉警醒。”


    尤其是近两年,托长孙太尉的福,她的筹子数目进账颇丰。


    算着时辰,亲卫还是上前道:“回皇后、太史令,该往回赶了。再不然,只怕暮鼓起,进不了宫门。”


    姜沃看着夕阳:“好。”


    两人在黄昏中,携手走下鼓声未绝的承天楼。


    “哪怕常常相见的人,随着境遇不同,也再不能似往昔。”


    陛下。


    两本指南上的锁也随之消散。


    之后递给姜沃,她敲响了第二声。


    “姐姐,在故事的梦境里,每个人都要有一个图腾锚点,来确认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回到了现实。”


    媚娘望着窗外春光明媚:“陛下,从此后,便是真正手握天下的帝王了。”


    马车从侧门驶入宫门的时候,鼓声还未响起,只有暮色渐落。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媚娘轻诵了一句诗经。


    承天门城楼位于太极宫正轴。


    两人再次上马车后,姜沃才发觉媚娘买得实在不少——她们只能一起坐在马车的一角了。


    两印的印纽相合,一轮红色旭日与一弯细白月牙。


    这是皇帝身旁,最后一个让他能够寄托孺慕之情的人。


    这些年,她就像守金币的龙一样,每天晚上都要查看下自己的筹子数目,等待着攒够七千五百枚筹资的这一天。


    “然就连赵国公,权势至盛,依旧不能免此终局。”


    她打开系统,认真确认过后,买下了她期待许久的两本指南。


    岁月就是这样悄然而去。


    身后赶车跟随的亲卫都震惊了:皇后与太史令这体力,是不是也太好了?原以为两人很快就会上马车呢,谁成想这一下午就逛着没停啊!


    原本以为她要到正式就职吏部后,才能攒够七千五百枚筹子。


    已然是皇后的媚娘,心中也萦着与当年的安宁喜悦:“好。”


    如果说一阵伤感拂过心头,倒是因为忽然想起了先帝。


    想起了贞观二十二年。


    五千枚筹子买下《给你一张农作物的活点地图》(下面还有小字备注:该指南为你实时标注,所需的农作物种子在当前世界的具体位置,并附育种指南)。


    “我陪姐姐一起。”


    比如刘司正。


    毕竟晨钟与暮鼓,都是从宫里承天门的钟鼓楼上响起,从宫门向外依次关门。


    对皇帝来说,先帝、先后故去,如父长兄亦多年难相见,常伴身边的长辈只有舅父了。


    她手里是一枚莹润月印。


    那神色至今清晰地刻在姜沃心上。


    跟随的亲卫这回并未提醒时辰:他们担心的原就是两位被阻拦在宫门口,那闹得动静就大了,如今进了皇城中就无妨了。


    不,现在已经不能叫刘司正了,而是刘宫正。


    宫门是最早关的,得留出赶回去的时间。


    筹子尽数清空。


    正如媚娘所说,从此后,皇帝再不能算是新帝了。


    媚娘很冷静道:“咱们幸于与陛下同路,并无分歧相悖处。”


    自是一日比一日敬重。


    “权势迷人眼,宛如迷障。”


    媚娘走过来坐到皇帝身边。


    媚娘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承天楼:“说来,我也未见过。”


    媚娘道:“其实我习惯了猜度人心。能走到这一步,也少不了我善琢磨人心的缘故。”


    太过惊讶,以至于皇后问起,能否由她来敲一声暮鼓的时候,问了两遍,侍卫们才如梦初醒,连忙将鼓槌递上。


    “恭喜姜老板,你攒够了!就在刚刚,到了七千五百枚筹子!”


    “坠入的越深,就越难醒过来。”


    媚娘也拿出随身带着的小印。


    对他们来说,真是日复一日枯燥的差事。


    春光如许下,媚娘望着眼前人,听她温和而坚定道:“如果权力也是容易迷失的疯狂梦境,那我们就是对方的锚点。”


    媚娘转头,夕阳尽染二人衣衫:“但,我想永远不必猜度你。”


    多年后,对印再次被摆在一处。


    但已经坠入最深层梦境的他自己,并不觉得异常。


    立后大典上,她将作为副使,在李勣大将军奉圣旨‘册皇后’之后,她则奉琮玺绶以次授皇后。


    姜沃就陪着难得出门,因而格外有兴致逛街的媚娘,一路走下去。


    媚娘看到什么都想买一点,好在身后还不远处还跟着马车,有足够的地方装货。


    媚娘望着皇帝道:“我心中另有人选。”


    姜沃也不免感叹道:“权势之迷……”


    几乎就在她说出‘臣领命’的同时,她听到了脑海中小爱同学惊喜的声音。


    媚娘忽然心有所感,她转头对望着夕阳的姜沃道:“我今年恰是三十岁了。”


    正好严承财也赶来宫门口迎候皇后,媚娘就让他带人将自己今日置办之物搬回去。


    这一回,姜沃听着金币流出的声音,并没有多痛心。


    我们会一直往前走的。


    姜沃远远看着高大的承天楼,忽然道:“姐姐,咱们去看敲响暮鼓吧。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只闻晨钟暮鼓,却从没见过这对钟鼓。”


    巨鼓嗡鸣之声,震得她整个人似乎在发麻。


    而她则与姜沃一起向承天楼走去。


    媚娘回到立政殿的时候,就见皇帝正拿了一份奏疏,倚在榻上看。


    何谓旁观者清——正如长孙无忌后来肆意安排宰辅朝臣,甚至插手储位事,在旁观清醒者看来都心惊肉跳,觉得他在踩帝王的底线。


    然而这一日,守在承天门城楼上的侍卫,发现这个差事一点也不枯燥了!


    整个下晌,她们将东市慢慢逛过去。


    当年那个为了激发兄长一点生志,而费尽心思搜罗万物的是晋王;今岁这个终究抬手留下舅父爵位,安排舅父去黔州安度晚年的是新帝。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而人在梦境里,原本荒诞的事情,也都觉得正常。”


    “臣领命。”


    “鼓以动众,钟以止众。”晨钟暮鼓如日升月落般,掌握着这长安城子民真正的白天黑夜。


    一为加散阶至‘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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