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离开
捂荷包是第一反应, 接下来, 便满是今天戏园子发生意外的好奇, 按她自己的分析,这事儿若是真成了, 其结果便是她把太后推下台阶。
原来就怀胎不稳的太后, 从一米高多的台阶上摔下去,腹中的孩子基本是无望了,太后小产, 那么她温如意,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 这命也就得跟着那孩子一块儿去。
不论是为了陷害她,还是主在害太后腹中的孩子, 成了, 就是一石二鸟,不成,多少也会受些惊吓,生出些事端来,但事发后一直没有人来问询过这件事, 温如意还是有些疑惑的。
想到这儿温如意便朝里坐了些:“王爷, 是谁要加害太后娘娘?”
厉其琛的视线落在她长发遮掩的后脖颈上, 黑发之中隐约可见覆着的纱布,他的眼神微黯了几分,声音沉沉:“你觉得呢。”
“莫非是与太后娘娘有过节的。”温如意想了会儿,“事情发生的时, 延庆王府的三少奶奶说是妾身想推太后娘娘,是不是有人要对王爷不利?”
倒不是温如意没把自己想的重要,而是综合下来,诬陷她的最终结果,便是将谋害皇嗣的罪名盖到王爷头上,试问,如今已经位高权重到这份上的摄政王,再做出些谋害先帝子嗣的事情来,不就是有想篡位的嫌疑。
厉其琛朝她伸手,穿过了衣领,快碰到后脖子时,温如意微缩了下,厉其琛也没有继续探,而是在距离纱布几寸的地方停下来,修长的手指就搭在她的领上,轻轻摩拭:“还有呢。”
他说的是还有,那至少她猜中了一些,可还有么,温如意眼底泛了些疑惑。
须臾,温如意不确定问:“是不是已然发现背后之人?”说起来这算是一件大事了,即便是王爷压着,在场那么多人看到,也没理由这么太平,除非是能够证明这些事与她并无干系,否则,怎么会连问话都没有。
厉其琛没作声,但神情解答了温如意的问题,的确是发现了幕后指使之人。
温如意往里坐了些:“是谁啊?”
温如意这一坐,厉其琛的手指便碰到了纱布,温如意眉宇微皱了下,很快掩了去。
厉其琛收回了手:“可有想到什么?”
“莫不是金家?”温如意很努力的在想,但厉其琛树敌太多,最近的就是萧劲侯府的事了,可要往前说,撇开陆家,朝中看不爽他又弄不死他的人至少占了一半,于是,温如意一连报了十来个。
听到后来,厉其琛的眉头都跟着皱起来了,温如意的声音是越来越小,接触到他的目光后,她嘘了声,夸了句:“王爷您这么英明神武,这些人都是妒忌您的。”
马车内安静了会儿,她这话说的有些晚,听上去,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气氛有些尴尬,温如意的手刚好摆在怀里,那儿放着个荷包,荷包内还有一千两银子,温如意微动了动嘴角,心想是不是该先将这件事交代了,正欲开口,耳畔传来了他的声音:“太皇太后与你说了什么。”
“太皇太后给了妾身一千两银子。”顺势而下,温如意也没犹豫,隐下自己当时的小激动,将事情交代了,“娘娘如此,妾身就先答应了下来。”
温如意心中很清楚一件事,太皇太后要真治得住儿子,能让他听从,早就做了主派人将她送出府了,何至于要她自己走,趁着王爷不在离开,不就是偷溜。
而她更清楚的事,在这世上,最不能招惹的人不在龙椅也不在景安宫中,就是她眼前的这一位,在太皇太后兜不住的情况下,她可不会傻到自己作死自己,毕竟,在她开口之前,或许他已经知晓了景安宫中的事。
“三日后,本王要去一趟焦庄。”
温如意一愣,她才答应了太皇太后他就要出行,是要让她随行?
“你这几日收拾一下。”
温如意心中一定,想是自己猜对了,却不想他接下来话,却是要让她走。
“你收拾一下,遵从太皇太后的意思,离开王府。”见她怔怔的似是没有反应过来,厉其琛轻抚了下手上的扳指,“不想走?”
想走不想走,不就是在诈她的话,温如意对他那番话也只理解了一半,不确定道:“王爷的意思,是想让妾身走?”
厉其琛嗯了声,温如意脸有疑惑:“去哪儿?”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厉其琛看她,语调慢了几分,“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
温如意发怔:“……”
“本王既允了你,就不会食言,既然太皇太后也有此意,你离开王府,不会有人拦你。”
厉其琛的语气很平常,情绪也没有很大的波动,就像是顺势的,将当时她昏迷不醒时许下的承诺兑现了,温如意尽管心中澎湃,面上却显露的是犹豫,他这话,不会又是试探。
“王爷真的要让妾身走?”这和温如意最初想的不一样,虽然她想离开的念头没断过,但他可从没有松口过,今天忽然就答应了,温如意心中可不敢松懈半分,万一又是个坑呢。
厉其琛没有解释,只淡淡提醒:“本王此去十来日,回来时,你就走不成了。”
温如意没作声,微垂着眼眸,厉其琛的视线落在了她的手上,比起主人,这双纤白的手可没这么冷静,揪着手中的帕子,快要扯出丝线来。
……
直到回了小庭院,温如意尤感觉自己置身梦里,今天在宫中的事已经让她觉得疑惑不解,回来王爷的那番话,更是令她有种幸福降临的太突然,不敢置信的感觉。
直到回府厉其琛都没有告诉她走了之后是否要回来,也没有告诉她这番话是否是真心实意,她可以不信,留在府里,但机会就这么一次,走或者不走,选择选在她。
“他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温如意翻了个身蒙头在枕子上,探出手,在自己的腰上掐了一下,疼~
不是梦。
温如意有些乱,翻了个身仰躺看着床顶,说白了,与她而言,就是赌不赌这一把。
赌,她有百分之五十真逃脱的机会,不赌,那这机会就是零,这么看下来就很好选了,不管厉其琛是否有别的想法,她都得试。
当初纵使只有百分之五的机会她都要尝试,她有什么好犹豫的,即便是厉其琛有别的缘由,都不妨碍她坚持自己的初衷。
刻意忽略了心里那一股奇怪的感觉,温如意的兴许一瞬高涨了起来。
走不走?当然要走啊!
“娘娘。”豆蔻端了燕窝羹进来,见温如意躺在床上,一直盯着床顶出神,又叫了她几声,“娘娘,燕窝羹好了,奴婢扶您起来。”
豆蔻扶着温如意起身,到那燕窝羹送到嘴边,温如意看向豆蔻,他在马车上说,她可以把豆蔻带走。
这个跟了自己快一年的小丫头,满心都是为了她,若是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走,她肯定是愿意的。
“娘娘您别动,我给您换了药。”喝完了燕窝羹,豆蔻取了药箱过来,小心翼翼撕开敷在伤口上的纱布,瞧见那蹭了皮的一块,豆蔻心疼的很,“娘娘几时受过这样厉害的伤。”
对温如意而言,这还真不算什么,拍戏的时候总免不了磕磕碰碰,尤其是古装,蹭破些皮就是家常便饭了,但见豆蔻这般,温如意咽下那话,问了句:“豆蔻,你有没有想过今后的生活?”
“奴婢就跟着娘娘,今后的生活就是照顾娘娘。”上药后,豆蔻换了纱布敷上,“娘娘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
“那你不嫁人了?”
撞上温如意揶揄的眼神,豆蔻的脸登时红了,将药箱急急收了,背过身去:“娘娘莫要取笑奴婢,奴婢从来没想过这些。”
温如意笑了,抬手轻轻摸了摸伤口处,清凉之余就是没有皮肤保护下的微微刺痛感,温如意脸上的笑意渐敛:“去把账本取来。”
到了后半夜,主屋内的灯还没歇下,温如意合上账簿摆到一旁,支起下巴看向窗外,月末了,天色不明亮。
须臾,她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数目,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将豆蔻适才备好的地图摊开,看着上面只听过名字从未到过的地方,笔尖瞄着一处,靠近了些,很快又往下挪去,在比莞城还要远一些地方停下。
这位置,倒正合适。
没什么睡意,温如意到了后半夜才歇下,因为总之枕着伤口位置,只能侧睡不能平躺,后来感觉天将亮时,温如意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等到她再度醒过来,天亮了。
温如意依旧是没的闲,她手上不止脂如嫣一间铺子的账,还有半年前王爷交给她的两处庄子,莞城那儿的客栈每月也会派人送账本和银两过来,这些加起来就有不少。
傍晚太阳落山时,温如意出门去了一趟脂如嫣,回来时经过几家钱馆,从东巷绕过后天色已经暗下,第二天,温如意将这些账簿都交给了林管事。
很多事有迹可循,例如她将账簿交给林管事,林管事一句都没过问,就只将东西收下,还让她放心,想必是王爷早有交代。
等到了第三天夜里,温如意见到了接连忙碌了几天的厉其琛。
两个人都没提马车上的事,就如平常一样,厉其琛在小庭院内留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天未亮,他带着云阳和云束出门前往焦庄。
就在王爷离开的隔天,温如意这儿来了位琢园那儿侍奉的嬷嬷,是不久前太皇太后从宫中拨下来的,她送来了出城的牌碟和路引,还有五十两散银。
这已经不是在提醒她,而是怕她心生反悔,直接将她赶上架让她离开,牌碟和路引都准备好了。
王爷才走了一日这就催着,太皇太后那儿,对王爷回来后是否拦得住他来找她这件事,真的没底。
路引上所记的地方有不少,可这看似一路畅通,不会有人阻拦的路,温如意却不敢用,即便是王爷不派人来追,但在太皇太后眼里,自己既知道阻拦不住儿子,那肯定还有应对的计策,倒霉的不还是她。
温如意硬是往后拖了三天,大约是确定王爷差不多已经到了焦庄,这三天里那嬷嬷每天早晚都会过来,待第四天一早,温如意准备这一趟出门后不再回来,这几天里一声不吭,看到什么都不问的豆蔻,已然自己收拾好了包袱。
温如意看了她一会儿,也没问,主仆俩就这么出门了。
定北王府中,对温如意和豆蔻的离开并没有什么关注,谁都知道侧妃时常要出府去铺子内,频繁些也没什么。
而芷园内更是毫不知情,早起的穆苓鸢还在想着,王爷不在这阵子能松上一口气,这几天可以让温姐姐陪她去开善寺一趟。
两个时辰后,换了一身行头的主仆俩,站在商行堂内,接过了别人递来的牌碟和路引,交付过银两后,她才问豆蔻:“你真的想好了?”
换下锦衣华服,温如意如今的样子,就是过去东巷温家豆腐摊上的大姑娘,头发简单的束起,裹了一块方巾,露出的地方只简单插着两根细木簪,身上的衣服半新不旧,加上刻意添的妆,瞧着就是个模样清秀的年轻小妇。
豆蔻比温如意小了两岁,便是邻家姑娘的打扮,瞧着还挺可爱。
“娘娘您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豆蔻替温如意拿了包袱,语气笃定的很,“娘娘可别嫌弃奴婢。”
“我怎么会嫌弃你。”温如意笑了,“只不过这一走,往后就不会再回来了,你还有家人再这儿,难免想念。”
“我将这些年攒下的银子放在张大娘那儿了,下回我娘来看我,就让张大娘交给她。”王爷出手大方,定北王府中的下人,月银本就别其它府邸的高,加上这一年侍奉娘娘得了不少赏赐,豆蔻攒下的这些银子,足够奉养父母,报答生育之恩。
“你倒是想的周全。”温如意没再说什么。
“倒是娘娘您,真的舍得吗?”豆蔻抱着包袱跟着温如意走出去,外面是快收拾妥当的商队,她们就是要跟随商队一起南下。
“没有舍得不舍得的。”温如意看向外面的艳阳天,正中午,无风的天里只有热浪往屋檐下滚,街上都没什么行人,背后是商行内摆了冰盆的凉爽。
“之前嬷嬷送来的牌碟,可是要带上?”
“找个地方扔了。”温如意嘱咐,“还有,往后可没有温侧妃了,你得称呼我为姐姐。”
……
京都城中出去的商队,都配有护卫,越是大的商队,越安全,像温如意这般,出行只有姐妹二人的,出些银子跟着商队前行,是最保险不过的。
傍晚时商队已经出城了,温如意和豆蔻坐在马车上,外面的天色越渐发暗。
戌时商队才在一处沿河的石滩停下歇脚,豆蔻离开去河滩打了些水回来,掀开帘子:“姐姐,后边还有些人跟着,和我们一样。”
“不奇怪。”温如意只沾水擦了擦脖子,望向外面,河滩上已经架起了好几个火堆供人使用,这些跟随的客人可以与商队里的人同吃,也可以自己做些吃食,“带的干粮呢,早些吃了休息。”
“我刚刚问前边的厨子借了锅,娘……姐姐,我给你煮些粥。”
豆蔻还是习惯于要照顾温如意,这马车垫子不够厚实,夏日夜里河边多蚊虫,这丫头小小的包袱内,放的都是给她用的东西。
温如意阻止她去煮粥:“出门在外,凡事越简单越好,若是太细致,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不是还有馒头么,把那腌菜拿出来。”
豆蔻依言将馒头和张大娘腌的菜取出来,两个人就着吃了些,很快的,几个商队里的人开始压火守夜。
夏日的野外,虫鸣声带着青草味,从马车的小窗内飘入,素来沾枕睡的温如意,没多久就浸入了梦乡。
周遭的一切都很安静,她们后面的马车内,偶有哄孩子的声音,再过去一些是马匹的嘶鸣,轮番守夜的人在来回走动,风越来越凉快,直到月牙上了树梢,深夜至。
此时的京都城内却不太平静,定北王府中,穆苓鸢得知温如意还没回来,正着急派人出去寻人,而皇宫内,兰明宫中从宴会后就没安心过的陆晼莹,在得知定北王已经抵达焦庄的消息后,更是焦虑。
灯光昏黄的内殿传来了惊叫声,宫女匆匆入内查看,陆晼莹扶着腹部在那儿喘着气,浑身是汗。
被宫女扶坐起来后,陆晼莹依旧是无法平静下来,直到喝下半盏水才能堪堪有所缓和,可回想起梦中的情景,她又再度惊慌。
她梦到厉其琛将胥仪带回了京都城,带到了宫中,穿着公公的衣裳,就站在她面前,温柔的看着她,问候她腹中的孩子可好。
她清晰记得梦中他所说的话:阿莹,我们的孩子可乖巧,没折腾你吧?
就那时,原本只有她们二人的大殿,在他那句话说完后,忽然冒出了满朝文武,厉其琛就站在他们之中,冷冰冰的看着她,而这些官员的神情充满了鄙夷,仿佛是在观看一件极为遭人唾弃事。
除了胥仪,旁若无人的,温柔的看着她,问她喜欢男孩还是女孩,问她是否挂念他。
梦中的陆晼莹根本回答不出话来,她想说什么,话出不了口,一转眼,画面变成了她被绑在高台上的情形,周围堆满了柴火,她底下全是人,黑压压的,仿佛是聚集了整个京都城的百姓,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传入她的耳朵里,还有那呼声越来越高的话:烧死她,烧死她。
胥仪还是站在她面前,温柔的令人觉得恐惧,他说:别怕,我会跟你一起去,不论活着还是死了,我们都要一家团聚。
穿过胥仪的身体,陆晼莹看到站在高处的两个人,一个是厉其琛,另一个人,是满面青白的先帝,他的神情看起来那么僵硬,僵硬到就像是个死人,那眼眸直直的盯着她,僵硬的神情,看起来像是在笑,在观赏。
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
“娘娘!”
陆晼莹用力揪住了宫女的衣袖,眼底闪过恐慌:“不可以!”
“娘娘!”
“不能让他把人带回来,不可以。”陆晼莹摸向腹部,嘴唇快要被她咬出血来,眼底迸射了狠劲,“厉其琛,这是你逼我的。”
……
商队接连前行了三日,第四天的下午,到了一处小镇。
因为需要修整,商队要在这儿歇上一夜,客栈内,放下行囊温如意带着豆蔻出去闲逛。
在布庄内挑了两身衣裳,备了些干粮,温如意所做的与别人都一样,入夜后在客栈大堂内吃了些东西后带着豆蔻上了楼,关上门后便要豆蔻换衣服。
温如意换了身男装,特意在衣服内充了厚实的衣垫,让自己看起来胖一些,对着镜子黏上胡须遮住了半张脸后,戴上帽子,转头看换好小厮衣服的豆蔻:“找地方把衣服塞起来,这些也不要了。”
“姐姐,我们要走?”豆蔻记得娘娘说过,起码要十来天才能到要去的地方,可这才第四天,她们不跟着商队了?
“出去后不要说话。”温如意轻轻拉开门,走过几扇门后不再轻手轻脚,带着豆蔻正大光明下了楼。
这时辰客栈内的人都睡了,前来住店的也没几个,温如意用夸张的大汉姿势走出大堂,带着豆蔻往小镇的东面出口走去,过了小巷弄后,在那儿看到了个货运商队。
温如意递给带头的一张契约,指了指自己和豆蔻,那人看了她们一眼,摆了摆手,让她们到队伍最后面去,在这儿没有之前商队的待遇好,她俩只能坐在货车上跟着一块儿离开。
但这都不要紧,温如意为的是甩开从定北王府一路跟随到这儿的人。
半个时辰后,商队出发了。
在歇脚的小镇上,半夜出行的商队,多是为了赶路,她们跟随的商队,这天夜里都没停歇过,隔天一早就到了下一处,那时沿河的一处镇子,专门做水运生意,这个商队的货就是运送到这儿的码头上,温如意在进镇时就带豆蔻离开了商队,找地方换下男装,租了辆华贵的马车,两个人做夫人和丫鬟的打扮,让车夫驱车前往码头。
温如意挑了正中午出发的商船,带着豆蔻搭船离开。
三天后她们到了下一处的码头,下船时已经普通打扮的温如意,与豆蔻下船后,进城到了一间商行,这时豆蔻才知道,当时娘娘在京都城的薛家商行内签的契约是两份的,一份是跟随大商队一路抵达阜城,另一份便是她们现在的行程,在中途更换的好几个商队,最后抵达的则是与阜城相隔数百里路的清水镇。
中途更换的商队并不是薛家商行的,这事儿娘娘还是托薛家商行的大奶奶办的,因为她是脂如嫣的常客,这样一来,就算是有人为了查娘娘行踪去商行内看明账,也就只能看到最初的契约。
而这么接连不断更换商队的缘由,是为了甩开从京都城内跟随她出来的人。
再离开京都城的第八天,豆蔻忍不住问:“到底有多少人跟着我们?”
“不论有多少,小心为上总是对的。”温如意并不在意到底有多少人跟着她,只要能全部甩掉,与她而言这一趟出行才算值得,为了更逼真些,就连身份的牌碟和路引她都更换了两回,到这儿她不得不感慨,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真谛。
五天之后,她们终于到了清水镇。
温如意是在书上看到这个小镇的,莞城以南,还要十来天的路才能到,背靠着一个偌大的湖泊,山清水秀,到了之后果真是没让她失望,镇子西边就是那湖泊,镇子内还修有河道,将湖泊内的水引过来,这儿的百姓以捕鱼为生,生活的很祥和。
温如意花了一天的功夫在镇子的西边找到了一处宅院,宅院后边就是河道,这时节里,岸边郁郁葱葱的,风吹过冲淡了几分夏的炎热。
两个人忙乎了半天收拾妥当后,豆蔻将在井水中浸凉的甜瓜捞上来,切好了摆上桌子,见温如意靠坐在那儿甚是惬意:“姐姐,我们是不是就住在这儿了?”
温如意咬了口甜瓜,冰凉清甜的味道散开来,她眯上眼:“不是。”
“娘娘,那您要去哪儿?”
温如意睁开眼,豆蔻微红着脸,她实在是叫不惯姐姐,这可是娘娘,纵使是在外面,那也是娘娘啊。
“我在等。”温如意坐起来,看着院子内葡萄藤架下的影子,“豆蔻,我们出来几天了?”
“有十四日了。”
“京都城到焦庄,慢一些三四日也能到了,快一些只需两日,王爷说这一趟他十来天就能回来,这时,他应该已经回京都城了。”
温如意扶着躺椅站起来:“我们再这儿停留半月。”
离开京都城时她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在这儿多少会传来一些消息,若是现在躲藏的太深,怕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豆蔻望着她,望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娘娘,您真的舍得王爷?”
温如意换了个方向,靠着门口屋檐下的木柱子,组织了下语言,缓缓道:“不认识他的时候,只知道京都城中有这么一位王爷,冷漠残暴,草菅人命,不问人家是否喜欢,将人掳到家中,却又是个喜新厌旧的人,不到半年就会将人发卖,他喜怒无常,惹不得,手上的权利就只在皇上之下,谁也不敢得罪他。”
“所以最初,我是怕极了他的,但渐渐的,我发现他和别人传言中的不太一样,他性子是有些冷漠,但没到残暴的地步,喜怒无常倒是真的,但不至于让人怕到发抖。”身世条件优渥,为人大方,加上他那张脸,看看那个如夫人的反应,就知道纵使是被他掳到王府里,最终也会爱上他。
豆蔻问的小心翼翼:“娘娘不喜欢王爷?”
“喜欢啊。”温如意垂眸,低低笑着,“但我更喜欢自由。”
温如意承认自己是喜欢厉其琛的,尤其是见到她自己灵魂出窍时他那几日的反应,演戏求生存之外,温如意有时还挺喜欢和他相处的。
但温如意并没幻想过自己会成为那样剧本女主,一朝穿越,不仅让男主男配都喜欢上了她,还让有企图心,位高权重的男主为了她归隐田居,过上男耕女织的生活。
这虽然是不少普罗大众喜欢看到的结局,大团圆嘛,从此以后男女主过上了没羞没躁的生活,却不是温如意想要的。
即便是厉其琛真的愿意,温如意也不希望如此,他那样一个人,心中怀有抱负,当王爷贤能,做皇帝也会是一个明君,让他下地挥锄头岂不浪费。
再加上,她不喜欢宫廷王府那样的氛围。
说起来矫情,可温如意心里就是那么想的,一年时间改不过来她三十年的习惯,她不尝试改变别人,她可以选择离开,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这并不过分。
“王府里,不自由吗?”
