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那天之后池鲤果然就接到自家母亲的电话。
刚下班回到家,她的手机就响了,屏幕上闪烁着“母上大人”。她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李女士兴奋又带着点嗔怪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里里啊,我还以为上次相亲没戏了,怎么你现在突然就跟周淮结婚了,这么大个事你也没提前跟我们说啊。前几天周淮还亲自来咱们家拎了一大堆东西,他说这个事我才知道的。”
李女士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不过池鲤的注意全被那句“周淮亲自去她们家”给吸引。原来他还回去了一趟给她妈打了个预防针,幸好他先出面接住了她妈第一波震惊,要是她先告诉她妈指不定不止闪婚这么迅速,连孩子上哪所小学她都畅想好了。
“里里?里里?你听见了吗?”
“我在我在,妈你还有什么交代的吗。”
“诶呀,小淮是个好孩子,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的最好了,我跟你爸心里这块大石头总算放下了。你都不知道你爸在办公室听说后有多激动,他同事还以为是哪个学生答辩终于过了。”说着说着李女士声音都有点哽咽了。
池鲤一开始觉得只是合约结婚,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不过听见爸妈这么为她高兴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于是赶紧安慰情绪丰富的李女士:“妈你就别担心了,我们俩挺好的,你也劝劝爸别老激动,小心高血压又犯了。”
“好好好!小淮我是一百个放心!对了,我跟你徐阿姨通过电话了,他们两口子在国外,一时回不来。咱们两家人啊,等过完年再好好聚!”
徐阿姨就是周淮的妈妈,因为他父母的公司涉及国外的项目,经常国内国外两头跑,所以小时候李女士就特意多关照周淮,每次都叫他来家里吃饭。
池鲤乖乖答应:“嗯,听你们安排。”
心想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但事实证明她还是不够了解她妈,李女士刚刚还感天动地、泣不成声、泪如雨下,结果现在话锋一转来了个出其不意。
“我刚刚跟你徐阿姨商量了一下,徐阿姨说小淮那房子大,离你工作地方近,你们俩住一起方便一些,既然都是一家人了我想着也可以,多个人照顾你我也放心。”
池鲤心下一惊,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她妈亲生的,这么快就把她托付给周淮了。
她本想妄图挣扎慢慢来,不过李女士趁热打铁,堵住了池鲤后面的话:“这事儿我跟你徐阿姨一拍即合,你早点搬过去,妈妈也早点安心,不然我跟你徐阿姨这心里总惦记着……”
根据李女士的上下文来解读,池鲤麻木了一瞬间,那未尽的意思估计就是:再不搬,四位家长就要组团去“关心”了。
不过池鲤线下想的确是另一件事,如果说自己对周淮的情绪有安抚作用那同居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周淮也是因为这个才跟她合约结婚的,既然如此池鲤觉得再说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想清楚后她很快就能屈能伸的妥协了。
“好了好了,我搬,我这两天就收拾东西,你们也不要跑来跑去看我们,多麻烦啊。”
见池鲤松了口李女士非常满意,还想让老池当苦力给池鲤搬东西。池鲤赶紧拒绝,嘱咐他们好好休息,不用操心了。
电话嘟的一声被挂断,池鲤往后躺在了沙发上,望着头顶暖黄色的灯光,她抬手遮住眼睛,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随后拿起手机从压箱底联系人里翻出了周淮的微信。他的头像非常简约,是一个星星的小台灯。池鲤哑然,这人外表高冷的都让她以为他是性冷淡了,没想到头像这么温馨,不会周淮也会立人设吧,那她可得好好看看这立十几年人设是怎么ooc的。
不过她现在的任务是发信息告诉周淮她要跟他同居了,不知道徐阿姨有没有告诉他。
池鲤慢吞吞地在聊天框打着字,工作原因上网比较多,所以池鲤已经锻炼的可以迅速写出有趣的文案,哪像现在一样字字斟酌还是不知道怎么说。
【因我妈刚刚所迫,我可能马上要搬去你家一起住了。】诶不行不行,这强调是我被强迫住进他家的。
【刚刚徐阿姨说住你那里比较方便,所以她们提前就商量好让我搬到你家。】感觉也不太行,显得我像个无能的丈夫把事情都推到别人头上。池鲤立马删掉,她把头埋进抱枕里,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头。
与此同时,在医院。
周淮整理完资料换衣服准备下班,摸出了很少会有动静的手机。平常只有医院里的消息会响,其他时候都是静悄悄的。
周淮边走边鬼使神差地点进了置顶联系人,然后就看着池鲤微信聊天框上面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但他却迟迟没收到信息,算算时间估计是前几天母亲给他打电话说的同居的事也被她知道了。
路过护士站时,周泽想着池鲤现在绞尽脑汁删改信息的样子,不禁轻笑了一声。
“不是,我加班眼花了吧,刚刚周医生是笑了吗?”小护士激动地推了推旁边同事,一脸八卦。
“你这样特别像小说里面固定的NPC,是不是又要说周医生好久没这么笑过了。”同事疲惫地写着值班手册,累地完全不想分神去想全院最年轻人气值最高的医生的微表情。
“对哦,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像,不过周医生笑了!笑了啊!”
