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小了不少,街上仍旧人影稀疏。
出了城门,洛小浨往那棵大树下望去,果见那孩子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
她加快了脚步,在他面前蹲下,见他还有呼吸,一颗心落了下来,看来是没被雷劈。
而且他的坐姿和刚才有所变化,应该是没有残疾的。
她把伞放在他身侧,忍不住说道:“小孩,你是不能动吗?如果你能走路,以后再碰上雷雨天,可不能躲树下了。”
本来以为这奇怪的孩子会一直不理她,没想这次却慢慢抬起头来了。
小浨终于看清他长什么样子,是个小男孩,眉骨初显,眼窝较深,皮肤如素纸一般惨白,一双孩童特有的懵懂大眼直直盯着她。
他微微张口,似乎说不出话,索性又低下头去了。
好歹确定了他能听懂人话。
小浨也放心了许多,她不强求他做出什么反应,指了指一旁的伞:“这把伞就送你了,不要让旁人抢了去。”
她起身离开,待她走出一段距离,男孩抬起头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又看了一眼身侧的伞,用尽力气抬手触碰了一下,没有暗器,也没有毒。
奇怪的人。
*
翌日清早,空中还弥漫着晨雾,洛小浨已经起床,她先是去看了眼小猫的状况,看它舒服地躺着,才回屋子里和李夫人一起吃了早点。
本不想过多叨扰,但李夫人又求问她绒花簪子的制作细节,不知不觉就到了午时。
再不走就晚了,李夫人也不再留她。
同夫妻二人寒暄道别后,小浨最后看了一眼小花猫,给它留了许多口粮,还将小窝搬到了隐秘一些的位置。
“七天后我再来看你。”
“喵呜。”小猫顺从地叫了一声。
她会心一笑。
昨日下了太多雨,路不好走,洛小浨不会硬吃苦,便租了一辆马车。
刚出城门时,她掀起帘子往外面看了一眼,树下没有人了。
她放下帘子,闭上眼睛休息。
她做了梦。梦见没生病前,**岁的妹妹也总是这样,跟她好好讲道理的时候总喜欢埋着头,装作什么都听不见的样子。
只有喊吃饭了才肯低头,想想也确实挺欠揍的。
后来自己患了病,一开始完全接受不了,觉得一辈子都毁了,郁郁寡欢,什么都不想吃。妹妹就拿起勺子,小小的人坐在高高的板凳上,慢慢地哄着她吃下一口又一口。
就这样喂了她七年……
一缕阳光透过帘子的缝隙照在她薄薄的眼皮上,小浨缓缓睁眼,她想,要是爸妈他们能看见现在这个能走能跳的自己,应该会很开心吧。
她突然生了一个想法。
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她挑了三块和手差不多长的木块,先打出了大体的形。
连着五天,白天她照常做琳琅阁的饰品,到了夜晚,她便对着木块精雕细琢。
总算是雕刻出了三个小巧的,她满意的人形木偶,分别是她妈妈,爸爸和妹妹的样子。
小浨把它们放在自己房间的柜子上,一字排开。
“十年也不算长,我会珍惜这段日子,努力来见你们。”
她虔诚祈愿。
*
再过两日,又到了去城里的日子。
上次张大娘卖出了几块帕子,她对自己的绣活也有了些信心,这次请小浨帮她多带去几块。
临走前还让她来自己家里吃了顿饭。
小浨厨艺一般,饭菜就是普通的味道。
而张大娘做的肉菜香而不腻,素菜爽口下饭。
吃完心情很难不好。
小浨一路哼着歌,坐着牛车往城里去。
这次去她想采买杂货,就没有在琳琅阁多做停留。
她先去布坊买了两匹普通布料,四匹好一些的锦缎,想学着做几件衣裳出来。
接着买了一罐蜂蜜,半袋大米,一斤五花肉,半篮子枇杷。除了桃花酥,花生酥,路上遇见了卖不一样的新奇糕点的,她也买了些回去尝尝。
她一个人自然拎不动,便加了些钱,请送布匹的小厮将所有东西都送回家了,有张大娘帮忙看着,不会送错。
小浨想先去看一下小花猫,再慢慢回去。
可等她走到之前的巷子里,却一声猫叫都听不见。
她立马检查了那个简易小窝,和上次一样的位置,也没有丝毫破损,应该没有被人为破坏。
就在她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小花猫终于从墙上翻下来,比上次肥了点,但看到她就急呼呼地叫着。
小浨疑惑地蹲着,想伸手摸它,小猫就往巷子出口跑了几步,然后回过头对她奶声奶气地叫。
大概是想带她去哪,小浨想,如果是一窝小猫该怎么办呢。
小花猫走几步就要看她跟上没,生怕她中途离开了。
