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无法无天
小寒笑着说:“是的。那边的人做菜都是用这么大的盘子。”比划给娃娃看。
娃娃惊得张大嘴,“比姥姥家的还大。都做什么吃?”
“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还有杀猪菜。”多年没吃过杀猪菜,小寒说着忍不住咽口口水,对立夏说,“咱们二十六七再回来,还能赶上村里的杀猪菜。”
夏民主瞧见小寒吞口水,不禁笑道,“你想吃,多的是人愿意杀给你吃。”
“为什么啊?”娃娃搬着板凳坐在他爷爷身边,听长辈们聊天。
夏民主:“你姥姥村里的人一开始来这边工作,就是住在你妈妈房子里,你妈每个月只要他们一块钱,你姥爷村里的人都特别感激她。”
“住她房子里?”夏明珠不解,“不是小虎租的房子?”
夏民主放下碗筷,道,“小寒用广告费买的,离忠军家不远。”
“我想起来了。”夏明敏道,“我有一次在我家附近碰到小虎,问小虎是不是找我,小虎说他表哥要来了,给他表哥租房子,是不是那时候买的?”
小寒微微点头,“是的。”
“难怪娃娃出生时,他们给娃娃买几大包尿不湿。”听他们一说,夏明佳也想起来了,“听我妈说娃娃半年才用完。”
娃娃听着稀奇,“还给我买过东西啊。”
“后来你满周岁,他们又凑钱给你买几套衣服。”小寒见都放下筷子,“不说他们,伟伟和你那个对象处的怎么样?”
钱伟伟:“还行。”
娃娃跟着就问,“哥哥还不结婚?”
“关你什么事?”钱伟伟问。
娃娃:“你再不结婚就没人要了。因为你都快三十了。”
“你才三十!”钱伟伟瞪着他说。
娃娃:“我九岁。等我三十,你就变成老大爷,更没人要。”
“小舅,你这个儿子真得修理。”钱伟伟看着立夏认真道。
立夏笑着说,“你先说说娃娃哪句说错了。”
钱伟伟说不出来,因为娃娃说的都是实话。
小寒见他这样,“什么时候订?”
“还早。”钱伟伟道,“你们别说我,说囡囡,囡囡也该找对象了。”
立夏嗤一声,“囡囡才二十三。”不等他开口,就对小寒说,“别问他,他不结婚才好,省一笔礼金。”
“我又没说不结婚。”钱伟伟不禁小声嘀咕。
立夏看着他,挑了挑眉,所以呢?
“小艾姑以前谈对象的时候,你们都劝她处个一两年再结婚。我才跟人家处半年啊。”钱伟伟道。
立夏:“你们如果每周见一次,再处两年都没用。你去她家,多去几次就能看出她到底适不适合居家过日子。”
“真的?”钱伟伟不信。
立夏笑道:“人在家里最放松,缺点暴露出来,你不提醒她自己都不知道。不信问你舅妈,她是演员,比我懂。”
“你小舅说得对。”小寒道,“再说你和她结婚是两家人的事,也得看看你丈母娘怎么样,若是像妞妞的姥姥那样,以后能折腾死你。”
夏明珠连连点头,“对,你去看看。”
“我去见她爸妈,她也得见见我爸妈吧?”钱伟伟问。
立夏:“你先看看她爸妈的态度,再决定要不要把人带回去。”
钱伟伟想一会儿,“赶明儿我问问她。”
钱伟伟谈这个对象,确实是奔着结婚去的,正因如此,才不希望他爸妈掺和。但他相信立夏不会害他,正月初十上午,就找个机会去他女朋友家里。
钱伟伟不喜欢他姥姥,就没再他对象面前提过,经常说他姥爷,他舅舅,女方家里知道他姥爷退休前是这边的书记,他小舅在电视台,舅妈是小寒,而钱伟伟的工作也不错,以致于他对象的妈见到他,简直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把钱伟伟看得压力很大,回到家就对着镜子照,是不是变得跟他小舅一样帅,不然怎么那么受欢迎。
钱伟伟自然没变。没过多久,他对象就给他打电话,她妈让他去家里吃饭。钱伟伟挂上他对象的电话就打给立夏,问他舅他对象家什么情况。
立夏也不知道,因为他都不知道钱伟伟的对象的妈是黑是白,就让钱伟伟问问他对象,她家是不是有事求夏民主。
