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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140

作者:月寒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36章 移花劫(十九) 我刚才……也是在赌。……


    小鱼儿怒火攻心, 拔腿就要顺着标记追去,却被楚曦一把按住了肩膀。


    “小鱼儿,别冲动。”楚曦的声音低沉而冷静, 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那些敌人刻意布置的凌乱痕迹,“对方人数不多, 或许只有一个人,但功力不弱。而且,他留下这些, 显然是故意引我们入彀。”


    小鱼儿急道:“可是心兰……”


    楚曦收回按在小鱼儿肩头的右手,沉吟道:“人, 是一定要救的。心兰姑娘可能就是因为我们才被卷入此事,我们绝不能弃她不顾。就算前方是龙潭虎穴,也只能闯上一闯了。只是……决计不可鲁莽,须仔细提防陷阱。”


    小鱼儿重重点了点头, 尽管眼中的火焰已经几乎要喷薄而出,但还是强压怒意,咬着牙说道:“好,那我们分头查看这些痕迹,一路追下去!我倒要看看, 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敢动她!”


    两人不再多言, 立即沿着那挑衅般的标记追踪下去。楚曦与小鱼儿皆是心思缜密之人,当下一面疾行,一面凝神观察四周的动静。


    楚曦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每一步都踏得极稳。他特别注意那些看似无意散落的树枝、草叶,以及地面上被刻意抹平的些许痕迹,判断着对手可能的行进路线和意图。


    小鱼儿则紧抿着唇, 双眼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仔细扫过每一处可疑的角落。他心急如焚,恨不能插翅飞到铁心兰身边,却也牢牢记着楚曦的话,将满腔怒火化作极致的警惕。


    这些线索断断续续,仿佛黑暗中一条蜿蜒的引线,却始终刻意为两人指明了方向,勾着两人不得不按照布局之人的意愿前行。


    他们从林间小道一路追至一个通往官道的岔路口,只见地上的痕迹骤然变得复杂了起来。此处蹄印交错,车辙纵横,仿佛数路人马曾在此短暂交汇,又匆匆分离。官道两侧的野草被踩踏得东倒西歪,指向截然不同的方向,一时间竟难以分辨哪条才是目标离去的真正路径。


    楚曦眉头紧锁,蹲下身,指尖拂过几道异常清晰的马蹄印边缘。那印痕边缘泥土微翻,带着一种不自然的湿气,不像是自然踏出的。他顺着这蹄印走了十数步,弯下身来,果然看见旁边一棵矮树接近根部的地方被人削去了皮,刻意用朱笔画了一个极其清晰的箭头。


    “他们沿着这条路走了,是乘马车走的?”小鱼儿蹲下身,摸了摸旁边尚带湿气的车辙,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楚曦目光沉凝,正欲说话,一股令人脊背发麻的寒意却倏然自他身后罩了过来!他与小鱼儿迅速对视一眼,霍然转身,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就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只见月华如水,清凌凌地落在一个白袍人的身上。这件外袍甚为宽大,完全掩盖了此人的身形。最为诡异的是,白袍人的脸上覆盖着一张狰狞的铜面具,只露出两只深不见底的眼孔。两道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从这眼孔中透出,直直刺向严阵以待的楚曦和小鱼儿。


    小鱼儿下意识地摆开了架势,他现在的功力已经不弱,可这白袍人是何时出现的,从哪个方向来的,他竟然一无所知!更何况,这白袍人只是站在那里,周身的气势就已经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此人武功之高,当真是匪夷所思!


    但小鱼儿不知道的是,楚曦此刻的震惊,更要远远在他之上!


    因为他已经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她就是那个神秘的“铜先生”,也就是移花宫大宫主,邀月!


    看来她仅剩的耐心也已经到了耗尽的边缘,这才迫不及待地亲自出马,催促楚曦完成她精心布置的那场兄弟相残的戏码。


    “小鱼儿,不可对‘铜先生’无礼!”楚曦连忙对小鱼儿低喝一声,暗示他必须稳住,随后立即上前两步,对白袍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晚辈楚曦,不知铜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先生宽恕。”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扫视着四周,却并未发现那“木夫人”的踪迹。看来此次邀月是独自前来的,这无疑让局面的凶险程度又提高了几分。


    小鱼儿只觉“铜先生”的一双眼睛正狠狠瞪着自己,但听楚曦话中之意,显然是要他按兵不动。因此,他也抱拳行了一礼,却连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半晌,“铜先生”冰冷的目光才缓缓移到楚曦身上,用更加寒意逼人的语气质问道:“楚曦,你既已寻得此人,为何迟迟不动手杀他?难道,你想违抗师命吗?”


    此话一出,小鱼儿立即就明白了这“铜先生”的来意,他紧张地看向楚曦,手心里已全是冷汗。尽管他还不知道铜先生就是邀月,但料想此人之武功高强、心狠手辣,也绝不会在邀月之下!


    楚曦没有一丝犹豫,立即在铜先生身前拜倒,行了一个大礼,语气中更是绝不敢有丝毫不敬:“前辈误会了!师尊之命,晚辈怎敢违抗?只是师尊曾说,此人必须由晚辈亲自杀死,这才……这才耽搁了许多时日。”


    铜先生冷冷道:“那又如何?”


    “前辈……容禀。”楚曦知道硬拼绝非上策,必须先稳住邀月,哪怕再争取到一点时间也好,“这江小鱼前日曾落在‘江南大侠’江别鹤手中,身中剧毒。若晚辈当时就杀了他,那他怎能算是死在晚辈手中?”


    “因此,晚辈先用‘仙子香’和‘素女丹’稳住他体内毒性,又将他带到此处,助他祛毒。同时,晚辈也与他定下了生死之约,本来近日便要决战。但此刻……与我们同行的那位姑娘突然被人劫走,如不把她救回,我们实在难以安心交手。”


    楚曦并未显露丝毫惊慌,反而在巨大的压力下,再次拜倒,语气诚恳万分:“待救回心兰姑娘之后,楚曦便立即与江小鱼做一了断。届时是生是死,各安天命,既了却了晚辈一桩心事,也能全了师尊之愿。”


    铜先生冰冷的目光反复审视着楚曦,半晌,她才哼了一声,似乎勉强接受了楚曦的说辞:“哼,巧言令色,不过……也罢。你们要救的那个女子,是被‘十大恶人’中号称‘损人不利己’的白开心掳走了,此刻,正往龟山赶去。”


    听到白开心的名字,楚曦与小鱼儿心中皆是一动。此人声名狼藉,行事乖张,只要能让他人吃亏受苦,就算让他身上掉块肉他都乐此不疲,确实做得出来这种劫持女子、又故意留下线索引人来追的混账事。


    “要救人,就速去。你师父的耐心,可不多了。”


    话音落下,铜先生的身影如来时一般突兀地掠出了两人的视线,仿佛融入了月色与阴影之中,再无踪迹可寻。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完全消失,小鱼儿才敢长长舒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笑着对楚曦道:“原来你这家伙……说起谎话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我看连‘十大恶人’都比不上你!”


