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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太后

作者:照弦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江却营下意识乖巧点点头。


    末了,才猛地反应过来:对方何时发现自己跟着来的?!


    柳道非还是盯着他看,眼里尽是温和,并不责怪:“想知道什么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抬步往众人离去的方向走。


    江却营呆坐回去,石化了似的,一动不动。安静之下,更能察觉到柳道非行动时每一次的幅动。


    何时发现的?


    他又何时有这样的胆色,敢在师父眼皮子底下耍小动作,还在暗幸对方不会发现了?


    柳道非是谁?道门骄子,门派掌门,如今又是国师。他是师父,如何能不知道徒儿的一点小动作?更何况是贴身的袋子中藏了只鬼呢?恐怕是刚出门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只是碍于要给他点面子,不宜戳穿。


    ……又或是更早,早在自己藏下乾坤袋时就已经发现了?


    “不要一个人乱想。”对方又忽然说。


    江却营猛然回神。


    这才发现眼前赫然立着一座宫殿,已到宫门口。纪添逍与纪折风二人正立于檐下,瓦当漏下来的雨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小小花纹。


    内侍推开宫门,几人进去。霎时间,一股浓郁的檀木香扑面而来,还伴随阵阵中药味,苦涩浓烈,比方才在偏殿时还要浓。江却营被熏得有些头晕,只能暂时忍下。他此时是真的大气不敢出,皇宫重地,天子眼下。若被外人发现有一只鬼混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柳道非倒是走得气定神闲。


    绕过屏风,才见有个人倚在软榻上,榻上铺软毛狐裘,身着蹙金流云罗裙,几名宫女在旁打着团扇,不慌不忙,雍容华贵,天家风范。


    江却营微微抬起眼,向上看,终于一窥那人的真容。


    对方未梳高髻,只松松挽着个圆髻,簪几支金簪,倚在榻上小憩。


    听见有人进来,缓缓睁开眼,停下捻佛珠的动作。


    几人步至身前,屈膝行半礼:“臣恭请太后安——”


    太后抬手虚虚一扬,简明不失威严:“平身吧。”


    稍稍坐正,嘴角扯起,看向柳道非:“近日逢鬼节,哀家都不召见你,恐打扰。国师身子可好?”


    柳道非微微欠身:“劳太后挂念,臣安好。”


    太后笑一笑。她气质雍容,因把政多年,又带上英气,纵使年迈,也不失风度,反而更显威严。转而看向纪添逍:“世子呢?”


    纪添逍也微微欠身:“太后——”


    “哼,”闻言,突然一甩佛珠,珠串与桌案磕碰,发出不小的声响。


    太后眉头一蹙,看起来似乎有些薄怒,瞪着纪添逍。后者偷偷抬头,瞧见了,立刻将腰弯得更低些,道:“……姑姑安。”


    太后这才眉开眼笑,起身下榻,径直走到纪添逍面前,亲自拉他平身,刻意重重一拍其肩膀:“还知道回来!”


    纪添逍笑笑,轻咳一声:“歧州多事务,侄儿未尽孝心,实属罪过……”


    却被对方打断:“得了罢!当两年官说话都文绉绉的,也不知道累着自个儿。哀家好得很,倒是你,”她摸一摸纪添逍的脸,看对方不过数载,就带上沧桑与惫态的脸,叹道:“唉——”


    “罢了,”她摆摆手:“坐罢!今日并无外人,不必端着了。”


    太后命人布了茶,几人坐下。


    待坐定,太后的眼睛还是无法从纪添逍身上扒开。看着他,眼中思虑万千。试探道:“你爹……如何了?”


    纪添逍苦涩笑一笑,还是决定报喜不报忧:“已比前两年好许多,近来可精神。”


    太后皱眉,却是强笑了:“他精神,你却不精神了。瞧瞧,那眼下的青,倒比哀家新研的石绿墨还要浓些。近日又没休息好?”


    “不妨事……”


    姑侄俩寒暄,没柳道非的事,他插不上话,也无话可说。便静静坐着。


    江却营在袋中也没什么好听的。本以为太后召见会有要事,或就昨日之事责问过,可是都没有。心绪尽数收回来,重新放在师父身上。


    对方今日似乎真的很疲惫,恨不得一坐下就闭目假寐。但毕竟是在太后跟前,自然不能睡。江却营清楚察觉到对方内里气息有些急,又想传音问,却想起对方不得用法力的嘱咐。只得作罢。


    但他还是很担心。


    就在这时,柳道非似乎真的有些受不了了,摘下黄金面,执起茶盏,呷一口。


    太后听见响动,向此处看过来。这一看,讶然道:“明夷今日脸色怎如此差?”


    闻言,江却营也下意识看过去,只见柳道非面色煞白,额间有薄汗渗出。甚至眼神都有些恍惚,被其强压下去。对太后道:“暴雨天,牵扯些旧疾罢了。”


    江却营顿时如五雷轰顶。


    旧疾?


