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白雪飞扬，银装素裹世间，压弯枝叶，有风刮来，一团团白雪溅落，又是一片漫天。
玄清宗建于山巅，雪一日不清，第二日便会厚约□□寸，人一踩便似泥沼般陷下去，打扫覆在地上的厚雪是玄清宗历来传统，说是锻炼心性，底下弟子敢怒不敢言，也不敢耍什么花招。
这日轮到赵清姿当值。
天气阴沉昏暗，唯有一望无际白茫茫鹅毛大雪。
赵清姿有些困意，想要早点扫完回去睡觉。
一片片雪花不知疲倦地飞扬，耳里传来说话声。
隐约模糊，就在不远处。
她眼光追寻而去，穿过遮掩的堂舍，看到了站在对面的两人。
是熟悉的面容，温行舟师兄和陈世师兄。
这么晚了，他们为何在这里？
“哟，这不是玄清宗的天才吗？可惜天妒英才，注定是孤家寡人一个，啧啧。”
这陈师兄，听说自从温师兄在比试台上胜了他之后，碰到温师兄后一直阴阳怪气，一点输不起。
温师兄的哥哥前不久因杀妖兽陨落，陈师兄就这样戳人痛处。
温师兄一向为人正直和蔼，赵清姿不免有些担忧地看向静静站立的人。
温行舟并未生气，淡声道。
“知道你我差距在哪里么。”
陈世一听此话，怒火中烧，眉梢高高吊起，讨人厌的样子。
与旁边温行舟对比，更是相差甚大。
温行舟继续说“我今日可与你演示一番，不过陈师弟可要看仔细。”
陈世轻蔑不屑，但心里确实也特别想瞧瞧。
面上不显，姿态傲慢，还不忘出口嘲讽。
“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切。”
赵清姿觉得自己应该按照礼仪招呼他们。
也好打破两人针锋相对的场面，本是同门，互相辱骂指定是不行的。
还未开口，只见温行舟阖眼言咒，阵法线丝如流动的水迅速连接，复杂而又特殊的在空中显现。
他站在中间，发丝微漾。
周围萦绕着盘根错节的银丝，似海里的银鱼游走浮动。
赵清姿还是第一次看见温师兄施阵，一时大为震撼和惊艳，久久回不过神。
“陈师弟，看清楚了么？”
温行舟问。
陈世正仰着头，这才从惊讶中骤然反应过来，但未说出的话堵在喉咙，突兀地跪倒在地剧烈咳嗽。
“咳，咳咳！”
竟然呕出了血，极为痛苦的蜷缩成在锅里正在煮的鲜虾的样子。
赵清姿越看这阵越不对劲，陈世的状态惊醒了她。
脑海里迅速回忆，想起了什么，心中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她在古籍上看过类似的阵法。
杀阵！
这是杀阵。
赵清姿战战兢兢地看向陈世，后者连话都没说出口便已咽气。
雪成了血，红与白成了唯一色彩。
赵清姿捂着嘴，浑身发抖地看着这一幕，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温行舟半点未看地上七窍流血的尸体。
他略微抬起下颌，发丝沾着冰雪，平平无奇的浅青色宗门服在他身上落拓蕴藉，融入雪中。
伸出指尖，轻轻捻着落在上面的雪花，低声叹息:
“可惜了。”
不知是在可惜雪被他染脏还是没人欣赏这幅雪景。
赵清姿回想这一幕，总觉得温行舟似有若无地瞥了她一眼，久而久之，成了梦魇，惶恐不安。
但好在温行舟很快便离宗历练，并不常在宗门。
今日见到他，着实胆颤心惊，听闻他明日便走，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连头也不敢抬，害怕让他记起了什么。
“清姿，清姿。”
耳边有人呼唤。
赵清姿霍然回神，看见同伴奇怪地注视着她。
她尽力笑问：“怎么了。”
“喊你半天了，想什么呢？”
赵清姿支支吾吾，眼神躲闪。
“没睡好。”
同伴怀疑地看了她一会。
赵清姿匆忙打断她。
“什么事啊。”
“方才周师兄告知我们要去为千浪幻境开启前做些准备，你的状态可以吗？要不我和他说换一个人？”
她担忧问。
赵清姿心里一暖。
“不用，我缓缓就好了。”
*
全穆在屋内端坐调息。
玄清宗为大选弟子准备了休憩的寝屋，四人一间，现在时间还早，另三人或许应在比试，还未回来，只有他一人在里面，倒是方便了他。
这几日皮肉之伤倒无所谓，尚能承受，但突然的经脉阻塞却让他无可奈何。
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使之畅通，就像被人用手掐按，用碎石遮挡，如若他用蛮力冲破，反而引起更深的痛楚。
也不知明日是否能突破千浪幻境。
听闻有许多人都在这一道上失败，甚至从此再也不能施法。
玄清宗大选第二关便是进入千浪幻境，此境能放大入者的内心恐惧，入者必须有坚定的心智才不会为之蛊惑，看透幻境击破后离开方可视为通过。
第一道是身，第二道是心。
修道之人，缺一不可。
全穆尚在思索明日之事，敲门声响起。
“全道友，在吗？”
是一道女声。
全穆收回思绪，忍着疼痛起身开门。