豆蔻生活的环境,对温如意所说的自由二字有些不能理解,温如意便用之前的例子告诉她:“我喜欢过去那样的生活,虽然赚的少,但是自在。”
须臾,豆蔻点了点头,懵懂着自己解释:“有些人觉得吃饱穿暖就够了,有些人想要赚大钱过更好的生活,还有些人想当官,娘娘想过简单的生活。”
温如意笑了:“真聪明。”
可王爷从未对谁如此啊,豆蔻微动了动嘴却没有将那话说出口,最后道:“外边好像在叫卖,我去瞧瞧。”
豆蔻挎了个小篮子离开,温如意走入屋内,简单敞亮的屋内给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墙不高,一眼就能看外面的屋舍,温如意对着敞开的窗户深吸了一口气。
爽快!
……
温如意在清水镇落脚,也没闲着,她带豆蔻到这儿,就两个女子,难免会引人注意,总需要点由头让人相信,休息过两日后,她带着豆蔻在镇上四处走,打听花农和药农的消息。
两个女子前来收花,这理由很恰当,打听到了镇外种花的地方,温如意租了辆马车,前往镇子外不远处的村子前去。
六月里,开的最好的是木槿花,这个花既可入药也可食用,叶子还能沐发,小的时候在乡下还有许多人喜欢在七月七采木槿叶子来洗头,温如意手头上一张方子内的主料就是木槿花。
大约是两个时辰的马车,到了之后还要走一段田埂路,很快温如意就看到了大片的木槿花簇,一排排的,还有花农在那儿摘花下来。
温如意看过后很快买下了一些,带回镇上试过后,几天后又去了一趟,与花农签了契,等她将来有了落脚处,就派人来他这儿收。
清水镇虽小却不是什么消息闭塞的地方,偶尔还是有商队经过的,会带来各处的消息,温如意在镇上呆了快半个月,京都城那儿始终是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仿佛她当初离开时那预感,真的只是错觉而已。
这天傍晚,见天色暗下,似要下雨,温如意正在院子内收晾着的花干,离开不过一刻钟,前去杂货铺买脂膏的豆蔻匆匆回来了。
“娘娘,京都城里出事了!”豆蔻进门后说的飞快,“京都城外一处庄子被人发现里面藏有龙袍,还有刻好的玉玺印,那庄子是王爷的。”
“谁发现的?”
“从京都城来的商队说,皇上五道圣旨召王爷回来,王爷抗旨不回。”
温如意终于是理顺了豆蔻的话:“你说王爷的庄子内发现了龙袍和玉玺,王爷要谋反?”
豆蔻点点头,外边就是这么传的啊,她听了之后马上回来了,那些人还说,藏龙袍刻玉玺已经是大罪,抗旨不回就是罪加一等,五道圣旨下去都召不回来,肯定是见事情败露,不敢回去。
“这怎么可能。”
温如意失笑,厉其琛有那么傻么,篡位都没成功,先把把柄给人露了干净,可渐渐的,脸上的笑意有些维持不住:“王爷一直没回京都城?”
豆蔻点点头。
“那商队什么时候出发的?”
“听他们说十七那日出发的。”
“今天是二十九,十二天。”温如意神情一肃,这种事不会是谣言的,且不论这中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按着豆蔻说的这些,这时候的定北王府,怕不是已经被查封了。
而这十二天里,朝中肯定派出了很多人,从京都城到清水镇,快马加鞭七八日都不用。
“豆蔻,快收拾东西。”
想到这儿,晾晒的花也顾不得了,温如意进了屋后忙开始收拾东西:“衣服就不要了,将这些带上,越轻便越好,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
值钱的都贴身绑着了,温如意将小方印绑到了腿上,带了几个中午烙的饼,拉上豆蔻,想去清水镇的南门,从那儿离开。
这时来不及再找人一同离开,南门出去马车半个时辰有村子,她和豆蔻徒步前去,快一些一个半时辰可以到,先在那儿歇息一宿,明早再走。
温如意这般想着,在经过街市时,忽然看到镇子东边那儿出现了一群官兵,那些人见人就拉过来对画像,一看就是找人的,温如意急忙拉豆蔻藏入了巷子内,暗道不好,这些人来的比她想的还要快,若是没猜想,他们手中拿着的画像不仅有王爷的,还有她的,王爷离开没几天她就不见了,那些人肯定会将他们联想到一处去。
“娘娘,怎么办?”
“别慌,他们现在只是找人,我们赶去南边还来得及,从里面走。”
温如意没有多看那些人,带着豆蔻往巷子内退,拐弯后朝南边出口那儿赶去。
忽然,附近的巷子内传来了一阵马车跑来的声音,听方向是从她背后来的,温如意低声道:“背过身去让马车过去。”
那声音越来越近,背对着也看不清马车上的人,温如意只求赶快过去,好让她们赶路,在那声音经过两个人身旁时,有什么揽住了温如意的腰,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飞起来了,下意识抱住了身上的包袱,下一刻,撞入了一个怀抱。
温如意拿起包袱就朝身后的人砸去,可惜落了空,情急之下她还想用后脑勺撞人,可惜被束缚的紧,直到闻到了那熟悉的檀香味,温如意的手收紧,摸到了一串佛珠。
她整个人怔住了,有些不敢相信,须臾,她的背后传来了轻笑,惊云未定的温如意恍惚觉得自己听错了,扭过头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就是多了些胡茬。
看了差不多有一盏茶的功夫,温如意惊呼:“豆蔻!”
厉其琛捏住了她的手:“她不会有事。”
温如意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提起来:“王府是不是被查封了,那王妃怎么办!”
“会有人去救她的。”
“我的脂如嫣!”
“暂时查封了。”
“小庭院那些人怎么办?”
厉其琛眉头微蹙,就只关心别人的安危了?
对上他的视线,温如意顷刻反应过来:“王爷您没事吧!”
厉其琛看了她一会儿,脸上浮了抹笑意,勾着她腰间垂下的络子,在手中把玩:“王府被查封了,本王今后,恐怕是要靠如意你养了。”
马车内安静了会,厉其琛脸上的笑意渐浓:“见到本王,你是不是很高兴。”
反应过来的温如意飞快的将包袱紧紧抱在了怀里,盯着他:呵呵,并没有!
☆、122.洗劫一空
可温如意最终还是被洗劫一空了, 从身体到她的包袱。
一间农舍内, 芦苇席塌上, 温如意看着厉其琛面前的匣子,累的不想动一根手指, 却还是顽强的爬了起来, 想将那放满了银票的匣子抢回来。
她的钱啊。
将她的银票算过后,厉其琛看向她,笑着评了句:“赚了不少。”
笑也没有用, 我是不会屈服的!
温如意伸向匣子,坚持道:“这是我的银子。”
厉其琛点点头:“嗯。”
温如意继续强调:“王爷赏给我了, 就是我的银子,铺子和庄子的收银, 你也说归我了。”
厉其琛眼角还带着笑意:“嗯。”
温如意坐了起来, 摊手,直截了当问他要:“那你还我。”
“莞城的宅子是本王赏给你的。”
温如意抬了抬头,客栈可是她开的,银子也是她赚的,那三进的宅子值多少钱, 大不了她兑四百两银子给他, 多出的五十两不用找了。
“东巷的铺子也是本王赏给你的。”
温如意轻哼, 铺子还你,银子还我。
“那几间庄子,本王交给你打理,还有那些铺子。”
温如意这会儿半分怯意都没有, 开玩笑,银子就是她的命,事关性命,哪里还会忌惮什么,不能怂:“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王爷既然开了口,难道是想食言?”
厉其琛指了指这些银票:“没有这本钱,就没有这些,如意,你该感恩。”
温如意将匣子往自己这儿扯:“这可不是感恩的方式。”感恩是她想给什么报答就给什么报答,他现在把她洗劫一空,这哪里叫感恩。
厉其琛也不去碰匣子,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那你说该怎么感恩。”
温如意看着匣子,蹙着眉头,虽舍不得,但她还是识时务的,挣扎了很久后道:“可以分给王爷一些。”最多三分之一,再多就拼命。
“不够。”
两个字飘入温如意耳中,她瞪向他,双手飞快的将匣子给抱紧了,妄想!
厉其琛拉住了她的手:“如意,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温如意甩了两下没甩开,便将匣子往自己身后藏,微嘟着嘴,谁说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她才不是蚂蚱,她只要躲得远远的,那些人才不会在意她。
可到底是争不过他的力气,温如意还是被他拉到了怀里,那声音幽幽的,像是在蛊惑她:“已经绑在一起了,烧那一头你都逃不掉,那些追捕的人都以为你与本王在一起,是同谋,到了明天,清水镇就都是你的画像。”
“你故意的!”温如意实在是气不过,反手在他手臂上拧了一下,可他手臂结实的人,温如意愣是拧不动,于是她转头咬了下去。
厉其琛眉头微皱,很快松缓下来,意味不明道了句:“你倒是会躲。”
待温如意松口,手臂上出现了两排显著的牙印,温如意轻哼,夸了没用,银子是不会给的。
正想时,她的脖颈那儿传来一阵疼,还有炙烫的感觉,温如意挣了下扭头,厉其琛紧靠着她,低下头来。
温如意暗道不好,可再想逃时已经来不及了,倒下去前眼睁睁看着厉其琛将匣子拿起来,放到了床内的柜子上,她轻唔了声,“银”字没出口,他连话都不让她讲。
温如意的体力,再度遭到了洗劫。
末了,他还趁火打劫,趁着她迷迷糊糊时诈她的话。
“这些银票本王拿走了。”
“不行。”温如意眯着眼伸出手,虚空抓了一把,实在是太困了,可还很努力要拿回来,在摸到厉其琛手中的匣子后,勾住了一侧,往自己怀里拉。
厉其琛失笑,逗她:“看来还不够。”
“不要了不要了。”温如意勾着匣子摇头,满脸都是不情愿,不要了,再折腾她要散架了。
“银子不要了?”
“银子要的,都是我的。”温如意还在往回勾,厉其琛使了几分力不让她拉走,温如意竟整个人朝这方向扑过来,身体力行的告诉他,命就一条,银子绝对不可能。
“银子就那么重要?”
“重要。”温如意趴在他身上重重点头,说话一顿一顿,都是下意识的,“吃饱穿暖都靠它。”银子是最令人有安全感的东西了,没有之一。
怀里的人小脸绯红,微嘟着,看起来有些可爱,她的嘴还在无声张合,眉头偶尔蹙着,似乎是在控诉他的恶行,说话不算话,怎么能抢她的银子,有失风范。
鬼使神差的,厉其琛问了句:“那银子重要还是本王重要。”
等了会儿都没声音,以为是睡着了,温如意的双手搂了下怀里的匣子,似乎是在感觉它的存在,随即瘪了瘪嘴道:“钱重要。”
……
一早醒来,温如意发现放银票的匣子不见了,同样不见的还有王爷。
都顾不得形象,披上衣服后温如意冲出屋子,在院子里看到了范延皓。
四目相对,范延皓先不好意思了,农舍的隔音不好,昨天夜里他睡在后排的屋子,听了许久侧妃求饶的声音,他还未成亲,还是个孩子。
温如意可没管他的神情,朝院子外看去:“王爷呢?”她银票呢,找遍屋子都没找到。
“王爷去了清水镇,很快回来。”范延皓见她焦急,以为她是担心王爷的安危,“昨天那些人只是来找人,不会封镇子,他们很快会去下一处。”
温如意呵呵笑着,没有解释,既然去了清水镇,那银票他一定随身携带,她也走不了,于是温如意进屋换了身衣服梳了头发出来,询问豆蔻的下落。
“豆蔻姑娘不会有事,夫人请放心。”
照他的话,看来豆蔻是不会过来与她团聚了,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范延皓:“范大人,不介意讲讲这些天的事罢。”
范延皓总觉得温侧妃不一样了,少了对王爷的敬畏,多了些气势,在接触到她目光时,这感觉更强烈了。
“范大人?”
“一个月前,王爷带我前去焦庄,在那里逗留了三天准备回京都城时,遇到了第一次刺杀。”
温如意眉头一皱,他们到底遇刺了几次。
范延皓接下来的话很快为她解了惑,他们遇到了六次刺杀,准备回京都城时一次,回去的路上又发生了三次,逼的他们改了道,之后又遇到了两次。
“京都城中很快传出王爷别庄内发现龙袍和玉玺的事,皇上下旨召回王爷,王爷却无法回京都城,四道圣旨皆无回应,朝中满是王爷要谋反的奏章,消息也在京都城中散开。”
小皇帝起初是不信的,龙袍和玉玺这种事,还有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是要陷害皇叔,可四道圣旨下去都没能将人召回,小皇帝便信了,皇叔是什么样的人,他若是想回怎么会回不了,四道圣旨都召不回人,那只说明了一件事,皇叔确实是想谋朝篡位。
有了这样的怀疑,再想之前摄政王的所作所为,小皇子才有些后怕,皇叔教导他这么久,大部分的奏章却都是他经手批阅的,朝中许多大事都是皇叔做主定夺的,若没有这件事,长此以往下去,他与傀儡皇帝就没有什么分别。
龙袍和玉玺是对怀疑的认证,屡召不回也是,加上朝中一些早就对定北王又怨言的大臣怂恿,下旨查封定北王府,派人追捕,要将定北王捉拿回去。
“墙倒众人推,王爷现在不能回去。”
范延皓将这一个月以来的境况描述的很危险,温如意却觉得厉其琛半点没有潜逃该有的样子,包括眼前的范大人,他跟随王爷去了焦庄,晋王世子还留在京都城中,皇上只查封了定北王府可没查封别的,他这边的消息,怕是灵通的很。
墙倒众人推是真,王爷现在不能回去也是真,但绝不是回不去,而是王爷另外目的。
温如意看了他一会儿:“京都城中闹的沸沸扬扬,皇上已经定了王爷的谋逆之罪,王爷留在此处,既不能洗脱罪名,是否要将这罪名坐实了。”
范延皓愣了下,看温如意的眼神有些复杂。
“范大人和王爷是怎么知道我在清水镇的,是早知道我的行程,还是派了暗卫跟随?”
温如意的语气不重,话却很犀利,这让毫无准备的范延皓有些招架不住,原本是打算用上边一段话先推脱过去的,但现在看来,温侧妃知道的不少。
“王爷布了这么大的一盘棋,范大人,接下来,是要去哪里?”
“……”范延皓还是接不上来,眼前这位豆腐西施的气场,太大了。
见他不说,温如意要回屋,范延皓终于憋出了一句话:“夫人如何得知……”
“我想王爷不会那么蠢,会让别人打的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京都城都回不去。”温如意转身,笑盈盈的看着他,“如果不是,那便是王爷刻意让这些事发生。”
至于目的,就得看京都城那儿出手的是谁了。
范延皓愣在了当场,许久才缓过劲来,他怎么感觉,温侧妃像是换了个人。
……
回到屋子内的温如意,久久不平平复心情,她坐在那儿,一会儿抱起早就被翻光了银票的包袱,一会儿又将包袱放到塌上,最后重重往里坐了几寸。
原本有些事她只是猜测而已,从范大人口中得知这些后,温如意对这件事有了大概的轮廓。
从王爷说要去焦庄开始,便已经入了棋局,得知太皇太后要她离开,他顺势说放她走,知道她爱财,不会漏下银子,便通过她,将数万两的银子带离了京都城。
别庄内的龙袍和玉玺是别人为陷害他所为,他却是将计就计的,回不去京都城是假的,他故意抗旨不回,惹恼了小皇子下旨查封定北王府,除了王妃之外,余下那些人都或多或少抱有目的,这一封,等于是借了皇上的手,将王府给清干净了。
王妃有人庇佑,太皇太后还是皇上的亲祖母,所为谋逆,那也诛不到谁去。
而现今,可不是逃命,这棋局怕是连一般都还未进行到。
想到这儿,温如意心中隐隐作痛,厉其琛拿走了她所有的家当。
简直太不要脸了!
正午时厉其琛回来了,温如意见他身上没有小匣子,更绝望了,在厉其琛和范延皓说话时,砰的一声,将门给甩上了。
范延皓惊了半天:“王爷,她……”她和以前认识的温侧妃不一样了啊,她还对王爷摆脸色。
“她说了什么?”
“似乎是猜到了王爷离京的事。”见王爷这般反应,范延皓有些不解,这会儿没有李临给他解答,二十年来没有成亲,连个通房都没有的范延皓,陷入了难解之题中。
厉其琛看了眼门外甩动的帘子:“准备一下,去邵都。”
“是。”
范延皓很快将马车备妥,可温如意却在屋内不肯出来,原想着是不是要王爷进去哄说些什么,哪知王爷就站在门口说了一句,门便开了,温如意没理他,径自朝马车走去,将脸子甩的很彻底。
接下来这些日子的行程,温如意都没给他好脸色。
要说以往在定北王府中,她为了求生存各种配合讨他喜欢,这会儿却是已经不在乎了,他知道她想走,用这个做诱饵让她离开京都城,这也就算了,他竟然还将她辛辛苦苦攒下的银子给洗劫一空。
还不如弄死她得了。
厉其琛倒是显得很有兴致,起初她还会辩驳让他把银票还给她,可说的越多,晚上就做的越多,之后她便不吭声了,坐在那儿浑身上下散发着怨念,看他的眼神,就是一个大写的贼字。
厉其琛的心情却是越发的好。
温如意只能在心中默念他不要脸。
走走停停,说是前往邵都,一路上厉其琛还见了不少人,他也没避着她,温如意便知道了不少事。
在小皇帝下令追捕王爷时,京都城内又发生了不少事,太皇太后病倒了;萧劲侯爷能够轮椅外出,还能上朝议事了;家的二少爷,穆北倾入宫恳求皇上下旨,让定北王妃与定北王合离,去了定北王府亲自将穆苓鸢接回了穆国公府;忠勇侯对外声明,已与次子断绝父子关系,将他逐出族谱,从此以后范延皓不是范家人,是生是死都与侯府无关。
之后还传出了宫中宴会时的那场意外,就是那个同定北王一起潜逃的温侧妃所为,她奉定北王之命对太后腹中的孩子动手,是想除掉先帝的子嗣。
为他们辩驳的人不是没有,但此时,应了那句墙角众人推,谁若不配合着骂上几句,那便是不合群了,所以朝堂之上,一部分人闷不吭声,另一些人还在列举定北王的罪证,还不断地上奏章想将过去与定北王交好的官员都拉下水。
另外,陆家在朝中,如今是风生水起,摄政王的位置虚空了,陆侯爷便亲自上阵做了太傅。
小皇子也是个有想法的人,在诸位太傅的“指点”下,就这一月余的时间里,颁布了好几条法令。
看起来,定北王即便是没有被捕,也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八月末时,傍晚时分,他们一行人抵达邵都。
邵都是前朝都城,光是看城墙,温如意都会误以为自己来到了京都城,丝毫不逊与京都城的宏伟,即便是虽说百年过去,但依旧很繁华。
邵都位于大卫中南部,距离京都城大约一月半的马车,因距离昶州只有两郡之隔,这儿也是常年有重兵把守。
如今守在这儿的主将和副将是兄弟二人,宋威和宋虎,厉其琛此行的目的,就是他们。
进城后在一处别苑歇脚,当天夜里,府城那儿便派了人来接他们过去,说是宋威将军为定北王和范大人办了洗尘宴。
厉其琛他们前去,歌舞酒宴一直热闹到了深夜,喝趴下了一众部下后,又将他们请到了后厅,这才开始议事。
“京都城里的事我也听说了,先帝驾崩后王爷如此尽心,如今却落的这般污命,实在是不值,王爷您尽管说,帮的上忙的,宋威定当竭尽全力。”叫人看茶,宋威端坐在那儿邀请他们,“邵都的茶好,还能解酒,我一个粗人是不懂这些,王爷您尝尝。”
厉其琛将杯盏握在手中,低头轻轻吹了吹:“宋将军手上这些兵,可借本王多少?”
宋威的脸色有一瞬闪动,沉稳道:“王爷要借兵?”
“宋将军镇守邵都自然是动不得,那就只有问你借兵了。”厉其琛抿了一口茶,“好茶。”
宋威想着王爷这一趟前来,最多是要求他暗中协助,却不想他直接要求借兵,这可不一样了,前者是帮忙,后者却是直接踩入伙,看王爷现在的意思,可不简单。
“我要镇守邵都,还有宋虎。”宋威反应也很快,没往厉其琛话里挑,先将自己摘出来,“他带兵多年,可以协助王爷。”
话音刚落,门口那儿便传来了粗亮的声音:“大哥,怎么不在外头继续喝了。”
一个魁梧的军服男子出现,与他粗亮的声音相匹配的是浓厚的胡茬,他抱着个酒坛子大步走了进来,走到宋威右下方坐下,将酒坛子往桌上一摆,抬头便注意到了厉其琛身边的温如意,顶着一张冲天酒意的笑脸,继而便挪不开眼了,摸着下巴声音轻浮:“啧啧,这是哪里来的美人儿。”
☆、123.棋子
宋虎的话说完后, 后厅内顿时一片安静, 厉其琛坐在那儿, 似乎是没听到宋虎的话似的,手中的杯盏缓缓转着, 神情未变。
受惯了各种瞩目的温如意则是更加从容, 手中的橘柚未停,指甲嵌入,剥开时, 空气里溅开了橘皮芳香,冲淡着从对面那儿飘来的酒味。
宋威的神色有些尴尬, 他斥责宋虎道:“不得无礼!”
酒意作祟,美/□□人, 宋威的呵斥与暗藏的警示宋虎都没有感觉到, 他只盯着温如意看,一手缓慢揉着下巴的胡茬,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意图,毫无遮拦。
“定北王好享受,逃命还带着个美人儿。”宋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扶着桌子起身, 朝着厉其琛他们走来。
“宋虎!”宋威喊住了他, 再度提醒,“不得对王爷无力!”
