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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破障

作者:不祈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医务室的窗户没有关实,似乎窗框老化了,漏着一条呼着热浪的细缝。


    暖风漏进来,吹得床帘轻轻拂动,成了这间房里唯一未被定格的笔触。


    病床上,一人倚在床头,一人端坐在床尾。他们仿佛乘着一弯舴艋舟,但不知去向,只是沉默地漂泊。


    虽然参智语最后是自己坐过来的,但她仍觉得面颊烫得冒烟,过了好一会,才揪着裤子小声询问。


    “你、你……刚才有听到什么吗?”


    望她始终低着头,朗依忐忑地挠了挠脸。


    昨晚又是一夜未眠,他没曾想被车撞后倒是来了困意,本来想撑到看台,结果半路碰见参智语,忽然就睡昏了过去。


    醒来就发现大家都进了医务室,前面的事他自然不知。


    “没有。”他轻声回道。


    参智语松开了手,不知是泄了口气,还是黯然神伤,身子颓得没有半点精神。


    病床嘎吱挪移的声音小心飞到空中。


    不知不觉,朗依就撑身靠近,跪在了她身旁的位置。


    抬起手,他谨慎地撩开挡住她脸庞的耳发,“你不高兴吗?不然……下次我还是不来了。”


    嗵——


    肩颈被牢牢环住,朗依一下失衡,完全压来的重量让他被迫半撑在床上。他还未回神,呜咽就先零落地埋到了耳边。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积蓄的恐惧一口气释放,参智语完全顾不上什么矜持、羞耻了。


    只像是生长的蔓枝,见到依凭就一个劲往上攀去,不死不休。


    “等等你……你等等。”


    朗依无措地将她推开,刚钳着她重新坐起,就感觉手背被沾湿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本能就翻出手心,捧到了她的颌下。


    如同接获清晨的雨露,寸滴是惜。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声声抚慰下,参智语逐渐好些了。


    朗依又揉了揉她的脸颊,将因泪水黏在皮肤的发丝根根捡开,边问她害怕的原因,边守着她用袖子抹干脸,嘟嘟囔囔倾诉。


    “之前看完比赛回去我就很担心。你想啊,连霍礼昂的成绩,还有行为都能提前知道,意思不就是,一切都是注定的吗?”


    “如果结果都已经有了,我做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比赛也好……你也好……全都会变回过去的样子……我还有什么意义。”


    说罢,她抬眼看向朗依头上的绷带,眼眶即刻又被充盈。寂静短暂落于他们之间,又被他扬手赶去。


    “我明白了。”


    朗依用指节带走她眼下释出的泪水,而后又用那只手,在她面前立誓。


    「让我成为你一生逗号吧。」


    「我会一直活下去,一直缠着你,提醒你一直在向前,绝不会回到原点。」


    言出法随,他将她拥回怀里,抱得更紧,像缠绕心跳的脉搏,同体共生……


    门外,一列脑袋从上至下叠着,悄然窥视着房间角落——两个心满意足抱着自己阿贝贝的烤面包,正彼此用头蹭个不停。


    “他们刚才一直在说什么?”


    “太小声了,完全听不见。”


    “真的有在说话吗?我怎么感觉他好像比了什么东西。”


    “你看错了吧,怎么会呢,哈哈。”


    门内,参智语并未意识到身后目光,还在嗅着混入鼻息的草本淡香,像埋在晒过阳光的被子,喃喃自语。


    “我快点赢下来……然后我们回家。”


    *


    比赛还未开始。


    赛场边,裁判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忽得,听见了咔嚓咔嚓的脆响。


    她扭过头,一个大腹便便、丰颐广颡的男人就站在身侧,招牌似的扇风耳因咀嚼被带动,格外显眼。


    他摇了摇手中开袋的薯片,“吃吗?”


    “邱指导?你怎么在这?”


    裁判惊讶地望着他,但手也没闲着,自觉就往袋里伸去。


    “往年不都是整理录像回去看吗,怎么,今年大师算出这场子里有神兵天降了?”


    邱指导摆了摆手,满腕的手串五彩缤纷,“没到那个地步哈。我就是拿东西路过,怕你无聊顺便来看看。”


    裁判也咔嚓咔嚓咀嚼起来,两人凑在一起,颊腮鼓囊,像一对偷闲的金丝熊。


    “倒也不算无聊,今年女子手枪甲组的最高分比去年高了将近40呢。”


    裁判拿出上午的成绩表,边在上面蹭净指尖的碎屑,边递给邱指导。他接过凑到眼前,仔细端详起首位的文字。


    “严……天空?我面过这孩子。”


    “你面过?”


    仿佛嗅到别样的故事,裁判八卦地转过头。但邱指导只对她怂了耸肩,不以为意。


    “前几年吧,当时她是第一进选的。但家长没有让她进专业队的意向,所以吹了。”


    说着,他吹了吹成绩单上的碎屑,将它放回了桌上。


    “没有意向还参加市射锦赛做什么?”