也不能怪小护士这么惊讶。周淮是院长亲自请他来医院的,开出的价格不菲,能力与技术都是无话可说的,况且人还长得很帅。不过他身上总给人一种疏离感,看着清清冷冷的。虽然更喜欢开朗阳光的性格,但这也妨碍不了她们对着这张赏心悦目的脸充满探究欲。
这处的争论周淮并不知道,因为他正准备好心地解救一下池鲤。
【Z:你现在有时间吗?】
池鲤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看见空白聊天框出现一行绿色的字池鲤吓的差点把要删的信息发出去了。
她连忙坐起来,赶紧回了他有时间。
【Z:我们现在是合约结婚,所以我想问问你能接受同居吗,我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如果你决定过来可以打电话给我,我帮你搬东西。还有怕你不熟悉,密码已经改成你生日了。】
不会吧,他已经这么体贴地想到了,池鲤觉得自己像溺水的人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她感恩地双手合十对着手机拜了一拜,这大概是周淮说的最多的话了吧,池鲤还觉得挺新奇的。
然后她点开聊天框,谨慎地把每个字的完整拼音都打了出来来表达她的郑重。
【池鲤:好的,我找搬家公司就可以了,你工作应该挺忙的就不麻烦你了。[玫瑰][咖啡]】
周淮还想再说什么就收到了池鲤发的小猫晚安的表情包,这次轮到他把打好的字删除了,他一直盯着那个的动态小猫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也只好把手机重新放回了口袋。
沟通完后池鲤一身轻松,虽然不知道周淮怎么就正好戳中了她的心事但最后目的达到了,何乐而不为呢,于是她很快就把一开始要同居的尴尬和局促抛至脑后了。
几天后,周淮依旧很晚才下班,倒不是说医院是这样规定的,相反,医院对周淮是很宽松的,只是周淮自己想留下来整理一些病案和研究资料,而医院正好设备齐全,所以自然就呆到了晚上。
回到兰季港湾的时候,夜色已深。电梯门一打开,他惯常走向自家房门的脚步顿住了。
他那扇一向干净整洁只有个脚垫的房门外,此刻仿佛成了一个小型的物流中转站。
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纸箱和编织袋,以一种看似混乱实则颇有章法的方式堆叠着。一个印着巨大卡通猫头的箱子霸气地压在顶上,旁边是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印着“XX零食”logo的袋子。
周淮沉默地在这堆“行李山”前站了十几秒,才想起用新设的池鲤生日密码开了锁。
推开门,他很少会开的暖色暗光随着门缝变大而薄薄地覆盖在了周淮身上,一股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空气中混入了一丝清甜的果香,像是新鲜刚拨开的西柚。
他玄关的鞋柜旁,几双色彩明快、款式各异的女士鞋子整齐地摆在一旁——一双亮黄色的洞洞鞋,一双柔软的芭蕾风鞋子……
还有一双……毛茸茸的长着耳朵的怪兽造型拖鞋。
客厅的变化更大。
他那张灰黑色的极简沙发上,多了几个卡通抱枕,上面的图案他曾经在池鲤的书包挂件上见过。它们就像突兀又活泼的糖果,掉进了黑白默片里。茶几上,除了他常看的医学期刊,还多了一些像剧本一样厚厚一沓的资料。
最显眼的,是电视柜旁边那个原本空着的角落。
此刻,那里立着一个三脚架,上面固定着补光灯和手机夹,旁边还散落着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小型拍摄道具。俨然是一个功能齐全的迷你工作区。
周淮站在客厅中央,目光缓缓扫过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
这里不再仅仅是一个他回来睡觉的住所。每一个新增的细节,都在大声宣告着另一个人的存在。就像入室抢劫一样,强硬地融入了他的生活,让他没有任何缓冲时间。
他走到沙发边,手指无意识地拂过那个白色的米菲兔抱枕,面料异常柔软。
这时,他才注意到在那圈暖光笼罩不到的餐厅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伏在餐桌上,脑袋枕着手臂,像是等着等着就不小心睡着了。
她的呼吸清浅,身边还放着打开了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
周淮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叫醒她。
他只是觉得,这个原本空旷、冷清、仅仅用来栖身的房子,第一次,有了“家”的确切形状。
可能是枕着手臂太硬了,池鲤睡的并不深沉,当周淮靠近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她动了动脑袋,慢慢睁开眼。但她仍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眼睛里笼了一层水光,池鲤不太舒服地使劲揉了揉。
周淮借着微弱的灯光发现池鲤的眼睛被揉地发红,他轻轻地蹙了蹙眉头,止住池鲤还想继续揉的手,抽了张纸轻轻地擦着她眼角的泪痕。
兴许是太困了,脑子也变得很迟钝,池鲤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周淮捏着纸的一角小心翼翼地将多余的泪水擦掉,指尖的温度透过一层薄薄的纸传递到了池鲤眼睛上,可能是动作太轻柔,池鲤非常享受地眯着眼睛,感觉下一秒又能睡着了。
不过她想起自己还有话说于是强撑着精神望着周淮:“你回来了啊,我不想打扰你就先搬过来了。”
周淮的注意力还在池鲤眼睛上,只淡淡地回了一声嗯。
“你晚上吃饭了吗,我厨艺不太行,看你还没回来就下了几包饺子,你饿了记得吃喔。”越说到后面池鲤声音越小,到最后就好像在喃喃自语。
纸巾被扔进了垃圾桶里,周淮用手背碰了碰池鲤的脸颊和手,确定是温热的才开口说:“辛苦了,困了就早点睡吧,明天也有时间可以聊。”
池鲤特意加班加点提前几天把任务做完,然后今天请假急急忙忙地搬行李,到现在已经是困到了极致,也没多想就乖乖地点头走进了周淮提前给她打扫干净的卧室。
周淮收拾完她放在餐桌上的笔记本,在厨房看见了池鲤说的饺子,一种名为满足感的东西将他彻底裹挟。锅里升起的蒸汽模糊了他的面孔,也让他看不清自己心内心的情感。
她像一轮不讲道理的太阳,骤然闯入他寂静无声的雪原世界。他习惯了寒冷与秩序,可她的光芒却带着灼人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精心构筑用以自保的冰层彻底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