    楚曦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反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也是不常说谎的,可方才我若是不骗她一回,我们俩恐怕都已经成了她的掌下亡魂了。”


    小鱼儿沉声道:“她的武功确实厉害,来无影去无踪,我从没见过这么高明的身法。”


    楚曦缓缓道:“你可知道她是谁?”


    “是移花宫的人?”


    “她就是……邀月。”


    小鱼儿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原来刚才的面具人,就是移花宫大宫主!就是那个江湖上最神秘、最可怕、武功最深不可测的女人!


    难怪……难怪那白袍人仅仅是站在那里,无形的威压就已让他喘不过气,连楚曦都是如临大敌,始终毕恭毕敬!他终于明白楚曦方才为何要那般委曲求全,面对这样的人物,稍有不慎,立即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更何况,邀月从一开始就准备要他的命!


    楚曦幽幽地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她是个极为骄傲的人,想催我杀你,又觉得不值得她亲自出面。因此,才用了这‘铜先生’的身份。”


    “我刚才……也是在赌。赌她既然已经等了十几年,就不会在乎再多等上这十几天。”楚曦目光微沉,仿佛在复盘刚才那生死一线的交锋,“更赌她要的,不仅仅是你死,而是要我亲手杀死你,让这场她期待了十几年的大戏完美落幕,没有丝毫瑕疵。”


    他重新抬头看向小鱼儿,眼神里见不到一点轻松:“所以……我们才能暂时蒙混过关。但下次,就绝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小鱼儿重重抹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现在怎么办?直接去龟山?她会不会就在那里等着我们?”


    “不管她去不去,我们都必须尽快赶去。她也是个平日里绝不屑说谎的人,既然她说心兰在龟山,那就一定在,不会有假。”楚曦目光深邃,双拳也紧紧握起,“而且,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必须抓紧每一点时间,比之前更拼命地练功。这样……才可能争取到一线生机。”


    两人并肩在官道上走着,小鱼儿眉头紧蹙,疑惑更深:“白开心那家伙,号称‘损人不利己’,他掳走心兰,又故意留下线索引我们去龟山,难道就只是为了给我们找点不痛快?这……似乎有点太简单了。”


    “他掳走心兰,看着我们在这里焦头烂额,心中必然畅快得很。”楚曦思忖片刻,沉吟道,“不过……他为何偏偏要将人带去龟山?难道是那里藏着什么东西?或者……有什么人在那里等着我们?”


    小鱼儿摇了摇头,心中却揪得死紧:“倒也有这个可能,他肯定在那里藏了什么更大的麻烦,就等拉我们下水呢。哼,那老王八蛋肯定没安好心!”


    龟山,因大禹治水传说中灵龟化山而得名,山势并不算特别高峻,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厚重与苍凉。楚曦与小鱼儿奔波数日,才终于赶到此处,只是甫一踏入山道,便察觉到了林中处处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果然,行不多时,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自岩石后、树冠中悄无声息地掠出,拦在了两人面前。这些人全身都裹在紧身黑衣之中,连头脸都蒙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的眼睛。身形晃动间,已迅速结成某种阵势,不由分说地向楚曦与小鱼儿扑来!


    “来得好!”小鱼儿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他如今功力大进,正愁没地方试试身手。面对当先扑来的两名黑衣人,他双臂一振,左掌虚引,右拳挟着刚猛无俦的劲风,直捣其中一人胸口,将其生生震退了两步!


    小鱼儿一招得手,去势未停,他的身形如同游鱼般滑溜,在黑衣人的凌厉攻势中犹能游刃有余,每次出手,都有一名黑衣人随之倒下。


    而楚曦面对数名黑衣人的围攻,却比小鱼儿还更从容几分。他在刀光剑影之中悠然穿梭,或是袍袖轻拂,或是并指如剑,凌空虚点。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黑衣人手中的兵刃便已纷纷脱手落地,一个个踉跄后退,手臂酸麻,竟是再也提不起力气来,


    这些黑衣人眼见不敌楚曦与小鱼儿,竟然并不逃跑,也不挣扎。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决绝,下一刻,便毫不犹豫地咬碎了口中早已备好的毒囊,不过瞬息之间,便已口吐黑血,纷纷倒地气绝!


    “服毒自尽了?”小鱼儿看着顷刻间便成了一地尸体的黑衣人,眉头紧锁,“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对自己都这么狠!”


    楚曦面色凝重,快步走到一具尸体旁,一把撕开了其胸前的衣襟。只见那黑衣人精瘦的胸膛上,赫然烙印着十个惨碧色的大字。那字迹仿佛是用碧绿色的磷火生生烧灼出来的,狰狞地盘踞在皮肉之上,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气。


    “无牙门下士,可杀不可辱!”


    小鱼儿将脑袋凑了过来,不由疑惑道“无牙门下?这是什么意思?”