钱伟伟没好直接问,就对他对象说,你妈给我的感觉不大对。
亲妈热情过头,在钱伟伟走后还让自家闺女抓牢钱伟伟,钱伟伟的对象也没反问,你为什么这样想。老老实实跟他解释,她妈说他学历高,工作好,父母双职工,家里有房有门面,亲戚也厉害。
钱伟伟依然没放心,因为韩高氏对立夏可不怎么客气。他小舅是书记的亲儿子,他只是一个退休老干部的外孙。
后来又去几次,钱伟伟才彻底放心,也弄清楚他未来丈母娘挺好相处。娃娃迎来暑假,钱伟伟就和他对象订婚了。
小虎在夏家跟钱伟伟说过,千万不能把婚礼放在夏天。当时小寒也在,也说不能放在冬天。放在秋天,日子太赶,立夏出面和钱伟伟的未来丈母娘商量一下,婚事放在九八年五月底。
到九八年五月二十一,娃娃就十周岁了。父母长得高,九岁的娃娃比同龄人高小半头,到明年只会更高,不好再当花童。
立夏从钱家回来,跟他爸说婚事定在明年,娃娃不能再当花童,娃娃别提多失望,心心念的小西装没了,娃娃都想哭。
小寒见他很难受,就跟他说,“等你开学,我就给你买套西装,再买个小皮鞋。”
“不当花童也给买?”娃娃很怀疑。
小寒:“当然。”
“谁当花童啊?”娃娃问。
小寒道:“你伟伟哥的女朋友的姐姐的孩子。”
“不认识。”娃娃脱口道。
小寒笑着说:“我也不认识。不当花童也好,你伟伟哥结婚的时候,你就可以拿着彩色亮片撒新娘和新郎。”
“我喜欢这个。”娃娃说着咧嘴笑了。
没哭出来,小寒放心了,“等爸爸洗好澡,让他给你讲暑假作业。早点做完,八月底天凉快的时候,爸爸妈妈带你出去转转。”
“好的。”娃娃翻出暑假作业做一题,立夏就下来了。
小寒指一下娃娃,立夏就明白,坐到娃娃身边,“哪道题不会?”
“暂时只有这一道。”娃娃往前翻两页指给立夏看。
立夏给他讲完,娃娃就继续写。立夏下意识想开电视,一看到他儿子,连忙把手缩回来,拿起放在茶几底层的报纸,给自己倒杯水。
“噗!”
小寒忙问:“怎么了?”
“咳咳,这个,你有没有看?”立夏连忙放下水杯,挥挥手里的报纸。
小寒不爱看全是时政的报纸,“没有。怎么了?”
“你舅上报了。”立夏道。
小寒不解,“我舅舅?”
“刘家屯。”立夏提醒。
小寒不敢相信,“不会吧?什么时候的事?”
“给我看看,爸爸。”娃娃扒着立夏的胳膊。
立夏把报纸放茶几上,小寒走过来,看到一张黑白照,照片上的人一个不认识,“哪个我舅舅?”
“这个是你二舅吧。”立夏只给她看,“嘴角有个痦子,还正好姓刘。”
夏民主以前听立夏和小寒提过,刘素芬的几个兄弟不务正业,没想到他们敢杀/人放火,“那份报纸我看过,报道的是东北一个黑/道团伙,照片上的那些人已被处决,其中一个就姓刘。”
“不会吧。”小寒拿起报纸,仔细一看真有个姓刘的,但胖的跟发面馒头似的,“不像是他。”
立夏:“那你看看名字对不对。”
“我只知道小名。东北那边很少叫大名。”小寒仔细想想,“我也没听我娘说过,我爷爷奶奶提起他们也是说小名。”
立夏想一下,“我现在就给东北写信。”
“问姥姥啊。”娃娃突然开口。
立夏:“不能让你姥姥知道。否则你舅舅不准她去,她也得闹着要回东北。”
“她家出这么大的事,你们还瞒着她。以后知道了,她得气死过去。”樊春梅提醒道。
立夏:“不瞒着,她要回东北的话,让不让她回去?二婶。”
“按理说应该。”樊春梅道,“不管她兄弟的事,也得回去看看她爹娘。”
立夏叹气道:“问题就出在她爹娘身上,上梁不正下梁才歪的。她爹娘有韩家老太太一半懂事,刘家也到不了这个地步。再说了,也不一定就是她娘家兄弟。等我问清再说吧。”
“小虎应该知道,你去找小虎。”小寒道。
立夏想一下,站起来,“行吧。”拿起报纸就往外走。
“报纸别拿了。”小寒道,“把小虎叫过来说。
立夏打开门,手一顿,“不用了。”
“不用?”小寒见他往外看,肯定道,“小虎来了?”
