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沈云舒按照江桐发来的地址，来到一家格调雅致的西餐厅。
她选了一个与江桐预定位置相邻，但有绿植半隔断的卡座，点了一杯苏打水，便拿出随身携带的电子书阅读器，安静地边看边等。
约定的时间过了几分钟，她看到江桐走了进来。依旧是那副“别惹我”的打扮，印着抽象怪兽头的黑色T恤，破洞牛仔裤，帆布鞋，银灰色短发根根不羁地立着。
她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深蓝色休闲装的男人。
看来，那就是谢景深了。
气质干净，眉眼疏朗，但神情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无奈，显然对这场相亲也并非心甘情愿。
“谢景深。”
“江桐。”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
江桐低头玩手机，谢景深则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餐厅的装饰。
为了打破沉默，也为了表达自己的“不配合”，江桐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了速写本和笔，开始随手勾勒餐厅内忙碌的侍应生。
沈云舒远远看着，不禁莞尔。
这确实是江桐会干出来的事。
然而，过了一会儿，她注意到谢景深的目光，似乎被江桐笔下的画吸引住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原本敷衍的神色收敛了些，开始认真地与江桐交谈起来。
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看到江桐从最初的爱答不理，到后来偶尔会抬头回几句，甚至，在她低头画画时，谢景深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情况好像，和预想的不太一样？
谢景深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一个标记，突然定住了。
不经意间，江桐在纸页角落留下了一个极小的羽翼状标记。
这个标记，谢景深瞳孔微缩。
作为插画师“银翼”的忠实粉丝，他在一些流出的练习稿中见过类似的笔触。
速写本上线条流畅，江桐寥寥几笔就抓住了人物的动态神韵，是他熟悉的凌厉画风。
难道……
他抬起头，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对面的女孩。
他收敛起之前的敷衍，身体微微前倾，尝试着开口，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江小姐也喜欢画画？”
江桐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下意识地合上了速写本，含糊道：“随便画画而已。”
人竟然还在啊。
她在心里疯狂呐喊：舒舒，快出现！
这个防备的动作反而加深了谢景深的怀疑。
原本只想走个过场的相亲，突然变得有意思起来。
沈云舒去洗手间遇见了一个以前的同事，聊了几句，耽搁了。
“云舒啊，真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那位同事热情地拉住她。
“是啊，李姐，好巧。”沈云舒微笑着回应。
“哎，跟你说个事儿，”李姐压低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林小满最近日子可不好过，上次那事之后，局长明显不待见她了，好几个重要的外宣活动都没让她上。”
沈云舒神色平静，只是微微点头，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旧闻。
李姐观察着她的神色，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真切的感慨，“不过说真的，云舒，你走了之后，大家开会研判的时候，李工好几次都下意识提起来你，要是沈工在就好了，你的直觉总是能提供模型以外的思路。”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私下里都传，说你对天气有种莫名的直觉。上次那个路径，明明所有数据都指向一处，就你坚持认为存在变数，结果，还真让你说中了！现在上面好像也隐约注意到这事儿了，觉得当初让你离职，真是咱们局的一大损失。”
“是吗？我不太清楚，我已经离职了。”沈云舒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离职也好，”李姐似乎也意识到话说多了，讪讪地笑了笑。
就在这时，沈云舒的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是江桐发来的求救信号，一个巨大的“SOS”表情包。
“我有点事，先走了，再见。”
沈云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阵莫名的的无奈。
这就是出门的“坏处”了，难免会遇到些不必要的寒暄与探询。
她朝着江桐那桌走去。她脸上漾起恰到好处的惊讶笑容，声音清越：“桐桐？这么巧，你也在这里吃饭？”
她的介入，巧妙地打破了江桐与谢景深之间正有些微妙的气氛。
江桐立即会意，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舒舒！太巧了！这位是谢先生。”她又转向谢景深，“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沈云舒。”
谢景深也随之站起身，他的目光在沈云舒脸上停留一瞬，带着礼貌的审视，随即落回江桐身上，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他先是向沈云舒点头致意，语气温和：“沈小姐，你好。”
后又对江桐说：“看来江小姐稍后还有其他安排，那我就不打扰了。”
他的反应出乎江桐的意料。
更让她意外的是，他接下来的话，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期待，“江小姐是个很有趣的人，希望以后，我们还能有机会多了解。”
这话让江桐心里警铃大作。
这人怎么回事？不按套路出牌啊！
与此同时，在这家餐厅另一个相对安静的区域的包厢外。