    “无牙……就是魏无牙。”楚曦耐心为小鱼儿解释,眼神却骤然锐利了几分,“鼠相魏无牙,‘十二星相’之首。这些人……都是他门下的弟子。”


    他站起身,环顾着地上这些决绝自尽的尸体,沉声道:“魏无牙御下极严,手段更是极其酷烈。这些人负责守卫这条山道,却拦不住我们两人,任务失败,回去之后恐怕会遭受比死更痛苦败北的折磨。因此……他们只能服毒自尽,免得丢了主人的颜面。”


    小鱼儿摸着下巴,不由咂了咂嘴:“‘十二星相’?就是那帮偷鸡摸狗、无恶不作的家伙?这魏无牙排第一,岂不是最大的老鼠头子?难道说,他就住在这里?看来白开心那老混蛋……是故意把我们引到这耗子窝来了。”


    “不错,龟山……很可能就是魏无牙这十数年来的隐居之地。”楚曦的目光投向龟山深处,心情更沉重了几分,“‘十二星相’当年之所以能横行江湖,大半都是魏无牙的功劳。江湖中人听到魏无牙三个字,只怕觉都睡不安稳,就算是‘十大恶人’,听了他的名字也要头疼。”


    “乖乖,连‘十大恶人’那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都怕他?”小鱼儿的脸色也不禁微微变了,“看来这耗子洞,真比龙潭虎穴还要凶险几分,怪不得白开心……要把我们带到这来。我只是怕,心兰她……”


    “既然魏无牙在此,营救心兰的事……便急不得,必须先探听清楚,再行救人。”楚曦的声音压得更低,“魏无牙在十多年前突然隐匿无踪,具体缘由,江湖上传言甚多,但据我所知……确实与移花宫有些关联。”


    “他这些年蛰伏于此,恐怕一直在暗中钻研,寻求破解移花宫武学之法。加上他本就极为擅长毒物和机关,他的老鼠洞中,定是机关遍布,危险重重。我们就这样贸然闯入,怕是没多久就会成了他那些小老鼠的食粮。”


    小鱼儿嘿嘿笑道:“他想找移花宫报仇,遇上了你,可算是碰到正主了!白开心那老王八,打的恐怕就是这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算盘,就想看我们头疼呢!”


    楚曦摇了摇头,正准备在黑衣人尸身上再搜寻一番,一道白衣人影忽然如轻烟般自林中飘然而出,悄无声息地落在三丈之外,对两人厉声喝道:“这是家师清修之地,两位虽然有些本事,但最好也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若现在滚出去,不再踏入龟山,还来得及!”


    小鱼儿嘻嘻笑道:“你又是哪里来的白毛老鼠?我们若是不走呢?”


    白衣人脸色骤然一寒:“在下魏白衣,正是无牙门下四大弟子之首!你们胆敢再在此处撒野,格杀勿论!”


    小鱼儿嘻嘻一笑,浑不在意地打量着那自称魏白衣的男子:“魏白衣?名字倒挺像那么回事。可惜啊,可惜!你师父就是只老耗子,你充其量也就是只小耗子,披了身白皮……就想装白额猛虎了?”


    “找死!”魏白衣双臂一振,宽大的袖口之中,竟骤然飞出数点碧森森的火焰!那火焰颜色诡异,带着一股刺鼻的硫磺腥气,如同活物般不住蠕动着。魏白衣冷笑一声,双掌一推,那绿火竟向小鱼儿直飞了过来!


    “小心!绝不可让这碧磷火沾身!”楚曦连忙飞身而上,挡在小鱼儿身前。好在小鱼儿反应也是极快,他不知该如何应付这诡异的火焰,但料想楚曦应有办法,便立刻向后飘退。他如今功力大进,但对这种闻所未闻的诡异毒火,还是不得不心存忌惮。


    楚曦面对那疾射而来的点点碧火,竟是不闪不避,只是将周身气息骤然内敛。很快,一股精纯无比的内力重新透体而出,在他身体表面凝成了一层无形无质却又坚韧无比的真气护甲,正是【凝虚化实】之妙用。


    那几朵碧磷火撞上这层真气护甲,只是发出“滋滋”几声轻响,碧光微微闪烁,便悄然熄灭而去,连楚曦的衣角都未能点燃,更不可能伤及他一丝皮毛。


    魏白衣见自己赖以成名的碧磷火竟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脸色霎时变得极为难看。这碧磷火歹毒无比,沾衣即燃,遇物即腐,寻常高手避之唯恐不及,此人竟能凭借护体真气硬接……而毫发无伤?


    魏白衣惊骇之下,立即强提内力,准备再度出手。可楚曦岂会给他重整旗鼓的机会?魏白衣只觉眼前一花,楚曦的手掌已拍至他胸口处,将他几处要穴一一制住。


    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对方掌心仿佛生出了一个无形的漩涡,他苦修多年的内力竟如同决堤江河,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疯狂涌向对方体内!


    “你……你这是什么邪功?”魏白衣惊恐万状,想要挣扎,却浑身酸软,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感受着自身内力飞速流逝。不过片刻工夫,他整个人就如同被抽空了般软了下来,眼神涣散,面色灰败,哪里还有方才半分倨傲模样?


    楚曦随手将他如同破麻袋般扔在地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感受着体内新增的、尚需炼化的驳杂内力,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些内力……还要时间炼化归束才行,但现在的情况堪称十万火急,他又哪来的时间去静心理气?


    小鱼儿在一旁看得分明,忍不住咋舌道:“好家伙!你这吸人内力的功夫……也太霸道了点吧?光是为了杀我,用得着练这么邪门的武功吗?”


    楚曦转回身,目光扫过地上瘫软如泥的魏白衣,又望向龟山深处那仿佛蛰伏着无尽危险的阴影:“只是为了杀你,自然不用练这样的武功。”


    “只是……后面的对手,一个比一个麻烦。”


    “先是魏无牙,他本就武功高强,又在此地盘踞多年,麾下死士众多,已是极难应付。”


    “而那位‘铜先生’……她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测。我们现在这点微末道行,在她面前,恐怕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仿佛在衡量着刚刚汲取的力量,最终轻轻摇头:“所以,这点内力,还远远不够……”


    第137章 移花劫(二十) 楚曦!你……你这大蠢……


    小鱼儿看着楚曦那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神, 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你……你这家伙,真是比我过去想的还要可怕得多!我看,不仅是我, 就连邀月……对你的了解都还太少!”


    楚曦无法反驳,也无须反驳。他只是重新整了整衣袖, 然后缓缓抬起头,淡淡说道:“走吧。”


    就在这时,一个他们此刻最为牵挂的声音, 带着几分惊喜,从不远处的林中传了出来:


    “小鱼儿, 楚公子!你们……是在找我吗?”


