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雯玉怔愣，目送顾效臻离开。
男人渐行渐远，时不时回头看她，摆手让她回书院里去。
他用手指过的心口，正装着一只雀跃的小动物，兴奋地横冲直撞。
她僵硬折返，掩门时是懵的，走回书院主楼是懵的，上二楼楼梯时也是懵的。
简少婷在客厅外，靠着半掩的扇门玩手机，见简雯玉上来，她按灭了手机，亲昵地挽住简雯玉的手臂：“姐姐，奶奶和爸爸妈妈讨论你的亲事呢，我们去旁边说话。”
简雯玉知道她又要找茬，轻笑一声，顺着她的话说：“既然是我的亲事，为什么不能进去听？”
简少婷顿了顿，“大人说话，我们小孩子听什么。”
她拉着简雯玉进了茶室。
简雯玉若无其事地抽出手臂，到茶桌旁，将刚才草草摆放的花瓶摆正，“少婷，这个家里只有你是小孩子，我都马上结婚了。”
简少婷说一句话就被简雯玉轻飘飘地呛一句，气不打一处来，皮笑肉不笑道：“是啊，姐姐，你是马上要嫁入豪门的人，当然瞧不起我了。”
茬这就来了。
简雯玉的手指从花瓣上落下，搭在桌沿，人也顺势倚靠上去，转身笑望着简少婷：“你说什么？”
简少婷双手抱臂：“姐夫这么帅这么型，身边不三不四的女人应该也不少吧？姐姐，你可不要被人家看笑话。还有，你当上豪门阔太之后不能忘记我和爸爸妈妈呀，顾家的生活和现在肯定特别不一样。”
简雯玉面带微笑听完，走上前拉住简少婷的手，温柔道：“当然不会，你可是我亲妹妹，我怎么会忘记你？我们是一家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是一体的。”
她帮简少婷理了理头发：“更何况，我跟顾家这门亲事，还是为你以后做打算呢。豪门阔太不好当，娘家人尤为重要，你年纪小容易闯祸，以后姐姐不给你做表率，你要自己敲起警钟，要是惹了事，小的我尚且能帮你，要是大了，还得你姐夫做主，你姐夫可不一定帮你。”
简少婷不敢相信地看着简雯玉，没想到她竟然可以这么厚脸皮，充满敌意的眼神追随着简雯玉替她整理头发、衣领、袖口的动作移动，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两人动作极其亲密，要是外人来看，一定会说她们姐妹感情真好，妹妹可爱，姐姐温柔。
然而姐妹俩交汇的眼神却可以蹭出火星，一点即燃，一燃即爆。
“你姐夫脾气可不好，”简雯玉煞有其事地说，松开了简少婷，靠回到桌沿，“他生气起来很可怕。”
简少婷：“……”
她没法再跟简雯玉共处一室，假惺惺地笑了笑：“谢谢提醒。”
说完，快步离开了茶室。
茶室里只剩下简雯玉一人，她敛去脸上的假笑，冷冰冰地注视着门口飘去的少女的裙摆。
简少婷这些话对简雯玉无足轻重，她心思浅，一眼就能看穿，好应付，但简宏胜和单娅芳不同。
简雯玉已经可以想象到，她真嫁进顾家后，简宏胜和单娅芳的嘴脸会如何。
她不想去客厅面对那对夫妇，就在茶室赖着，闲来无事，忽的想起顾效臻给她的那个绒布袋。
她将它从裙子口袋里拿出。
绒布袋扁扁的，很小巧，手感细腻。简雯玉将它打开，取出里头的东西，将它举在灯光下。
是一串澳白珍珠项链，珍珠白到耀光，颗颗饱满，流光溢彩。
恰好和她今天戴的珍珠耳钉配套。
他是一个很会送礼物的男人，简雯玉心道。把珍珠项链握在手中，联想到他临走时指她心口的动作，心跳又不由自主快了些。
简雯玉连忙把项链收回袋里。
-
简宏胜三人十点多离开玉墨书院，简雯玉在门口送走他们，回到客厅，见何音徽面露疲色，快步上前：“奶奶，你今天说了太多话，很伤元气，赶紧休息吧，怎么还坐在这里？”
何音徽拄着拐杖站起来，简雯玉连忙搀扶住她。
“你秋姨已经去给我准备泡澡水了，你过来，和我聊聊。”
祖孙俩到房间里，简雯玉扶着奶奶在罗汉床上坐下，自己坐到另一边，为何音徽剥起桌上的荔枝。
“今天见了顾家人，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家，”何音徽边揉膝盖骨边说，“你爸妈眼光竟然还不错。”
简雯玉嗤道：“哪里是他眼光好，他是看清了利益链，算准了顾家不会计较他那边的窟窿，也算准了您和爷爷的脸面足够好看，顾家不会拒绝。”