小虎经常过来,警卫认识他,也就没通知夏家,让他做个登记,就直接放他进来。小虎听到小寒的话,又看到立夏手里有报纸,“你们知道了?”
立夏看到他手里的报纸,“你才知道?”
“我应该早知道的。”小虎进来,拿一张卫生纸擦擦汗,坐下才继续说,“爷爷奶奶起得早,每天都是他们拿报纸,奶奶今天在报纸上看到二舅,就把报纸藏起来了。刚才韩语醒来哭闹,爹娘领她出去玩,奶奶才把报纸拿出来。”随即就问,“大姐,怎么办?”
小寒:“奶奶怎么说?”
“奶奶说就装不知道,反正娘也不认识字。”小虎道,“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娘以后知道,肯定会埋怨咱们。”
第222章相聚小韩村
樊春梅接道,“不是埋怨,是恨。”
“有可能。”小虎点头。
小寒沉吟片刻,“让她回去也不是不行,问题是舅舅的家产充公了,娘肯定会让咱们帮他们,我们帮还是不帮?”
“帮到什么时候是个头?”立夏问樊春梅,“帮到她舅舅的孩子娶妻生子?”
这话把樊春梅问住了。虽说大人的事跟孩子没关系,那样的家庭养出的孩子,帮不好就有可能被赖上,“那怎么办?”
“我写信回去问问。”立夏道,“日子过得下去,咱们就不帮。孩子没钱上学,就用别人的名义给他们寄点钱过去。”说完看着小寒。
小寒想想,“只能这样。”
“娘那边瞒着?”小虎问。
小寒:“先瞒着。村里人若是不小心说出舅舅的事都登报了,咱们就说首都的报纸上没有。反正娘也弄不清《首都日报》和《华国日报》有什么区别。还有,给大姑和小姑打个电话。”
“我现在就打。”孙大明家里没报纸,韩春花不一定知道,小虎就打到孙大明店里。孙大明跟小虎学订报纸,小虎每天都看,孙大明从来不看。乍一听小虎说他舅舅出事,第一反应就是什么时候。
小虎提到报纸,孙大明让店员把今天的报纸找出来,惊呼一声,“还真是。现在怎么办?”
“按我说的办。”小虎把小寒说的话讲给他听,就让他通知这边的亲戚朋友。而小虎刚挂上电话,夏家电话就响了。
小寒心中一凛,“立夏,你接。”
“放心,不是你娘。”韩家没安电话,立夏慢悠悠拿起话筒,听到那端的声音,惊讶道,“你也知道了?小艾。”
小艾一听立夏这样说,就知道他们也知道了。让林升在家看孩子,她过来问问小寒该怎么办。小虎把小寒说的话跟她说一遍。小艾叹气道:“只能这样。”顿了顿,就问,“出了这种事,你们今年还回去?”
小寒:“回去。”
“咱娘要是知道这事,我真担心她走在奶奶前头。”小艾担忧道。
立夏嗤一声,“不可能。”
“你怎么这么肯定?”小艾问。
立夏:“你娘有预感。”
“对对,去年刚开始严打,娘就想回去。”小寒道,“奶奶跟我说过这事。”
小艾想想,“这样还行。哪天回去?”
“腊月二十二,二十七下午回来。”立夏道,“估计得晚上才能到家。”
夏民主道:“我让警卫开车去接你们。”
“不用。”小寒道,“大明哥回去给祖辈上坟,他儿子和小明开车接送我们。”
有车接送,夏民主放心下来,“那也行。”
“妈妈,我要请几天假?”娃娃突然开口问。
小寒笑着说:“那时候你就放寒假了。腊月就是农历十二月。”
“我要带寒假作业吗?”娃娃又问。
立夏:“不用。”
“太好啦。”娃娃很是高兴,随即就说,“我要吃杀猪菜,妈妈。”
小寒:“放心,妈妈也想吃,不会忘的。”
“要给他买几件厚衣服。”小艾提醒道。
小寒恍然大悟:“对,你不说我都忘了。”
八月底,立夏收到东北寄来的信,刘素芬的几个侄子也被抓起来,刘家如今只剩老弱妇孺,但也没听说他们生活困难。
立夏把信给小寒,就问她,“还寄不寄钱?”
