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像迷路了呢。”
艳阳下，邵秋闯站在小区的大道中央，他看了看自己附近建筑的单元号，又看了看手机上的地址。
显而易见相隔还有很远的距离。
他苦恼地就地蹲下。正骑着电动车巡场的保安碰巧路过，停在了他身旁。
“你需要帮忙吗？”
“汪汪！”
邵秋闯愣愣地抬起头，正打算看向保安，却被突如其来的狗叫截胡。两人一并转向了路口处摇着尾巴的小狗。
“谢谢，我好像不太需要。”
邵秋闯起身，朝小狗一路碎步挪去。
被拒绝后，保安满头雾水，但似乎放心不下，他还是等在原地，趁空拧开了茶杯。
“你好，你知道这个地方在哪吗？”
“噗——”
一口热茶溅在空中，保安眼睁睁看着他在小狗面前蹲下、将手机屏幕转向它，呛得前扑后仰。
“汪汪！”
小狗用嘴筒子拱了拱屏幕，很快转过身，啪嗒啪嗒走起来。
邵秋闯收起手机，高兴地跟了上去，挎包多余的绳索摇摇荡荡，仿佛挥舞的尾巴。
有了领路使者之后，小区的路好像更宽阔和直白了。他不禁感叹，这个地方简直和得到指令后开始放行的迷宫似的，真神奇。
虽然应该归因于他路痴。
“口袋。”
“汪汪！”
听见名字，小狗热情地加快了步伐，很快就跑到叫喊自己男孩面前，不吝欣喜地表演打转。
“很棒地完成了任务呢。”
朗依蹲下，轻轻揉了揉小狗脑袋，张开掌心早已备好的肉干，目睹它大快朵颐地享用。
“哦？到了。”
邵秋闯如梦方醒地停在不远处，盯着3单元的指示牌。隐隐感觉到锐利的目光，他低下头，对上了沉如死水的朗依。
“你好……请问参智语家，是在这栋楼吗？”
“没错。”
他笑了笑。
昨夜。
「系统，你在吗？」
参智语盘坐于床，把被子顶在头上，以此遮挡电筒照亮笔记本的光线。
感应到她的呼唤，一行字很快落在了纸张上方。
【OS：哎呀真难得平时老被吓到的小可爱今天居然这么主动呢】
已经习惯轻浮设定的参智语见怪不怪，这回干脆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我想知道场景任务得到的1000喜爱值里，有多少是我妈妈的？」
心声刚起，她就看见眼前那行字消失，转而新的数据跳了出来。
【喜爱值变动明细：参佑希/女】
【昨日22:30+300】
【今日00:50-100】
「200」
她在笔记本上记下富余的数值，咬着笔帽，又琢磨起重生以来做过的攻略任务：
朗依的任务很简单，却有1000收获，应该是他人好的缘故，对谁都这么大方。
不具备参考意义。
这样想着，她将朗依的名字用横线划掉，又写上了邵秋闯，在他和妈妈的名字中写下一个等于号。
上次救下邵秋闯教练的时候也是200，也就是说——
虽然妈妈嘴上很生气，但心里还是开心的。
“那只要再向她证明一次就好了吧。”
她喃喃道，又转向系统弹出的字框，“那种场景任务只要在人多的地方就会出现吗？”
【OS：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当然哦～】
得到答复，参智语重重地合上笔记本，暗下决心。
叮。
朗依发来的信息从手机上弹出。
「参阿姨还没有消气吗？」
参智语思忖片刻，快速打下了两句话。
「没有，我明天没办法出门了。」
「我把你家地址发给邵教练了，明天家访前帮我拖延一下时间吧。」
对方正在输入……
「（问号猫猫头.jpg）」
「我想到说服妈妈的办法了。」
……
话虽如此，但我和这个人能有什么可聊的呢？
纠结中，朗依忍耐地坐在沙发上，脸都快笑僵了。他的身旁，邵秋闯正乐此不疲地品尝着他刚刚泡好的十种贵价茶叶。
在朗依的印象里，他见过的大人总是聊起茶就滔滔不绝，所以这样做总是没错的。他自我安慰地点了点头。
“喔，好香。”
“嗯，这个也很香。”
“哦，有点淡。”
“唔——好像和刚才的没什么区别？”
一口接着一口下肚，邵秋闯逐渐觉得索然无味，无精打采。
“参智语和她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不对吧……
朗依继续尴尬地笑着，看了一眼才过去五分钟的时间，心中大称不妙：
眼前之人，绝非善类。
*
菜刀在磨刀器上来回拉动，窗外阳光随着树影摇晃，把刀尖衬得锃亮。
参妈妈用手背擦去因太过用力而渗出的汗水，刚挺起腰，就瞥见了站在厨房门边的参智语。
“怎么，那个教练要来了吗？”她冷着脸说，“正好，我今天就要教训他，让他明白在父母不知情的情况下诱骗孩子的后果。”
咚！
锋利的菜刀打在菜板上，萝卜瞬间被一分为二，震得东奔西落。
见妈妈转身去倒洗手池内化冻后排骨的血水，参智语快步上前，拿起了菜刀，“我来帮你吧。”
“危险！你别动！”
“……”
规律的哒哒声在厨房内响起，参妈妈湿漉的手还在空中滴水，参智语却已经开始将萝卜均匀地切成薄片。