何音徽点点头，觉得简雯玉说得有道理：“这是一部分，但这么多做生意的人家，他怎么偏偏就选中顾家？说明还是做了比较，毕竟嫁女。”
简雯玉将晶莹剔透的荔枝剥进小碗里，放到何音徽手边：“您就只能吃两三颗。”她抽纸巾擦手，“我看不见得，这么多年他有给过您和爷爷一次我的赡养费吗？我长这么大他来看我的次数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您就别替他说话了。”
她说这话时，语气平常，一脸的不在乎，何音徽看得揪心极了，便道：“算了算了，不说你爸了。玉啊，你说得不错，效臻长得是真俊。”
何音徽越想越觉得有趣，“这么高的小伙子，竟然像个小狗一样，一直跟着你，寸步不离！他这么黏你，你会不会烦？”
简雯玉听笑了，居然会有人把那个男人比做小狗吗？奶奶真是可爱。
“不会啊，”她撒起谎来面不改色，“他就这样子的，我习惯了。您今天和他们定下婚期了吗？什么时候？”
“下下个月。”
简雯玉抬了抬眉。这比她想象得要晚一些，毕竟简宏胜急得很，恨不得现在就拉她去领证，好拿到顾家答应的那些钱去填补亏空。
何音徽吃着荔枝，睨着简雯玉：“长这么大，还没见你和哪个小伙子走近过，怎么这么快就喜欢上人家了？”
简雯玉用手撑脸，姿势很放松地靠在罗汉床上铺的垫子与靠枕上，脚勾着岌岌可危的拖鞋，一晃一晃，回道：“嗯，您都说他是帅哥了，我一个小女生怎么可能不喜欢。”
何音徽认真凝视着简雯玉，后者把眼睛眯成弯月，冲她娇憨地笑着。
今日终于见到简雯玉口中“很好”的年轻人，何音徽没有失望。老太太经历七十余载人生，一眼就看出来顾效臻是个很稳重的人，出身不凡却很谦逊，说话行事都非常周全，几乎挑不出错处，是一颗完美的鸡蛋，哪里都没有棱角。
但往往是越完美的男人，越危险。
谁知道那鸡蛋壳里的是颗好蛋还是坏蛋？
何音徽沉默了好一会儿。
儿子儿媳都应下了这桩婚事，孙女也答应了，又是真心喜欢，今天她见顾家人确实稳当，多日来悬着的心也算落下。
“但奶奶还是那句话，要是效臻让你觉得委屈了，你有一点点不愿意，就算在婚礼上，也可以直接跑走。有什么后果，都有奶奶给你挡着。”
简雯玉点头，秋姨恰好在这时进来说药浴已经准备好了，她便扶着何音徽起来：“奶奶，您放心吧。”
秋姨接过何音徽的手臂，三人前后出卧室，前头两人好好地走着，后头的人，脚步却越来越慢。
“等等，”简雯玉觉得有点奇怪，“奶奶，您刚刚叫他什么？”
何音徽停下来，回头：“效臻呀，这孩子名字倒挺好听的，成效的效，至臻至美的臻，连起来的意思就是卓有成效，寓意也好。”
“……”
成效的效……？
简雯玉凝固在原处。
何音徽：“怎么了？”
成效的效！
是成效的效！
不是小！
不！是！小！！！
简雯玉苦笑了一下，愣几秒，很快又皱起眉，欲哭无泪：“没事……您去洗澡吧。”
何音徽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离开卧室。
简雯玉无声地在卧室里尖叫！
怎么会！
他的名字是顾效臻！不是顾小臻！
那她一直喊他顾小臻，他会不会误会？？？
简雯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卧室的，她跌坐到懒人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绝望，绝望至极。
拿起手机给孟斐宁发消息。
发出去没多久，收到对面猖狂的嘲笑。孟斐宁连着给她弹了五条语音。
简雯玉扔了手机。
她平生第一次，说了句脏话。
-
顾公馆大门刚打开，一行人在玄关换鞋，顾敬煊飞也似的从楼上冲下来，在楼梯上就大喊：“怎么样怎么样，见到嫂子了吧？妈咪，嫂子漂亮吗？她家里好玩吗？我下次也想去！”
大家都在玄关愣了一下，尤其是顾效臻，他没想到二弟这么快就出院了，还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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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回了家，他一点都不知道。