小寒想了想,“我们到省城下飞机的时候给他们寄一千。这样一来,我姥姥会误认为是我舅的朋友寄的。等等,那老两口还活着?”
立夏:“我以为得气死过去,信上说好好的。”停顿一下,道,“那老两口也是狠人。”
“就是狠才舍得卖闺女。”小寒叹气道。
立夏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和小寒结婚那天,刘家那群人吃饭的时候都跟饿狼一样,一点也不讲究,顿时不想再提刘家的事,找个打火机把信烧掉。
信化成灰和泥土融为一体,娃娃也放寒假了。小寒和立夏带他去买些特厚的衣服,棉帽和棉手套,和一些首都特产,整理三大箱子,也到腊月二十二。
二十二早上天还没亮,立夏就去娃娃房间里把他挖起来,八点钟一行人就到机场。中午十二点一行人下飞机,直接坐出租车去火车站。
小寒去买票,让孙大明看着娃娃,立夏以给大家买点吃的为由,出去给刘素芬的父母汇款。立夏回来时带一大包吃的,其他人也没怀疑。
小寒担心立夏赶不回来,就买三点左右的票,以致于一行人到镇上天都黑透了。在镇上住下,第二天上午,立夏才租个车去村里。
立夏先前给这边写信问刘家的事的时候,没说他今年回来,他突然出现在村口,几个拎着粪筐拾粪,其实抄着手闲唠嗑的老人不敢置信地问,“你是立夏?”
立夏笑着说:“我是。”
“你咋都没老?”其中一个脱口而出。
娃娃开口道:“我爸爸不老。”
“你爸爸?”另一个没敢认立夏的老人看向娃娃,“这是你儿子?”
立夏点点头,“叫夏小满。”
“小满那天生的?”
娃娃睁大眼,“你怎么知道?”
“你妈是二十四节气中小寒那天生的,你爸是立夏那天生的。”
娃娃知道这事,“我也可以不是啊。”
“你爸这么有学问,你不是那天生的,不可能给你起名叫小满。”
娃娃不禁说,“你真厉害!”
在村里活了一辈子的人被一个首都来的孩子夸厉害,顿时不好意思,“咋只有你们一家三口过来?”
“我爹娘和我爷爷奶奶去我奶奶娘家了。”小寒道。
“听说你爹的几个表兄弟也在首都?”
韩高氏太抠,她娘家兄弟也烦她,小寒和立夏结婚那天,高家就来一个人,但人家礼金没少给。因为这点,韩春花姐俩逢年过节去舅舅家,韩高氏也没拦着。孙大明和孙小明在首都扎根,碍于韩高氏的关系,韩春花的表兄弟也没想过让孙大明带带他们。
韩春花打电话问她表弟,要不要让家里孩子来首都试试,人家才过去。高家人到首都那会儿,小寒忙着拍戏,韩春花他们没机会告诉小寒,小寒也就不知道。小虎结婚那天,韩春花带来一个老头,小寒越看越眼熟,一问才知是她奶奶最小的弟弟。
人家来首都好几年,从未去找过韩高氏。韩高氏也没跟小寒说过,小寒当时哭笑不得,现在听村里人问起,依然想笑,“在首都。老舅身体不大好,今年就没回来。我奶奶非说老舅没回来给爹娘上坟,爹娘想他,故意把他弄生病。一早起来就让我爹找车,去给她爹娘上坟。”
村里有这种说法,跟小寒和立夏说话的几人听她这样讲,跟着点头说,“有可能。你们去村长家,还是去我们家?”
“村长回来了?”立夏问。
“老村长说首都冬天冷,没村里舒服,刚进十月就回来了。”
村长的两个儿子的家离夏家有十七八公里,村长初到首都,樊春梅自己坐车看过他一次,转四次车才找到他家,把樊春梅累得回来睡一天才歇过来。知道他没病没痛,樊春梅就没去过。
立夏工作忙,也很少过去,“没听大明说。”
“跟他大儿吵一架回来的,肯定不好意思告诉你们。”
小寒好奇:“为什么?”
