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在这关键时刻猝不及防地响起，尖锐地划破了满室酝酿已久的，一触即发的氛围。
两人俱是一愣。
陆百川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懊恼，但迅速恢复了镇定。
他站起身，声音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沙哑：“可能是他们到了。”
他转身走向门口，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一下呼吸，才伸手打开门。
沈云舒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睡衣，感觉脸颊的温度尚未褪去。
她看着陆百川挺拔的背影，心跳依然有些紊乱。
谢景深站在门外，拎着一瓶红酒，目光敏锐地越过陆百川的肩膀，精准地捕捉到客厅里沈云舒略显局促的身影和脸上未散的红晕。
"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他挑眉，压低声音，语气里的调侃毫不掩饰。
陆百川面不改色地让开身："进来吧。江桐呢？"
话音刚落，江桐就像一阵风似的从谢景深身后蹦了出来。
当她看清沈云舒身上的睡衣和慵懒状态时，眼睛瞬间瞪大，手指颤抖地指着：“你！你居然穿着睡衣！在他家！这个时间点！”
她每个词都咬得极重，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谢景深顺手关上门，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眼神戏谑地看着陆百川，仿佛在说：兄弟，你这进展速度，可以啊。
沈云舒看着门口表情各异的两人，再瞥向身边虽然强作镇定，却依旧能看出些许紧绷的陆百川，只觉得一阵头疼，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场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别瞎想！”沈云舒试图挽救一下局面，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我就是过来帮个忙。”
虽然她这个真实的解释在此情此景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陆百川适时转移话题：“人都到齐了，别站在门口。”
他看向江桐手里提着的超市购物袋，“买了什么？”
“一些零食，还有纸牌！”江桐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兴奋地举起袋子，“等下我们来玩‘干瞪眼’，输了的人贴纸条！我可是高手，你们等着瞧吧！”
陆百川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顺势安排："你们先在客厅玩一会儿，我去厨房准备一下午餐的食材。"
沈云舒立即抓住这个机会："我也去换件衣服。"
她快步走向对门自己的公寓，感觉自己急需一点空间来平复心情。
五分钟后，沈云舒回到1802，此时客厅里的气氛已经活跃起来，江桐正在茶几上熟练地洗牌，纸牌在她手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快来快来，就等你了！"江桐热情地招呼她。
谢景深则走到电视机旁，随手按开了开关，想给房间增加点背景音。
本地新闻台的声音流淌出来，主持人正用严肃的口吻播报着紧急天气消息。
【……根据最新监测数据，今年第14号超强台风“海神”，目前正以诡异的路径向西北方向移动，强度仍在持续增强。国家气象中心已发布沿海地区台风橙色预警，预计其外围环流将在未来48小时内开始影响我市，请各部门及市民提前做好防台抗险准备……】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巨大的卫星云图动画，那个被命名为“海神”的风暴系统结构堪称完美，巨大的风眼清晰可见，外围螺旋雨带紧密缠绕，蕴含着毁天灭地的能量。
路径概率图上的锥形范围囊括了数百公里海岸线，其中海市被标记为重点影响区域。
一切看起来符合常规预测模型。
沈云舒的目光被电视屏幕上那片庞大的白色漩涡牢牢吸引，脚步下意识地顿住。
那种熟悉的烦躁感又来了。
不对。
“这台风看起来挺吓人啊。”江桐一边洗牌一边瞥了一眼电视，“还好我们都在市内，应该问题不大吧？最多就是下几天雨。”
谢景深仔细看着云图，回道：“结构这么完美的超强台风不多见，看这路径，确实有点刁钻。不过现在的预测模型已经很精准了，应该不会有太大偏差。”
沈云舒没有接话。她走近电视，眉头微蹙。
盯着那片旋转的云团，她心底泛起一丝异样，风暴系统的能量汇聚点，似乎与计算机模拟的核心有细微偏差。
这种差异小到可以忽略，却让她直觉官方预测的路径可能不是唯一选择。
她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那片浩瀚的云海之下，更深层的气流正在以一种不同寻常的方式交织，角力，仿佛有无形的手在暗中拨动。
这感觉玄而又玄，并非完全基于她所学的气象学知识，更像是一种直觉，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对天空情绪的模糊感应。
不禁让她想起老家那些残卷上记载的古老智慧，天地之气，自有其韵律。
“云舒？看这么入神？快来抽牌！”江桐的声音把她从那种玄妙的感知状态中拉了回来。
她压下心头悸动，加入牌局，但总忍不住瞥向电视上那个持续旋转的风暴。
也许只是错觉。
她心想。
现代气象科学如此发达，超级计算机的运算能力远超人类感知。
在厨房忙碌的陆百川，偶尔会透过玻璃推拉门看向客厅。
牌局进行得热火朝天。
江桐运气不佳，脸上已经被贴了好几张纸条，气得哇哇大叫。
谢景深则老神在在，偶尔出手便精准打击，引得江桐更加不满。
"不公平！你肯定作弊了！"江桐指着谢景深嚷嚷。
谢景深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手里的牌，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江小姐，输不起可以直说。"
"谁说我输不起了！再来！"
沈云舒有些心不在焉，输赢都显得很随意，甚至抽空拿出了手机。
趁着一局结束洗牌的间隙，沈云舒起身：“我再去倒点橙汁。”
她走向厨房，也想借此平复一下被那台风搅乱的心绪。
