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暴雨疯狂拍打着医院的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势要将这世间的一切污秽都冲刷殆尽。
晚上十点，住院部空荡荡的楼梯间里，灯光昏暗闪烁。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和消毒水的味道，显得格外压抑。
孟依然缩在角落的台阶上，双手紧紧抱着膝盖，像是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
她断断续续地讲述着那个关于“走出大山”却又“掉进深渊”的故事。
“我家在和省的一个偏僻山沟里。”
孟依然的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
“那里穷，思想也封建，哪怕现在早就有了女性Alpha，可在村里人眼里，女孩就是赔钱货。与其养大一个可能分化成Beta或者Omega的女儿，不如一开始就要个儿子。”
“我有个妹妹，比我小一岁……小的时候，过得很不好，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家里没有男孩。”
孟依然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可是我错了，八岁那年，我妈终于生了个弟弟。从那天起，我和妹妹就不再是孩子了，是家里的牲口。”
“干不完的农活，听不完的谩骂。我看着我妈那头花白的头发，看着她被困在那间漏雨的棚子里生孩子、带孩子、伺候男人……我发誓，我死也不要过那种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
她考上了大学，本硕博连读，成了村里飞出的金凤凰。
她以为自己抓住了命运的绳索，却不知道那绳索的另一端，系着一个死结。
“你的故事很励志，也很惨。”
一道冷冽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打断了这沉重的气氛。
薛澜靠在楼梯扶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孟依然。
“但这世上苦难的人多了去了。我姑母的基金会每年资助成千上万个像你这样的女孩，她们有的比你更惨，但她们没有去帮着人渣炸矿山。”
孟依然浑身一僵，脸色瞬间惨白。
“薛澜！”楚萋荨凉飕飕地说道：“她在剖开伤口给你看，你在干什么？做道德审判吗？”
薛澜冷笑一声，目光越过楚萋荨，直刺孟依然躲闪的眼睛：“我没兴趣审判谁，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孟依然，你是薛家青色基金的资助对象，你在北地大学拿着全额奖学金，无数企业给你发offer，你明明已经拿到了通往好日子的入场券，为什么还要给裴军当狗？”
她向前逼近一步，周身散发出的Alpha威压让狭窄的楼梯间瞬间降温。
“你为裴军做的，不止这一件事吧？真的全是被逼的吗？还是说……你也贪图那条‘捷径’？”
轰隆——！！！
一道惊雷在窗外炸响，惨白的闪电瞬间照亮了薛澜那张不带一丝感情的脸。
“我……”
孟依然张了张嘴，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剧烈地喘息着。
许久，她突然笑了一下。
那笑容凄凉、扭曲，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们一样，生来就在罗马。”
孟依然推开楚萋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直面薛澜的逼视。
“我知道你是谁，京城薛家的大小姐，生下来就拥有我几辈子都挣不到的财富，你当然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我。”
沈欢站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我去，这剧情走向……怎么变成了阶级斗争？】
【薛澜这嘴也太毒了，不过她说得好像也没错？可孟依然看着也不像是那种贪慕虚荣的人啊……】
薛澜没理会沈欢的心声，只是微微眯起眼：“所以呢？这就是你犯罪的理由？”
“理由？”孟依然笑出了眼泪，“我在大二的时候遇到了裴军。他是学术界的大拿，他说我很聪明，很有天赋。只要我听话，陪他睡几次，就能给我保研，给我最好的资源，还能帮我妹妹解决学费……”
她摊开双手，神情麻木中透着一丝疯狂：“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这个世界的规则不就是这样吗？男人陪富婆睡觉叫‘有本事’，女人陪老男人睡觉就叫‘贱/人’？既然我没有显赫的家世，那我用身体去换一张长期饭票，有错吗？！”
“为了这点资源，我就得忍受他变态的嗜好，忍受他拍那些照片……可我有什么办法？我只有十九岁啊！”
孟依然嘶吼着，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他说会离婚娶我的……他说会对我好的……我信了！我真傻！我居然信了一个畜生的鬼话！”
她无力地瘫软在地上，捂着脸痛哭失声。
“我有错吗？我想过好日子有错吗？我想让我妹妹不再回那个吃人的村子有错吗？！”
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孟依然撕心裂肺的哭声。
沈欢心里堵得慌。
她走过去，蹲下身，递给孟依然一张纸巾。
“你没有错。”沈欢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想过好日子没有错，想走捷径也不是十恶不赦。这世道本来就不公平，有些人光是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但是，”沈欢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坚定，“那条捷径之所以好走，是因为它是下坡路，一旦走下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裴军那种人，给你的不是饭票，是裹着糖衣的砒霜。”
