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将天地染上白,路上行人皆裹紧衣裳步履匆匆,上官府里却是一片喜气洋洋。
“小姐!”府内总管夏禾一手捧早膳一手挽鹤氅,找遍了整个上官府,终于在门口看见了自家小姐,“夫人今日便回,不必慌张,若您得了风寒,夫人定要心疼坏了。”
七岁的上官道月摇摇头,固执地扒在门框上不说话,眼睛盯着爹离去的背影。
上官泽头戴梁冠乌纱收拢墨发,一丝不苟,罩着青缘赤袍,金钑花腰带收紧更显劲瘦腰身。
一双皂靴踏地极快,腰间佩带叮当作响,衣摆随风翻卷,能见其中青领白纱衣。
已是三品大员了,还像刚坠入爱河的毛头小子般,全无平日冷静自持的模样。
与妻三年未见,他此刻急不可耐,哪还顾得上礼仪。
只希望上朝这条路短一点,再短一点。
离开前他抱着道月,捏捏她小脸,素来冷峻的面容也化成了春水,“风云回京了,阿昭想不想见她?”
“想。”
道月是个小结巴,说不好长句,只会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但爹娘极度宠爱,自家心尖尖上的小宝贝,哪哪都好。
曾有同僚劝给道月治治病,否则往后嫁不出去,两人直言只要阿昭岁岁平安即可,说话不利索无妨。
上官泽是三品太常寺卿,道风云更是三军统帅,位极左相,掌管兵刑工三部,即便嫁不出去,家里也能养她一辈子。
殷实家底,硬是给她惯成了话语简洁更爱肢体表达的习惯。
“等爹回来,娘也就回来了,阿昭开不开心,”他倒是开心得紧,吧唧在女儿粉脸上亲了一口,“爹走了,你快快回屋吧,当心着凉,夏禾看好她。”
“是。”夏禾来时正听到这句,看了眼老爷,又看了看小姐,无奈叹气。道月性子执拗,她知道劝不动,提早备好了鹤氅,果然能用上。
“姐姐。”
奶声奶气的声音从腿边传来,夏禾闭着眼睛都知道是要抱抱。
垂眸果然见小姐张开小短胳膊,仰脸看自己,嘴绷得紧紧,可眼睛却亮闪闪,像极了老爷那副成熟稳重,但见了夫人却不是自己的模样。
独属于小娃娃的奶香气在颈间蔓延,外头风愈紧,夏禾将鹤氅裹紧小姐,紧紧抱在怀里。
“娘。”
道月扯着夏禾衣领,抬手指向不远处。
“阿昭乖,夫人还没来呢。”
道月不管,执着地指着前方,头抵着她的脑袋要夏禾转过去看。
晨雾中有金戈摩擦,马踏雪地密匝匝的声响,道风云一袭金甲,破雾而来,身后一众将士,皆满面春风,低声念叨征战结束能回家看媳妇了。
副将侯正义当即咳嗽两声,示意他们少说话,“道将军都路过家门了还没吭声呢。”
道风云低头一笑,随口应和,“本将军也要回家看妻女喽~”
黑马鬃毛在北风中飘扬,更显得主人骁勇英姿飒爽。
道月看直了眼,冷不丁跟娘对上目光,笑得越发可人,偏头躲她,埋在夏禾颈间,眼神却一下下偷瞄,粉拳紧紧勒着夏禾衣领,忍住不冲上去要抱抱。
小姐手劲极大,夏禾快要被勒死了,险些抱不住,瞥见夫人就在不远处,愣是忍着把脸憋得通红也一声不吭。
侯副将悄声问:“虽说陛下令您即刻入朝,可也没说几时几刻,这都路过家门口了,去抱抱阿昭小姐也没事吧。”
“自西门入京就是为了远远看他们一眼,”道风云笑着摇头,“况且公事为重,万一陛下怪罪该如何,不急不急,午时前定能归家,不影响用膳即可。”
她抬手冲道月挥挥,旋即策马带军步入长安大街,接受夹道周围百姓的欢迎。
“陛下这是何意?往常可不会允带兵入京,”侯副将扫视周遭,维持笑意接受姑娘们红着脸掷来的鲜花,“莫不是要犒赏将军护驾有功,一骑破千军,陛下可一点没伤着。”
“切勿揣度圣意,此番陛下命我等加急回宫,定有大事要议,至于犒不犒赏,不是为臣者该考虑的事。”
道风云垂眸看了眼侯正义怀里的花,强忍着笑意,“怎么全收了,莫不是都要娶?”
“将军莫笑我,这花我预备一会儿扎个花冠,等跟您回府了好送给阿昭小姐。”
侯正义年纪不小了,二十六七正值壮年,可娶妻生子那是想都不想,家里为他操碎了心,侯副将却只管捂着耳朵往漠北跑。
一回来就钻上官府,只顾着逗弄小阿昭,搞得他弟弟在家里左等右等不见人,心里不忿,“兄长,你到底跟谁一家啊。”
道风云摇摇头,“送花不如送暗器,对了,让你准备的东西带好了没?”