陆百川刚送别周绍衡教授。
他穿过走廊时，不经意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沈云舒正独自站在靠近洗手间的休息区，低头看着手机。
他的脚步下意识地放缓。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西装，手拿一支红玫瑰的中年男人朝她走了过去。
男人脸上带着殷勤的笑容，目光在沈云舒身上打量了一番。
“这位小姐，是在等人吗？”男人开口，声音带着刻意的温和，“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你就是张姨介绍的吗？”
沈云舒抬起头，看清来人以及他手中的玫瑰，眉头微蹙。
她后退半步，拉开一个安全的社交距离：“先生，你认错人了。”
“认错了？”男人非但没有离开，反而上前几步，拉近距离，脸上笑容更深，“那看来是缘分啊！鄙姓王，自己开家公司，今天也是来相亲的。不知小姐怎么称呼？既然都是单身，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嘛？”
沈云舒脸上的笑容淡去，语气冷了下来：“你认错人了。我在等我朋友，请你离开。”
陆百川的脚步蓦地顿住，周身的气压瞬间降低。
他看见那个男人依旧不死心，甚至试图将手中的玫瑰花递过去，身体前倾，几乎挡住了沈云舒所有的去路。“别这么拒人千里之外嘛，相遇就是有缘。”
就在陆百川要上前干预的时候，江桐从洗手间出来，看到这一幕立刻冲了过去，一把将沈云舒拉到自己身后
“喂！你谁啊？拿朵破玫瑰就想搭讪？没听见我朋友说让你走吗？走开走开！”
那王总见对方来了帮手，且江桐身高压制更显得气势汹汹，他悻悻地撇了撇嘴，嘟囔着：“真是不识好歹，”最终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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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桐冲着那男人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挽住沈云舒的胳膊，声音带着嫌弃：“我的天，相亲这种事真是容易遇到不正常的人！什么奇葩都有！”
她们的对话清晰地飘进陆百川耳中。
“相亲”、“不正常的人”……这些词在他心里掀起波澜。
他看着她与江桐并肩离开，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她在这里，是为了相亲？刚才那个，是失败的插曲，还是……她原本要等的人还没来？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脏蓦地收紧。
一种熟悉的酸涩的情绪在胸腔里蔓延，几乎要冲破他向来冷静自持的外表。
他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餐厅里温馨的氛围与他周身骤然降低的气压形成了鲜明对比。
夜色渐深，沈云舒和江桐走在回路上，完全不知道某个角落里有人正因为一个误会而心绪难平。
“你说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江桐还在纠结谢景深的那句“希望以后多了解”。
“可能是客套话吧。”沈云舒安慰道。
“不对，我感觉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这时，江桐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后一脸歉意：“我妈催我回去，说是家里来了重要的客人。”
看着江桐的车尾灯消失在街角，沈云舒在路边找了一个明显的地方，准备打车回家。
夜风微凉。
就在此时，手机清脆的响了一声，是企鹅的提示音。
她低头看去。
陆百川：【在干什么？】
街灯在柏油路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微凉的晚风让沈云舒下意识地拢紧了衣服，收起手机，正准备继续拦车。
这条没头没脑的在干什么？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复，或者说，还在揣测他这罕见主动背后的含义。
就在此时，一道修身的身影却倏然挡在她面前，恰好挡住了吹向她的大部分冷风。
“沈云舒。”
带着些清冷质感的声音响起，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沈云舒微微一怔，抬起头。
陆百川就站在她眼前，气息带着微不可查的紊乱，深邃的眼眸紧紧锁住她，像是在确认什么，彷佛要在她的脸上找到一个答案。
他穿着简单的衬衫和长裤，这幅样子不像是从容地偶遇，反倒像是匆忙追出来的。
“陆百川？”沈云舒有些意外，下意识的拉拢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这么巧，你也在附近？”
她注意到他身边没有其他同伴的身影。
陆百川的视线在她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随机移开，语气听起来尽力维持着平稳，却还是透出一丝紧绷：“嗯，刚和周院长吃完饭，出来就看到你了。”
这次，他的话不再是平淡的陈述，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我送你回去。”
他的出现太过突兀，理由也经不起推敲，但那份不容拒绝的笃定，却让沈云舒无法轻易说出“不用”两个字。
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深夜时间，又感受了一下愈发清冷的夜风，确实不是个适合久等和纠结的时刻，便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他几乎是立刻回应，随即转身，侧身示意她跟上，动作间带着一种急于将她纳入保护范围的迫切。
两人并肩走向停车场，距离不远不近，步伐却因为身高的差异，需要沈云舒稍微加快些频率才能跟上。
陆百川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动声色地放缓了脚步。
“你住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