“切得……好熟练。”她愣愣地感叹。
灶上盛满水的锅中，小气泡逐渐涌了起来。两人没有说话的间隙，白噪音在厨房各个角落里忙活。
“妈妈最近，在和周阿姨的儿子打听国外的治疗方案吧？”
“还在了解人工耳蜗的手术效果，但很担心并发症的问题。”
萝卜过半，她将已经切好的部分用手捧起，放到了干净的餐盘内。
听她提起从未告诉过别人的事，参妈妈目瞪口呆。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偷看我手机了？”
参智语摇了摇头，“因为你会在接下来过年的时候全都告诉我，然后让我自己选择。”
“你……”
没空去观赏妈妈惊讶的表情，参智语重新调整姿势，专注手头的刀工，娓娓道来。
“妈妈一直在因为去年的事情内疚吧。因为上班没能守在我身边，让我跑出了医院，差点出事。”
“所以辞了职，在家一直寸步不离，觉得我只要开心地活着就好了。”
“不过长久下去，妈妈突然也有点担心，要是自己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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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是不是也该让我有个能在社会上立足的文凭才好？”
“但我不想和任何同龄人交流，于是你找到了懂得手语沟通的补习老师，开始每周把他们请到家里给我上课。”
“这样的生活大概又过了两年，你和爸爸就会开始吵架。”
“他觉得社会上那么多比我还要严重的听障都能独立融入社会，我却不行，都是因为你太溺爱了。”
“后来，除了经济上的来往，你就不再愿意和他多沟通。”
“妈妈其实很相信世界上有奇迹吧。你觉得老天对我不公平，所以才会契而不舍地寻找能够治愈我的方法。”
萝卜完全被处理好放进餐盘，参智语放下菜刀，抬起头来。
“如果我现在再说，奇迹真的发生了，就站在你的面前，你会相信吗？”
看着一盘完全出自女儿之手的成果，不知为何，参妈妈觉得原本翻江倒海的心情，忽然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参智语凝视着她的眼睛，又轻声开口：“妈妈能听出来吧，刚才说的那些，我在另一个世界全都经历过了。”
锅里的水彻底开了，咕咚咕咚向人招手，跳到灶边，急不可待。
参智语见状，越过妈妈，将倒完水的排骨端走，从橱柜里拿出去腥的香料，同排骨一并下水。
将空盆置于桌上后，她低头着靠到了墙边，双手压在身后，沉思了许久。
“关于射击，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比较好，热爱吗？好像不够恰当，应该说……”
“痛恨。”
参智语弯下腰，头发完全挡在了脸侧，看不清神情。
血沫层层冲出，排骨在水中翻滚，不时打在锅壁发出碰撞的刺响，像在控诉煎熬。
“我痛恨能够被当成榜样的人……痛恨能够得到很多人欢呼的人……痛恨奥运冠军，还有所有的光鲜亮丽。”
“我讨厌连说句话都会颤抖的自己，讨厌什么都做不好的自己，讨厌要靠所有人包容才能立足社会的自己。”
“我知道……昨天妈妈看到我能做到别人都做不到的事，其实很开心。”
“也知道妈妈很担心我会被勾心斗角或者功利制度影响，想要保护我，才不想让我接触体育。”
“但是……但是我已经不一样了！好不容易再来一次，我不想再藏在角落了！”
参智语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热切的泪水，如同一片沼泽，在不为人知下消融尸骨累累。
“拜托了妈妈……让我参加一场光电射击赛，如果我赢了……”
“就让我练！”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在玄关响起。
参妈妈偏过头抹了抹脸，短暂整理了下仪容，哑声回应：“来了。”
看妈妈离开自己的视线，恐惧与忐忑像是烈酒迟来的后劲，让参智语再无力支撑，靠着墙壁滑坐到了地上。
她恍惚地盯着自己与视线一并颤抖的双手，又感受到了一种狂喜，“我说……说出来了。”
“你是？”
大门打开，参妈妈一边用纸擤着鼻涕，一边入神地盯着门外高大帅气的男人。
“抱歉，听到了不该听的，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呢。”
空气中稀薄却熟悉的音色钻入参智语的耳朵，一个打挺，急得从地上翻过身。
她从厨房探出头，看清了玄关外邵秋闯的身影。
不是吧……
他是从哪句话开始站在门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