    两人霍然转头,只见铁心兰正俏生生地立在一棵古松下,脸上虽还带着些许疲惫,但更多的……是重逢的喜悦。


    瞧楚曦与小鱼儿都齐齐望向了她, 她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似的,步子轻快地向两人跑了过来,率先扑向小鱼儿,迫不及待地要拉住他的手臂:“小鱼儿,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心兰, 你没事吧?”小鱼儿见她竟安然无恙, 心中大喜,立时便要迎上去。平日他总爱故意与铁心兰闹些别扭,但这次,他已经完全将那些戏谑之语抛在了脑后, 急切地张开双臂,只想和她紧紧拥抱在一起。


    “小鱼儿!她不是铁心兰!”


    楚曦的脸上本已浮现出了一丝久违的真挚笑意,但在“铁心兰”伸出的手即将勾住小鱼儿的胳膊时, 他突然猛地伸手,将小鱼儿生生拉退了几步,厉声喝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易容成铁姑娘的模样?”


    “铁心兰”的身子微微一僵,脸上喜悦的表情瞬间变成了委屈,不解道:“楚公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是铁心兰……还能是谁?难道……你们不是来找我的?”


    小鱼儿也被楚曦这话说得一愣,又随着他一同退了两步,警惕地打量起这个“铁心兰”来。


    “你的易容术确实很精妙,不仅是身形和声音,就连神态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你知道小鱼儿聪明,但也想到他担忧铁心兰的安危,仓促之下,定然来不及一一确认细节。”


    “可有一样,你却模仿不了——那就是她身上的香气!之前我见心兰姑娘对我身上的冷梅香感兴趣,便将随身带的香膏和一些调配好的香料送给了她。她很是喜欢,每日都会用上一些,连衣物也会仔细熏香,那淡雅香气几乎沁入肌理。”


    楚曦右手轻抬,示意“铁心兰”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而你身上……虽有熏香,却太过甜腻浮艳,徒有其形,未得其神,与移花宫那株墨玉梅花花瓣制成的香膏……堪称云泥之别。”


    就在这时,小鱼儿也瞬间反应了过来,失声叫道:“屠姑姑,原来是你!”


    “铁心兰”见伪装已被两人识破,脸上那委屈的神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变得十分妖媚狡黠。更令人惊奇的是,她只是抬手在脸上随意地一抹,那张属于铁心兰的清丽面容便如同幻影般迅速褪去,露出一张有些邪气的脸庞,正是“不男不女”屠娇娇!


    “小鱼儿,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机灵。”屠娇娇格格笑了两声,目光却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一般,牢牢黏在楚曦身上,眼中闪烁着近乎贪婪的兴趣,“啧啧,这位公子……更是神仙般的人物!姿容绝世,聪慧机敏,就算是‘玉郎’江枫在世,我看呀……也得稍逊公子三分!”


    她向前凑近一步,目光更加肆无忌惮地在楚曦脸上逡巡着,语气中忽然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与诱惑:“瞧公子这通身的气派,这眉眼……虽说现在瞧着还是个不解风情的雏儿,但若是跟了姐姐我……呵呵,保管让你领略到什么叫真正的风流快活,□□……”


    这话语露骨至极,饶是小鱼儿一向脸皮厚如城墙,也不禁听得耳根发热,马上牢牢挡在楚曦身前,没好气地道:“屠姑姑,你少来这一套!楚公子可是移花宫的人,你沾上了他,就不怕今后天天走霉运?”


    屠娇娇闻言,非但不恼,反而笑得越发花枝乱颤。那双涂着艳丽蔻丹的手指虚虚指着小鱼儿,眼波却像钩子似的绕过他,直往楚曦身上缠:“小没良心的,这就护上外人了?移花宫的名头,唬唬旁人可以,可想吓退你姑姑我呀,还差得远呢!”


    她的舌尖轻轻舔过红唇,声音陡然压低,带上了蜜糖般的黏腻:“尤其是这位楚公子……不仅样貌出众,身上还总带着一股子冷劲。呵呵,姑姑我啊,就是要把这股冷劲碎了才够味呢……楚公子,姐姐呀,还真想看看你在我怀里化成一滩春水的模样……”


    楚曦知道自己不擅长应付屠娇娇这般百无禁忌、性情乖张的女子,尤其不擅主动应对这般极为露骨的调戏。他面上虽依旧维持着平静,耳根却已经微微泛红。索性就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将应对之责完全推给了更加古灵精怪的小鱼儿。


    小鱼儿岂会不明白楚曦的心意,他再次一长身子,将楚曦更紧密地护在身后,对着屠娇娇连连摆手:“屠姑姑,您就高抬贵手,别打趣他了。他脸皮子薄,可经不起你这般逗弄。更何况……这人就像个冰山似的,怎么捂都捂不热,别平白辜负了屠姑姑的一番‘心意’。”


    屠娇娇闻言,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哎哟哟,我的好鱼儿,你懂什么?这世上最妙的,就是那看似捂不热的冰山,里头才藏着最烈的火种呢!姐姐我呀,平生最爱干的就是……‘凿冰取火’的勾当。”


    她故意将最后四个字咬得又轻又缓,舌尖仿佛带着钩子,目光更是肆无忌惮地在楚曦紧抿的薄唇和微微起伏的胸膛上游移,仿佛在试图用视线剥开那层冰冷的伪装。


    小鱼儿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屠娇娇这眼神……活像要把楚曦生吞活剥了去。


    他思来想去,还是硬着头皮,脚下如生了根一般钉在原地,绝不让开半步。嘴上则连忙想法子挑开了话题,语带关切地道:“屠姑姑,我还没问你呢!你们在恶人谷窝了十几年,怎么突然跑到这龟山来了?其他几位师父呢?他们也来了吗?”


    屠娇娇闻言,脸上的媚笑收敛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算计后的懊恼与无奈:“唉,别提了。你们……也都是被白开心那个杀千刀的混蛋引到这儿来的吧?”


    小鱼儿眼睛一瞪:“难道……你们也是?”


    “嘿,谁说不是呢?”屠娇娇叹了口气,语气瞬间冷了几分,“我们几个人到恶人谷之前,曾留下几样东西在外面,托人看管。可那两人宁可死,也不肯说出东西在何处。那好死不死的白开心,却突然告诉我们,东西就在龟山……”


    小鱼儿笑道:“结果你们来了龟山,先不说找不找得到宝贝,那藏在山里的老鼠洞和小老鼠,就够你们头疼的了!”