绕了好几条街,终于到了另一个死巷,小猫就停在了转角处。
小浨见状,便扒着墙,警惕地往里面看。
巷子堆满杂物,狭窄又昏暗,三个人围在一起对一个小孩拳打脚踢,被打的那个身形瘦小,他趴在地上,整个人蜷缩起来,似乎是在保护什么。
下一秒她就知道了,因为她听见了小猫害怕的叫声。
“不听爷的话!看老子不打死你!老子把你塞粪坑里看你怎么犟!”他们虽然看着只有十几岁,但是身材粗壮,说的话也都粗鄙不堪。
洛小浨急忙回过头来。
她第一想法是找厢典。
但是他们会管吗,她的户籍是系统直接设定好的,连村里的里正都没正儿八经接触过,不懂得具体的律法,不知道他们对待这种底层民众的态度。
她不想住城里,就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少说了很多话,谨慎地和别人交流,生怕有人觉得她是异类。
脚边的小猫扒拉几下她的鞋子。
小浨无奈地低下头,决定鼓起勇气去找这的治安人员,毕竟是一条人命。
她抱着猫没走出几步,就听巷子里传来几声惊慌失措的惨叫,她脚步一顿,犹豫着要不要走回去再看一眼,就见刚才还作威作福的三人像是被吸了魂一样,连滚带爬地逃了。
小猫也从她怀里跳出去,跑到了巷子里。
洛小浨有些害怕,不敢贸然去察看,仍旧扒着墙往里面瞅。
这一看,她才发现,又是上次那个树下的奇怪小孩。
他这次换了合身的衣服,呆呆地站在原地,小花猫在一旁舔着另一只小灰毛猫,大概就是他刚才保护着的那只。
小孩也看见她了,和上次一样,用懵懂的圆眼盯着她。
俩人就这样互相看了一刻钟,小男孩蓦地倒在了地上,毫无征兆。
小浨被吓了一跳,想带他去医馆,但她力气太小,连扶都扶不动。
好在最近的医馆只隔了一条街,她以最快的速度去医馆找了两个学徒过来,幸运的是没有性命危险,只是外伤太多,又太过虚弱才晕了过去。
两只小猫很通人性,在医馆门口窜来窜去,像是在等他醒来。
小浨给它俩喂了点吃的,药童来叫她,她又才回屋里察看男孩的身体状况。
“姑娘,这是给他包扎时,从他衣服里掉出来的。”
洛小浨接过来,是一块玉佩,看光泽还是不同寻常的好玉,纹样精致,其中一面雕刻了一个“礼”字。
很显然,这种品级的玉佩不是衣衫褴褛的他能拥有得起的。
要么是他捡来的,要么是……
他不会是人贩子卖过来的吧。
仔细想想,他那天坐在树下穿的衣服虽然不合身,但若是没有破损,应该是块好布料。
小浨决定暂且帮他保管这块玉佩,等他醒来,问问他的情况,若真是如此,就带他去户曹报案。
家里还有东西没安置好,她不可能一直守在这,只能请药童帮忙照看,次日再进城来看他。
回到家,为了感谢张大娘帮忙,她还送了她几包糕点。
大夫说不出意外的话,那小孩明天就能醒过来,万一他真是被拐卖的,后续要处理的事情恐怕还不少。
小浨又拿出那块玉佩仔细瞧了瞧。
玉佩总体很是规整,但图样左右并不对称,一边是狸猫扑蝶,一边是锦鲤摆尾。
感觉总蕴含着什么线索,因为它看起来真的很像大家族的统制物品。
这个时代会有这种家徽的世家吗?
等等……狸猫锦鲤,“礼”字玉佩,受猫喜欢,年少流落街头,这不是小说里那个美惨男二吗!
洛小浨激动地站起来,又告诉自己要冷静分析,重新坐回去。
男二叫做明礼。
他们明家本是隔壁姜国的驱邪世家之一,但因小人陷害,触怒皇室,流放边境,明礼就是在这时被家人想方设法送走,来了陈国。
他儿时吃尽了苦头,十四岁才被他后来的师父捡了回去。
如果那小男孩真是明礼,那她可要好好打算。
前期剧情中,明礼其实就起到了一个让男主吃醋的作用。
后期有一个重要事件,明礼深陷危机,女主苏谨落为了救他元气大伤,男主为了救女主自割心头血。
这事可大大折损了主角团的战力,可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最终大战里,明礼也只能打点辅助,不然他就是“美强惨”而不是“美惨”了。
不管怎么看,若是明礼没有加入到主角团的队列中,不仅能让他们保持满血战力,也不影响主线剧情的正常发展。
洛小浨觉得自己的想法属于歪门邪道,但这也是为了拯救世界啊。
她对着玉佩拜了拜,诚意十足:“明礼,你的愿望是世间再无山邪,如今我做的一切和你的初衷并不相悖。虽然擅自改变你的人生轨迹非常可恶,但我发誓,若你真是明礼,我一定不会让你吃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