厨房里，陆百川正在给腌好的排骨焯水，动作娴熟。灶台上还炖着一锅汤，浓郁的香气弥漫在整个空间。
见她进来，他转头看她，目光温和：“玩得怎么样？”
“还行。”沈云舒拿起果汁壶，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些不确定，“你看那个台风‘海神’的新闻了吗？”
“嗯。”陆百川关小火，擦了擦手，认真地看向她，“路径很特别。”
“你觉得，”沈云舒组织着语言，“它的最终登陆点，会不会和预测的有出入？我是说，可能不在那个锥形范围的核心区域？”
陆百川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他了解沈云舒的专业素养，她不会无缘无故质疑权威预测模型。
“基于现有数据和模型，目前的预测是概率最高的可能。”他回答得严谨，但看着沈云舒微蹙的眉头，又补充道，“不过，大气系统是混沌的，存在不确定性。你有不同的看法？”
沈云舒张了张嘴，那种模糊的直觉难以用科学语言描述。
她最终摇了摇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没什么，可能就是我想多了。感觉它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似的。”
她用了个不太专业的比喻。
陆百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只是平静地说：“气象学本身就是在与充满想法的大自然打交道。有时候，经验和直觉也很重要。”
他的话带着一种理解，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鼓励。
沈云舒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对上他那双沉静的眼眸，心里的焦躁被抚平了一些。
“嗯。”她点点头，倒满橙汁，“我出去了。”
陆百川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到客厅，江桐和谢景深正在为上一局谁该贴纸条而“激烈”争论。
"明明是你少出了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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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
"江小姐，输牌可以，输人品就不好了。"
电视里，关于“海神”的新闻还在循环播报。
沈云舒坐回原位，再次看向屏幕上的风暴。
这一次，她不再试图用理性去分析那份直觉，而是悄悄地，尝试着再次去“感受”。
风暴依旧在缓慢移动，庞大的能量在太空的俯瞰下无声奔涌。
陆百川的厨艺出乎意料的好，简单的几道家常菜做得色香味俱全。
"哇，陆教授，你这手艺可以啊！"江桐尝了一口清蒸鲈鱼，由衷赞叹，"比我家阿姨做得还好吃！"
谢景深慢条斯理地剥着虾，笑着接话："你们是不知道，百川在国外那会儿，可是我们那帮留学生里的厨神。多少人蹭饭蹭得都不好意思了。"
陆百川面色如常，只是默默给沈云舒夹了一块没有刺的鱼腩肉："尝尝这个部位。"
沈云舒低头尝了一口，鲜嫩的鱼肉在口中化开，她忍不住点头："真的很好吃。"
“说起来，百川在国外那几年。”谢景深抿了一口汤，状似随意地说道，“除了实验室就是公寓，唯一的娱乐活动，好像就是拍云？”
沈云舒夹菜的手微微一顿，不自觉想起之前的事情。
陆百川看了谢景深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给沈云舒添了半碗汤。
“拍云？”江桐好奇。
“嗯。”陆百川应了一声，言简意赅，“各地的云，形态不一样。”
谢景深笑着补充："何止不一样。他电脑里有个文件夹，分门别类。积云，层云，卷云...还有各种罕见的云种，拍得跟专业的气象摄影师似的。我们当时还笑他，是不是打算转行学气象..."
陆百川在桌下踢了谢景深一脚。
谢景深吃痛，面上却笑容不变，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沈学姐，你当年那张在图书馆看云的照片，现在可是云麓的传说。百川，你当时肯定也存了吧？”
空气瞬间安静。
江桐露出暧昧的笑容，沈云舒感觉自己的耳根又开始发烫。
陆百川握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沉默了几秒。
就在沈云舒以为他会否认或转移话题时，他却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她，坦然承认："存了。"
这两个字轻轻落下，却在沈云舒心中激起千层浪。
她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午餐在一种微妙而舒适的氛围中结束，谢景深和江桐对视一眼，默契地起身。
"那个，我们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先走了。"江桐笑嘻嘻地说，还不忘对沈云舒眨眨眼。
谢景深也拎起外套："是啊，麻烦你们整理下厨房了。"
两人迅速离开，留下满室的寂静。
"没关系。"陆百川开始收拾碗筷，"我来洗吧。"
"我帮你。"沈云舒站起身，"总不能白吃白喝。"
两人并肩站在水槽前，陆百川负责冲洗，她负责擦拭，配合默契。
水流声哗哗，掩盖了某些过于清晰的心跳声。
“那个，”沈云舒擦着一个盘子，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你电脑里，真的有很多云的照片？”
“嗯。”陆百川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擦干手，转身看向她，“都是这些年在各地拍的，要看吗？”
他的邀请直接得让沈云舒措手不及。
她看着他平静却深邃的眼睛，那里仿佛有一个漩涡，吸引着她下沉。
想起刚才关于台风的直觉，想起那些血脉中苏醒的记忆，她忽然觉得，或许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不需要完全隐藏那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部分。
鬼使神差地，她点了点头。
远在千里之外的浩瀚之上，那个被命名为“海神”的庞大漩涡，最核心处的□□微不可察地，违背了当前主导气流趋势地，轻轻悸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