“不愧是定北王,皇上派了那么多人来抓捕王爷,王爷却还有这兴致。”宋虎听了大哥的呵斥后, 抱着酒杯十分敷衍的给厉其琛行了个礼,继而直接在他们面前的桌旁坐下,醉红着脸打量温如意,“素来听闻王爷喜爱美人,府内收的姬妾皆为上品,今日一见果真是如此。”
厉其琛的手一顿,看似没什么变化神色,已暗藏了汹涌。
“不过京都城传来消息,王爷的府邸被封了,府中女眷皆送去了静慈庵,想必这位很讨王爷欢心呐,才会被王爷带出来。”
靠的近了,宋虎的眼神越发的肆无忌惮,要说原本第一眼看到温如意是惊叹,如今这般看着,他是越看越有兴致,邵都这儿可没有如此细致的美人儿。
“还请王爷见谅,这是我二弟,不胜酒力,喝醉了尽说胡话。”宋威拿起杯子要给王爷敬酒致歉,一直没有得到他们回应的宋虎,忽然朝温如意欺身过来。
温如意的身子朝后仰,眉宇微皱,尽管他没有继续往前,但那直冲过来的酒臭味还是让人很不舒服,宋虎眼底那意图昭然若揭,若这会儿单独相处,恐怕已经上手了。
杯子轻扣声响起,厉其琛意味不明回了句:“宋小将军的眼光不错。”
听王爷这么回话,愣了下的宋虎哈哈大笑,仿佛是确定了自己的试探,原本还有些绷紧的身子当即松懈了下来:“不亏是定北王啊。”
气氛似乎看着有些缓和了,宋威见定北王没有动怒,神情松了些,给后到的宋虎圆话:“每天这时辰,宋虎都要带人去几个城门口巡视,所以才来迟了。”
“我就是带兄弟们看看,王爷在这儿也请放心,皇城那边来了人,您一声令下我们就能给拦住,适才进来时听大哥说王爷您要借兵,那也不是不可以。”
宋虎的语气一顿,视线再度看向温如意,心中的意图终于言行一致:“就是得让您这美人儿辛苦些了。”
宋威沉下脸呵斥:“宋虎,你说什么胡话!”
呵斥归呵斥,坐在那儿的宋威将军却也没有阻拦的很认真,那些恭敬的话,似乎也就只挂在嘴上。
温如意转头看了眼厉其琛,再看宋虎,总觉得眼前这个五尺汉子要完。
厉其琛嘴角微扬,看似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哦?小宋将军又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王爷府上的美人儿众多,如此懂享乐,这阵子就让这一位陪着,怕是腻了吧。”宋虎摸着下巴的胡子,一记一记揉着,视线从温如意的脸上瞥到脖颈,眸色一紧,嘿嘿笑着,“我府上有一对双生儿,半个月前刚从西鞘那儿买来的,模样与我们大卫的人并不一样,擅舞,我派人给王爷送去如何,让您这位美人儿,到我府上呆几日。”
说完,见厉其琛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宋虎当是说中了定北王的喜好,行为也越发的大胆,甚至是往温如意这边靠了过来,意图将温如意搂到他怀里去。
“王爷若是喜欢,住到我府上也是无妨,这连日的辛劳,也该好好……啊!”
后厅内原本是坐观的情形,在宋虎的手往温如意伸去,快碰触到她的肩膀时,痛喊声响起。
温如意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只见眼前略过一只手,快速的抓住了宋虎的手腕,用力拧转,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人就已经被就扭倒在地。
宋威霍的站起来,看着抱着手臂起不来的宋虎,神色微凛。
而做了这件事的厉其琛却依旧是坐在那儿,脸上的笑意已经淡下来,拿了温如意怀里的帕子,缓缓的在擦手,仿佛根本没做过动手伤人的事,是宋虎自己碰瓷摔倒的。
宋威的脸色不甚好看,冲口的话到了嘴边及时咽住,呵斥宋虎:“还不快起来,喝了多少酒!”
可宋虎起不来,确切的说,是他这会儿虽不喊了,却疼的说不出话来,憋了一额头的汗,眼见着从额头上往下掉,原本酒醉涨红的脸,此时惨白。
他叫了声大哥,抱着手臂往附近桌子上挪了些,宋威坐不住了,起身过来,本是想拉他一把的,才刚抓住他的手腕,宋虎便忍不住痛喊出了声。
宋威松开手,宋虎的半条手臂垂了下来,撩起袖子,宋虎的下手臂整个被拧转了,手掌翻转,手肘处凹陷了一处,整条手臂像是被拉长了一般,关节分错。
宋虎咬牙:“大哥。”
宋威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厉其琛:“王爷,看来今晚的这宴席,是要早一步散了,我送王爷出去。”
厉其琛将帕子随意搁在了桌上,起身后,看着已经被扶起来坐在椅子上的宋虎,淡淡说了三个字:“三千人。”
宋家兄弟俩的神情顿时变了,宋威维持着客套,将厉其琛他们送出后厅,到大门口这一路,除了例行的说在邵都的一切都由他们来照料之外,旁的再无提起。
直到走至门口,即将上马车,厉其琛从袖间取出了一封折叠起来的信,递给宋威:“萧劲侯让本王问候宋将军。”
听到萧劲侯时宋威眼神微闪,接过信时感受到其分量时,神情略有变化,但恢复的极快,收拢一切后目送了厉其琛上马车,语气平和的道别:“恭送王爷。”
不等马车经过拐角,宋威便急匆匆回了后厅。
“大哥!”见宋威回来,宋虎半吊着胳膊起身,脸上尽是怒意,“朝廷派人追捕,他要是有什么计策,怎么会丧家犬一样逃到邵都来,落难至此还敢如此嚣张。”
说到怒处,牵扯到了手臂,一米疼着,宋虎的脸色更加阴沉,没人比他清楚王爷那一记是藏了多少的狠劲,他一个带兵打仗的人被他伤至如此,可不仅仅是颜面上的问题。
“你去招惹他侍妾做什么。”三年前回京都城复命时候宋威见过定北王,那时与今日一样,玩世不恭,却任谁都得罪不起,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定北王会直接动手,前一刻还在笑盈盈的,转眼翻脸。
“区区侍妾。”宋虎满脸阴霾,眼底闪着狠辣,“有求于人还如此狂妄,当真以为自己还是京都城里呼风唤雨的摄政王,开口就是三千人,大哥,不如将他留在邵都内,咱们还能向朝廷邀个功!”
宋威摇头:“不可。”
说定北王谋反,宋威是不信的,岂有没半点声势的叛乱,无非就是朝中那些事,但皇上的圣旨还没到邵都,他就能当做是不知。
在今日宴会之前,他以为定北王已是大势所趋,来邵都的重点不是他借多少人给他去抗衡,而寻个避难之处,借着过去一些相识恩情,宋威也不会将他关押用来邀功,但借兵一事却是不可能,原本他的打算,是想派些人护送定北王南下到昶州。
但他似乎是估错了京都城内的形势,定北王这姿态,绝不是狼狈逃命。
宋虎有些急了:“大哥,难道真要调三千人给他。”
“幼帝登基,没了摄政王还有别人,你以为真的是谋反叛乱的罪名。”
“既然如此,不如将消息放出去。”要说半个时辰前宋虎借着酒劲还有所图谋,这会儿就只想在这件事上出口气,在他看来大哥就是对那定北王太过于客气,一个身边仅有几个护卫的王爷,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他要真的有本事,怎么会到这里来借兵,要知道宋家军镇守在外多年,对朝事是不过问的,要求到了他们这儿,就只能说是山穷水尽。
“你回去。”宋威摆手,叫人将他送回自己的院子
宋虎抱着胳膊起身,眼神闪烁着,藏着不甘。
后厅内顷刻安静了下来。
宋威手扶着桌子面色沉凝,须臾,他想到了什么,从袖口中取出了定北王交给他的信。
对折的信沉甸甸的,里面更像是放了什么比信更重的东西,宋威看着信封上宋将军亲启五个字,撕开后,信封内掉出一块古旧的木牌子,上面只刻了个萧字。
脑海中有画面飞速略过。
宋威的面色从红润转了苍白,这一块掌心大小的牌子,犹如千斤重,压在他手心里,令他难以承受。
……
夜已深,邵都依旧很热闹,这个旧时的帝皇之都,至今保留着一些过去的习惯,城南画舫酒楼中传来的声音都染了别样的古韵。
温如意他们住的府宅正好在城南巷子内,夜深人静时,站在院子里就能听到远处传来的乐声。
府宅的后院内有一座三层小阁,正对着邵都城门口方向,此时,半身高的扶栏内一抹身影矗立在那儿。
这边屋檐下,温如意披了件单衣站着,半个时辰前她醒来时不见厉其琛,出来找人才发现他在小阁上,半个时辰过去,他都没动过。
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温如意也没回头,只道:“范大人,您怎么没有去宴会。”
“另有要事。”范延皓走了过来,看了眼小阁上,继而看温如意:“夜里冷,温侧妃不如回房休息。”
温如意轻轻拉紧身上的披衣,舒了一口气:“范大人,若是邵都这边借不到兵力,会怎么样?”
“温侧妃何出此言。”
温如意转身看他:“范大人,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范延皓看了她一会儿,褪了那轻松:“宋威看似老实,实则不好对付,而他那弟弟,是出了名的好色,府中有搜罗而来的女子数百,还曾强抢妇人,到谁府上看上谁的侍妾,这是常有的。”范延皓语气一顿,“今夜将军府的宴会,本不应该将你带去。”
温如意不语,脸上噙着笑意,范延皓隐约有几分不自在,轻咳了声:“邵都这里人生地不熟,王爷担心留侧妃在这里不安全。”
即便是猜到了厉其琛带她去将军府的缘由,从范延皓口中确认了,温如意还是微怔了下,她清楚他不是怕她逃走才带上她的,而是在邵都,云阳和云束都守着她也未必能防范住一些突发状况,他们这一路过来的顺利也不是真的那么平静,只是有些事她看不到罢了。
温如意望向小阁,眼神微闪。
那么,在他周全的计策里,是否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突发状况,会导致计划生变。
仿佛是看出了温如意的心思,范延皓又道:“即便是没有这件事,宋将军也未必肯借兵,宋家几代人镇守在此,不理朝事,新帝登基也不过是换个名号罢了。”
温如意笑了笑没作声,转身朝主屋走去,范延皓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背影,神色渐渐沉静。
他自然还有没说出口,例如王爷要真的将她送出去,例如王爷没有去找她。
或者是,王爷这一路带着她的心思,到最后会演化成什么结果……
深夜,窗外的风送入屋内,微凉,温如意躺在那儿没有入睡,约莫半个时辰后,有开门声传来。
脚步声很轻,像是怕吵醒熟睡的人,到了床边后,轻微的窸窣声,一双手落在了她腰上,背靠在了他的怀里。
温如意转过身抱住了他。
厉其琛垂眸,看不清怀里的人什么神情,但也知道她是醒着的:“不生气了?”要知道从清水镇到这儿,她可没主动亲近过,一路恼着。
温如意往他怀里靠了些,闷声:“还生气。”
厉其琛笑了,并未受今晚的事所影响:“如何?”
须臾,怀里传来了两个字:“还钱。”
“一兵一卒,几万两银子不过尔尔。”厉其琛一顿,分外的坦诚,“没了。”
温如意抬起头:“算借的。”
“好。”
“两倍偿还。”
厉其琛把玩着她的长发,看着她笑:“好。”
温如意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红俏着脸,笑也没用,她是不会被美色所迷惑的!
“莞城那边的客栈生意不错。”
还在想这日子过的是越来越没辙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这么一句,温如意的心突突猛跳了起来,转瞬她又自我安慰,不可能罢。
一心准备要离开定北王府,温如意自然也为自己铺了后路,借着莞城那客栈,之后在脂如嫣里认识了几个客人后,她就托了人沿着洛河选了几处热闹的地方用别人的名义盘下了几间铺子,加上那些七七八八的额外入股,算起来也有不少,这事儿别说林管事,豆蔻都不清楚,为了以防别人知晓与她有关,除了入股外,旁的事她都没有参与。
这么隐秘的事,不应该被他察觉的,即便是有人暗中跟随,也得她与人接触,她都没有出面如何得知。
温如意越想越不对劲,蓦地起身。
厉其琛噙着那抹笑意。
过了会,思虑过后,温如意特别认真的看着他道:“立个字据吧。”
“……”
一刻钟后,温如意坐在桌前,放下笔,将他的手掰过来,压在印泥上按了手印,随后按上自己的手印,满意的点点头。
厉其琛看到那行“用了多少银子皆双倍奉还”时,失笑:“还怕本王耍赖?”
“王爷为人顶天立地,一诺千金,自然是不会食言,只不过借还总要有依据。”温如意笑眯眯的奉承他,将那字据折了又折,小心翼翼的放到了自己的绣囊中。
厉其琛坐在那儿,微眯着眼,看着她将绣囊藏好,微匐着身子,敞开的衣衫内无意露出了白兜儿,厉其琛的视线落在她平坦的腹上,眼神微黯了几分。
……
隔天大早,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将军府那儿还派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上好的布料,名贵的药材,还有十分直截了当的一小箱子银锭。
温如意觉得,这更像是赔罪用的,因为那些药材都是女子滋补之用,就像是对昨日宋小将军无理行为的道歉,这些东西内,还有两副面饰。
东西送过来之后,接连几日,将军府那儿都没再派人来,厉其琛带着温如意走遍了邵都,正当温如意想着在这儿能谋些什么生财之道,到邵都的第八天,入夜时,收拾过行囊,一行人悄无声息的从府宅后门离开。
第二天,邵都内突然来了一群钦差,这些人与温如意当初在清水镇看到的一样,只不过是直奔他们住过的府宅,随后这些人往将军府前去。
而此时,距离邵都百里路远的一个沿河小镇内,破庙中,三个男子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嘴里塞着布条,看云阳和云束的眼神里有惧意。
就在昨天深夜,他们奉命跟着定北王他们出城,没行几里路就被察觉了,八个人跟踪,到如今就剩下他们三个,后半夜经历了什么唯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在外探查回来的范延皓走进来,看到他们醒了,扔给云阳一袋馒头,像是有意要说给他们听:“喂他们吃下去,上路做个饱死鬼。”
三个人口不能言,面面相觑后,额头上都逼出了汗,云束将塞在他们嘴里的布条取了后也没人敢说话,粗暴的一人塞了个馒头后,云束跟着云阳走了出去。
破庙内就剩下这三个人,等了片刻,确定外面的人走远了些后,其中一个靠在柱子那儿的,视线盯着门口,身子朝旁边挪动,绑在身后的手在地上摸索着。
其余两个人的神色比他还要紧张,张口无声的说着什么,在门口传来脚步声后,三个人即刻恢复了原来的姿势,那个靠着柱子的则装出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恹恹靠在柱子上,掩饰自己身后的双手。
范延皓瞥了眼他们咬了一半的馒头:“行了,那边挖的差不多了,带走。”
这三人十分清楚他们所说的挖是什么,因为昨天夜里,他们亲眼看着另外五个同伴被绑住手脚埋在了地上,只露出一个头来。
没要他们的命看起来是运气好,第二天有人经过还能救他们,但可怕的是在后头,埋人的地方是邵都郊外野狼出没最多的地方,昨夜将人埋下后,离开那地方时他们还听到了狼嚎声,不用几个时辰,那几个人就会被野狼找到,从地里拖出来啃咬致死。
而现在,他们三个恐怕也是这样的下场。
将人扔上马车后,一行人往镇外出发,傍晚的时辰,这个位于邵都南面的小镇,聚集了许多前来赶集做买卖的人,不甚宽敞的路上满是摊子,他们只能从外面绕行而过,出了镇后,约莫半个多时辰的路,马车进山了。
山路修的有些窄,平日里走动的人很少,越是往深处,马车行的越慢,车内的人明显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开始泛冷,那是入了树丛遮阳之处,常年阴凉。
三个人被绑在一起,愣是吓的背后发凉衣襟湿透,越是深入山林就越佐证了他们的想法,天黑之后,他们就会和那五个同伴一样。
又是半个时辰的内心煎熬,马车骤然停下,不等他们缓过神,云阳和云束冷着脸将他们拉了出来,往树林里面押去,一路满是灌木荆棘,几乎是无人会来这地方。
等将他们押到之后,正对面的,就是三个已经挖好的坑。
范延皓一声令下,三个人被推下了坑,很快填下去的土没过了肩膀,只露出脑袋。
这时天色已暗,林子内暮沉沉的还要黑,初秋,树丛间满是虫鸣声,在这种地方,一到夜里,蛇虫鼠蚁都还是小的,再晚一些出没的便都是些要人命的。
将人埋下后,范延皓三人很快撤离,远远的能够听到马车离开的响动。
周遭彻底寂静。
“他们走了!”
“东西还在不在?”
“在。”
约莫两刻钟的时间,埋在最中间人艰难的从土里伸出一只手,有了第一只手的伸出,第二只就容易许多,待双手都自由后,他还要用力撑着地面,将无法用力的下半身从土里□□。
这需要更大的力量,他脖子以下都在土里不便使劲,只能扒开些埋着的泥土露出肩膀,再用力往上拔。
这个过程整整持续了快有半个时辰,此时已然入夜,周围的声音中掺杂了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待休息,他很快将他们挖了出来。
都是习武之人,解开手上的绳子之后,再离开就容易很多,山林内的环境由不得他们多停留,三个人朝着被押送过来的陆迅速离开,最初停马车的地方就剩下了车轱辘的痕迹,定北王他们早已离开多时。
“赶快回去禀报。”
“快。”
仿佛后面有什么在追他们,三个人跑的飞快,一刻钟后,更高处的地方,温如意从暗处走出来,看了眼空荡荡的去路后,转头看跟随走出来的人,语气有些得意:“怎么样。”
厉其琛没作声,眉眼却都是放松的,嘴角噙着笑意,眼神专注,有些宠溺。
温如意起初还是求夸奖的表情,接触到他的目光后,昏暗下,脸颊微微发热,正好范延皓从坡上走下来,温如意赶紧扭头朝他们看去。
昨天夜里发现这八个人后,范延皓和云束他们各个击破,将人绑起来后打算使计,带他们往南行走,中途放几个逃离回邵都报讯,这样就能诱的那些钦差以为他们是去了昶州,温如意便想了这么个办法。
格外要求这样的环境,比起那些光秃秃的荒野之地,树林内腐木的气味,虫鸣声,还有从山林里传来野兽的吼叫,这时吹过来的风都像是冤魂在哭,气氛营造的相当恐怖。
埋之前那五个人时他们就吓得不轻,加上刚才那些举措,这三个人只会庆幸自己是死里逃生,毕竟是耗尽了力气才从那泥坑中爬出来,要不是他们有些身手,体格比一般人壮实,根本没有爬出来的希望,又如何会想到破庙中不起眼的瓦罐碎片都是有意安排的。
范延皓和云束进林子查看过后点了点头:“明日一早他们能赶到邵都。”
温如意朝下走去,催促道:“那我们赶快下山吧,入夜了,山上多虫蚁。”
范延皓看着往前走去的温如意愣了愣,昨个儿给他们说计划的时候胆子还很大啊,难道是怕了?他转身看厉其琛:“侧妃这是怎么了?”
厉其琛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她可能怕黑。”
声音不轻不重,走在前面的温如意感受到他的“好心帮忙掩饰”,脚步微顿了下,走的更快了。
范延皓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昨天绘声绘色讲着鬼故事的人可是她啊,说起那个无头女尸的故事,昨天后半夜他就没睡好,就这样还会怕黑?
“下山,明早过河。”
……
“死里逃生”的三个人,回到邵都后就将定北王的行踪禀报给了宋小将军,闻讯的那些钦差很快南下朝昶州追捕而去,而实际上,他们是往京都城方向走的,并非南下。
这天夜里,他们又回到了之前歇脚过的村落。
临近十月,越往北,天越冷,温如意端了烧好的热水进屋,外面传来了云束的请示声,拉开垂帘,云束端着一碗药站在那儿,还热腾腾冒着烟,是刚煎好的。
温如意看着这药碗愣了愣:“大夫不是只开了三天的药?”
四天前在外留宿时,温如意受了凉犯了咳嗽,在镇上看过大夫过抓了三帖药,到昨天就该喝完了,怎么还有。
云束回道:“这是大夫开的固本方子。”
厉其琛的这俩侍卫,面部工程和他们的主子一样,完全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温如意接过碗闻了下,味道的确是没那三天的药这么冲,便问:“开了几天。”
云束短暂停顿了下:“药是范大人抓来的,七天。”
“这么多。”温如意嘀咕了声,当着他的面将药喝了,原本是怕苦,到最后舌尖尝味道才发现是甜的,随口问了句,“这是补药罢。”
也亏得云束一如既往就这么一个表情,他点点头,接回碗后退了下去,温如意抿了下嘴唇有些疑惑,用的都是些什么药,之前她醒来后喝了半个月的固本方子,也没这么甜啊。
温如意也没往别处去想,出了屋后朝厨房走去,将灶台下的火闷小了些,从篓子内捡了几个番薯压倒灰堆底下,起身查看灶台上炖着的鸡汤时,紧挨着灶台的墙壁传来咚咚的闷响声。
温如意拿着勺子的手一顿,厨房内安静下来,墙壁那边也跟着安静,隔了几秒后,又传来咚咚的撞击声,像是有人在隔壁敲,确认自己没听错,温如意等了会儿,面朝着那堵墙壁:“谁?”
听到她回话后,那咚咚咚声音更急促了,温如意走出厨房朝隔壁望去,这是一件柴房啊。
走近看,门并未上锁,温如意手才挨上去呢,吱呀一声,不太严实的门朝里面开去,正对面露出了数捆柴火。
没人啊。
温如意下意识抬头看,青天白日,太阳高挂呢,吓唬谁,再说云阳和云束都在。
温如意抄起棍子支向那门,还没等她走进去,只听见咚的一声,有东西从门内一侧滚出来,是手臂粗细的一根树棍,撞在柴火堆上停了下来。
温如意没有进去,只朝侧边站了下往里望,很快,她看到了个被五花大绑在角落里的男子。
“……”温如意看着那张快赶上她貌美,还冲着她流眼泪,即便是一副狼狈相都遮掩不住他容颜的男子,一时无语。
而在看到温如意之后,这男子的神情看起来更惹人怜了,虽然是被堵住了嘴不能说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温如意还是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他想说的话。
救他。
☆、124.前因
秋日的午后阳光还是暖人的, 这边屋檐下, 被照亮的地方与柴房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柴房内有这么个不容忽视的存在,所有的注意力, 也就只能在他一人身上, 为他所吸引。
但过了许久,温如意看归看,始终是没有动作。
或许是他心中太急切了, 不愿意放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看温如意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被绑住了手脚的他,硬是朝一旁的墙壁撞去, 脸颊撞在了墙上, 生生把塞在嘴里的布给敲松了,舌头得以活动,将布给顶了出来。
这又费了些功夫,待那布从嘴里脱出时,已是疲的满头汗, 他看向温如意求救:“姑娘, 我不是坏人。”
就算是现在这样一幅狼狈相, 放在人群中也是瞩目的那个,更别说收拾干净后的模样,皮肤如她一样白皙,五官俊秀, 有几分柔美感,一双眼眸格外好看,没有什么侵略性,反倒是会让人生出亲近感来。
再加上他这比常人要动听数倍的声音,让温如意想起一个词来:声控。
但她依旧是没有说话。
男子更着急了:“姑娘,我真的不是坏人,我是被人带到此处的,姑娘若是不信,就请劳烦姑娘帮在下一个忙,到附近的衙门里替在下报个案。”
早前去邵都前他们在庄子内住过几日,前前后后就这么些屋子,温如意还是很熟悉的,再加上他虽看着狼狈但并非脏乱的模样,他到这儿应该不长,而他们到这儿也不过两日而已,看情形,他到这儿的时间更短一些。
焦庄距离清水镇这儿起码得半个月的行程,厉其琛抓这么个人过来,总不能是觊觎人家的美色吧。
许久都没等来回复,男子静下心来,整个人朝门口这儿挪了几分,发现用处不大,放弃后倚着柴木问:“姑娘,你可知道这是哪里?”