视线挪到顾敬煊受伤的那只手臂上，原来的石膏已经拆下来了。
顾效臻和顾敬煊对视一眼。
二弟冲他挤了挤眼睛。
“阿煊，你今天怎么回来住了？”海璐欣喜。之前二儿子说要在自己的私人公寓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她特别想他。
“想你了呗，妈咪。”顾敬煊笑嘻嘻道。
他身后还跟着个顾攸淮，相比之下安静沉稳许多，一言不发地与大家一起在客厅坐下来。
佣人们端上茶水，顾敬煊坐到顾效臻身边，挤他的肩膀：“哥什么时候娶嫂子？”
顾效臻稳重地推开他：“先听长辈说话。”
顾泰华：“到处都是古董，好些都在拍卖上见到，都是非售品，他们能收下真是实力不凡。雯玉送我那方端砚啊，看着真是好，我都有点舍不得用。”
徐韫芝感慨：“好久没进过这种园子了，我都有点怀念年轻的时候住祖宅，现在这个房子楼梯太多，电梯坐得我头晕。”
顾泰华思忖片刻，“阿芝，你想住回去？”
徐韫芝看了他一眼，“说说而已。雯玉嫁过来肯定要住这里，住回去我就见不到她了。”
海璐：“爸妈，我说得没错吧？雯玉是个好孩子。”
徐韫芝与顾泰华对视一眼，纷纷表示赞同，又不约而同望向顾效臻。
海璐顺着二老目光，也看向顾效臻，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阿臻今天一直跟着雯玉，以前都是弟弟们当你的跟屁虫，没想到有一天，你竟然也做了别人的跟屁虫。”
顾敬煊睁大眼：“哥！真的假的？我根本想象不出你黏着嫂子的样子，你还会黏人？”
顾效臻：“……”
他无奈：“妈，弟弟们在这里，您给我留点面子吧。”
海璐倒在顾川柏怀里咯咯笑。
“阿璐，你眼光好，我喜欢雯玉这个孩子。”徐韫芝说，乐呵呵的，“总算是把阿臻这人生大事确定下来了，今晚大家都睡个好觉！”
她起身，准备回房休息，海璐、顾川柏同两个儿子都站起来，二老预备离开客厅，徐韫芝忽的想起什么，停下对顾效臻说：“阿臻，我今天给雯玉把脉，她脉象特别好，三脉平稳又强劲，月经应当非常规律。”
老太太放轻声音：“你年纪不小了，赶紧努努力，早点让奶奶抱上曾孙啊！”
顾效臻：“……”
顾敬煊爆发出一阵笑声：“哥，你努努力，让我早点抱上侄子侄女！”
长辈们都笑了，而被赋予众望的顾效臻只是淡淡望向顾敬煊，面无表情。
半分钟后，顾敬煊老老实实说：“我不抱了，哥，我不喜欢侄子侄女，我喜欢你。”
这回轮到海璐爆发出笑声。
顾泰华和徐韫芝也笑得不行，在顾效臻收拾顾敬煊之前赶紧离开了客厅。
海璐：“阿煊，阿淮，时间不早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我同你爸爸还有话和哥哥说。”
顾敬煊撅着嘴上楼去了，顾攸淮说了声“好”，跟在二哥后头。
海璐看一眼顾川柏，忍不住笑，凑到顾效臻耳边，悄声说：“你们年轻人现在流行什么恋爱呀？雯玉小你六岁，却叫你小臻！这个名字家里人都没叫过哎！”
顾川柏哭笑不得，拉了拉海璐手臂：“你别这么兴奋，儿子会不好意思的。”
海璐轻轻甩开他：“我为什么不能兴奋？我觉得阿臻这样挺幸福的啊！只是有点不懂他们年轻人的潮流嘛，问一下怎么了。”
顾川柏：“好好好，你开心就好。”
顾效臻算知道海璐把弟弟们支走是为什么了，他在心里感谢母亲还给他留了个情面，一本正经道：“妈，不是什么恋爱潮流，是她自己起的爱称，可能觉得好听吧。”
海璐起哄地“哦”起来，声调拉长。
顾川柏看儿子被起哄吃瘪的样子特别想笑，索性背过身。
海璐凑得更近：“那你喜欢这个爱称吗？”
“……”
喜欢吗？
眼前浮现出每一次简雯玉喊他“小臻”的模样。正经却有点害羞的，微笑着的，大大方方的，认真的……
男人的喉结动了动，心间漫过一层微妙的感觉，他琢磨不透。
顾效臻躲闪开母亲的目光。
“……我不知道。”他低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