    他与柳道非朝夕相处,有十余载,从来不知对方有什么隐疾。这个人从来坚韧,道行高深,像神仙一样无所不能。连生病都很少,除过当年那一场重病,便再无……


    当年?


    江却营心晃了一下。


    莫不就是那一场病,让对方落下了病根?


    “轰隆隆——”


    一声闷雷响过,外头雨越下越大。老天爷不知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哭得肝肠寸断,一点没有要停的意思。


    纪折风听着雨声,这时候站出来,道:“姑祖母,您忘了,国师先前遇雨天,都闭门休整的。”


    太后一皱眉头:“哀家倒是忘了此等要事!”


    侧目对柳道非:“不若去偏殿稍作休整?”


    柳道非站起身,作一揖,压下不适,道:“不必。臣正有一事要言,恐要扰太后与亲叙旧之兴。”


    对方看柳道非实在脸色难看,便示意他坐下。叹口气,道:“也罢。哀家把你拘在这里休整,你的情况也不会好转,是也不是?”


    柳道非点头。


    修道之人的病,并非真的稍作休整就能好转,自然要回自己洞府去,闭关几日,才能缓过来。


    不知是巧合否,以前每逢阴雨天,太后都不召见他。今日倒是个例外,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柳道非都没力气周旋,也不能再被拘着叙旧逗留。他们皇家的事,自己私下里解决。自己有罪便请罪,有事便说事,不必再拐弯抹角:


    “昨日京兆府白日厉鬼出没伤人,实属臣办事不力。”


    见对方不说话,柳道非又道:“此事事关世家,牵扯甚长,臣会尽快给一个交代。”


    纪折风此时也单膝袭地:“侄孙也有罪,未能及时协驱鬼队找出鬼魅,惹得京城大乱,是之过!”


    太后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一扶额:“唉,都起来!”


    “动不动就行礼,也不怕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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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个儿。”


    她一甩珠串:“不过一件小事,哀家也没放在心上,随它去罢!”


    几人讶然。


    太后看向纪添逍,话锋一转:“上月,逍儿曾给哀家秘书一封,写他近年在歧州理事,再次彻查过二十年前歧州澧城一案。事关重大,哀家才急急召他回来。”


    柳道非看向纪添逍。


    对方一正色,对柳道非道:“此事说来话长。”


    太后道:“国师当年正是为此人而来,听见其还有此等罪证,不应该高兴么?”


    为江高澹而来?


    江却营眉头又皱了皱。


    来时道听途说,闻江家与国师府勾结,原是江锦屏与柳道非联手,为了对付江高澹。


    柳道非面色更加凝重,不敢有半分懈怠:“此事事关重大,没有确凿证据,臣不敢妄言。”


    “哼,”太后冷笑:“有何不敢?如今只是猜测,倘若真的证据确凿,哀家立马斩了他!”


    狂风怒号,将叶子吹得抖了抖,风溜进来,将殿内烛火扑得明明灭灭。更加昏沉。


    “太后息怒——”


    疾风过去,殿内重新归于平静。太后缓一缓神色,道:“他坐了这许多年的尚书,日日刀尖舔血,沾了那么多人命,不知狱里午夜梦回,会不会吓疯?”


    柳道非没有说话。


    “那江家苏家都不是省油的灯,前些年抄了秦氏,这几家不过强弩之末,却越来越过分,想要死地复生?哼,既然江高澹敢犯下此等事——”


    她看向柳道非:“早晚都是要满门抄斩的,又何必给说法?国师不必给他们面子,随其去!”


    柳道非神色凝重,不言语。


    对方今日之言太过了当,直将他孤途上逼。世家朝廷之争,最是复杂。一个倒了,还有后者,其中厉害关系,不是他一个年轻人可以说得清,也不是他能对付,必不可能真的不管不顾。但在太后面前,只能先顺其应下:“是。”


    “至于江高澹,”太后冷笑:“哀家是该挑个日子去看看他,看看他究竟何等胆子,几十年前就敢犯这种杀头的死罪!”


    “本来该今日去,但——”她看向柳道非,看对方极差的脸色。叹道:“改日再提!”


    柳道非道:“臣对他并无兴趣。”


    “哦?”


    “江高澹罪不可数,但相比与臣,更有一人想要见他。”


    太后一顿。


    柳道非道:“还清太后许江员外郎与其一见。”


    闻言,太后面色轻松,转起佛珠,笑道:“那是自然。”


    “哀家可记着她。前几日,她还联合谏官上书,弹劾了锦州知州贪污一事,劳苦功高啊。”


    “近几年,她倒是做成许多事,哀家欣赏她。也知道她容不下江高澹,这点子事,不会忘的。”


    柳道非应下。


    “如今江高澹下狱,尚书之位空着,无人抵事,哀家已将部分事宜交与她做,若她做得好——”


    太后一笑:“待斩了江高澹,这尚书便交给她做!”


    纪添逍也笑起来:“国师一手要提拔的人,自然不差。”


    柳道非道:“怀壁其人,必有其用。”


    “我大周女子之辈,也是卧虎藏龙,”太后笑道:“说起锦州……”


    “毓言近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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