温如意一愣:“你不知道?”
男子摇头,只是简单的动作就显露了不凡的仪态:“我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了此处,等了一上午看守我的人才离开,听他与别人的话,似是都进城去了,适才我恰好听到厨房里有人,就想试一试。”
所以他不仅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还不知道这庄子里有哪些人,要不然他怎么会向她求救,虽然王爷和范大人都出去了,但云束和云阳都在啊,他根本逃不出去。
于是温如意试探:“谁抓你来的?”
“我被一男子在焦庄打晕,昏睡至此的,今晨才醒来,中途他曾喂我吃食,仅他一人。”男子仔细想了想,于样貌,就是普通男子的长相,形容不出什么特点来,非要说有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的声音,与其样貌不符,略显粗沉,但这也算不上什么线索。
听他这么说,温如意倒是记起来,今早王爷出门时,院外停靠的马车旁,的确有一张生脸孔,按这么推算,他们应该是昨天夜里到的。
“他抓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在下不知。”
男子说罢看着温如意,打量着她身上的装束,再看她手中的棍子,用他那惑人的声音道:“姑娘你是庄子里的人?”
温如意低头看了眼今早刚换上的衣裳,与附近女子的打扮无异,温如意摇头:“我住在附近,今日我娘有事,就让我来送菜。”
男子心中微松了一口气,与他而言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等了一上午才等到隔壁有人,哪怕是一点希望他都要试试,也亏的是个住在附近的姑娘。
想到这儿,他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些:“姑娘,你可否帮我。”
这画面到了温如意眼中,倍感熟悉,不就是她惯用的伎俩之一,想要有所图时,会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无害一些,没有杀伤力才能够降低别人对自己的警惕心,更何况他被绑成这样,加上这幅容颜,怎么看都是个受害者。
温如意也给了他一个十分纯善的神情:“怎么帮你?”
“这庄子内可还有别人?”
“有啊,庄子内还有做活的人,不过眼下大家都在休息。”
“姑娘可否替在下松绑。”
温如意犹豫了下,没作声,神情里就是那意思,万一他不是好人。
“姑娘,我真的不是坏人,你若不信,我也不勉强,可否劳烦你到附近的衙门里替在下报个案。”
男子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没有过多纠缠让温如意替他这一个陌生人松绑,而是如最初那般请求她给自己报案,不浪费时间,以最快的速度通知到衙门里,在自己被带离之前被官兵发现。
温如意又犹豫了会儿才道:“那你叫什么,家住何处,我好和衙差大哥说,还有,这庄子和镇上离的有些远,来去也得个把时辰。”
“我叫胥仪,焦庄人氏,你将我身上这玉佩摘下来……”话音未落,男子的话猛地顿住,神情有变,追问温如意,“姑娘可否告诉在下,此处何地?”
“这儿是板桥镇,离莞城不远。”温如意随口说了一处地方,与清水镇这儿是两个方向,清水镇往南,板桥镇是往北的,距离京都城更近一些。
男子听到之后,眼神都亮了。
“姑娘,除了这玉佩,还有我所戴着玉萧,劳烦你将它也摘下,送到镇上的戚玉楼交给掌柜,之后再去衙门。”为了让温如意放心,男子还转过身给她看自己被绑的有多牢,双手是挣不开的,“我身上还有些银两,就当是给姑娘的报酬。”
半刻钟后,没有客气的温如意手中多了一块玉佩和一个成色极好,雕工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萧坠子,右手上还有一个钱袋子,沉甸甸的,少说也得有个十几两银子。
“在下脱身之后,还会报答姑娘。”
温如意没作声,拿着这些东西转而往厨房走去,打量了一圈后,拿了两个馒头回到柴房,放在了男子的怀里,郑重的点头:“我等会儿就去镇上。”
“多谢姑娘。”男子看起来很感动,大抵是这半个月来,温如意是唯一让他觉得有些希望的人,这半个月里他睡的时间比醒的多,醒来时却也是昏昏沉沉的,根本没有求救的机会。
“我得走了,要不然他们休息好了该找我。”温如意‘好心’给他从柴房另一边搬了个草垛子让他靠着,继而利落的离开了柴房,合上门后,对着门板上那一块用来补漏钉上去灰色板子,笑的格外好看。
拿起手中的玉萧后,温如意笑的更好看了,指尖勾起串着玉萧的绳子,在半空甩了两个圈,转过身去,看到了站在前屋墙边的厉其琛。
温如意脸上的笑意和那玉萧一样收的极快,将玉萧藏到手中后捏紧了,好似他看不到,往身后一藏,继而恢复了笑靥,朝他走去:“王爷您回来了。”
厉其琛朝那柴房看了眼,视线落回到她身上,瞧着像是正儿八经讲道理的样子:“答应了他的事食言,非君子所为。”
“妾身是小女子。”温如意朝他福了福身,理直气壮的很。
范延皓走了过来,看这情形,大抵也猜到了些,温侧妃应该是与柴房那位打过照面,遂感慨:“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温如意心情好,想了想后先将那玉佩拿了出来,问他们:“值多少?”
“宫里的赏赐,温侧妃觉得值多少。”
玉萧的成色可比玉佩好多了,再者一个是藏在衣襟内的,这玉佩少说也值个几百两银子,那这玉萧,怎么也得翻倍吧。
想到这儿温如意好奇起胥仪的身份来,宫里的赏赐可不是人人都能拿的,那位的长相如此,莫非出身不低,可也不会啊,若是出身高,适才他直接自报家门,让她去镇上联络人岂不是更快么。
往回走时,温如意好奇:“王爷,他是什么人?”
“看着不像是做粗活之人。”这样的样貌和肤色,怎么着也不会是普通人,温如意想到他的仪态,还有那比样貌更吸引人的声音,仰头看厉其琛,“莫非是个艺人?”
京都城中有几位琴师颇受人追捧,温如意在清斋坊也见过,确实是很吸引人。
进了屋,温如意见他没否认,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方向:“柴房中这一位,品貌端正,比清斋坊的艺人还要更出色些,入宫献艺受赏,莫非也是琴师?”
斟了茶,温如意托腮看着他,没这么简单啊,有那闲情逸致,干嘛还把人绑在柴房里。
厉其琛拿起温如意摆在桌上的玉萧,端详了会儿后将顶着一段的珠子往后拨,手指粗细的玉萧一段,磨圆的内径中,隐约可见几个字。
再看那顶着的珠子,靠拢的那一面弧度上,也刻了几个字,但中间穿着绳子瞧不仔细,温如意取来了宣纸和墨后,轻轻一蘸,往宣纸上压去,一个“滢”字跃然纸上,中间空缺的圆圈是绳子穿过的地方。
厉其琛的声音随之传来:“他是个戏子。”
看着那虽小但清晰的字,温如意心中腾升出一股很奇怪的感觉,她抬眸看着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太后娘娘的名字里,就带了个滢字。
半响,温如意迟疑:“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给他的?”
厉其琛抹去珠子上的墨,低头摩拭着玉萧上所雕的图案,声音凉薄:“六年前他是游园班的大台柱。”
说起游园班温如意便想起几个月前的宫宴,那天在戏园子内唱戏的不就是游园班的人,她早前听吴媚儿说起过,太皇太后酷爱听戏,只不过这两年听的少,以往每隔几个月就有戏班子入宫为太皇太后唱戏,游园班在京都城中久负盛名,入宫的频率也很高,一年下来得有个两三回。
六年前先帝身体还健朗,王爷的年纪也不大,朝堂纷争没那么明显,宫中一片和乐,戏班子入宫逗了各位主子们高兴,赏赐自然也多,上百两的玉佩对她们而言并不算什么。
只不过赏赐刻有自己名讳的东西,这就有些奇了,更何况,那胥仪是要让她拿着这两样去镇上的戚玉楼。
倏地,脑海中闪过什么,温如意更不确定了:“这戚玉楼,是不是与京都城有关?”
厉其琛看着她:“陆家。”
温如意怔了怔,过了会儿,她的眼睛越张越大,她看着厉其琛,深吸了一口气。
她有个大胆的想法。
屋内安静了下来,温如意叩弄着小桌脚,先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继而陷入了尴尬中,尽管好奇心作祟很想求证下,但往大了说,先帝逝去还未周年坟头就冒了青,事关皇家颜面,不好直接开口。
于是,温如意用略带感慨的口气道:“看来这位胥仪公子在京都城中很受欢迎。”
厉其琛看着她,眼神微闪,温如意挺了挺腰杆,没毛病。
许久后,明明是安静的屋子,温如意好像听到了他的笑声,是从他眉眼间散发出来的,并不明显,可温如意越发确定,他就是在笑。
又过了会儿,他终于开口:“有些道理。”
听起来他是毫不在意的,在揶揄她故意装不懂。
这时屋外传来了云束的请示声,厉其琛离开后,屋内的气氛才恢复如常,温如意松了一口气,这样的问题着实是不好问的。
……
天色暗下来时厉其琛还没回来,在柴房外的草亭内,温如意从范延皓的口中,证实了她那个胆大妄为的猜测。
游园班由来已久,出过不少名角,普罗大众虽称他们为戏子,其中也有几位因才华受人尊敬,而这些名角,多为男子。
八年前,游园班当时的台柱子因为年纪的关系退了下来,他的徒弟理所当然继承了他的衣钵,成了当时游园班的顶梁柱,就是胥仪。
胥仪因其不俗的唱腔,过人的样貌,早在之前就颇受欢迎,做了游园班台柱子后更是忙碌,时常被京都城中的达官贵人点戏,一年多后名声传入宫中,专门为太皇太后安排这些事的公公,就将他们请入了宫唱戏。
说好听些是献艺,说通俗点,大都是跑江湖卖艺的活计,不仅活儿要好,也得会做人,胥仪在这点上就比他师傅做的更得心应手,赏赐自然也不断,胥仪交给温如意的那玉佩,就是太后陆晼滢赏赐的。
过了两年,有一阵子太皇太后身体不佳,游园班入宫的频率还是与往常一样,从那时开始,给太皇太后唱戏的胥仪,变成了给太后献艺。
宫中妃子甚少出宫,原本能消遣的事儿就不多,听听戏赏赏花,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没什么奇怪的,当时太后娘娘每隔两三个月召他们入宫,对众人而言,更不是什么值得特别去注意的。
可恰巧的,陆晼滢就看上了胥仪。
温如意微张了下嘴,抱着胳膊往亭子内靠了些,挡住吹进来的风,想了下后斟酌语句:“早就有联系了?”
当初范延皓查到这些事时,惊讶程度并不亚于温如意,但如今却很平静:“两年前春狩,他假扮太监,陪在太后身边。”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信息量有些大啊。
“一年前,游园班的台柱子换了人,胥仪以抱病之名回了焦庄,在焦庄呆不过两个月,他又回了京都城,住在京都城内一处别苑,未告知别人,今年一月,从京都城回了焦庄。”
温如意靠着扶栏缓缓坐下,所以,太后这是金屋藏娇?
此时就不是什么大胆的猜测,而是推证,先帝四月初驾崩,而他是一月离开,四月末时宫中传出太后娘娘有身孕的消息,当时说是已有两个多月,二月里有的,而在消息传出之前温如意入宫时,太后就有了迹象,她在刻意隐瞒将怀有身孕的时间往后退,实际上,消息传出来时她起码是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
早前在听到那消息时温如意就吐槽过,先帝病重成那样怎么还能有房事,皇家的做派可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现在想来,不是坟头冒绿,这得是头顶青烟,绿帽垒三高了。
草亭内陷入了寂静,过了会儿,消化了这些消息后,温如意问:“先帝不知道吧?”
范延皓微点了下头。
温如意没有继续问下去,王爷会知道这些,恐怕是早就在查这些,而对太后来说,腹中的孩子就和□□差不多,风险大,却还暗藏了莫大的诱惑,如今这形势下,她若生下个皇子,有陆家在,小皇帝的皇位才叫岌岌可危,可若被曝出孩子非先帝血脉,这后果……
想到这儿,温如意猛然一震,那天戏园子中她险些推倒太后酿成大事那日,想借此栽赃嫁祸的人,是太后自己。
温如意的后背不禁生出一股寒意。
为她的图谋,也为她的狠心。
过了会儿,温如意转过身看柴房的方向,戚玉楼,陆家,所以他求救的对象,也是太后。
……
夜深时厉其琛还没回来,温如意因为想的事情多,也有些睡不着,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屋外终于传来了动静,不大的屋舍门被打开时,由外卷入了一股凉风,吹到了床帏这儿,布幔晃动。
厉其琛一进来就看到她靠坐在那儿,床畔的桌上点着灯,枕边放了一本游记。
温如意闻到了一股烟油味,似乎是从什么炼场内出来,在厉其琛洗漱过后,这股味道依旧隐隐存在。
“范大人今天与我说了一些关于胥仪公子的事。”温如意靠着他,双腿曲在被窝里,仰头,“王爷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厉其琛把玩着她的长发:“三年前。”
温如意微动了下,这么早。
“三年前佛光寺大典,母后身体抱恙,她代为前去,斋戒七日,胥仪假扮太监,跟随了五日。”
饶是能想到些什么,温如意听了之后还是很惊诧,范延皓口中的狩猎还是佛光寺大典之后的,换言之,这样的事不止一回。
“那谋反一事?”
四目相对,厉其琛的目光看起来很平静,温如意却是了然了,这些事都是相连的,栽赃嫁祸也好,谋反也罢,有前因才会有后果,莫须有的罪名都是为了掩盖太后腹中那个非皇家血脉的存在。
其实面前有更妥当的办法,只要孩子没了,胥仪和太后之间的事就成了一笔无证之帐,你要算,我也能狡辩,更何况牵扯诸多,不会真的拼个你死我活。
可野心呐。
温如意轻轻握紧了放在怀里的拳头:“王爷抓他来,是要带他回京都城?”
“嗯。”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厉其琛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身,双手正好放在了她握拳的腹间,轻轻抚过平摊的小腹,忽然提了句,“药喝完了?”
“大夫开了几贴固本的药,还有几日。”温如意被他弄的有些痒,忍不住笑出了声,往一旁缩了缩,“可他若回了京都城,太后娘娘会不会杀人灭口。”
“会。”手中落空,厉其琛有些遗憾,看着她泛红的脸庞,头一次觉得钱往生的话有些道理,确实是太慢了。
夜深了,几度沉默后,温如意有了困意,最后在说到要如何保下这个胥仪公子时,温如意的双眼眯着眯着就再也睁不开了。
待到第二天时,她便理解了厉其琛口中,送胥仪回京都城是什么意思。
大清早时她走出院子就看到胥仪,身着白色衣袍,头戴白玉冠,翩然立在那儿,玉树临风。
在看到温如意后,他还甚为绅雅的朝她颔首,那姿态,便是柴房内的人换了身衣裳收拾干净后该有的模样,温如意有些疑惑,直到范延皓出来后看他的目光,温如意才确定眼前的这个人不是真的胥仪。
这时“胥仪”笑了,轻抚了下衣袖:“还是让夫人您认出来了。”
开口后区别就更明显了,胥仪的声音更为之清澈,虽然这个人的声音也好听,但依旧是比不过。
范延皓也看出了差别:“你这声音还差点。”
“还差两位药,他的声音不好学。”王苦一与他相处半个多月,为了的就是学他各种仪态动作,但在声音上始终是无法齐致,最后还得借助旧时秘药来改变嗓音。
“不止是声音。”温如意往他身后绕去,又绕了回来,端详着他的站姿,“不够柔。”
静态时看着是没什么,简单的动作也瞧不出破绽来,但胥仪的某些身段动作是多年养成的,在柴房内时,他偏身一动都会带上些韵味,温如意看向王苦一:“你可听过他唱戏?”
“他在焦庄的小馆内,每隔半月会去唱一场。”
温如意点点头问范延皓:“我们在这儿还要留几日?”
“七八日。”
温如意心中有了主意,既然要学就学的更像一些:“范大人,劳烦你替我准备几个菜肉包子,再备一些清粥。”
说做就做,半个时辰后范延皓准备好了这些,温如意换过衣裳,端着它们推开了柴房的门。
此时快临近中午,从昨天晚上开始没有吃过东西的胥仪当即便闻到了热包子的的香气,他抬起头,昨日见过的姑娘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将一碗粥和一碗包子摆在了自己前面的板子上,继而绕到他身后,费力解开了绑住他手的绳子,最终也只解开了左手,抱歉道:“公子,你快些吃,他们出去了,我是偷偷进来的,等会儿就得走。”
用惯了右手,左手也只能拿东西吃而已,想要绕过去解身后的绳结难于登天,胥仪没有尝试,而是追问:“姑娘,你可去衙门了?”
温如意面露难色,犹豫了下后,从怀里将玉佩和玉萧都拿了出来,还有昨日的银子,塞到了他手中:“公子,衙门里说这些不归他们管,你是焦庄人氏,就去焦庄的衙门里找人,至于你说的戚玉楼,掌柜的,掌柜的说……”
“掌柜的说了什么?”
“他说这种不明身份的东西他们不收,天底下想上门攀亲的人多了,每个都理会他们还不得忙死,焦庄来的人他们不认识。”
柴房内沉默了会儿,胥仪的脸色泛了些白,这要是在京都城中,岂会认不出来。
“他们还说,这么贵重的东西,莫不是,偷,偷来的。”
温如意停顿的话语让胥仪的脸色越发难堪,他捏紧了手中的东西,磕的手心生疼,须臾,他冲温如意展了个笑颜:“姑娘,我真的不是坏人。”
“那,那要怎么才能让他们相信?”温如意显得六神无主。
“外面可有人守着?”