孟依然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怔怔地看着她。
“那我还能怎么办？他手里有我的照片和视频……如果我不听他的，我妹妹也会被毁掉……”
“照片？”楚萋荨冷笑一声，眼底满是戾气，“那些东西早就该毁了。”
薛澜冷眼看着这一幕，虽然心里对这种“失足少女”的戏码并不感冒，但眼下确实需要这个证人。
她看了一眼手表，不耐烦地说道：“哭够了吗？哭够了就说正事，他们的目标是我，想借你的手炸死我。裴军只是个执行者，他背后是王胖子，还有薛鹏。”
“他们在哪？”
孟依然抽噎着：“在……魅影酒吧，裴军每次有什么大动作，都会和王经理约在那里庆祝。他们……他们觉得那里安全。”
“魅影酒吧？”
薛澜眉头紧锁，又是那个地方。
那个在无数次循环里，让她失控、发疯、甚至自杀的地方。
王胖子和裴军现在就在那？
“宁县这种破地方，除了洗脚城就是那个酒吧了。”沈欢无奈地扶额，“这群老男人，品味真是一如既往的差。”
【怎么又是魅影？原文里所有坏事好像都是在那发生的。这是什么反派打卡圣地吗？】
“那王胖子和裴军现在会在那吗？”朱莉在旁边插了一句嘴，她一直默默观察着孟依然，总觉得这姑娘状态不对。
“会在。”孟依然肯定地点头，眼神空洞得可怕，“宾馆的那些……服务，满足不了裴军那种变态的。”
朱莉凑到楚萋荨耳边，压低声音：“楚秘书，这姑娘精神好像有点问题。刚才那眼神，跟个破碎的洋娃娃似的，随时可能会碎掉。”
楚萋荨心里一惊，转头看向朱莉。
朱莉冲她严肃地点了点头。
“你们俩嘀咕什么呢？”沈欢皱眉看过来。
楚萋荨瞥了一眼一旁的孟依然，虽然压低了声音却也尽量让几人能听清楚：“朱经理说，孟依然的精神状态很危险，可能已经在崩溃边缘了。”
众人一愣，目光齐刷刷投向孟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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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
她虽然不哭了，但那种死寂的平静比哭闹更可怕。就像是一根绷紧到了极致的弦，稍微碰一下就会断。
“你愿意站出来指证裴军吗？”薛澜开门见山地问。
孟依然茫然地抬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有些神经质：“指证？指证什么？指证我是个被人包养的情妇？还是指证我差点炸了一座山？”
“我的一生已经毁了。指证他，除了让我死得更难看，还有什么用？”
“那你妹妹怎么办？”
楚萋荨突然开口，声音温柔，却字字如刀，“你毁了没关系，你妹妹呢？她还在上学，如果事情败露，所有人都知道她有个杀人犯姐姐，她以后怎么做人？”
“裴军那种人，你觉得你死了他就会放过你妹妹吗？不，他会寻找下一个替代品。而你的妹妹，长得和你那么像，又失去了你的保护……”
孟依然猛地抬起头，瞳孔剧烈收缩。
“不……不会的……”
“会的。”薛澜冷酷地补刀，“裴军这种人渣，从来不讲信用，说不定你的视频和照片，早就已经流传出去了。毕竟，这是他控制你的筹码。”
“你闭嘴！”楚萋荨愤怒地瞪了薛澜一眼，“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薛澜耸耸肩：“我只说实话，良药苦口。”
“不……不要……”孟依然抱着头，浑身剧烈颤抖，“我的照片……我妹妹……”
楚萋荨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
“那些不是你的耻辱，那是裴军犯罪的证据。”
“依然，听我说。那些照片和视频，不是证明你有多脏，而是证明他有多恶心。”
“如果你现在不站出来，不把这颗毒瘤挖掉，他还会去祸害别的女孩。甚至……你的妹妹。”
“你是想当一个忍气吞声的受害者，还是当一个保护妹妹的姐姐？”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
孟依然呆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是啊。
她已经烂在泥里了，可妹妹还在岸上。
“我要弄死他。”
孟依然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不再是之前的唯唯诺诺，而是一种困兽犹斗的凶狠。
“这就对了。”薛澜满意地点点头，“哭有什么用？让他们死，才真的有意思。”
“可是……”孟依然突然想到什么，眼神黯淡下来，“裴军只是个教授，他背后还有王佳帅。我手里只有裴军强迫我的证据，王佳帅……我没有把握。”
如果只扳倒了裴军，王胖子还在，一样会报复。
众人陷入了沉默。
“咳。”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沈欢突然干咳了一声。
她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举起手：“那个……说起王胖子，我这儿好像有点东西。”
“我有他pc的证据，而且……还是多次、聚众的那种。”
空气瞬间凝固。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
薛澜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起来，她眯起眼，一步步逼近沈欢，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醋意和杀气：
“姐姐……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难不成……你也去过那种商K？还是说……你也喜欢那种调调？”
沈欢：【！！！】
【冤枉啊！我那是为了收集情报！收集情报你懂不懂！】
【而且我是个正经人！我只看不摸……呸！我连看都没看！】
楚萋荨和朱莉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八卦的光芒。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