    “唉,若不是那几样东西实在太过重要,我们也实在不愿意来魏无牙的地盘的。”屠娇娇目光微凝,似乎在回想什么极为久远的往事,“这鬼地方的老鼠……简直成了精,就连杜老大这样厉害的人,也不得不避一避那只老耗子。”


    说完这些,她突然又格格娇笑了起来,目光再次勾向楚曦,带着几分炫耀似的说道:“不过嘛……你们在找的那位铁姑娘,姑姑我呀,确实在龟山见过她。不然,又怎么能将她模仿得那般惟妙惟肖?若不是那香气……连你们这两个小鬼头都差点骗过去了。”


    小鱼儿一听她说起铁心兰的消息,心中猛地一跳,再也顾不得其他,急声问道:“屠姑姑,您真的见过心兰?她现在在哪儿?可还安全吗?她……可有受伤?”


    “她呀,既然到了龟山,那自然是在一个‘好地方’。”屠娇娇眼波流转,故意卖了个关子,似乎在等着看一场好戏,“姑姑倒是不介意带你过去,只是……那是魏无牙那只老耗子的地盘,你们当真敢去?”


    “有什么不敢的?”小鱼儿眉头一挑,如今他功力大进,又有楚曦在旁相助,胆气自是壮了许多,“我们已经和老耗子手下的小耗子交过手了,料他也不会再放过我们,不如先下手为强,趁老耗子不备,抢在前头,好好给他点颜色瞧瞧!”


    屠娇娇拍手笑道:“好!有胆气!姑姑就喜欢你这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既然你们决心为救小妮子不惧豁出性命,就跟着姑姑我来吧。”


    说完,她转身便走,步履轻盈,很快重新钻进了林中。楚曦与小鱼儿对视一眼,虽知此行必然凶险,但为了铁心兰,也实在是顾不上那许多了。


    两人跟着屠娇娇一阵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了位于高处的一个山洞口。那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了大半,仅容一人勉强通过,里面黑黝黝的,透着一股阴森潮湿的寒气,一看就不是什么洞天福地,搞不好正是老鼠成群。


    “就在里面了。”屠娇娇指了指洞口,自己却停下脚步,似乎不打算进去,“我们可先说好了,不怕死的是你们两个毛头小子。姑姑我嘛,还有杜老大他们,在确认我们的东西真的在魏无牙手里之前,可没打算和你们一起对付那只老耗子。”


    “好说,好说。屠姑姑,你能带我们到这儿来,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小鱼儿笑着对屠娇娇拱了拱手,但重新看向那洞口时,神色已变得十分凝重,“楚公子,我们这就进去吧。”


    楚曦微微颔首,见小鱼儿已率先钻入洞中,也立即快步跟了上去。山洞之中,光线暗淡,每一方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小鱼儿本欲当先探路,可才刚走出没几步,脚下竟就骤然一空!


    那洞口之内仅仅咫尺之处,竟然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断崖!


    这断崖虽然并非机关,却巧妙地利用了来人刚刚进入暗处,尚未适应黑暗的盲点,简直防不胜防!


    “小鱼儿!”楚曦双眼微眯,虽然还未看清前方发生了什么,但他反应极快,立即伸出手来,试图抓住小鱼儿的手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道人影骤然自洞壁两侧的阴影中扑出,一人掌风雄浑,直拍楚曦后心,另一人则身法飘忽,五指如钩,悄无声息地抓向小鱼儿的肩井穴,要令他更加无法动弹!


    楚曦并不认得这两人,但观其武功路数,想来攻向自己之人便是“笑里藏刀”哈哈儿,另一人则是“半人半鬼”阴九幽。他们的武功都非泛泛,不过,自己若只求自保,完全足以避开哈哈儿这一击,可小鱼儿却无论如何都得摔下去不可!


    “小鱼儿,抓紧了!”


    眼见小鱼儿的身影向下急坠,楚曦竟对身后袭来的掌风不闪不避,硬生生用后背承受了哈哈儿这蓄力已久的一掌!


    楚曦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上,却被他强行咽回腹中。他凭借这一掌之力,身形瞬间赶至了小鱼儿身侧,揪住他的胳膊,将小鱼儿的身子向上狠狠一甩,试图让他借力攀住岩壁,减缓那恐怖的下坠之势。


    可阴九幽的招式更为刁钻毒辣,他似乎早已料到楚曦会以此法救人,那如鬼爪般枯瘦的五指在中途猛地变向,带着刺骨的阴风,狠戾无比地直掏小鱼儿的腰眼,好像就是专门在那等着他一般。


    仓促之间,小鱼儿只能伸出手掌,与阴九幽实实在在地对了一掌。虽未让阴九幽偷袭得手,但也彻底断绝了他借力上跃的可能,反而加速向断崖之下坠去!


    “小鱼儿!”楚曦本已攀住了岩壁边缘,但见小鱼儿被阴九幽击落,竟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紧随其后跃下深渊!他体内的真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凝虚化实】的效果被催发到极致,迅速在周身形成了一个无形的真气护罩!


    “小心,别伸头。”楚曦一把将小鱼儿揽入怀中,咬牙憋出一句话,脊背朝下,试图为小鱼儿承担更多的冲击。


    不幸中的万幸,这深渊之地,并非想象中的坚硬岩石,而是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随着扑通两声巨响,楚曦和小鱼儿先后重重砸入水中,激起漫天水花。这潭水虽起了些许缓冲之效,又有楚曦的护体真气和刻意承接,那巨大的力道仍震得两人气血翻腾,眼前发黑。


    楚曦强忍着后背传来的闷痛,第一时间抓住小鱼儿的手臂,奋力向水面游去。“哗啦”一声响后,两人终于破水而出,都不由得剧烈喘息起来。


    潭水冰冷刺骨,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头顶极高处隐约透下一点微光,才使得二人不至于完全堕入暗中。


    “楚曦,你……你这大蠢蛋!”小鱼儿抹了把脸上的水,声音又急又气,“谁让你用后背去接那一掌的?谁让你跟着跳下来的?你那平日里算计来算计去的聪明劲儿呢?关键时候……怎么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楚曦深吸一口气,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无妨,那一掌……还要不了我的命。倒是你,若只你一人在此,想上去怕是难如登天。我们两人在一起,总还能互相照应,一起想想上去的办法。”


    小鱼儿被他这话噎住,真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只能恨恨地捶了一下水面,又溅起一大片水花来。神奇的是,这深渊之下虽昏暗无光,却能清晰地听到上方传来的对话声,而上面的人,似乎反倒完全听不见下面的动静。


    只听屠娇娇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唉,我可怜的小鱼儿啊……他怎么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死了,我说什么……也要为他掉两滴眼泪的。”


    紧接着一人道:“得了吧!你屠娇娇的眼泪,比鳄鱼的还不如!这会儿猫哭耗子假慈悲给谁看?我看你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呢!”