“庄子外头有,昨天夜里来了好些人,今早我来时看到他们都守在这附近。”
柴房内安静了会儿,胥仪将手中的东西又交到了温如意的手中:“我是京都城游园班唱戏的,曾去过陆家,告诉掌柜的,这是他们本家嫡大姐赏赐的。”
温如意更犹豫了:“这……”
“你不必有所顾虑,尽管送过去,他若还不肯要,你就给他看这玉珠内刻着的字,他定会收下。”还是动听的声音,但此时的笑看起来却没那么和善,“届时你再告诉他,我被人掳到此处。”
温如意垂眸,呵,她说什么来着,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作者有话要说: 历经半个月,在卡的销魂下凉子已经一次性把大结局都撸出来了,晚上10点还有一更,之后更新时间都是晚上10点准点,我提前放了存稿箱,你们可以等到周末一次性来看
☆、125.后果
时间过的出奇的快, 尤其是在忙于做一些事时, 一眨眼, 十来天便过去了,秋日的天又冷了许多, 在一场大雨后, 清晨醒来呼吸可见薄雾时,他们出发前去莞城。
十来天的功夫要临摹一个人的诸多习惯并不容易,但专挑了其中几样加以练习却是能够像其十之八九, 温如意从胥仪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他和那位陆家嫡小姐的事,行程过半时, 王苦一开始每天以胥仪的面貌示人,予以习惯他的身份, 把自己当成真正的游园班前台柱子。
十一月中, 这天深夜,在距离莞城还有两日之远,半山腰上,出现了一群黑衣人。
显然厉其琛对于这样的状况是有所预料的,当这些黑衣人出现时, 守夜的云束和云阳很快作了反应, 加上事先安排在林中的一些人, 输赢难分。
起初这些黑衣人是直攻厉其琛所在的马车,来势凶猛,在折损了数名黑衣人后,这些人忽然掉转了方向, 所有人朝着仅有两个人守着的后排马车冲去,没有进马车救人,而是直接夺过了马车的主导权,自己驾车,朝着另一个方向冲过去。
这边本就是山路,往上是朝莞城反向,掉头是往下的路,坡度算不上陡峭,可若是快速驱车,往下冲时速度是很快的。
当那几个黑衣人夺得了马车的主导权往下驱车时,纠缠在厉其琛身旁的黑衣人不再恋战,四散开去往林中躲藏。
云束他们没有追。
一刻钟后,山下传来巨响,是马车摔下陡坡的动静,还有马的嘶鸣声,云阳带人前去查看,那辆被劫走的马车已经翻滚下山,摔落在山崖下四分五裂,看高度,里面若有活物,就没有幸存的可能性。
深夜里视线不清,云阳扔了火把下去,也仅是能看个大概,马车摔的很惨烈,那匹嘶叫的马因为被一路拖下去,吊在半空,也仅剩下半个身体。
“王爷,那些人已经离开。”
厉其琛看向远处,周遭都是黑漆漆的,山林间还有不知明的声音传来,半响,他下令:“走。”
天将亮时他们翻过了这座山抵达距离莞城最近的一个小镇,歇息了半个时辰后,直奔莞城,第二天入夜时,已经到达莞城外的众人没有进城,而是留在了附近的一个村子内,更换过衣物后,凌晨时跟随进城赶集的牛车,混入了莞城。
天未亮他们到了莞城靠西的集市,进了巷弄后,抵达一处并不起眼的院子,佯装送货的云阳和云束在一刻钟后将板车从后门推入,翻开板车上堆满的草垛子,露出里面加厚的隔层板,撬开来,昏睡不醒的胥仪被藏在其中。
两天前深夜他们遭袭时,胥仪就是被藏在范延皓的马车内,而那车黑衣人劫持离去驱下山崖的马车,是王苦一假扮的胥仪一路来进出的那辆马车,行程过半时让王苦一假扮成胥仪,除了让他适应之外,就是为了蒙骗中途跟上他们的这些人。
厉其琛是料准了他们会挑哪个时机动手,才在去莞城必定要翻过的那座山上歇脚。
黑衣人盯准了王苦一所在的马车,对厉其琛他们的围攻不过是为了转移注意,而那辆马车上其实也是有隔板夹层的,王苦一在进入马车后没多久就利用暗隔离开了,黑衣人劫持马车后查看到被束缚在马车内的,实际上是个假人。
若他们是来营救,不出几里路就会露出破绽来,可明显的,这些黑衣人所接受的命令是杀人,并非救人。
抵达莞城后,周遭的氛围紧张了许多,距离京都城只有三四日的行程,这里的守卫虽然没有京都城来的严,但每日也在查人,而这些也是能打探消息最近的地方,待到下午时他们就知道了不少有关于京都城的事。
前一段时间的消息厉其琛这儿都知晓,近日的,就在他们到的四五日前,年幼的小皇帝病了,京都城内每年到了十一二月都会迎来气温骤降的现象,去年先帝也是因为这个病情加重,小皇帝一病好几天,朝堂上的事就暂由几位辅佐的大臣主理,其中陆家占首位,还有便是在定北王仓惶逃离后,代了摄政王位置的延庆王世子,也在其中代为处理朝政。
太后娘娘即将临盆,宫中对此事十分重视,请接生婆这种事都传到了莞城这儿,可见京都城中是什么光景。
旁的一些便是关于定北王要谋反的后续,定北王逃至何处做了什么,与定北王有关的有些官员被降职的,被监/禁的,有降职的自然还有升迁,就在上个月,旧时在朝中已耿直出了名的几位大臣,因陆家一系起了些争执,意见不同,竟也被降职了,这几位大臣一气之下就自己辞了官,收拾东西离开了京都城回了老家,而他们的一些门生,皆遭到了打压。
用莞城的百姓夸张的说法来讲,每天都能看到从京都城离开,途径这儿的官员。
除此之外,余下的是茶余饭后的一些事,传的多了没什么可信度,其中还有提到温如意的,这个跟着定北王一同消失的侧妃,没什么好话,都是贬义的,竟还有说她用狐媚之色迷惑了定北王,让其谋反。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仓惶逃离”的主角:“王爷,这时间不对啊。”如今是十一月中,太后娘娘不是即将临盆,是早已临盆,算日子,生下的孩子应该都满月了。
范延皓将刚送来的一封信交给厉其琛,神色微黯:“十月初太后早产一女。”
“那太皇太后……”话没说完温如意顿住了,都到这时候了,太皇太后要么倒戈要么被囚,后者的可能性大过前者。
温如意看向厉其琛,太后的野心已经彰显无疑,一个月前产下女儿时,她可以用早产掩埋过去,毕竟能见孩子的人有多少,而早产这件事也不会引人怀疑,毕竟先帝驾崩这件事对太后的打击很大,一直以来都是怀相不稳。
而现在将这个瞒下不说,那她就是要等到足月时“生个”儿子出来,再顺手解决掉生病的小皇帝,一举让这个冒牌的不能再冒牌的儿子继承皇位。
那这大卫,就真的要改朝换代了。
这厢厉其琛看完信后出去了一趟,第二天时,温如意起来时王苦一就不在了,听范延皓说是连夜赶往京都城,中途会有人接应,与王苦一同时离开的是胥仪。
七天后,京都城中忽然传出有人被推下宫墙的消息。
紧接着只隔了半日的功夫,京都城中传出太后腹中孩子是假的消息,之后是太后已然产女,到了隔天,传过来的消息便是太后与戏子私通,企图混乱皇室血脉。
这几件事接连传过来,莫说是京都城了,莞城这儿都炸开了锅,百姓们不明所以,对这突然转折的事没能反应过来,而温如意这儿,在消息传开之后,已经离开了莞城,朝着清水镇的方向出发。
沿途时与已经离京的晋王世子他们会合,温如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
那天前来接应王苦一他们的就是李临,定北王谋反一事曝出后,他们几个从小与定北王一块儿长大的就成了盯查的对象,李临他们还好一些,忠勇侯府因为范延皓跟随叛逃,日子变得很不好过,于是便有了脱离父子关系的那出戏码。
李临和廖风仪两个人作风依旧,该出游的出游,该去画舫赏小曲儿的照旧,这阵子他们几乎是每隔十来天就要出城一趟,陆家可以派人将忠勇侯府的人都禁在府中却不能将廖王府和晋王府也给禁了,所以只能派人盯着。
鉴于过去定北王与他们的关系,即便是过了几个月,陆家那边依旧是没有放松对他们的警惕,但人在外时变故多,也容易出纰漏,再者也不能堂而皇之的盯人,便给了他们机会,顺利将接应到了王苦一。
之后兵分两路回京都城,进城门时李临所带的人都被盘查了,而王苦一他们,比他们早一步混入了城中。
进城之后胥仪交到了李临他们手中,王苦一则是要想办法混入宫中。
对李临他们而言,入宫比出城要容易的多,只要混在王府女眷中,以晋王府和廖王府的身份,出入宫中十分的容易,王苦一混在她们之中入宫后,假扮成了太监,在内应的带领下,直奔兰明宫。
可以想象太后见到王苦一假扮的胥仪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之后过了个把时辰,随即宫嬷嬷请来了宫中护卫,直接将王苦一带离。
且不论内宫之中为什么会这么快出现了护卫,当时王苦一是被请出去的,既没有束缚手脚也没有不让他讲话,看态度,似乎还存了恭敬的。
太后的本意应该是先将他稳住,以免他在宫中喧哗,等带出了皇宫再行处置,所以是让护卫送行,以防他逃脱。
但在快离宫时,王苦一忽然窜逃,方向是直奔玉明殿那方向。
见他跑了,这些护卫自然是追赶,而那时辰宫中的人比较多,一直跑到了玉明殿前的宫门口,王苦一直奔上城楼,站在了最高处。
事情有变,护卫便即刻派人去兰明宫通禀,此时正临了下朝时,官员们从玉明殿出来都是朝这个方向来的,于是便见到了王苦一被逼跳下去的画面。
这便是传到莞城时的第一个消息。
而实际场面要更为混乱,假扮胥仪的王苦一站在高处唱了一出戏,宫里宫外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时,喊了太后的闺名,继而又用唱戏的形势表了他对太后忠贞不二的情衷,甚是凄婉的述说过思念后,在即将脱口而出两个人的相处时,王苦一被追赶过来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给“推”下了城墙。
城墙下时护城河,混乱之下,待派人下去找时,尸首已经飘远。
这一幕不仅是演给那些百姓和下朝官员看的,更重要的是演给躲在暗处真正的胥仪看的,在王苦一跟着女眷混入宫时,乔装过后的胥仪也被带入了宫,甚至还远远的看到过太后娘娘。
可当心中所期许的,太后会救他变成了太后要他死,假扮自己的那个人被明晃晃捅了刀子后推下去的画面,在他脑海再也挥之不去。
而他思绪的混乱正是李临要的,加上离开时周遭“不经意”的一些言谈,当天傍晚,为补救上午宫门口那番对她极为不利的言辞,抱着即将临产的身子,在宗庙内为大卫为皇上祈福的太后,再度遇上了风波。
当着不少官员的面,胥仪出现在她眼前。
这样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出现在宗庙内自然是要抓捕的,但要是有人从中作梗就不一定了,将将要抓住时总会有人出现破坏,在场官员这么多,又不能将他们误伤,直到胥仪将要说的话说完,在不少人保护下的太后,不知生了什么变故跌了一下。
身边保护的宫女扶的很及时,太后并没有摔倒,可有样东西却从高高的台阶上一路往下滚,直至被人发现。
众人抬头,被扶住的太后娘娘,面上掩不住惊慌,而她那即将临盆的腹部,此时仅剩下松垮垮的衣服,有些可笑的垂在那儿,像是嘲讽。
这时再想去遮掩已经来不及了,在场看到的人太多,太后娘娘假孕这件事成了众人最关切的事。
然而这场面还不是最糟糕的,彼时的宫中,兰明宫内,婴孩的啼哭不止声引起了延庆王妃的注意,原本她是去景安宫向太皇太后请安的,没见着人后就想着到兰明宫来等候太后娘娘归来。
却不想会在太后宫中,找到一个已然满月的女婴。
延庆王府本就怀揣了别的心思,找到这个女婴后就联想到了上午发生在宫门口的事,太后尚未临盆,孩子不是她的,那不论这孩子是谁的,藏在这儿就肯定有缘由,只要能够对太后对陆家有所牵制,那这就是值得的。
于是,趁着太后不在,延庆王妃便强行将这个孩子带出了宫。
延庆王妃的出现是计划中的意外,而这个意外使得事情进展的更加顺利,兰明宫中女婴的曝光,再联系宗庙中那个戏子的话,太后混淆皇室血统的事就给坐实了。
胥仪这边有李临保着,揪不到晋王府人也找不出来,孩子那边如今由延庆王府护着,除非是太后承认那是她的女儿才会归还,京都城中传言四起,这么多百姓和官员亲眼所见,这样的情形下,已经不需要谁来提供证据,自会有人去找证据,来证实这些事。
之后的事发生的很快,之前离开京都城的一些官员,都聚集在了兴城内,待到厉其琛抵达后,这些人打了拨乱反正的旗号,在兴城举兵,要讨伐京都城中如今权倾朝野的陆家。
……
此时已经是十二月里,京都城中已然大雪纷纷,兴城这儿也已经穿上厚厚的冬衣,虽不会下雪,但感觉这儿的冬天比京都城还要冷。
温如意过去生活在南方,能够适应这样的湿冷天,但这具身体不太能适应,在厉其琛送了她一件厚厚的大氅后,温如意才肯从屋里出来。
豆蔻追了出来,抱了个暖炉塞到温如意手中:“娘娘可是要出去?”
温如意点点头,趁着天气好,她想出去走走。
豆蔻又回屋了一趟,拿了个布袋子背在身上,温如意看到后失笑:“带这做什么,只是出去走走。”
“万一娘娘您用得上。”
到兴城后温如意见到了豆蔻,原来在清水镇分开后豆蔻就别人带到了这儿,一直留着没离开过。
主仆俩出了府,云阳驾车,温如意掀开帘子看出去,看到满街的红灯笼时才意识到,快过年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厉其琛身体才刚康复,她被封为侧妃,想不到一年间会发生这么多事。
下马车后温如意进了布庄,与掌柜的商议好要采买的布料后又去了一趟牙行,这里的东西多是成批卖的,价格比外边儿的便宜,但量也大,日常需求是用不到的,对温如意而言是恰好。
在牙行内定下了一部分东西后,温如意转而去了绣坊,这样一通下来,天色渐暗,沿街点起了灯笼,瞧过去甚是喜庆。
兴城内的一切看起来都很和乐,兴许是天高皇帝远的关系,即便是京都城再乱,这儿依旧显得很太平,街上还有几个孩子在放鞭炮,点燃后捂着耳朵跑的很远,待窜上天后又兴高采烈的冲出来。
淡淡的爆竹烟味飘散开来,温如意问豆蔻:“我们到这儿多久了?”
“娘娘,有半个月了。”豆蔻扶了她一把,她在兴城呆了好几个月,对这儿熟悉的很,之前娘娘没来时,豆蔻最常做的事儿就是满街给娘娘找好吃的,“那边巷子口有个卖煮红豆的摊子,娘娘可是要去瞧瞧。”
提到吃的温如意便来了精神,主仆俩朝那儿走去,这时辰摊子刚摆出来,远远的就能闻到炖煮好的红豆汤香气,一旁的炉子上还架着个蒸笼,里面腾腾的冒着热气,摊主看有生意来了,掀开蒸笼盖儿,里面是蒸熟的红豆糕。
这红豆糕不像铺子中的卖相好,可它的料很实在,蒸笼里满满当当铺着红豆,其中夹杂着不少果仁,瞧着便是诱人。
等到那热腾腾的糕切块用油纸包好放到她手上时,温如意顾不得烫咬了口,哈着气将其在口中放凉了些后,迫不及待的咽了下去,好吃。
“夫人,您若是喜欢,就再多买一块去,我家的红豆糕,放凉了也好吃,您若是喜欢食热的,放在碗里蒸上一会儿便可,我这红豆汤都是现熬的。”
摊主热情的推荐起来,除了这些外,她还卖红豆饼,当日熬的红豆现杵现做,裹着的馅儿鲜香无比,吃起来又不腻口,让人停不下来。
了解自家主子脾气的豆蔻,将这些都多买了两份,一份等会儿路上吃,一份带回府去给王爷,温如意抬手轻轻抿去嘴角的红豆:“大娘,快过年了,您这摊儿摆到何时?”
“再过几天就不摆了,小年夜吃团圆饭。”说着摊主又多给温如意添了块红豆饼,“夫人是外边来的吧,这两月,兴城来了好多外地人,听说要打仗了。”
“大娘您且安心与家人过个团圆年,外头总会太平的。”
“说的也是,总会太平的。”
不知谁家提早放了烟火,抬起头,屋檐外腾起的星火,在天空绽放了下后很快就消失不见,温如意与豆蔻往街头走,等到了马车旁,手中已然拎了不少。
回到府上时厉其琛已经回来了,布了桌后,温如意将买来的红豆糕挪到他面前,献宝似的:“你尝尝。”
温如意只有自己尝过觉得好吃才会带回府给厉其琛尝尝,通常这样的情况下,她已经是吃了不少了,但今天有所不同,豆蔻盛的小半碗饭下肚后,她手里的汤已经是第二碗了,而看她的神情,好似还没吃够。
厉其琛尝了一口:“你没吃过?”
“吃了两块,喝了一碗汤,大娘说她过几日就收摊了,明天再让豆蔻去买一些回来。”吃到嘴里的山药已经炖煮的软烂,入口即化,温如意小口嘬着汤,眼睛微眯。
厉其琛低头看碟子内的红豆糕,这一块就不少了,她吃了两块都没吃饱。
加上桌上这些,她的胃口,似乎比以往大了些。
厉其琛心中有了些想法,便道:“钱大夫过几日到兴城,让他给你诊一下脉,开几副去湿解寒的药。”
说到喝药,温如意第一反应就想拒绝,但兴城这儿的湿气真的有些重,几天她都没什么精神,还容易累,等到开春的话,这情况只会加重。
温如意只得认了。
吃过饭后很快外面有人来请示,厉其琛出去后,再回来时夜已深了,等着他的温如意,靠在坐塌边上睡着了。
离开京都城后温如意就有了这个习惯,他回来晚时她都会等,有时靠在床上看书,有时在坐塌旁算账,大约是从五六日前开始,他回来时她都已经睡着了,像现在这样,手中还拿着书,人已经撑不住。
厉其琛换过衣裳后将她抱了起来,温如意迷迷糊糊醒了下,睁了睁看是他回来了,朝他身上靠去,喃喃了声:“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厉其琛将她轻轻放到床上,温如意却拉住了他的衣袖:“我刚刚做了个梦。”
厉其琛在她身旁坐下,替她拨开覆到脸上的头发:“梦见什么?”
“我梦见一条好漂亮的街,大雪纷飞,街上的灯有各种颜色,街的中央有一颗很大很大的圣诞树,圣诞树上挂满了礼物。”
“什么树?”
“圣诞树,挂满了礼物,最顶上是一个大铃铛。”
厉其琛抚了抚她的肩膀,将被子往下拉,温如意忽然睁开了眼,直直的看着他。
直到看的有些发酸了,厉其琛抬起手之际,不知什么情绪上来,温如意搂住了他的腰,她是做了个梦,梦见了灯红酒绿的街市,梦到了广场中央的圣诞树,梦到了十二点一到钟声响起时附近播放的圣诞歌。
她还有没说的,她还梦到了他。
梦到他剪了短发站在那儿,那一身西服穿在他的身上,该死的帅。
只不过他明明是站在她对面的,她却无法靠拢,因为他身边拥了好多人,这些女的有着各种各样的打扮,却都长着和她一样的脸,可即便是如此,她这正主却别越挤越远,以至于她醒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抱住他。
“这是噩梦?”厉其琛还以为她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嗯。”看的到摸不到怎么不算是噩梦了,温如意心中还念想着他穿西服的样子,果真是应了那句话,长得帅的穿什么都好看,简练短发的样子更迷人。
“萧侯爷过几日到兴城。”
温如意微抬起头,厉其琛补充:“萧家小姐会随他前来。”
半响温如意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哄她。
心中闪过一些念头,温如意微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将那个明知答案的问题说出口,只冲他笑了笑:“恭喜王爷再添助力。”
厉其琛看了她一会儿:“睡吧。”
温如意低低嗯了声,背过身去,此时睡意很淡,听得见他在屋内走动,到了书桌旁坐下来,翻阅书籍的声音。
温如意将心头那股涌上来的情绪轻轻按下,闭上眼,强迫自己睡着。
……
事情越来越顺利,厉其琛变得越来越忙,之前的铺陈就是为了这最后一击,而厉其琛回来的时间也是越来越少。
温如意这儿也忙碌,几天后萧劲侯抵达兴城,阿荷就住到了温如意这边,正好牙行和布庄那儿将她定下的东西送过来,温如意便带着阿荷一块儿做御寒的棉衣棉被。
绣坊内找来的十几名绣娘,加上外面招来的一些妇人,接连赶工数日,在小年夜前赶制出了数百套的棉衣棉被,加上买来的那些,温如意让云阳找人送去了营里交给范延皓,这些东西要随着讨伐的军队一同往北,以定北王的名义,沿途送给那些需要的百姓。
大雪天里,没有什么比一口热粥一件冬衣更能收拢人心了,温如意比不过那些为讨伐出谋划策的将士,但她能够在后方为他做些什么,即便不是出于别的原因,温如意也觉得自己应该做这些,他更合适坐那位置。
二八这天,兴城这儿的年味越发浓郁,一到夜里烟火鞭炮就没断过,温如意这边终于赶制出了最后一批衣物,让豆蔻去找云阳,在起身时,温如意忽然觉得一阵头晕。
身旁的绣娘及时扶住了她:“娘娘您慢点,坐的久了就会如此。”
温如意坐了会儿后起身,晕眩的症状果真是没了,这几日忙成这样睡的时间也不多,温如意也不太在意:“你们早些回去,陈管事,将备好的红包分给大家。”
耳畔传来的都是感谢声,虽说这些天很忙,但给的报酬很丰厚,临了结束时还给大家封了红包,自然是对这位王府内的娘娘赞不绝口。
温如意走出屋子,迎面一阵冷风吹醒了她,远远的豆蔻赶回来,看她没披衣裳就出来了,赶忙将披风取来给她裹上,嘴里念叨着:“外边儿冷,大过年的,可不能受寒。”
温如意将泛凉的手往她脸上摸去,笑着道:“王爷现在可是在营里?”
“王爷还在营里,云侍卫说各位大人都已经回去了,娘娘可是要过去,奴婢去备些吃的给您带去。”
“带些饺子。”温如意呵了一口气,“再带些点心。”
一刻钟后温如意坐上了去往军营的马车。
军营内很安静,只有巡逻来往的官兵,温如意带着豆蔻前往主营帐。
营帐外无人看守,走进去一看里面也没人,温如意将食盒交给豆蔻,让她送去厨房那儿热着,正准备去别处看看时,外面传来了较为吵杂的声音,很多个人同时在说话,争辩着什么。
温如意还来不及出去他们就已经走到门口了,正面撞上难免尴尬,温如意便躲到了大屏风后,心里泛起了嘀咕,云阳不是说这些大臣已经回去了,怎么还在营里。
正想时,耳畔就传来了有关于她自己的名字。
是个她不熟悉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也不小:“这温侧妃的出身太低了,怎能单那大任,再者王妃还在穆国公府内。”
“定北王府被封时王妃被穆统领接过去了,接触婚约的圣旨,是皇上亲自下的。”
“既然如此,那就在世家中另选一个,王爷登基后便可大婚,至于那温侧妃,封个妃子难道不足矣,以其出身,采选资格都没有。”
“薛大人,您这么说就不对了,温侧妃救过王爷性命,与皇家与舒家都有恩,您要说她连采选资格都没有。”
“舒大人,她救王爷是实,难道封她为妃还不够,六宫之主,身份何其尊贵,岂能随意定下。”
屏风后的温如意微怔了下,这是在讨论封后的事?
“各位大人,你们这是在说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营帐门口传来,是晋王世子李临。
与晋王世子一同进来的便是定北王,李临身后还跟着范延皓,他们才去过北角,刚回营里就听到这边激烈的讨论。
“王爷。”众人起身给厉其琛行礼。
“这么晚了还有何事?”厉其琛看着他们,今天二八,下午时他就下令让他们早些回去,如今却都集聚在这儿。
众人沉默了会儿,适才说的最为大声的薛大人站了出来,声音依旧洪亮:“王爷,今早听王爷提起回京后立妃一事,我等觉得,此事王爷还需三思。”
他说完,除了不太赞同他的舒大人外,其余的都点了点头。
今天一早几位大臣问及过有关立妃的事,因为穆家小姐已与王爷解除婚约,那便意味着定北王府中没有正妃,而立下的这个正妃,将来肯定是同登大典,册封为后的。
所以这些人对此格外重视。
但当时厉其琛给出的回答时本王已有正妃。
初始这些大臣还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以为他说的是还在京都城中的穆家小姐,虽已解除婚约,但从名分上来说,她过去就是正妃,可想了一天后,这几位大臣是越想越不对,直到其中有人提说,王爷所说的正妃,莫不是如今府上那位温侧妃,这些人才恍然大悟。
这位温侧妃受宠的程度超乎预料,在外几个月时王爷只带着她一个,到现在,兴城内的府上,也只有她一人,那王爷口中的正妃,除了她之外,就没有第二个人了。
紧接着便是刚刚讨论的内容,若是温侧妃来做正妃,将来成为六宫之主,那是决计不妥的,从身份到家世的不妥。
薛大人他们这几位,就是当初在朝堂上和陆家起冲突的大臣,出了名的耿直,也是出了名的循规蹈矩,其中的薛大人算是三朝元老了,资历足够,说的话也颇有分量,如今形势虽是顺利,但仍需要这些大臣的鼎力支持,所以就有了如今的这一幕,他们要来劝阻王爷改变主意。
厉其琛看着他们,反问:“薛大人,依你之言,本王需如何三思。”
“正妃人选,应是与穆家那般的家世,即便不如,也需在世家中挑选,如此一来对王爷而言便是助力,其二,德行上更需谨慎,其三,王爷身份尊贵,正妃人选,更应慎重。”
简单总结,温侧妃这个家世不好,不能作为助力,德行上又说不过去,自小是个卖豆腐的,书都没怎么念,身份仅是个普通百姓的人,是不能够担王妃这个重任的,更别说将来要母仪天下。
屏风后,温如意瘪嘴,呵,他们还嫌她不合适,给她皇后她都不要当。
这时营帐内安静了下来,偌大的屏风隔着,温如意也看不到外边儿的人是什么神情,她也不敢动,都讨论到这么敏感的话题了,她若突兀出现,场面不得尴尬死。
过了许久,温如意很是熟悉的语气传来:“薛大人这是觉得本王眼光不好?”