“他大儿说他不是享福的命,还让他跟你奶奶学学,老村长一听这话特别生气,爷俩吵得谁不搭理谁,还是老二把他们两口子送回来的。”
大部分在农村生活大半辈子的人到城里都过不习惯,说他不是享福的命确实有点过分,立夏道,“我们去村长家看看。”见有几个孩子跑出来,就说,“把村里的孩子叫过去,我和小寒给他们带不少吃的。”
“带那些东西干啥,现在生活好了,孩子连肉都不吃。”
立夏:“零食,他们爱吃。”
“留着给小满吃。”
夏小满小朋友一本正经道,“我长大了,不吃零食。”
此言一出,几人乐了。
“笑什么啊?”娃娃不解。
立夏:“他们比爸爸还大,你在这些伯伯眼中还是个小娃娃。”顿了顿,“我们去村长家。”
“去吧。”几人摆摆手。
立夏抬起脚,突然想到一件事,“杨忠军下午过来,你们见到他,让他去村长家。”
“忠军咋也回来了?”
立夏:“在这里生活十年,想回来看看。”
“咋没跟你们一起?”
立夏道:“他昨天有点事,坐的是今天早上的飞机,下午三点左右能到村里。”
“知道了,快去吧,孩子的脸都冻红了。”
立夏点点头,拎着超大的箱子去村长家。娃娃回头看一眼,见那几人还抄着手站在那儿聊天,“他们都不嫌冷?”
“穿的厚。”立夏道,“围巾围好。”
娃娃戴着厚厚的手套不方便,“妈妈,帮我。咦,爸爸,那些小孩跟过来了。”
“他们担心你无聊,想陪你玩儿。”立夏胡诌道,“到村长家歇一会儿,就去跟他们玩儿。”
娃娃:“我不想玩儿。”
“老村长家没电视,也没收音机。”立夏道。
娃娃睁大眼:“什么都没?”
“是的。所以他们才怕你无聊。”立夏放下箱子,把他的围巾往上移,“别再往下扯。”
娃娃扭头看一眼,“他们挺好的。”
小韩村的人出去的早,几乎没穷人。仓廪实而知礼节,立夏相信大部分孩子都不错,“是挺好的。”
“我可以跟他们玩儿拍立得吗?”拍立得是小寒前几天买的,娃娃学会用就把全家拍个遍。
立夏见他要疯,就不准他再玩,“在这里可以。”
“我只看到白山,怎么没看到黑土?”娃娃道,“我想拍白山黑土给爷爷看看。”
立夏:“黑土地都被雪埋上了。”话音落下,就看到村长家,“他家怎么还是二十年前的老房子。”
“以前修的结实吧。”小寒猜测,“也许已经换过房梁和瓦,只是底下的墙没动。”
立夏觉得有可能,“娃娃,去敲门。”
“我该怎么说?”娃娃问。
立夏想一下,“你喊爷爷。”
“爷爷,请开门。”娃娃跑过去拍拍门环。
小寒想笑,走过去朝门上使劲拍几下。
“妈妈,这样不礼貌。”娃娃忙说。
小寒:“农家院子长,他们如果在堂屋里坐着,你这样拍他们是听不见的。”话音一落,门打开了。
老村长看着裹的只露双眼睛的一大一小,“你们找谁?”
“找你。”立夏拎着大箱子移过来,就拉掉围巾。
老村长睁大眼,“我的老天爷,你们咋来了?快进来。”随即转身喊,“老婆子,立夏回来了。”
“立夏回来了?”村长隔壁的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老太太。
立夏回头道,“是的。我回来了。”
“你真是立夏?你咋都没老?”
娃娃不高兴了,“你们为什么都盼着我爸爸老?”
“你爸四九年的人,按照虚岁算你爸四十九了,过完春节就五十整。”小寒道,“五十而知天命,是该老了。”
娃娃算一下,“爸爸比我大将近四十岁?”