    小鱼儿心头一紧,对楚曦道:“这是李大嘴。”


    随即阴九幽那飘忽不定、如同鬼魅的声音也掺和了进来,他嘿了一声,阴恻恻地笑道:“死了好,死了干净。这小子越来越机灵,也越来越不听话了,诡计百出。留着他……迟早是个祸害。”


    哈哈儿则哈哈笑道:“哈哈,他若不死,将来知道了他爹娘的事,咱们这几个‘师父’,怕是一个都跑不了!自燕南天和万春流突然离开恶人谷之后,咱们就天天提心吊胆的。要是燕南天找到了小鱼儿,将一切都告诉了他,哈哈,咱们还有命活吗?”


    一个有些陌生、带着几分惫懒和无赖气的声音插了进来,想必就是那“损人不利己”的白开心了:“我说几位,人也除了,后患也绝了,咱们是不是该商量商量正事了?你们的那几口箱子……”


    最后,是一个最为冰冷、也最为简短的声音:“先离开这里。”


    小鱼儿的眉头皱成了一团:“这是杜老大,他们几人……居然都来了。”


    “他们”几人,自然指的是屠娇娇、哈哈儿、阴九幽、李大嘴、杜杀五人,他们既是小鱼儿的师父,其实也是他的养父母,小鱼儿便是在他们的教导和影响之下长大的。


    他就这样仰着头,呆了片刻,忽然又展颜笑道:“嘿嘿,说真的,一个人……若能赚得了屠娇娇的几滴眼泪,那也不枉活这一世了。”


    楚曦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听着上方的对话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


    小鱼儿转过头,看向楚曦在昏暗中依旧清晰的白发轮廓,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们几人还不知道……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也知道自己是怎么到恶人谷的。可是,我从没想过要找他们几个报仇。”


    楚曦将湿透的白发拢到脑后,用手指简单梳理,重新束起,动作不疾不徐:“与恶人相处,太心善……总要吃亏。”


    小鱼儿摇了摇头,没再应声,只是仰头望着那遥不可及的一线天光,半晌,才沉声问道:“有法子上去吗?”


    “有。”楚曦的声音在这一片幽暗之中显得格外清晰,“但只能我一个人先上去,然后……再想法子回来救你。”


    小鱼儿点了点头,他知道楚曦若是说有法子,那便绝不会是骗他的;若是说会回来救他,那就绝不会弃他于不顾。


    楚曦微微顿了一顿,语气加重了几分:“我上去之后,少不得要与那几人有一场恶战,也许……会有人丧命。”


    小鱼儿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你不必多说,我都明白。事到如今,就算我再怎么不想与他们为敌,他们也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我的命。唉,你……自己小心。”


    “好。”楚曦淡淡地应了一句,他知道小鱼儿虽然嘴上说得已经看开了似的,其实心中还是十分难受,让他暂时在此冷静一会儿也好。当下便自己缓缓游到一旁,目光锐利地扫过光滑湿漉的岩壁,很快选定了一条最为可行的路径。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澎湃的内力如同江河奔涌,【凝虚化实】的技能再次被催发到极致。只见他双足在岩壁上看似随意地轻轻一点,精纯的内力便瞬间在脚下凝聚成一个无形却无比坚实的支点,让他能够在近乎垂直的岩壁上,一步一步地缓缓向上攀登。


    楚曦的身影在陡峭的岩壁上缓缓上升,如同壁虎游墙,却又潇洒从容,飘逸无比。湿滑的岩壁布满青苔,寻常高手即便有绝顶轻功也难立足,但对能将内力以【凝虚化实】的效果释放出来的楚曦而言,这并非不可逾越的天堑。


    不过一刻钟的工夫,楚曦便已悄无声息地跃上了地面。他迅速扫视着四周,洞中的光线依旧昏暗,但原本充满土腥味的潮湿空气中……竟然不知何时已经混入了一股新鲜的血腥之气,比洞中的湿冷土腥……更令人心悸。


    他心中一紧,立即收敛气息,施展轻功,迅速掠出洞口。只见山洞之外,一片狼藉,方才还在洞中谈笑风生的屠娇娇、李大嘴、哈哈儿三人,此刻已然倒在血泊之中,姿态扭曲,早已没了声息。


    能在这短短时间内就突破六大恶人联手,并除掉其中三人的……会是谁?


    是尾随他们至此的邀月,还是那始终未曾露面的魏无牙?


    抑或是……


    燕南天?


    第138章 移花劫(二十一) “我……答应你。”……


    楚曦立即俯身检查这三人的尸身, 发现屠娇娇与李大嘴皆是背后中招,是被人以极其阴柔狠辣的掌力震碎了心脉。可哈哈儿却是咽喉被人生生咬断,再结合屠娇娇口中满是鲜血, 不难判断这正是屠娇娇所为。


    这几处致命伤并非移花宫武学路数,也绝不是燕南天所为, 看起来……是这几人不知为何自己起了争斗,互杀至死。


    【叮!恭喜宿主触发奇遇:善恶有报。】


    【提示: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十大恶人之间似乎起了内讧, 伤亡惨重,请宿主谨慎应对!】


    系统提示音在楚曦脑海中倏地响起, 印证了他刚才所作出的判断。


    十大恶人素来狡诈多端,这般自相残杀……定有蹊跷。这三人都已经死了,但系统依旧提示奇遇触发,看来……杜杀、阴九幽等人怕是就在附近。


    楚曦的目光迅速在泥地上扫视着, 很快在一旁被踏倒了一片的草丛中发现了一道断续滴落的血迹。他迅速循着这条断断续续的血线追踪,瞬间已到了数十丈外。


    只见林中一片颇为开阔的空地上,一个看起来不人不鬼的男子正与另一个邋遢汉子联手围攻一名白衣人。不人不鬼的那位,自然便是阴九幽了,那看起来十分邋遢的男子, 定然就是费尽心机将他们引到此处的“损人不利己”白开心!