糟了,他生气了。
同样听出这语气变化的李临,给了“出头鸟”薛大人一个同情的眼神。
薛大人忙道:“臣绝无此意。”
“本王的眼光没问题,那你是认为本王要需靠着正妃的家世助力才能在朝堂立足了。”
营帐内也不热,薛大人的额头却隐隐冒了汗:“臣绝无此意。”
厉其琛看着他:“你既觉得本王眼光没问题,也不需要靠正妃家世助力才能立足,那你是觉得温侧妃的德行不够好了。”
薛大人抬了抬头,说的铿锵有力:“是,温侧妃没有念过几年书,也并无过人之处。”
这会儿连范延皓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过了会儿,厉其琛的声音忽然缓和了下来:“薛大人,你可知道这些军中用度源于何处。”
薛大人微张了张嘴,源于何处,那不是该是各地所凑的么,可他也不蠢,这银子哪有凑的这么快,京都城中王爷家业被封到现在都没拿回来,过去几个月都是在外奔走的,那般形势下也凑不出这么多银子。
他心中倒是有个答案,但怎么都不愿意承认,在他开口之际,厉其琛淡淡道:“都是她的。”
这句话说完,营帐内的气氛变得很奇怪。
薛大人的脸色憋的通红,他不仅接不来王爷的话,更是被自己刚刚那句并无过人之处给狠狠的打了脸,可他不信,军中用度并非以千两来计算,万两都是小的,难道十几万二十几万的银子都是温侧妃的,她如何挣得。
最后是范延皓有些看不过去,好心替薛大人解惑:“薛大人可知温侧妃在京都城中开了好几间铺子,生意红火,半年内就赚了几万两银子。”
薛大人没作声,范延皓又好心补充:“不止是京都城,莞城也有。”
范延皓每报一处,温如意就在屏风后面咬帕子,是了,这些投下去的银子都让厉其琛给翻出来了,土拨鼠一样,翻的不仅快,还一翻一个准。
但屏风前听得人却不是这感觉,薛大人的脸色已是不能再添红了,他的眼神开始不对,额头不断的往外冒汗,擦都来不及,更重要的是,范大人的这席话,就像是再说,大家用着温侧妃的银子却还反过来嫌她不好,这是不是就叫忘恩负义。
可身为老古董的薛大人也不是这么好说服的:“王爷,既是如此,理当感激,可这是两码事,温侧妃的身份委实不妥,王爷封她为侧妃,将来她也能受封为妃,这正妃之位,却是需慎重考虑。”
“薛大人,本王离京时身边仅有侍卫二人与范大人陪同,定北王府被封。”厉其琛顿了顿,“你说她有没有资格。”
“王爷!”薛大人跪了下来,在他看来,王爷这番话后,这正妃更是不能立她,撇开所有,这温侧妃对王爷的影响太大了,“银两一事。”
“若本王不想还呢。”
厉其琛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失了耐心,声音骤冷:“薛大人,本王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王爷,请您三思!”薛大人这一跪求,那几位大人都跪了下来。
厉其琛冷着脸没有理会,径自离开了营帐,薛大人跪着想要上前,被其他人拦了下来,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舒大人将他扶起来坐下:“薛大人,你这又是何苦,王爷素来如此,立妃一事本就不该提。”
“如何不该提,这万万不可,几位大人,万万不可让王爷真的立了那温侧妃。”
“薛大人,我看您真的是老糊涂了。”站在门边,李临看着他道,“你要想家世身份好,我父王当即可以认了温侧妃做养女,太皇太后还能赐她一个郡主身份,那她就是晋王府的小姐,这身份可般配?晋王府的家世可符合薛大人你口中的助力?”
“您要看不上晋王府,这廖王府也行,忠勇侯府世代忠良你可看得上?你可知萧劲侯的女儿就是温侧妃所救,她还称她一声姐姐,这些家世身份,可足够?”
薛大人说了个“你”字,话噎在喉咙里,讲不出来。
“要说德行,将士们一路带过去的捐施衣物就是温侧妃带人赶制的,她还命了人去各处施粥,这品格可够的上?更别说这一路来她对王爷的照顾,你单说这琴棋书画,岂不肤浅?”
“要说普通百姓,薛大人,再显赫的家世,族谱往上,祖辈也是普通百姓,您在这儿用这个说道温侧妃的不足,岂不是忘本。”
“要按世子所言,你便是娶一个普通百姓人家的女子也可,王爷与王妃也能答应?”薛大人霍的站起来,重重道,“本当户对本就是常理,我没有否认温侧妃所为,有她陪在王爷身边也属幸事,但这立后一事,绝不是如你这般算法,待王爷回京,这就不会是我一家之言。”
立什么妃都行,登基之后皇上宠爱,封她贵妃也行,给她再多的恩宠都行,可唯独是这皇后之位万万不行。
许久之后,主营帐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温如意靠在屏风后,缓缓站起来,由于蹲的太久了,温如意扶着站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随后她朝一步一步朝着门口走去。
腿还有些麻,走出时才略微顺畅些,焦急等在外面的豆蔻看到她后,急忙上面搀扶:“娘娘,您可担心死奴婢了。”刚才她领着食盒回来时见主营帐内这么多人,以为娘娘离开了,在附近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回到这儿也不敢入内查看,便只能等在外面,娘娘要再不出去,她就只得去找王爷了。
温如意没作声,由她搀扶着朝外走去,豆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娘娘,可还要给王爷送吃食?”
许久才有回应:“这么久了,饺子肯定糊了,回去罢。”
温如意的声音有些轻,听上去更像是有气无力,豆蔻望过来,这才瞧出娘娘神情不对:“娘娘您怎么了?”
直到走出了营帐,远远的看到了马车,温如意顿住脚步,叹了声:“豆蔻,你说这究竟是我傻,还是他傻。”
豆蔻没听明白,温如意也不需要她听明白,没有朝马车走去,而是掉转了方向,往另一处高坡。
温如意迈上台阶:“他不是爱解释的人。”
“您是说王爷?”
温如意站到高处,从坡上俯瞰营地,此时营中的灯火,犹如是星光那般,散落在地:“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怎么就没想到,他一个小事情都会做到缜密的人,怎么可能会真的身无分文的出逃,他连回莞城时黑衣人什么时候会出现都算计好了,又怎么可能在至关重要的银子上失手。
他带着她,不是因为她赚的那些银子,而是将她捧的高高的,就如当初在莞城遇袭一样,她明明是被带上马车的那个,明明也就只扶了他进林子,没有做很大的贡献,却被他形容成了救他一命。
那一次,她从一个侍妾被封侧妃,与官四品人家的吴侧妃平起平坐不说,后来还压了她一筹。
而这回,他还是将她捧的高高的,军饷,沿途照顾,虽说施救的事是她自己所想,可她远没有他所形容的那般好,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自己离开,也没打算还那些从她这儿拿走的银子。
他有很多种方式可以将她留下,可那立妃二字,的的确确的震撼到了她,甚至他很了解她,与她而言,那意味着尊重。
而对温如意而言,在听到那番话时,迷惑之后,她心底涌出来的情绪,是愉悦的。
糟糕了呢。
温如意望着那灯火星辉,张了张嘴,这下真的糟糕了。
“喜欢这里?”
背后传来说话声,温如意微侧了下身,看着他:“王爷。”随即又道,“感觉很空旷。”
“你去营里了?”
“嗯,本想给王爷送些吃食,但看王爷您在忙,不好打扰,便出来了。”
士兵回报,温侧妃在一个时辰前就到了军营,她带着贴身侍女是往主营帐走的,但之后没再看到过她,就见她的侍女在军营里走动似是找人,一个时辰后,温侧妃从主营帐内出来,带着侍女离开,来到了这里。
厉其琛看着她的侧脸,这段时间她对外面的生活适应的越来越好,褪尽了王府繁华,她似乎就该属于这样的。
她在哪儿都能适应的很好,王府,市井,乡间小镇,他相信,她在皇宫中也能适应的很好,虽然她似乎从来没想过好好留在他身边,一直想离开。
“王爷,回京之后,定北王府可是要修缮?”
“嗯。”
“那王妃可要接回来?”
“不接。”
“吴侧妃和如夫人她们呢?”
“王府女眷已经遣散,她们不会再回去。”
温如意转过身看着他,脸上扬着笑靥:“那我呢。”
厉其琛的声音很稳:“慢慢还债。”
温如意抱住了他,搂住他的腰身,侧耳朝他胸膛靠去。
厉其琛的身体微不可见震了下,应该是想克制的,可那扑通扑通与冷静声音根本不符的心跳还是出卖了他。
他竟然在紧张。
温如意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来,怎么办好呢。
☆、126.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那边收尾更好,所以把这章节的半章补到了昨天的更新里,大家不要忘记先补看上一章的内容。
月末时, 本是最昏暗的夜晚, 被绽放在天空中的烟火点亮, 未等暗下去就有新的燃放,远处时而传来咚咚的升空声。
许久, 温如意松开了手, 脸庞就要挪开时,整个人又被厉其琛给抱紧了,渐渐平息下去的心跳沉稳有力, 传达到她耳中,令人分外安心。
从温如意的视线撇过去, 除了营里,还有附近百姓人家的灯火, 星星点点洒在那儿, 站在高处的好处便是能够一览众山小。
这时人的心境也会有所变化,当你站在制高点上时,眼底所看到的一切都会渺小起来,温如意站的是山坡,而厉其琛所站着的是权势。
站得越高, 看的越远, 人的欲望是无穷尽的, 走不上去也就罢了,一旦走到高处,谁不想握那权杖,令众生俯首, 受万人敬仰。
温如意抬手覆在了他胸膛上,轻轻推了下,环抱着自己的手紧了些,很快又松开去,最后,两个人并齐站着,望着山下。
须臾,温如意开口:“王爷想登上皇位。”
厉其琛顺着她视线看去,亥时还未熄灭的灯火中,有几盏格外明亮:“过去不曾想。”
皇位吸引人么?答案是自然,尤其是对厉其琛这样,出生皇家,身份与大哥一样尊贵,甚至比他更受父皇喜欢时,那个龙椅金座,他自然也动过那念头。
可他从没想过要和大哥争,大哥是嫡出的长子,出生就封了太子,即便是那年受了伤,这皇位依旧是他的。
年幼时无知,说过几句童言童语,也因此给他招来了祸事险些丢了性命,后来渐渐懂事,厉其琛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去避开这些敏感的东西,早早出宫建府,封王后对朝事不闻不问,从五年前太皇太后为他挑选王妃时一拖再拖,他做的那些,都是为了让大哥放心。
“舒太妃曾说起过王爷幼时的事,那件事,是不是与先帝受伤有关?”
厉其琛没有否认,大哥当时出事落下腿疾,而他正受父皇喜爱,就连早朝都喜欢带着他过去,当时那样的情形,朝中不少人觉得父皇会废太子,之后他就出事了。
温如意有所猜测:“是否与陆家有关?”
厉其琛看向她,四目相对,温如意便知道自己猜对了,陆侯府肯定是早早就站了队,倘若太子被废,陆家再换人站的话就没这么大优势了,因为王爷的年纪,陆家嫡出的两位小姐都不适合与他成婚。
想想今天陆家的所作所为,当初自然也下得了手。
陆家这幕后黑手做的也高明,当时查出来的,都是一些替罪羊。
“这件事,先帝知道罢。”要不然也不会对陆家提防成这样,大婚多年,太后连个孩子都没有。
厉其琛想起表姐说过的话,看着她沉默了会儿后,说起当年的那桩事。
当年他出事之后的将近有两年,每到夜里,都是大哥陪他的,那个时候,但凡他半夜被噩梦惊醒,大哥都会第一时间到他身旁,搂着他哄他,让他不要害怕。
小的时候他不明白,后来他知道,大哥其实是为了保护他。
在他出事之后没多久大哥就查到了这件事与陆家有关,但那时已有官员认罪,事情也已经了结,证据不足下再去将这件事翻出来并不会有什么成效。担心他再次受害,在不让别人察觉的情况下,当时大哥用了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陪着他,与他同吃同住,以防有人再动手。
两年后,大哥还是太子,父皇依旧对他看很重,并没有因为他腿疾的事而冷淡他,甚至开始对他委以重任时,那些担心父皇会废太子的人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蛰伏在厉其琛周身的危机才褪去。
对于厉其琛而言,与大哥关系亲近的,也就是孩童时的那些年,等他出宫立府后,年岁越长,兄弟之间的关系就越渐疏远。
厉其琛将自己藏的深,先帝也越发令人看不透。
而先帝和陆家之间,便是温如意看到的那些,先帝对陆家的野心看的很清楚,陆家可不仅仅是想陆晼滢的儿子当皇帝,他们想要的是比这更大的权势。
温如意感慨,先帝对王爷的感情可真够复杂的。
既防着他,又不能看着他真的荒废;信任他交与他重任让他去办事,却又不阻止有些人使绊子。明眼瞧着,先帝是为王爷操碎了心,对这个弟弟惯宠到了极致,不论是婚事还是王府的事,但实际上又有些想放任他如此,让不少大臣与他为敌的意思。
是亲人的同时又将他当做了竞争对手,虽没有亲自动手做一些对王爷不利的事,却也没有阻止那些想要加害王爷的人,可当王爷真的出了事,他又比谁都担心。
温如意甚至能肯定,假若当初从马上摔下来的是王爷,因而有了腿疾,那王爷这一生,将会有一个对他关怀备至,任他有什么要求都会满足的大哥。
先帝可以说活的非常累了。
温如意伸出手指向天际:“王爷看那儿。”
朗晴的天空中,星光闪闪,温如意指着的方向是数颗星星连起来的一个勺,厉其琛对此很熟悉,北斗星。
“小的时候我在乡下和姥姥生活过一段时间,村子挺大的,我又喜欢乱跑,姥姥便教我认这个,指北的方向,顺着它走,就一定能找到姥姥家。”
“但我从没走对过,因为天上的星星太多了,看着看着就眼花,每次出去玩迷了路,我都是哭鼻子,叫经过的村民将我送回去的。”
温如意的语气听起来理直气壮的,她会不认得路,那全怪星星太多,且都长得一样。
耳畔传来轻笑声,温如意扭头,放在身侧的手被他握住了。
那是个极自然的动作,厉其琛将她的手放到了自己怀里,一瞬就暖和了。
尤觉得不够,他将她伸出去的手拉回来,手心贴着她的手背,牢牢的藏在他怀里,半点风都不透。
温如意怔了怔,这个动作并不陌生,他时常会做,可此时此刻,她却感觉鼻子微酸。
温如意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们谁也不愿意抚养她,就将她交给了乡下的姥姥。
等到上学的年纪他们才将她接回去,当时她母亲已经再婚,父亲也有了女友,他们留给她的,是一个保姆和钱。
要说强大的适应力,应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独自生活,在许多同学需父母做主的时候,她就已经能够自己决定自己的事。
在同学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她要做的,是每周去两边吃一顿饭。
这样的环境下,当她被星探发掘时,她才会义无反顾的选择进入了这一行,而从踏进去开始,拿到第一笔工资后,温如意就再没动那张名为生活费的卡。
最初那几年,惨到房租都要付不起,泡面都是奢侈品时她都没有动摇过。
所有的一切她都适应的很好,泡面的生活她能适应,睡沙发能适应,接连几天拍戏,中途没多少合眼的时间她能适应,后来火起来,赚了很多的钱,有了好的生活,她更加可以适应。
穿越到这儿后,温如意照样适应的很快,她清楚目标,清楚自己要什么,也在努力的去达成,可此时此刻,她好像生了病一样,忽然的,不能适应这样的厉其琛,不能适应心中已然溃堤的城堡,不能适应不知何时破土发芽,长成的参天大树。
鼻头酸酸的,她该知道自己得将手抽出来,可她这会儿却舍不得,想要跌进去,不想再出来。
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在柔柔的说,别挣扎了,这样也好。
长夜漫漫,十二月的风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
过完年后京都城中的局势越来越紧张,陆家挟持了皇上意图控制各地驻守的军队,兴城这儿,派去的人也已到抵达京都城外,差的仅是最后一步。
军营内很忙碌,厉其琛也有好几日没有回府,温如意便让豆蔻每日去一趟军营送些吃的,王府这边,过完年后赶制出的一批御寒衣物,才派人送出去。
兴许是太忙,温如意总觉得自己最近腰酸背痛的,容易乏累,钱大夫给她开的药都不见好。
将账算清楚后,温如意回了屋休息。
醒来时天色已暗,豆蔻扶她起来,精神好了些的温如意决定去厨房看看,王爷今天要还是不回来,她就让厨房炖些汤送过去,带多一些,还能分给晋王世子和范大人他们。
从主院出来往厨房方向走去时,经过主院后边的小园子,不经意间,温如意看到园子内屋子的灯是亮着的:“王爷回来了?”
豆蔻摇摇头:“云侍卫他们不在。”也没人提起王爷回府。
“应该是回来了。”温如意吩咐豆蔻,“你去厨房内将汤取来。”
待豆蔻去厨房后,温如意走进了小园子,这边是临时用作书房的地方,有几日他回来的晚,就是在这里休息的,除此之外,不会有别人在这里。
走上台阶到门口后,温如意听到了里面传来说话声,听起来不止是一个人,像是在议事。
温如意顿住了要敲门的手,决定先回去,过会儿再来。
可正当她要转身时,书房内传来了“立后”这样的字眼,偏偏这声音她还认得,是晋王世子李临。
☆、127.当娘
一月中了, 元宵过后, 月圆挂在天际, 将院落衬的发亮。
温如意站在门口已有一刻钟。
书房内晋王世子说起的就是回京都城之后的安排,三天后王爷要出发前往京都城, 不出意外的话, 这场混乱会在入夏前结束。
所有的事情都是安排好的,唯独是立后这件事上,王爷与这些大臣分歧很大。
在听到“不止薛大人, 太皇太后也不会同意此事,王爷要如何应对那些大臣, 他们一定会阻拦”时,温如意的背后一股冷风卷来, 透过衣襟往体内侵袭, 寒颤过后,温如意忽然有些不舒服。
胃里的阵阵不适在提醒着她,像是这些天累积起来,挑着时候要爆发,温如意感觉自己快要吐出来了, 急忙背过身去, 快步下了台阶走出了小园子。
书房内坐在书桌前的厉其琛蓦地抬起头, 朝紧闭的门看去,须臾,他看向李临,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产生过多的担心:“你和风仪先回去。”
这些人中, 李临算是最了解的王爷的人,也知道自己这番话,改变不了王爷的决定,可事实摆在眼前,在能不去硬碰的前提下,如有更好的办法还是要去尝试,待事情结束之后再去谈,比当下和那些老顽固的大臣博弈,要更妥当些。
“不如将温侧妃先留在兴城,您若不放心,可以将延皓留下,等事情了结后再将她接回去。”在李临看来,只要王爷坐稳那位置,再下手处理这些,就可以免去很多事,立后不比立妃,一国之母的身份,若是太低,谁都不会答应。
再说那延庆王府,那日将女婴带回去后,延庆王打的也是如此的旗号,王爷若是在这件事上引起众议,既有子又有孙的延庆王,搞不好还会出来捡便宜。
“你的意思是,让本王立别人为后。”
李临看着他:“这也未尝不可。”
当初为了安抚太皇太后,又要让先帝放心,王爷与穆统领私下约定后,娶了穆苓鸢为正妃,这一回照样可以用这办法,只要是能够先稳住那些大臣,之后再将温侧妃接回来,他们也无法说什么。
等到温侧妃将来生下皇嗣,地位稳固后,王爷想给她什么就能给她什么,母凭子贵,时间长了,便都是他说了算的。
厉其琛轻轻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目光沉凝,否定了李临的办法:“这回不行。”
李临微怔,王爷应该很清楚这办法是目前来说最为妥当的,要是直接将温侧妃带回去,面临的不仅仅是那些反对,眼下阶段,实在不适合这么做。
还是清冷的声音,听起来却分外温和:“我不想她再等。”
书桌上的烛火跳跃着,衬的厉其琛的脸庞发亮,从李临这角度看过去,光线下,提到温侧妃时,王爷整张脸的神情都柔和了下来。
他早就知道王爷对那温侧妃不单单是兴趣,只是没想到,王爷会用情至深到这份上。
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过了会儿,李临微张了下嘴,忽然笑了,用着他们之间最为熟悉的语气和笑容,像是在说一件很容易的事:“王爷打算怎么做。”
……
这厢离开小园子的温如意遇上了往这儿过来的豆蔻,见娘娘精神恍惚,豆蔻连忙放下手中的食盒扶住了她:“娘娘您怎么了?”
温如意扶着她的手臂,正好碰到了胃的位置,温如意的身体朝前倾去,对着花坛的方向,哇一张口,吐了。
这可把豆蔻给吓的不轻,牢牢扶住她:“奴婢叫人去请大夫。”
“先别去!”温如意捏紧了豆蔻的手臂,话才说出口,胃里一阵翻滚,她别过头去,朝着花坛又吐了一阵。
呕吐的滋味太难受了,尤其是将吃下去的都吐尽了后还不能止住,到最后,温如意吐出来的就只有酸水,有气无力的靠在那儿,喉咙里灼疼。
“娘娘。”豆蔻看她脸色煞白,自己的脸色也跟着惨白,左右看去,本就没几个人服侍的府里,这会儿半个人影都没有,平日里随叫随到的云阳和云束也都不在,“奴婢去请王爷。”
“先扶我回去。”温如意摇头,稍微觉得舒服了些后,让豆蔻扶着自己先回主屋去。
豆蔻小心翼翼扶着她回了主屋,赶忙去倒开水来给她漱口,继而又吩咐外头的丫鬟,去厨房里叫人煮些养胃的吃食送过来,进出了三四趟后,捧着之前去厨房时炖下的燕窝走进来:“娘娘,您先吃几口润润,适才都吐尽了,胃里空空的可不行。”
炖的恰是时候的燕窝看起来挺有食欲的,可温如意愣是提不起想吃的念头,拿起勺子勉强吃了几口后,一旁传来豆蔻的嘀咕声:“是不是钱大夫开的那几贴药的关系。”
“你说什么?”