门一推。
外面站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女修。
她见他状态不佳，有些关切问道:“还好吧？”
全穆见过她，在泉州客栈时，全季轩几个欺辱他时，这姑娘还帮着他说了几句。
是有善意之人。
他点头：“岑姑娘。”
岑音伸手，手心放着两颗丹药。
“我观你应是伤到了经脉，这是恢复的丹药。”
全穆一时又惊又喜。
惊的是巧合，他经脉一伤，她便送了丹药过来。
喜的是岑姑娘的善心，对他来说真的是雪中送炭。
他连忙接过，道了好几声谢。
岑音摆摆手。
“快吃了罢，明日也好尽快通过幻境，希望我们都能通过。”
人走后。
全穆将丹药放在烛光下仔细端详，用灵力探查无事后才吞下。
虽有怀疑他人之嫌，但细心行事总没错。
他可以在比试上输掉，在幻境中迷失。
全然不可在这些小事上失去入门资格。
*
飞流瀑布，吟音清浊，山峰陡峭险峻，杳霭流玉，一片醉人美景。
宗门在他离开时大差不差，甚至同门也未有什么变化。
温行舟并没有悲怀伤秋的感受，似脱离开置身之外的评价。
他漫步在此间。
看这一草一木，一水一云。
视线扫过某处。
温行舟目光一顿。
她不知怎的逛到这边来，找到了这颗正在茁壮成长的桃树。
悠闲地坐在枝桠上，拿着黄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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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自在。
他突兀地想起了第一次去沧澜宗时，她也是这般模样。
还有些青涩，脸上带点圆润，正在逗弄她的师弟。
少年手持扫帚，眼见着早已干净的地块又落了不少树叶，他颇为苦恼地抬头，对着躺在树梢上啃桃子的人道。
“师姐，怎么又掉下叶子了？你莫寻我乐子了，等会早课迟到师兄又该罚我去飞鹤台喂仙鹤了。”
那两只仙鹤既挑食还爱啄人，一不高兴就掀翻食碗，师兄还不许他用法术，简直苦不堪言，他情愿蹲马步举剑也不愿再做这等差事。
树梢上的少女听见此话，嚼着果肉，抛下一句善解人意的话。
“那你别扫了，赶紧去吧。”
一听这话，他又立马正色反驳，“那怎么行，师兄告诉我们做事要有始有终。”说完后又开始苦口婆心劝慰。
“师姐，赶紧下来吧。”
棠宁啃完桃子，在他又一次劝说下终于开始不耐烦，落了下来，但许是才开始修行，身姿有些不稳，落地时有些摇晃。
裙摆飞扬。
言逸呆了一瞬，意识到什么后慌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但棠宁反而一步步凑近他，一双杏眼牢牢看着，言语间有些挑拨离间的蛊惑。
“裴观南这么对你，你不生气啊？”
少女身上带着淡香，轻飘飘地拂过鼻间。
言逸屏住呼吸，手捏紧扫帚，但却皱起眉梢，对她所说的话感到十足诧异。
“师姐这是什么话，师兄对我们严厉是对我们好才是，不然我们怎在妖魔横行的世界里生存，更遑论斩妖除魔，守护苍生。”
棠宁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对此不发表看法，见他如此坚定，命令他伸手。
言逸不解其意，但还是听从她的话，把手伸了出来。
一团不知包裹着什么的绿叶落入掌心。
他发出疑问，“这是？”
少女转身向后摆了摆手，身姿轻盈。
“瞧你扫地这么辛苦，这是师姐送你的礼物。”
这算哪门子礼物？
言逸呆了一瞬，但还是保持着不知是惊是喜的心情，慢慢打开。
一颗光洁的果核稳稳放在中心，似乎是在嘲笑他的痴心妄想。
言逸顿时目瞪口呆。
“师姐！！！”
闹剧收场，温行舟这才上前询问。
她停住脚步，见到陌生人脆生生问。
“你是谁？”
许是还未习惯人身。
有些妖性地歪着头看他。
温行舟礼貌行礼：“我是今日来观看试剑大会的修士，却迷了路，可否麻烦姑娘带路呢？”
棠宁瞧着他，细细端详。
温行舟屹立不动，也不厌烦，就这么站着让她看。
“这桃树是掌门养的，十年一结，就等近些天结果收获。”
棠宁在树上一愣，嘴里的果肉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第一反应是他在开玩笑。
但温行舟面容表情认真，棠宁又不确定了。
她小心翼翼问。
“真的？”
温行舟颔首。
棠宁干笑：“我怎么说也是来这儿的客人，吃一个黄桃应该没事吧？”
轻巧落下，身姿早已比之前好上许多，脚尖点地站稳。
桃子味氤氲开。
万分甜腻，似整个世间都是这个味道。
他有些怀疑自己衣衫也沾染上了。
温行舟思索模样，劝慰道：“一颗而已，应该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