    被他们围攻的白衣男子身形十分瘦长, 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整个人像是一座冰雕一般。只是……此时此刻,他原本一尘不染的雪白长袍已被鲜血浸染得斑驳不堪。


    楚曦注意到他的左手早就齐腕而断,现在装着的是一只寒光闪闪的锋利钢钩。他的右手则戴着一只遍布芒刺的手套, 白开心与阴九幽都盯着他的右手不放,看来这只手套上或许早就涂抹了见血封喉的剧毒,才让他们如此忌惮。


    这人, 自然就是“十大恶人”之首——“血手”杜杀!


    杜杀的武功显然在他的两名对手之上,但他身上已然多处挂彩,纵使掌法再精,毕竟气力已泄、独木难支。阴九幽与白开心本就不是泛泛之辈,此刻更是一个形如鬼魅,招招阴损,一个专攻要害,滑溜异常,令杜杀只得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杜老大,你何必还要苦苦支撑?”白开心喘着粗气,脸上却挤出一个颇为猥琐的笑容,“兄弟们不过是请你去和那几位做个伴儿罢了!反正大家都离黄泉路已经不远,我们先送你上路,你可别怪我们心狠!”


    阴九幽那飘忽的声音也幽幽响起,如同野鬼夜哭:“杜老大……黄泉路上……结伴不孤单……”


    他身形一闪,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杜杀背后,枯瘦的手爪带着一股阴寒的劲风,狠狠掏向杜杀后心!杜杀急忙以钢钩回撩,架开了阴九幽的偷袭。但这一分神,白开心觑准空档,身形一晃,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淬毒短匕,直刺杜杀右肋空门!


    杜杀钢钩急转,却因气力不继慢了半拍,险些被白开心这一下开膛破肚。好在他临敌经验之丰富远非这两人可比,立即以钢钩顺势下压,格住匕首,右手猛地探出,直抓白开心面门。白开心怪叫一声,慌忙撤匕后退,这才令杜杀死里逃生。


    杜杀稳住身形,喘息未定,阴九幽那鬼魅般的身影又如附骨之疽般贴了上来,他只得再度以钢钩急绞,荡开阴九幽的爪影。楚曦隐在一棵树后,将战局看得分明。三人若再这般缠斗下去,杜杀……必死无疑。


    “白开心!阴九幽!”杜杀勉力挥动钢钩,格开阴九幽攻来的一掌,一向冰冷的声音里竟也带上了一丝怒意,“你们难道非要将事情做绝?如今惹得祸起萧墙,大家都讨不了好!”


    白开心嘿嘿一笑,满脸幸灾乐祸:“杜老大,你藏身恶人谷十几年,难道忘了老子的外号?老子号称‘损人不利己’!就是想看着你们这群自作聪明的家伙狗咬狗,这样才痛快!更何况,你身为‘十大恶人’之首,却还老想着逞那劳什子的英雄,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阴九幽则发出一阵阴恻恻的笑声,语声尖厉刺耳:“杜老大,你可别怪兄弟不讲情面。燕南天……燕南天就要来了!为了活命,只能对不起你了。你们都死了,我才好一个人藏身,不然……嘿嘿,燕南天的剑,迟早会找上我们每一个人!”


    “阴兄,咱们也不必跟他废话了。”白开心狞笑一声,掌风骤然加紧,直取杜杀胸前空门,“趁他病,要他命!若等杜老大缓过这口气来,你我还能有命在吗?”


    白开心这一掌挟着凌厉的劲风,将杜杀胸口原本就已经破烂不堪的衣衫撕得粉碎。楚曦这才看清,杜杀的胸口早就被烙上了一个极为清晰的乌黑掌印,显然之前已经硬受了白开心一记重手,伤势不轻。


    杜杀每一次剧烈动作,那掌印周围的肌肉便随之抽搐,显然牵动内腑,痛苦难当。眼看白开心与阴九幽的杀招再次袭至,那手套与钢钩虽利,却也难以同时招架这两人的搏命一击!


    就在杜杀命悬一线之际,一道白影飘然而至,瞬间切入战团!


    楚曦甚至根本不必出手攻击白开心与阴九幽,他只是双手推出,巧妙地一拨一引,阴九幽那阴寒的爪风已扫中了白开心肋下,而白开心那刚猛无俦的一掌,则结结实实地印在了阴九幽的肩头!


    两人不禁同时惊呼一声:“移花接玉!”


    楚曦飘然落在一丈开外,负手而立,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似乎根本没将这两人放在眼里。他一身白衣并未染血,在这已到了生死关头的战局之中显得颇为格格不入,眼神却又时刻带着一种掌控了全局的漠然之感。


    白开心与阴九幽同时闷哼一声,踉跄着向后退去。


    阴九幽肩头被白开心那全力一掌击中,显然伤得不轻,骨头碎裂之声清晰可闻,整条手臂只能软软垂下,那常年笼罩着一层死气的脸也更添了几分痛苦之色。白开心则被阴九幽的阴寒爪力激得连打了几个寒战,嘴角也渗出一丝黑血。


    楚曦岂会给他们立即反扑的机会?当下指尖轻弹,两道凝练至极的无形气剑破空射出,直取两人眉心!那气剑虽是无质无形,但仅凭那山呼海啸的气势,就足以逼得刚刚受创的白开心与阴九幽不得不强忍伤势,狼狈不堪地向后急滚,才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夺命一击!


    阴九幽挣扎着爬起身,终于看清来人就是方才与小鱼儿一同坠入深崖的楚曦。他那张苍白的鬼脸骤然转青,如同见了世间最可怕的妖魔,声音尖利地叫道:“你……你怎么还活着?那悬崖……小鱼儿呢!他……他在哪?”


    楚曦立于杜杀身前,缓缓收势。闻言,他只是微微一笑,淡淡道:“他也很好,所以,为了他的安全,我实在是……不能放过你们了。”


    这一下也惹得白开心是又惊又怒,他脸上那惯有的惫懒之色已完全被狠厉取代。他一只手捂着自己肋下的伤处,死死盯着楚曦,厉声喝道:“好小子!命倒是硬!今天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老子就不信,我们两人联手,还收拾不了你一个!”


    他转头看向阴九幽,怒道:“阴老九,你还想藏拙吗?想活命的话,就一起上,跟这个白发小子拼了!”