“奴婢是想,是不是因为钱大夫给您开的那几贴药的缘故,说是给您驱湿寒的,奴婢倒是觉得,自打他来给娘娘诊脉后,娘娘睡的是越来越好了,要不派人去将钱大夫请来。”
“也好。”温如意往肚子抚去,这上吐接下来可就是下泄了,是得让钱往生来看看。
“奴婢这就叫人去请。”
豆蔻朝门口快步过去,忽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叫声:“等等!”
豆蔻转过身,靠在那儿捂着腹部的娘娘,脸色变得十分怪异。
接下来,娘娘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豆蔻,我上次的月事,是何时来的。”
“上月二十,那几日绣娘们在赶御寒的衣物,娘娘也有两天没睡好,断断续续的就只来了三日。”
温如意记起来了,可记起来之后,她又懊恼不已,觉得自己是忙糊涂了,彻底昏了头,当时因为来的极少,只沾赃了亵裤,豆蔻说要请大夫时,她还不甚在意,想着是太累的缘故,下个月就会正常。
可她忘了啊,她是昏了头才会把自己当做和以前一样,那个时候是时常会发生大姨妈来迟来少的情况,拍戏太累睡眠不足,减肥过度饮食不均都是因素。
她想着是因为赶制御寒的衣服太累太忙才导致月事一时失常,却没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性。
很快,她就被脑海中涌现出来的字眼给包围了,嗜睡,乏累,容易犯困,偶尔还会精神不集中放空,还有……呕吐。
想到在这儿,胃里很应景的又涌上来了一股不适,温如意朝前趴去,将喝下去的那几口燕窝统统给吐了。
吐舒服了后,温如意抹了下嘴角,靠在那儿眼神涣散放空了会儿,有气无力吩咐:“你把钱大夫开的药,煎药的药渣找出来,明早出府,找一间药铺去问问。”
“还有,若是王爷过来,你就说我已经歇下了。”
……
这天夜里厉其琛没有过来,倒是省了温如意还要想办法去应对,第二天一早,豆蔻带着药渣出府去了。
兴城这儿豆蔻很熟悉,独自出去也不需要人跟随,很快她就找了间不起眼的药铺,将药渣给铺子内的大夫看过后,得知答案后,匆忙赶回王府。
而温如意,在看到豆蔻脸上又惊又喜的神情后,无需她开口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定北王府多年无所出,从侧妃到侍妾没一个有动静的,包括她进府一年多也没动静,她想的是厉其琛不能生,如若不然,哪可能会这样。
也正是因为如此,从最初的小心提防,到后来,温如意也不太在意了,她本就不想生下孩子,卷入到那样的纷争生活中去。
豆蔻见她失神,小心翼翼唤了声:“娘娘,是不是该去请钱大夫过来,再告诉王爷这个好消息。”
温如意置在腹部的手一顿:“不必去请,钱大夫既然能开出安胎药来,当初把脉时他就有数了。”而人是王爷请过来的,换言之,厉其琛他早就有所察觉。
温如意心中又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又或许,不是早就有所察觉,而是就在等这件事的发生。
豆蔻有种“怎么就我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对温如意的话不甚明白,钱大夫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当下不告诉娘娘,这件事就该早早告诉她们的啊,这样她才能更好的照顾娘娘。
想到这儿豆蔻又有些担心:“还是请钱大夫来看看罢,前几日忙碌,可别累着娘娘您。”
温如意苦笑,累到她的不是那些事,而是腹中的孩子在影响着她,这件事她早该察觉到的,可偏偏她自己给疏漏了。
“娘娘,那现在怎么办。”
“去请钱大夫,就说我肚子疼的难受。”
☆、128.选择
一月二十, 天气晴, 正是要举兵朝北的日子, 清晨时,军营内早已准备就绪, 王府这儿也应该准备妥当时, 范延皓走进王府时却发现整个王府的气氛不同寻常。
前厅中温侧妃的贴身丫鬟像是哭过好一场,双眼红肿站在那儿,脸上满是焦急, 而前厅内外都不见王爷的身影,这一点都不像是准备好要出发的样子。
范延皓问:“温侧妃呢?”他这一路回去的主要职责就是保护温侧妃, 军队在前,他们稍后一步, 若是有必要还要与军队分开来保证安全, 所以他抽空过来看看,他们是否准备好。
豆蔻的声音也哑了,听到范延皓问了后眼泪直往下滚:“范大人,娘娘不见了……”
范延皓一怔,如是没有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什么不见了?”
憋了半个多时辰, 向来沉稳的豆蔻, 这会儿猛哭:“是奴婢的疏忽, 不该让娘娘一个人留在铺子内去隔壁买点心。”
范延皓心中一紧:“有人绑架了温侧妃!”
豆蔻啜泣着摇头:“娘娘走了。”
从豆蔻断断续续的话里,范延皓终于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今天天不亮时温侧妃带她出门,说是要给出行做些准备添些东西。两个人出去之后, 温侧妃留在了一间银楼内,叫豆蔻去附近的铺子内买些点心,等豆蔻回来温侧妃就不见了,只叫银楼的掌柜交给豆蔻一封信和一个绣囊,让她带回王府。
换言之,是温侧妃自己离开的。
可听明白归听明白,范延皓还是不能理解啊,可看着豆蔻哭成这样,也知道在她这儿问不出什么来:“可派人去找了?王爷人在何处?”
“已经……已经派人出去找了,王爷在主院。”豆蔻也想出去找人,可被云侍卫给阻拦了下来,她只能在前厅这儿等消息,心中着急也没办法。
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范延皓出了前厅后赶往主院,疾步进去后,话也随之脱口而出:“温侧妃去哪里了,营里那边都已经准,备,就,绪……”
跨入屋子,看到屋内的情形后,范延皓的声音由高到底渐渐归于无声,李临就在他几步远的地方,王爷坐在屋内,背对着他,尽管没看到他的脸色,但屋内令人窒息的气氛已经足够让他预想到王爷的神情,光是个背影就已经很可怕了。
而这样的可怕状态已有一年多没有出现,范延皓都快忘了之前那个得罪了王爷的人的下场,当时王爷的气场也没有如现在这般恐怖。
范延皓看向李临,不自觉咽下口水,眼神问:到底怎么一回事。
比他早一刻钟过来的李临朝桌子上努了努神色,两个人都深知一件事,不可能继续这么呆着,于是范延皓朝前慢慢走过去几步,只稍抬头就能看到桌子,就在王爷手肘的位置,底下压了一封信。
范延皓又朝前走了一步,终于看清楚信上的开头:展信颜。
就在他想往下看时,厉其琛忽然转身,对上他的视线后,范延皓的身子往后退去:“王爷,侯爷他们已经备妥……”
厉其琛的眼神看起来很可怕,他的视线只在范延皓身上停了下,继而看向李临,声音都透着怒意:“查的如何?”
李临摇头,不仅是没找到人,线索也断在温侧妃离开的那个银楼,虽说当时从豆蔻姑娘去买点心到回来只有两刻钟时间,但这时间内,银楼内进出的客人就有二十余个,若是温侧妃假扮成别人离开,就要将这些人的去向弄清,另一方面,温侧妃真正离开银楼的时间谁也说不准。
而现在距离温侧妃离开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封锁城门已经来不及,更何况今天只特殊,不能封城。
李临所说的每一样厉其琛都预想到了,可恰恰是预想到了这个结果他才更生气,因为从头到尾,这就是她的刻意安排。
昨天夜里她使劲浑身解数,主动迎合,到今早醒来,留给他的却是一封告别信,为了让计划进行的更加顺利,知道他睡眠浅容易被人惊醒,她竟然在他的茶水中下药,在他醒来前一个时辰带着豆蔻出去,说是添置,就是为了找机会离开。
而她也清楚今天是什么日子,算准了以他的身份和职责,不能也无法留在兴城找她,他必须要回京都城。
早在清水镇他找到她时,她身边就没有再有暗卫跟随,那天在营地外的坡上说的那番话,他以为她不会再动离开的念头。
初为人父,他要钱往生瞒着这件事,等合适的时机再告诉她,却不想她在知道自己怀有身孕后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竟敢!
“王爷。”这时屋外传来云束的声音,“南门守城卫说,半个时辰前有一女子离开兴城,身形样貌,似是侧妃,已经派人前去追查。”
李临与范延皓对视了眼,不能再拖了:“王爷,侯爷已等候多时。”
纸团捏紧的声音传来,那封只看了开头的信,一瞬被厉其琛揉碎在手中,他强压着怒意对范延皓吩咐:“你留在兴城,云束和云阳留下,她不会走远。”
说罢,厉其琛起身大步离开了屋子朝外走去,此时距离他们原定的出发时间已经晚了半个时辰,轻重缓急,不能就这么放下这些置之不理。
范延皓目送王爷离开,半点都没能放松,这要是人找不着,他这辈子是不是都不用回京都城了:“王爷为何说温侧妃不会走远。”要想躲过王爷派出去的人,走远一点是最保险的,否则这么多人派出去,肯定能找到。
李临的神情看起来很复杂:“温侧妃怀有身孕。”
范延皓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知道自己有身孕还要走,这是欲擒故纵?
答案他很清楚,肯定不是,那温如意,挑今天这样的时候离开,肯定是下了决心要离开王爷。
可他就是不明白了,怀有身孕母凭子贵啊,回京之后她的身份水涨船高,那些个老顽固们,知道她怀有身孕还敢说什么,王爷至今未有子嗣,怕是连太皇太后那儿都不会说什么。
她怎么就要走呢。
“尔虞我诈,争权斗势,有人喜欢,有人厌恶,荣华富贵,也不是人人都想要的。”李临面色沉静朝外走去,鸟儿养在笼子内,再显得乖巧,你打开了门,它最终还是会飞走。
范延皓追了出去,撇开温侧妃离开的理由,找人这件事就是苦差事啊:“要不你在这儿多留上两日。”
……
最终李临是跟随厉其琛一起出发前往京都城,范延皓被留在兴城,在方圆几十里地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
可一批批的人派出去,换做是别人早就找到了,可半个月之久,始终是没有温侧妃的下落,守城卫禀报过来的消息中,那些与温侧妃相像的,最终找到的都不是本人。
范延皓计算着半个月内能走的最大路程,将寻人的范围往外扩,各个村子镇上,能找的都去了,能派出去的人手也都派了,在二月中,往京都城的大部队即将抵达时,兴城这儿依旧是没有线索。
厉其琛收到范延皓派人送过来的信件,看到最后时,李临推着萧劲侯的轮椅走了进来:“王爷,穆统领派人来报,李将军带人包围了皇宫。”
延庆王府打的主意已经是路人皆知,这会儿让李将军去包围皇宫救小皇上,是怕定北王这一打,自己连尾巴都摸不着。
“找二十精卫,你随我,一同进城,再叫宋威的人往前进十里。”
“我去安排。”
萧劲侯推着轮椅先行离开,李临,他朝厉其琛手中的信看了眼,不用问也知道肯定还是没消息,这都快一个月了。
“王爷,王苦一回来了,胥仪是否要一同带去。”
厉其琛嗯了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眼神猛然紧缩:“即刻让王苦一去兴城,她还没有出城!”
很快明白过来王爷的意思,李临没做拖延,即刻出去找人。
屋内安静的有些可怕,厉其琛缓缓松开捏着信的手,眼底藏着愠怒,好,好,她还真的是把什么都算进去了。
而此时,真如厉其琛所预料的那样,在兴城内躲了一个月的温如意,乔装成了个佝偻老人,在一个好心妇人的搀扶下,正在排队离开城门。
两侧盘查严格的守城卫,没一个注意到她,一个满脸皱纹,走路带颤的老人,看起来起码六七十年纪的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更何况这老人是个男的。
倒是那妇人被人拦了下,可也仅仅是拦了一下而已,守城卫看了眼后就确定了不是他们要留意的人。
一刻钟后,妇人搀扶着温如意,到了城外的一处茶棚。
“老人家,那边的路不好走,这些天每几里地就有人设卡。”妇人看老人家累的直喘气有些担心,“您出来怎么也不叫人陪。”
“在前头接我的。”温如意故作低沉,拍了拍她的手,要起身,刚刚问过那妇人是往西的,她要往北,正好告别。
听到说他有家人在接,妇人放心了些,如今是白天,关卡多的好处,起码路上出个什么事也会有人发现,目送了老人家走过去,妇人拎着自己并不轻的包袱,往西边赶去。
温如意步履蹒跚的往前走,用了比常人多一倍的时间才走到第二个巡查点,这边也要盘查过往的路人,而她的这般形象,总是能够引来好心人的关切,就连这些盘查的士兵对她也客气的很。
半天后,温如意走出了几个设置最近的关卡,找了隐蔽之处,将外面罩着的衣裳换下后,将绑在背后的包袱取了下来。
这些招数她都是从王苦一那儿学来的。
虽然做不到像他一样,能假扮成另外一个人叫人无法辨认真伪,但乔装的认不出本人还是容易的,一刻钟后,从林子内出来温如意就已经变成了个跑货商人的模样,消瘦干练,世俗精明。
不用装作老人,脚程快了许多,在经过一处简陋的路边茶棚时,温如意与几位赶去清水镇的人攀谈上,用了几十个铜钱坐上了他们的运货马车。
半个月后,当王苦一赶到兴城,满城搜人时,温如意已经到了清水镇以西的乔家镇,彻底脱离了范延皓派出去的搜人范围。
三月中,温如意听到了京都城被攻破的消息。
四月初,京都城中传来小皇帝病重退位,陆家满门被炒的消息。
五月里,消息传到温如意所在的小镇时,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到了六月,京都城中没有消息……
七月,依旧是没有什么大的事情发生。
八月时,温如意所在的地方再也听不到任何关于京都城的事。
☆、129.思慕
京都城以西, 椒城以北, 大约有百里多路远的地方, 有个不起眼的小镇,因其地势的关系, 一半儿藏于山谷中, 与官道又有些距离,说是镇子,还不如官道附近的几个村子繁华。
也正是因为如此, 镇上的消息相对闭塞,就是椒城中出了什么事都能隔了十天半月才传到这儿, 更别说远一些的地方,以至于新皇登基几年之后这儿的百姓才会有所反应。
但镇上生活的百姓并不在意这些, 天高皇帝远, 只要不是打仗到这儿影响到他们的生活,大家对这些都不甚关心。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勤勤恳恳的过每一天,镇上的百姓淳朴善良, 日子也很平静, 不过这几天镇上却很热闹, 因为一年一度的秋收节快到了,家家户户忙着准备最好的作物打算到秋收节那天摆出去卖,镇子的东南边这儿,一处巷弄中, 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年纪的男孩子,手里抱着一捆玉米,朝着自家院子飞奔而来。
一面跑一面喊:“娘,娘,我们今年秋收节上就卖这个吧。”
简单整洁的院子内摆着数个架子,架子上摆满了晾晒的花,整个院子内因此有了一阵独特的香味,最大的那间屋前,蹲坐在那儿的一个小姑娘听到动静朝门口看去,甜甜的喊了声哥哥,男孩子跑进来,哗啦一下将玉米棒子丢在了小姑娘面前的篮子内,得意洋洋的问:“怎么样!”
粉嫩可爱的小姑娘张大着圆圆的眼睛,看了眼玉米棒子后,也甭管这好坏了,崇拜的夸道:“哥哥好厉害。”
“那是当然,去年娘什么都没种出来,秋收节上我们只能摆些萝卜卖,今年我们摆这个,林启英说了,这是他家地里最好的玉米,可以做种的。”男孩子扬了扬脖子,还是稚气的脸上透露出一抹英气来,若是有人经过,看到这兄妹俩的样貌,便是要说长大后定是俊俏的。
说到这个,小姑娘的神情也有些苦恼了:“娘今年也没种出什么。”
男孩子走到她身旁,两个人一齐在门口蹲下,少时老成的叹气:“前年也没有,不过那时我俩还不懂事。”
过了会儿,小姑娘扭头看他:“哥哥你把林启英家的最好的玉米拿过来了,他们今年怎么办啊,他肯吗?”
“我答应明天带你一起去书堂,万一他问你讨什么,你看有没有不要的。”
小姑娘想了会儿:“没什么不要的。”
“娘给你绣的帕子啊,你带上,绣那么难看反正带不出去。”男孩子不以为然,“隔壁阿花都比她绣的好。”
小姑娘点点头,哥哥说什么都对:“阿花姐姐才七岁。”
“真不知道娘的女红是跟谁学的。”
话音刚落,他们身后传来了凉凉的声音:“你娘我也想知道。”
没有惊吓也没有心虚,两个孩子在见到娘亲出来后,小姑娘高兴的抱住了她:“娘,您起来啦。”
男孩子则是一脸的正经:“娘,您看这些,今年您一定不会被街头的佟大娘比下去。”
温如意看着这两张与某人极为相似的脸,将小姑娘抱起来亲了一口,随即没好气:“我还需要用别人的东西去秋收节。”萝卜怎么了,萝卜就不能用了么,她种的萝卜白白胖胖哪里不好了。
“娘,我换来的就是我们的了,不是别人的东西。”男孩子将篮子拎起来放到屋檐下,很是好心的提醒她,“而且今年种的两岭萝卜都已经吃完了。”
温如意那五年过去依旧是没太大变化的脸一僵,是了,本来还剩了一篮子萝卜准备去应付一下秋收节的,可前几日都给用了。
想到这儿温如意怒了:“那还不是因为你要吃萝卜糕。”
“我想吃娘您可以去买啊,才一文钱一块。”合着她用了一篮子萝卜依旧是没能做出个像样的萝卜糕来。
小女孩为娘亲辩驳:“其实也不难吃。”
温如意感动的亲了她一口,女儿才是亲生的,儿子是捡来的!
前后也就一刻钟的功夫,一样在她肚子里呆了九个多月,可生下来这性子怎么就差了这么多,一岁不到就满地跑,话也说的溜,眨眼功夫不去顾着就能给窜到巷子里去,从去年开始,这小子就学会了怼她。
真的是生来气自己的。
正说着,附近的邻居找上门来问收花的事,温如意让哥哥带妹妹去玩,兄妹俩进了屋后,温靖沅三两下爬上了床,从抽屉里翻出一块帕子递给妹妹:“你藏好了,等会儿娘肯定会把她给你绣的帕子都收起来,明天你带这个跟我去书堂给林启英,过两天我再找机会要回来。”
哥哥说什么都对,温思思听话的将帕子收了起来,果然不出所料,待邻居走了之后,温如意就把她给兄妹俩绣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天色很快就暗了,厨房内点了灯,温如意将熬好的汤盛出来,温靖沅站在一旁,从她手里接过后,摆到了桌上,来回走了两趟把东西拿齐了后问温如意:“娘,秋收节过后,你可不可以带我们去椒城看看。”
温如意给他和思思夹了菜:“你想去找方淼?”
温靖沅点点头,恍若是没看到这菜被炒的卖相有多难看,面不改色的往嘴里塞。
温思思转头看了眼哥哥,随即也低下头来,慢条斯理的吃着温如意给她夹的菜,即便是不好吃,嘴上说着,实际上兄妹俩都不会嫌弃。
温如意看着这与厉其琛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儿子,是有几分犹豫的,可对上两个孩子的视线,乖巧到温如意如何都不忍心拒绝。
都五年过去了,登基为皇,早就立了皇后,这会儿说不定孩子都满地跑。
想到这儿温如意点头:“好。”
两个孩子同时抬起头,满是欣喜。
“那我要去书局。”
“我要买红绳。”
“还要去纸铺。”
“我要吃云片糕。”
温如意看着这兄妹俩从饭桌一路讨论到外面,收拾时朝外面喊:“天黑别走远了。”
温靖沅应了声后,扭头看娘在收拾,拉着妹妹躲到了院子外的墙边,兄妹俩这般蹲着说起了悄悄话:“娘答应了。”
“哥哥,我们真的找得到吗?”
“拿娘的玉佩去一定能找到。”温靖沅早就都打算好了,等到了椒城后,让娘带他去书局,再叫妹妹拉着娘去买点心,他留在书局里找机会就按玉佩上的字去问人。
“哥哥,你怎么知道就一定在椒城?”
“卖豆腐的林姐姐说娘是从椒城到这儿来的。”要是椒城再找不到,那就等他大一些,这样能走的更远点。
温思思趴倒哥哥身上:“哥哥,我们为什么要找爹?”
“好几次半夜醒来,我总看到娘在看那玉佩。”
温思思有些好奇:“那你说,爹爹他会长什么样?”