“我侯正义办事您放心,”拍拍腰间锦袋,一脸得意,“临行前我就备好了,还专程为阿昭小姐刻了句吉祥话,将军您可不知道,那篆刻师有多难求。”
“你有点太惯着她了。”
“我?论惯孩子,您夫妻称第二谁敢称第一,那真是要星星不摘月亮的,数数,一个七岁小娃娃的卧房,兵器堪比武器库。”
“哎呀,那她喜欢,定是要准备的。”
“将军您这一家,真是稀奇,男女过得颠倒但也十分美满,”侯正义越说越起劲,探过半身凑近,“那上官大人平日在朝堂可谓雅正端方,泠然君子之姿,谁能想到您这战袍,是他绣的啊。”
道风云就爱听人夸她夫君,忍不住勾起唇角,略带一丝羞涩,“还好啦,他熬了好几个通宵呢,眼睛都红了,但依旧没影响第二日办公。”
话里话外都透着一句——我夫君上官泽天下第一好!
侯正义喃喃道:“若夫妻都如这般,我又怎会不娶……”
“你说什么?”
侯正义连连摆手,下巴指向前,“我说咱们到了。”
朱红大门均匀排列颗颗半球金珠,这是明帝时期专门修筑的城门,就为了百姓捉襟见肘时不必求人,来这门上刮下些金屑好渡过难关,等来年秋收时,多交些粮就算了。
堪称绝妙阳谋,乃是江晚秋初入仕途时所提,既保全了难民尊严,又提高了缴税的积极性。
可幽帝登基后便将这些金珠剥落收归国库,理由:滋长惰性,不利国富。
现任陛下登基,秉承着不改前制的原则,未管这些细节。
如今朱红大门上,只剩下一排排鲜亮的圆印,活像粉嫩肌肤生了疮,又没根除干净。
圣旨只让她一人入宫,其余将士皆列队在宫门外等候。
道风云翻身下马,战甲未脱长枪未卸,明帝曾特许,允左相带刀入宫上朝。
宫里高墙一圈,自由的风被堵在里面,只能撞着红墙,一遍又一遍,生生世世不得出。
一踏上白玉阶,道风云便觉得不对,平时早朝那些文官都吵得不行,甚至有人朝政敌砸笏板丢鞋子帽子,今日怎么这般安静。
偷偷一扫,未见江晚秋等老友的身影,心里猜测:莫非又被贬了?怪不得这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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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道风云,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朝言端坐于高堂之上,手撑着脑袋假寐,一言不发。
道风云不知陛下这是何意,又唤了一遍,“臣道风云,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仍旧不言,道风云有些慌了,莫不是她做错了什么惹得圣怒?
偷看上官泽,他却缓慢地眨眨眼,目光淡淡注视着她。
那一眼,她看不懂,既非安抚也不是暗示,而是泰山崩于前无可奈何的沉重。
“臣不知何罪,还请陛下明示!”
“不知?”王朝言抬眼看她,冷声开口,“魏右相,你来说。”
魏悯生与道风云,分为文治武功二相,魏相为右,管吏户礼三部,二相共佐也是明帝定下的规矩。
他略一点头,上前一步道:“漠北御驾亲征之际,道将军护驾不力,害陛下大病一场,扰了圣安,此乃第一重罪。”
“身为左相,武官之最,却形迹不检点纵容手下将士随意出入府中,有违女德,此乃第二重罪。”
“三朝重臣却勾结外族,破坏我大离朝纲,此乃第三重罪!”
他声音掷地有声,撞上金銮殿大门又弹回道风云耳中,震得她浑身巨颤。
“臣不服,此三重罪,全是无稽之谈!”
“够了,”王朝言不想听她解释,摆摆手,“道将军不撞南墙不回头,呈上来。”
李公公端着金匣走进,几叠厚厚的书信砸在地上,溅起灰尘。
“这是何意?此乃臣的家书,难道要算作是通敌的罪证吗?”
“家书?好一个家书,”魏悯生凑上前,指着书信怒斥,“你是大离的媳妇,大离的将军,忠君二字刻心间,别忘了你身处何地在何处高就!再者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漠北人真拿你当亲人吗?”
道风云还欲反驳,王朝言直接挥挥手,左右各上来两个壮汉,利落地将她背后长枪夺走,呈上面前。
指尖划过枪杆,银尖映出他悲恸神情,声音暗哑,“朕若没记错,这是你暗访国子监时,贺龙川贺大人所制吧,是个好东西。”
“正是此物。”
“还敢承认!”魏悯生冷笑,“贺龙川谋逆之罪已经定下,一众叛党皆已伏法,道将军既然用着他造的兵器,想必是同伙吧。”
“放你的狗屁!魏悯生,你这个畜生,是不是你又陷害他们!”
她一走便是三年,听的是军情看的是沙场,至于关中变动,一概不知,当下一听贺龙川之辈皆已伏法,道风云立刻不冷静了。
他都伏法了,想必江晚秋也难逃一劫,记忆里那个侧身望山河,甘愿以血为大离踏出一条生路的千年第一忠臣,成了此等宵小口中的叛党,如何不叫人心寒。
道风云不再辩解,静静听着魏悯生与陛下一唱一和为她定罪,想必此番回京,就是为了清除他们这些在朝中居要职的旧臣。
明帝的社会大同在幽帝手中肆意妄为变得千疮百孔,王朝言登基之际,已近三十,接的是幽帝的烂摊子,国非国臣非臣。
若不是江晚秋贺龙川几人力排众议为他出谋划策,这位置他怎么会坐得稳!
可他登基后,不说补窟窿,反倒提防着所有三朝重臣,稍有不顺便将人贬谪。
如今大局已定,王朝言便要过河拆桥,一个个将他们清除,生怕有人站队夺权。
这大离,真如江晚秋所言:会成一言堂,国无定法,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