    裁判疑惑地望着桌面,刚刚出神,手机闹钟就响了,“选手马上该入场了,你快走吧。”


    关掉闹铃,她转头就向邱指导催促。他也很快嗦净手指,将薯片搁置在了桌上,提腿就溜。


    “诶,你把零食拿走啊!”


    裁判低声呼唤,但他头也没回,只是招了招手,“那本来就是从你包里拿的!”


    再看回薯片包装袋,还有大敞的帆布包,她语塞了。


    “靠,我说怎么那么合我口胃呢!”


    ……


    观众呼声一片,选手按队列入场。


    久违决赛场地,严天空感觉自己像逆行在传送履带。


    通往靶位台的路变得很慢、很难走,就好像她用尽了全力,也还只是原地踏步。


    “何叶,第一。严天空,第九。差一点就进决赛了,下次继续努力。”


    “刘川阳,第六。严天空,第十一。还是差一点,下次再加油吧。”


    “吴盼云,第四。严天空,第十五。嗯,下次……”


    下次,下次,下次。


    距离严天空第一次转入实弹练习,已经有一年多了。这些日子里,她参加了数不清的省级赛事。


    但无论同窗怎么变化、名次怎样波动,她无一例外,都只会得到“下次”。


    她很痛苦,于是拼命参加更多比赛,终于有一天,教练没再说了那个词。


    他说,她没熬过发育关,也没时间参训,已经不适合再坚持下去了。


    嗯,连下次也没了。


    “天空,你早就该停下了。”


    当她告诉父母自己不会再练习射击时,得到了这样的答复。


    她明白的,她要考虑现实与前途。运动带给她的助力太小了,甚至一直在拖垮她冲击高考的步伐。


    她和严鹭存不一样,她有机会考上旁人艳羡的大学,就读广受认可的专业,去到更广阔的天地。


    而无法站上顶级领奖台的射击选手以后又能干嘛呢?


    她不敢想。


    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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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天空逐渐清醒。她加大了双臂的摆动幅度,以追上队列前人的步伐。


    看台,小小的相机显示屏里,严天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严鹭存又调试了下支架,将其固定在最合适的视角。


    看着他在狭小的过道摆弄长枪短炮,参妈妈吃惊地问:“这是不是太隆重了?”


    严鹭存又扭了扭变焦环,拧到尽头,“这是姐姐最后一次参赛了,我要好好替她记下来才行。”


    “可是她成绩很好诶……”


    参妈妈略慨惋惜。她的身旁,朗依望着那将人脸拍得无比清晰的设备,又看向自己手机内参智语的糊图,悔恨不已。


    “下次我也要这样。”


    放下手机,被遮挡的前排观众席露了出来,他原只是无心一瞟,却在一个陌生的手机里看到了参智语。


    什么人?认识她吗?


    朗依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打量起那身影来:黑色渔夫帽、黑色T恤、黑色牛仔裤,甚至黑色运动鞋。


    越看越像小偷——或是变态私生饭。


    朗依紧皱眉头,心中不禁纠结起对策,是要上前阻拦、打电话给安保,还是……


    “我不在意的,嗯,我只是路过。”


    放下手机,霍礼昂拉大了口罩的遮挡范围,似乎是担心帽沿不够宽大,他又推高了墨镜。


    从正面来看,他果然更变态了。


    路人都觉得可疑,无人坐在他的四周。


    不过,这正合他意。


    毕竟他可不想被人发现:霍礼昂为了悄悄来看参智语比赛,把妹妹送回家后午饭都没吃,还专门换了一套衣服赶回来。


    那样也太蠢了?


    所以,现在坐在看台的,只能是一个平凡的小偷……或是变态私生饭。


    “athletestotheline.”


    裁判宣告运动员进入地线,参智语率先一步跨出了队列。


    时常担心因听障对环境的失察撞到别人,她其实很少这样大胆走路。


    除了赶时间,还有视线被餐盘遮挡时,为了跨过饭店后厨的门槛。


    参智语眨了眨眼,眼前的桌子小小的,干干净净,没有烟蒂油渍,也没有残渣剩骨,只有曾被她卖掉的手枪。


    过去她最后一次走入俱乐部时,那把手枪也这么摆着。教练问她要不要再练一次,但她摇了摇头。


    她想,自己要永远和它告别了。


    要坦然接受上天的捉弄,接受被熙攘的人海吞噬,接受无所谓明天的生活。


    接受“参智语”是个不重要的名字。


    因为这才是命运,这才是她这种人为了活下去应该有的态度。


    天赋存在于无法发挥它的人身上,就等同于诅咒……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preparationandsightingtime.”


    “start.”


    试射时间开始。


    手掌逐渐握上枪柄,参智语动了动脚,望向前方的靶点。


    它很小,只是一个轻易就能被忽视的黑圆,承载不了太多弹点,却承载了她太多妄念。


    每每抬起手臂,将缺口与靶点对齐时,她就能感受到它们的重量,因而为了瞄准,需要快速进行许多微小的调整。


    但她并不讨厌。


    因为她觉得,每默念一个要领,每平息一次呼吸,都像在对那个仰望电视、仰望他人的参智语告别。


    一步步告诉她……


    这次执枪的人是我。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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