听到外面有卖糖葫芦的声音,温靖沅把她拉起来往外走去,一面走着一面说道:“阿香姐说了,我和你都生的这么好看,我爹肯定不丑。”
温思思点点头,那她就放心了,要是像隔壁阿花姐姐的爹那样,她可不要,她有哥哥和娘就够了。
这边的温如意并不知情两个半大的孩子在谋划找爹,这会儿收拾过厨房后,回了屋子她要算这段时间下出去的订单。
纸窗内的油灯下,她伏案拨着算盘,放下来的长发披散在周身,看起来平宁而祥和。
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添什么痕迹,反而是多了为人母的成熟,这几年她在月牙镇这儿过的很开心,尽管最初那两年孩子养的很辛苦,但她依旧感觉很快乐。
有足以养活自己和孩子的活计,有这一方小院,养几只家禽,抱上一只土犬,周围的邻里都很和善,出了门这招呼能从街头打到街尾,没想要买什么的都已经被塞了满篮,最重要的是,没有需要费心力去想的是,每天都是和乐的。
她想着,等两个孩子再大一些,就带他们到处去走走。
算到最后一笔,温如意习惯性的往腰间抹去,手掌一空,她转过身,看到摆在床柜上的红穗时,微松了一口气,随即她起身将玉佩取过来,抚了下上面刻着的字,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尽管是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不过她相信,他会是个好皇帝。
“娘,我们给你卖了糖葫芦。”正想时,屋外传来了温靖沅的声音,推开门,兄妹俩一人举着一串糖葫芦,手里还拿了一串。
将糖葫芦递给温如意后,温思思先拿下一颗塞到温如意嘴里,继而拿了第二颗喂给哥哥,之后便翘首期盼的看着哥哥和娘,温如意笑了,将最大的一颗取下来给她,温靖沅这儿,也将最大的给了她。
小姑娘心满意足的拿着两颗,想了会儿后,将温如意给她的,又塞到哥哥嘴里,笑得更开心了。
温如意把她抱到怀里,亲了一口:“真乖。”
温思思靠在温如意怀里,看到摆在小桌子上的玉佩,朝哥哥看了眼后,糯糯问:“娘,这玉佩是不是很值钱,李掌柜身上也有一块,李虎说,他爹的玉佩要好几十两银子。”
温如意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值,这可比咱家所有东西加起来都值。”
温思思和哥哥交换了个眼神,玉佩很值钱,那她爹爹一定比李掌柜有钱。
“李虎就会炫耀。”好不容易把两颗糖葫芦吃了,温靖沅舔了舔嘴角,说的特别理直气壮,“我娘最好看,我都不说。”
“臭美的你。”温如意笑了,抬手替他擦去没有舔干净的糖渍,“好了,剩下的明天吃。”
温靖沅朝她这儿挪过来,耍赖道:“娘,昨天你说的那个姐姐,还没说完呢。”
“什么姐姐,你该叫她姨。”温如意轻拍了下他的额头,“明早要去书堂,早些休息。”
将两个孩子催下了塌去洗漱,收拾过后已是戌时过半,哄睡了他们,温如意躺下来,习惯性的翻一会儿书,想到刚刚他们提到的小姐姐,不禁想笑。
一别五六年,也不知道小人儿过的怎么样了,算算年头,这会儿她该有十八了,穆家那位统领大人,应该是等不及了。
还有阿荷,萧劲侯就这么一个女儿,婚事上必定是慎重,也不知道哪家的男儿郎得了他的青睐。
这般想起来,故人有很多,待她回过神时转头看隔壁,两个孩子已经睡得香甜,温如意不禁笑了,孩子就是孩子,临睡前还吵着说想听小郡主的事,这厢就已经入了梦乡。
殊不知那鬼灵精的儿子又打着别的主意,第二天如往常一样,温如意送了孩子出门后去镇上的铺子,也就是转个背的功夫,原本该走远了的儿子,又偷偷溜回来将思思也带了出去,顺道的,还摸走了温如意放在床头柜内的玉佩。
……
县上的书堂很小,只有两个先生教导他们,因为镇上百姓对孩子们的重视程度不一,在这里念书的孩子从五六岁到十一二岁,资质也是良莠不齐。
温靖沅在启蒙的十来个学生中是最聪明的,自然也得先生喜欢,今天他带思思前来,教他们的先生还额外给了思思一个坐垫让她呆在哥哥身旁听课。
一刻钟后,与温靖沅出生时辰只差了两刻钟的温思思,微眯着眼,已经靠在温靖沅身上睡着了。
这一幕落到一旁的林启英眼底,更喜欢温思思了,他没有妹妹,家中又属他最小,打小他就喜欢跟在这兄妹身后,还不止一次的放言将来要娶思思做媳妇。
温靖沅抬手拖了下妹妹的头,瞪向偷看的林启英,林启英摸了摸鼻子,嘿嘿笑着,低声问:“东西呢?”
“急什么,下午学了再给你。”温靖沅心里也有些虚,娘绣的帕子连阿花姐姐都不如,这会儿给他万一他后悔怎么办,岂不是要缠他半天,等下午学再给,见情形不对他就溜。
“那你别乱动。”林启英点点头,提醒他不要把思思给摔了,温靖沅哼了声没理他,他的妹妹还用他操心。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雪,温思思乖巧的和先生倒了别,跟在了哥哥身后,穿好鞋子要回家去,林启英连忙跟上了上去,出了书堂后沿着小巷直追到了街上:“温靖沅,你把东西给我。”
三个人避到屋檐下,温靖沅让思思将帕子拿出来,还和他约定:“不可以给别人看。”
“思思给我的我当然要好好收着。”也怕他们反悔,林启英赶忙拿了过来,翻开来后,看着上面绣的委实说不上好的花,由衷的夸道,“思思你的女红做的真好。”
温思思看向哥哥,嘴角微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林启英看了遍后正打算好好收起来时,忽然他的身后伸出了一只手,将他手中的帕子给夺了过去,随即是哈哈大笑的声音。
“我说做什么事神神秘秘,原来是送帕子啊,你们羞不羞,羞不羞。”
从林启英手中夺了帕子的李虎一面笑着一面往街上跑,还用力扬手中的帕子,生怕别人看不到:“谁的女红做的这么丑,我都比她做的好。”
温靖沅的脸色即刻沉了下来,追了上去:“还给我。”
林启英也追了过去:“那是我的东西,李虎你还给我,不然我告你爹去。”
“你去啊,你去啊,哈哈哈哈,我就不。”正说着,温靖沅追上他了,抢到了他手中的帕子要夺回来。
但李虎本就年长了他两岁,身体壮实一个还顶他两个,温靖沅夺不回来只能僵持,林启英也冲了过来帮忙:“李虎你放开。”
两个对一个,也就只能持平,温靖沅冲温思思喊道:“思思快去叫李掌柜。”
温思思点点头,转身就朝李家的铺子跑去,这下李虎急了,把帕子拉了回来后,用力推了温靖沅一把:“你敢。”
温靖沅趔趄了几步后站不稳摔倒在地,藏在怀里的玉佩也掉了出来,他也顾不得疼,赶紧爬过去拿,眼尖的李虎直接把帕子扔给了林启英,快了一步将掉在地上的玉佩给捡了起来。
“你还给我。”温靖沅的脸色顿时变了,直接扑了上去夺,这力道比刚才夺帕子时大了很多,几乎是尽了全力。
李虎也是气的,见他急红了眼这么重视,想起书堂内先生夸他的话,再想连自己爹娘都说他比自己好,妒忌心起,脸上的神情都跟着狰狞了几分,捏着玉佩举起手来:“好,我还给你!”
说罢,朝地上猛摔了过去。
“不要,那是我娘的东西。”温靖沅急哭了,知道自己追不上,还是朝玉佩扔出去的方向冲去,眼看着那玉佩抛物线的往下掉落,要摔到地上四分五裂时。
一只手接住了它。
温靖沅的脚步没有停,在看到有人接住玉佩后,忙从地上爬起来冲到那人面前,想要从他手中拿回来。
却不想那人的东西更快,直接将玉佩捏紧了起身,两个人的身高差距一下就显露出来了,站起来后,温靖沅在他面前就只是个及腰的矮个儿。
温靖沅抬起头:“这玉佩是我的,您能还给我么。”
云束看着面前灰头土脸,手上还蹭了伤的孩子,一贯冷漠的脸上露出了别的情绪来,他转身看后边过来的两个人,恭敬的将玉佩递给了其中一个。
外乡人打扮的男子接过云束手中的玉佩后,视线落到了温靖沅身上,清冷的神情有了变化,须臾,他问:“这玉佩,是谁给你的。”
在温靖沅眼中,这就是几个不好惹的人,可看着正中间那个,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温靖沅不喜欢他身上的压迫感,出于对娘亲的保护,也想要给自己后盾,于是他回答:“这是我爹留给我的。”
厉其琛眉宇微动,还未开口,一旁的李虎嘲笑道:“你骗人,你哪有爹,你家就你娘和你妹妹,这玉佩一定是你偷来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月牙镇上平日里过往的人不多,今天忽然来了几个存在感极强的人,又遇上几个孩子吵闹,正中午的,大家便都出来了。
温靖沅根本就没理会李虎,小脸上写满了冷静,问他讨要玉佩:“您能将玉佩还给我吗?”
“哥哥。”这时后边儿传来了温思思的声音,随即时李掌柜那粗厚的呵斥声和李虎的求饶声,大家乡里乡亲的,也不是头一回看到这小子被他爹揍了,可在这一边,当温思思走到温靖沅身旁时,云束他们的视线就定在了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身上。
太像了。
……
温如意今天忙的有些晚,匆匆赶回家,进了院喊了声思思,没人应,又喊了声靖沅,也没人应,便想着兄妹俩应该是去谁家蹭饭了。
正要进屋放东西,准备去巷子里找找,外边传来了喊叫声,温如意甩了下湿漉漉的手赶出去,见是附近的猎户大哥,笑道:“陈大哥,你怎么来了。”
“今早刚上山抓的,掉进陷阱里了,命大没死,你家思思不是喜欢,给她养着玩。”陈峤从身后拿出一个新编的竹笼,里面关着一只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的小兔子,毛茸茸的十分可爱。
“真是太谢谢你了,不过也不能白要,你赚钱也不容易。”温如意摸了摸腰,刚才进屋时把钱袋也放下了,于是道,“改日我再给你送过去。”
“要什么钱,我家那小子不经常劳烦到你,还有这个。”陈峤又拿出一吊肉,是已经清理干净的山鸡肉,“给两个孩子吃。”
“这怎么好意思。”认识好几年了,温如意也知道他的脾气,推来推去也没个结果,想着等下回让靖沅送过去,便都收下了,冲着他笑道,“陈大哥,我就不请你进去坐了,今天回来的迟,我得先去找两个孩子。”
“你忙,你忙。”
陈峤一面说着一面后退,淳朴英俊的脸上浮了些红晕,但因他常年在外打猎,人晒的黑也瞧不出,温如意倒是发现了他的紧张,笑眯眯的目送三步一回头的他走远了后,微松了一口气,拎起笼子和用草绳吊着的肉,转身时视线扫过巷子后回院子。
走了大概有三四步吧,温如意脸上的笑意渐渐僵住。
做梦的吧,她怎么会看到厉其琛抱着思思,前头走着靖沅的画面。
没错一定是做梦,这晴天白日的,一定是她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才会出现幻觉。
可正当她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时,院外的巷子内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娘,我们回来了。”
温靖沅喊完后,那边的院子中安静一片,什么声音回应都没有。
过了会儿后,快走到家的温靖沅听到了家那边传来了关门的声音,像是重重摔在一块儿的,特别的响!
时隔六年,这是厉其琛第二次吃她的闭门羹,隔着一道门,他看起来脸色很平静,五年过去,越发成熟的他更让人瞧不出心思了,可只要是往这儿一站,这气场,别说是隔着一道门,就算是隔着十道,温如意也能感觉到。
她不是不敢开门,而是她对他会出现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准备,到现在都没缓过神来,他怎么会找到这儿来的。
可门外的人并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厉其琛看着这扇门,仿佛是能透过其看到站在里面的温如意,声音显得格外平静:“在外可好。”
温如意不吱声。
“穆国公府的小郡主两年前成亲了,去年生下一女。”
温如意微动了下嘴。
“萧侯府的大小姐至今没有成婚。”
温如意抬了下头。
“温实去年参加了应试,已在翰林院当差。”
屋外安静了会儿,感觉好像人走了似的,连那气场都暗淡了几分,须臾,声音再度传来:“母后病重,时日无多。”
温如意神情微变,伸手按在了门上,心里更乱了。
屋外又安静了下来,很长时间过去后,忽然屋外传来了思思的惊叫声,温如意整个人震了下,根本来不及多想什么,直接拿起插栓推开门。
“思思!”
温如意以为出了什么事的女儿,这会儿正从云束手中接过笼子内拿出来的兔子,一脸的欢喜:“好可爱。”
“……”
温如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反手要将门关上,可这会儿哪里还来得及,只见眼前一暗,他欺身进来,搂住了她的腰将她往里带,砰的一声,温靖沅抬起头,刚刚才打开的门又合上了。
温靖沅霍的站起来,想要去敲门,被云束阻拦了下来,对上这清澄的眼睛,平日里寡言少语的云束为主子说话道:“小殿下,皇上找了你们五年。”
屋内,温如意被他逼到了床旁的柜子上,动弹不得。
而这会儿哪里还有半分刚刚在门内听到的那种情绪,他就是故意示弱来降低她的警惕。
厉其琛直接将她抱了起来,温如意抓住了他的肩膀轻呼了声。
下一刻,人就被他给压到了床上。
“你……”温如意推着他的胸膛,无济于事,她也知道这会儿自己和瓮中之鳖没什么区别,只得请求,“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说话间,她腰间的束带已经被他给抽开了,厉其琛给了她两个字:“不好。”
要知道,以他们两个人的体力悬殊,他要认真起来,温如意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一转眼身上的两件衣服就被脱下了,温如意感觉肩头一凉,扭头看去,还未看清他要做什么,肩膀上猛然传来一阵痛。
这时,得知找到了温侧妃下落,匆匆赶过来的范延皓,听到了屋内传来了恼羞的呵斥声:“厉其琛,你属狗的!”
……
☆、130.理由
这么大的院子, 隔音委实不太好, 范延皓也不是五年前那个不通男女之事的人, 在清楚得知即将要发生的事后,他即刻将距离自己最近的温思思给抱了起来, 瞧着这模样肯定是温侧妃生的了, 便哄道:“想不想吃糖人,我带你去啊。”
温靖沅追了上去:“你干什么,快把我妹妹放下。”
“这个更像。”范延皓弯下腰一抱, 把他也抱起来了,乐呵呵的哄他, “你爹与你娘多年不见,有许多话要说, 我们先出去走走。”
“说什么话要把门关起来, 你骗谁。”温靖沅不吃他这一套,挣扎着要下来,“你放我下来,我要等我娘出来。”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等你长大就明白了。”范延皓轻啧了声, 还真是亲生的, 一样不好伺候。
这样的话哄谁都好, 就是哄不到小大人模样的温靖沅,可他毕竟人小,敌不过人家力气大,就这么着, 被范延皓给抱出了院子,快速的离开,让云束留在院门口。
屋内,温如意那一喊后,肩膀那儿却更疼了。
“厉其琛你放开我,你疯了!”实在是太痛了,温如意又推不开他,手指用力的掐在了他腕上,却也只觉得像是掐在了一块儿硬木头,到后来,疼的都有些麻了。
“我是疯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厉其琛松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声音微哑。
温如意不甘示弱的回瞪。
下一刻,厉其琛捏住了她的手,用她腰上的束带绑起来后,另一头挂在了床头的木柱上,温如意的上半身等同于是无法动弹。
“你!”
裙下一凉,厉其琛的手从她的腰腹滑落到她的腿,之后,便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她,他到底有多生气。
起初温如意是有力气和他吵架的,他越是狠她就越不服,可渐渐的,温如意扛不住了,到后来憋着不认输,等到了晚上,她被折腾的连脾气都没了。
夜半时她就只能开始求饶。
可厉其琛哪里肯歇,他不做声温如意都能感受到他的怒意,他在生气她一声不吭离开兴城,生气她怀有身孕还离开他,更气她一走这么多年,为了躲他,将自己和孩子藏在这样一个地方。
可温如意这会儿连求饶的力气都没了,哼哼着予取予求,仅剩下心中腹诽的力气,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死在床上的。
在她睡过去之前,迷迷糊糊的,就听见他在她耳边说了句:“朕没有立后。”
听到那句话时温如意的脑袋是混沌的,除了想直接睡死过去之外,没有第二个想法,直到她隔天醒来时才反应过来他那句话的意思,看到端着粥过来,要亲自喂她的厉其琛,陌生而熟悉的感觉随之袭来,要完,他还没消气。
温如意被他关在屋里整整三天,确切的说,她是在床上躺了三天没下来。
别人是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三天他们就没合过,而现在,一向寡言少于的厉其琛,在喂了她一口鸡汤后,在扶她靠到自己怀里,感觉她身体下意识颤抖时,哼声:“你也知道怕。”
温如意微动了下嘴,不是说,只有耕坏的牛,没有耕坏的地么。
“三年一采选。”难道他后宫就没有人服侍。
厉其琛看着她,眸色骤然深沉,她是连京都城发生了什么都不想知道,要将他从她的生活中彻底清除。
温如意忽觉得背后一凉,猜到了他要做什么,急忙将被子往回拉:“不要了。”
很快,她就想哭。
最后被他抱下来沐浴时,她是眼睛都懒得掀开,心中也没什么可想的了。
所幸厉其琛也没真的要让她死在床上,到了第四天,她终于得以下床,倒不是说他不折腾了,而是他要带他们启程回京都城。
从床边走到门口时,温如意也是适应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这会儿她连女儿都跑不过,给她机会逃走也没用。
一想到之后厉其琛可能会用的办法,温如意感觉腿更软了。
“娘。”
这几天在镇上快将所有想吃的东西吃遍的温思思,看到娘亲出来后,冲着她飞奔而来,温如意被她撞的门框上靠了靠,抬头看到范延皓,笑容都是虚的:“范大人。”
范延皓的语气里藏了一抹恭敬:“娘娘。”
温如意身体是没力气了,人还没傻,自然听得出他称呼中的区别,过去他都是称她为温侧妃,而“娘娘”二字,可以是妃子,也可以是皇后。
温如意自然没忘他说的话,在门口靠了会儿后问:“范大人可是有时间与我说说京都城的事。”
范延皓看了眼紧抱着温如意没放的温思思,简单粗暴的回答了温如意这句话里真正的问题:“皇上登基之后,薛大人等几位老臣为首,要让皇上尽早立后,皇上没有答应,隔年的采选也没有进行。”
确切的说,皇上在登基三个月后,直接以年事已高为由,将薛大人为首的几个老臣,调到了另外的职务上去,直白的让他们在职养老去了,连早朝都可以体恤不上,
在朝堂之上,对于立后和采选两件事,皇上直接给出了缘由:温侧妃身怀龙嗣被逼离开兴城,至今下落不明,除了国事之外,其余的朕一概无心理会。
简而言之,你们把朕的皇后和儿子都气跑了,要是他们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这些人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这样的话对于那些顽固的大臣来说,自然是没什么效用,在他们看来,即便是怀有龙嗣,和立后一事也不能一概而论,可厉其琛不是他哥哥,更不是那个年幼的小皇帝,他从来都不是软柿子,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有足够的实力可以不理会他们,甚至的,还能让他们也去养养老。
再针对温如意的问题,便是:尚未立后,并无采选。
温如意知道范大人不会在这这种事上骗她:“那这些年他……”身边没有一个人,又是怎么过来的。
“皇上从没停止过找您。”范延皓意有所指,“这是第三趟。”
温如意沉默了会儿:“之前去了哪里?”
“前两次,我们都去了南方,这回是舒英姑娘派人送来的消息,在到了椒城后才确定下来,娘娘在这里。”
“南方。”温如意轻念了这两个字,她是曾说起过,她最想去南方,四季如春,风景秀丽,厉其琛是记得她说的才会将找寻的大部分人力都放在了兴城以南,但温如意却留在了这里。
倒不是说她不想去,而是原身受不了,当时在兴城时她就受不了那湿冷的天,再加上她怀有身孕,不能出岔子,所以才会选在这儿。
“娘娘当初为何要走。”
温如意蓦地抬起头,很快又低下头去,轻轻摸了摸思思的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范延皓看明白了。
新皇登基,需要诸多大臣支持,即便是他该坐那位置,对于温侧妃和她腹中的孩子而言,还是危机四伏,想当初太皇太后对皇上的保护,那也发生了险些丢性命的事,回到京都城那样的局势中,难保有人不会对她下手。
离开是个笨办法,但确实让皇上在处理京都城的事情时没有了后顾之忧。
四周安静了会儿,不多时,院外传来了声音,靖沅是跟着厉其琛一块儿走进来的,他的手里还多了一把弓,偌大的箭筒挂在身后,对他这样的身高而言看起来有些滑稽,可他看起来很高兴,虽对厉其琛还是带着些抵触,但神情里难以掩饰他对他的崇拜。
“娘,我今天猎到了一只兔子。”靖沅兴高采烈的拎起来手里的兔子,对上温如意怀里的妹妹的视线后,靖沅意识到了什么,忙将兔子往身后藏,摸了摸鼻子嘿嘿笑着,飞快朝厨房走去。
温如意的耳畔传来范延皓有些轻的声音:“依赖一些又有何妨,难道他不能够令你相信。”
说完这句话后范延皓便去了厨房,他得在小公主反应过来之前替殿下把兔子给处理了,要不然,昨个儿还抱着毛茸茸兔儿的,今儿却要吃兔肉,怕是要哭。
院子里就只剩下了他们,温如意把思思抱起来,厉其琛朝她走来,直接从她手中将孩子抱了过去,单手撑着,让思思好搂住他的脖子。
这样的画面,加上刚刚靖沅进来时的画面融合在一块儿,又与范延皓的话交织。
下午时,好不容易能与娘呆在一起,两个孩子午睡时便黏在温如意身上不肯下来。
见他们迟迟都不肯睡,温如意拍了拍温靖沅的肩膀:“可喜欢你爹。”
温靖沅有些扭捏,说到底,他对这个忽然出现的爹是有抵触的,哪能这么快接受:“娘,我们是不是要离开这里了。”
“嗯。”温如意摸了摸他的头,回去也得至少两个月,照这情况看,他们很快就会离开月牙镇,“是不是很想你爹。”
温靖沅摇头,特别认真的说道:“娘是为了保护我们才走的,要不然,娘会病死,我和妹妹就会被后娘欺负,还要做好多粗活,妹妹没有新衣服穿,后娘的孩子还会抢我们的东西,伤害妹妹。”
温如意却是越听越不对味了,这情节怎么感觉很熟悉,却又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一旁的温思思纠正他:“不对,是因为我比她们好看。”
温如意看着这兄妹俩,终于想明白了,那是她给思思讲的睡前故事,灰姑娘和白雪公主,谁知道他还能这么用。
兄妹俩争论了半天,都扭头来看她:“娘,您再给我们讲一遍。”
温如意想了想那情节,笑容掩饰尴尬:“今天给你们换个故事。”
好不容易哄睡了孩子,温如意将他们抱在一块儿,悄悄起身,走到了门口。
午后的阳光真好,秋日里,晴朗无云的天空湛蓝,朝院内看去,厉其琛站在花架子旁,在他脚边,是前些日子温如意刚刚抱养来的两只小黄狗。
短小的尾巴快甩上天了,看起来很喜欢他,圆滚滚的身体还不断扭动着,在他脚边翻身闹完,好不快乐。
温如意走了过去,它们便朝她跑来,绕着她脚边想捕捉她动着的双脚,不一会儿又让地上的几只爬虫给吸引了,追到了对面。
“等秋收节过了后再启程罢。”温如意走到他身旁轻声道。
厉其琛转身,看了她一会儿:“好。”
一贯的他不会问什么,温如意却想解释:“每年秋收节上的比试我都输,今年换你去比,让她们也瞧瞧。”
温如意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藏了些小得意,怎么着她想炫个夫,这不过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看了下之前的评论,大家觉得没写完整,其实番外里都有,后来想了想,还是提上去把这个放到结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