“是的。”立夏摸摸他的头,冲隔壁人说,“我们这次回来能过几天,明儿再聊。”
对方跟立夏没啥好聊的,立夏跟她客气一句,对方就说,“行,快进去,外面冷。”
立夏点点头,没让村长关门。村长也看到有几个孩子往这边看,就冲他们招招手。立夏到屋里把箱子放下,娃娃就拆箱子。
小寒和村长跟立夏说话,娃娃就喊一直跟着他们的几个小孩,给他们一堆零食,就拿着拍立得跟他们出去玩儿。
村长见他这样,不禁说,“这孩子不怯生,挺好。”
立夏没解释,娃娃认为人家是来找他玩,不好让人家等太久。若是知道人家只是对他好奇,才不跟人家出去。
正因为娃娃不知道,几个孩子见娃娃给他们零食,觉得娃娃好,没多大会儿,几个小孩就混熟了。娃娃给他们拍照,他们就回家把自己的宝贝拿出来给娃娃玩儿。
娃娃跟着他们去他们家里,他们的长辈也知道立夏回来了。娃娃玩得满身大汗回来,村长家围满人。娃娃进去吓一跳,“怎么这么多人?”
“来跟爸爸聊天。”立夏解释道。
娃娃误认为他们也怕他爸无聊,“爸爸,韩立志让我去他家吃杀猪菜。”
“杀猪?”立夏道,“今天不是才小年,怎么杀这么早?”
老村长:“估计是见今儿天气好。”
“不是的。韩立志的爷爷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想吃妈妈说的杀猪菜。”娃娃道,“韩爷爷说把他家猪杀了,给我做杀猪菜。”
立夏惊讶道:“给你杀猪?”
“对啊。”娃娃不解,“怎么了?”
立夏张张嘴,“儿子,你说的这么轻巧,知道猪多大吗?”
“我知道,这么大。”娃娃比划一下。
一屋子人全笑了。娃娃不解,“我说错啦?”
“那是小猪崽。”立夏叹气道,“我领你去韩立志家。”说着突然想到,“韩立志是谁家孩子?”
老村长道:“你有财哥的孙子。”
“他孙子都有娃娃这么大了?”立夏不敢置信地问,“他好像比我大三岁。”
老村长笑道,“你和小寒结婚那年,他儿子都十二了。你俩都结婚二十年了,他儿子若是跟他一样二十岁结婚,他孙子都上中学了。”
“还真是。”立夏说着,停顿一下,“他怎么没出去?”
老村长:“他儿子和儿媳妇在首都,他爹娘不愿意去,就在家跟他弟弟吃住,每年寒假他都带着立志回来陪陪他爹娘。”
“那他杀的是他弟弟家的猪?”立夏问。
老村长点头:“没事,你们去吧。他弟弟在家收山货也没少赚钱。我记得有一年有福回来,一个人就找他买几百块钱的。”
“我们晌午就在他家吃?”立夏道。
老村长想说去吧,随即站起来,对其他人说,“咱们一起去看看。”
一群人跟立夏到韩有财家中,帮他把猪杀了,收拾干净,还没到十点。韩有财的媳妇和他弟媳妇在屋里整杀猪菜的时候,韩有福和刘素芬回来了。
韩有财也不喜欢韩高氏,看在立夏和小虎的面子上,招呼韩高氏和韩老头屋里坐,晌午就在他家吃。
大家都围着立夏和小寒嘘寒问暖,也没人想起刘家屯的事,毕竟也过去半年多了。翌日上午刘素芬和韩有福到刘家屯,俩人才知道刘家只剩老弱妇孺。
刘素芬把她身上的钱掏给她娘,她娘还不满足,让刘素芬可怜可怜她曾孙子,韩有福对他丈母娘一家升起的一点同情瞬间消失殆尽,就对他丈母娘说,他爹娘也回来了,他们得回去,不然他娘能找来。
刘家名声非常不好,韩高氏找来,不准刘素芬管她,也没人会替她说话。刘素芬又想到当初小虎让她和韩有福离婚,很怕小虎知道她娘家兄弟出事,也没敢多待,和她爹娘说会儿话,就忙回小韩村。
话说回来,杀猪菜做好,娃娃只吃一口,因为他啃猪大骨头啃饱了。娃娃吃饱喝足,带着一群孩子,拿着拍立得到处拍,拍到两个陌生人。
村里的孩子胆子大,率先开口问,“你们是谁?报上名来。”
“老村长去哪儿了?”头发花白的男人问。
娃娃:“你找老村长什么事?”
“你——”对方一看娃娃的长相,楞了一下,想也没想就问,“你爸是谁?”
娃娃下意识说:“夏立夏。”
“你是立夏的儿子?你怎么才这么点大?”
其中一个孩子解释道,“我妈说小满生的晚。”
娃娃看看小伙伴,又看看来人,“你认识我爸?”
“小满?那肯定是立夏的儿子,你爸在哪儿?快带我们去找你爸。”
娃娃怀疑:“你真认识我爸?”
“娃娃,在和谁说话?”
娃娃下意识扭头,“二姑夫?宝宝哥哥?你们怎么才来啊。”说着跑过去。
“杨忠军?!”老人转过身,看到跟他在一个炕上睡好几年的人又惊又喜,“你们真来了?”
杨忠军走过去,一看是当初在这边插队的一个老大哥,“我还和立夏说,只有我俩就尴尬了,没想到你也来了。这个是?”
“我闺女,小羊,你不认识?”
杨忠军:“你和嫂子回去的时候,她才五岁,这么多年过去,我哪敢认。对了,嫂子呢?”
“她走三年了。”老人提起妻子,很是难过,“我俩在这边相识,在这边结婚,她走的那年我就想来看看。”停顿一下,道,“想起咱们当年的约定,才拖到今年,没想到,你和立夏都在,真好。”
娃娃不解,“你怎么哭了?你知道我爸爸在这里,不应该高兴吗?”
“应该,应该。”老人擦擦眼泪,“除了你们,还有谁?”
杨忠军道,“暂时应该只有咱们仨,明天可能有人来。”想起他老大哥说的话,叹一口气,“也许有的人想来也来不了。”
“是呀。”老人点点头,“你知不知道老村长去哪儿了?”
娃娃:“我知道,在韩立志家里。”扭头对一个小孩说,“我们去你家。”
“我带路。”小孩转身跑到前面。
立夏看到老友又惊又喜,听说他妻子去了,想起当初刚到这边,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都是几个女知青教他,如今有一个还不在了,也忍不住难过,“你有没有跟其他人联系过?”
“一开始联系,后来小羊的妈生病,忙起来就断了联系。”老人道。
杨忠军:“我之前按照当初留的地址给他们写过两封信,收到其中一封,能请掉假的话,应该都会过来。”
“世上有太多身不由己,能请掉也不一定能过来。”小寒见几人都挺难过,便解释道,“我们出去转转,说不定能捡到一个。”
立夏想一下,“走吧。娃娃,拍立得给我。”
“你的相机呢?”娃娃问。
立夏:“在村长爷爷家里。你去帮我拿相机,我就不要拍立得。”
“好,在这里等着我。”娃娃带一群小伙伴去村长家,翻到相机,也把立夏带来的零食分出去三分之一。
一群孩子吃着玩着到韩有财家中,就看到又多俩陌生人。娃娃跟小伙伴小声说,“他们肯定是我爸爸的朋友。”
“我没见过他们,一定是。”韩立志道。
娃娃对大人的事不感兴趣,把相机给立夏,就拿着拍立得和小伙伴出去堆雪。
翌日上午又来一个,立夏买头猪,在老村长家把猪杀了,吃个不算团聚的团圆饭,就去他们当年住的知青点。
知青点的房子是村里盖的,知青走后,房子空出来,老村长担心村里人争房子,就把知青点锁起来,大家都别用。
房子虽在,也破烂不堪,可立夏看到却倍感亲切,指着房子对娃娃说,“爸爸以前的家。”
“爸爸家好破啊。”娃娃道。
立夏:“风吹雨淋,岁月摧残成这样的。”
“进去看看?”杨忠军道。
小寒道:“别去。这房子现在是危房,回头跟老村长说说把房子拆掉,免得哪天倒了砸到人。”
“咱们拍张照吧。”最晚到的知青提议。
娃娃道:“我给你们拍,我会拍。”
“好,让小满拍。”对方接道。
立夏把相机递给娃娃,娃娃喊一二三,画面定格。立夏不由自主地想到三十年前初到农村,茫然无措的自己,想到二十年前,和小寒结婚时,满怀欣喜的自己,想到——
“爸爸,好了,你在想什么?”
立夏猛然惊醒,看到儿子的小脸,“我在想娃娃一转眼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
“你终于承认我长大了。我能跟他学爬树吗?”娃娃指着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小孩。
立夏:“在村里这几天,你想干什么干什么。”
“太好啦。”娃娃把相机给他,“爸爸,我们明年还来。”不等立夏回答,就招呼小伙伴,“咱们去爬树。”
杨忠军忍不住说,“这么小真好。”
立夏望着儿子欢快的背影,长叹道:“是呀,真好!”无忧无虑,不懂每一次分别都有可能是永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