    阴九幽那张鬼气森森的脸上……肌肉十分不自然地抽动着。终于,他还是猛地一咬牙,喉间发出一阵怪响,很快扩散到全身,仿佛他全身上下每一处的骨骼都在错位、重组。片刻后,只见他受伤下垂的左臂竟诡异地自行绷紧,似乎又恢复了活动的能力!


    两人深知楚曦年纪虽轻,武功却深不可测,早已不输当世一流高手。此刻,他们已是骑虎难下,只有不顾伤势,拼死一搏,去争那最后的一线生机!


    两人同时怒吼一声,白开心掌风再起,阴九幽身法如鬼,一刚一柔,再次悍不畏死地扑向楚曦!楚曦只是冷哼一声,脚下步法展动,在掌风爪影间穿梭自如。


    在【武道勘破】的视角之下,白开心那看似狂乱的掌法,和阴九幽那飘忽诡谲的身法,其中脉络,皆如掌上观纹,清晰无比。


    他没有再次使出“移花接玉”的功夫,而是双手如穿花拂柳般探出,看似平平无奇,却使得白开心与阴九幽面色大变!他们这才惊觉,自己所有可以闪避的路线,早就被楚曦提前封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抓中了自己胸口的膻中穴!


    两人只觉眼前一花,浑身内力顿时滞涩!更为可怖的是,无论他们二人如何挣扎,都无法再脱离楚曦的掌控。楚曦那看似随意搭在他们胸前要穴的手指,仿佛化作了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硬生生地将他们苦修多年的内力疯狂地抽离、吞噬!


    “不……不!饶命!楚公子饶命啊!”白开心最先承受不住这种功力飞速流逝的恐惧,嘶声哀求起来。阴九幽更是发疯似的哀号,十分凄厉地喊道:“公子……求你……放……放了我!我……我愿为奴为仆……再不敢与公子为敌!”


    楚曦眸光微沉,心中冷笑。他非但没有打算停手,反而将【吸星大法】催得更急。不过片刻工夫,白开心与阴九幽便完全瘫了下去,面色灰败,眼神涣散,一身内力涓滴不剩,人也彻底没了气息。


    楚曦缓缓收掌,感受着体内新增的两股驳杂内力,如同江河汇入大海,虽需时日炼化,却也让他气息更显沉凝深厚。


    见白开心与阴九幽身死,杜杀心中却没有感到一丝快意,反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疲惫。他拄着钢钩,身形仍旧微微摇晃,胸口的乌黑掌印随着他粗重的喘息而起伏,每一次呼吸都让他痛楚万分。


    楚曦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瓶,看似随意地抛向杜杀:“这是移花宫秘制的金疮药,涂上之后,不出一个时辰,伤处便有好转。”


    杜杀下意识地用那只戴着淬毒手套的右手稳稳接住玉瓶,他抬头望向楚曦,冰冷的声音里竟也带上了一丝动容:“你……为何要救我?”


    楚曦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杜杀苍白如纸的脸上,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语气平缓地陈述道:“我听闻,在这‘十大恶人’之中,唯有‘血手’杜杀,从来不屑于用那些阴谋诡计,也从不说谎。”


    “因此,我猜测……那试图置小鱼儿于死地的毒计,也并非出自你的本意。屠娇娇的易容,哈哈儿的诡辩,白开心的损招,阴九幽的偷袭……这些,才是促成此局的关键。最重要的是,小鱼儿他自己……其实从未想过要找你们报仇。”


    说到这里,楚曦不由慨叹一声:“其实……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知道了他是怎么到的恶人谷,你们又为何要将他养大。”


    杜杀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低沉,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你……竟知道这些?那小子……他当真……”


    “他比你们想的更通透。他理解你们当年的恐惧,理解你们对燕南天的畏惧,甚至……理解你们将他养在恶人谷,是想将他变成一个比你们更恶的人。”楚曦微微颔首,“但小鱼儿终究是小鱼儿,恶人谷的污泥没能真正染黑他,反而磨砺出了他骨子里的那点赤诚。”


    杜杀那双似乎永远没有波澜的眸子里终于出现了一丝震惊的情绪,可嘴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楚曦没有再说小鱼儿的事,只是沉声续道:“因此,只要你肯答应我,从今往后,洗心革面,放下屠刀,不再为恶。我今日,便不杀你。”


    “而且……你若真能诚心改过,他日燕南天得知此事……想必他手中的那柄神剑,也不会再执着于取你的性命。更何况,他早就已经取走你的一只手了。”


    “燕南天……”杜杀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这个压在他们所有人心头十几年,如同梦魇般的名字。


    也许是因为他们恶贯满盈,也许是因为对燕南天的恐惧,屠娇娇、李大嘴、哈哈儿、阴九幽……这些曾经与他一同在恶人谷中互相提防,又不得不彼此依靠的“同伴”,如今都已成了冰冷的尸体,倒在了这荒山野岭之中。


    他脸上的冰冷线条一点点软化,接连闪过挣扎、悔恨、茫然……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萧索与疲惫。他这一生,杀人无数,恶名昭彰,自问从未后悔,此刻看着这满地狼藉,心中却第一次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空洞与悲凉。


    许久,杜杀喉结滚动,吐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那叹息声中,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也埋葬了过往的一切。


    “我……答应你。”


    这四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却又异常清晰。


    说完,他不再抬头看着楚曦,只是开药瓶的木塞,将其中药粉胡乱地洒在自己的伤口上。随后,他没有道谢,也没有告别,只是拖着沉重而踉跄的步伐,一步一步,向深林之外走去。


    白衣浴血,他的背影在苍茫的山色与雾气中,显得格外凄冷、孤独,却也带着一种决绝的、与过去彻底割裂的释然。


    楚曦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被迷雾吞没,直至完全消失,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叮!奇遇任务:善恶有报,已完成!】


    【正在按照宿主的应对表现结算……】


    【恭喜宿主获得奖励:积分600,子母霹雳弹*1】


    【当前积分:2000!】


    嚯,奖励……也还行。


    楚曦收回心神,不再耽搁,立即开始在这附近寻找韧性极佳的老藤。他用随身所带的长剑割下数根长藤,手法娴熟地将它们细细编织、绞紧,结成一条牢固异常的藤索,这才急忙赶回山洞,将一端牢牢系在洞口的大石头上,然后将另一端缓缓放下悬崖。


    “小鱼儿,抓紧藤索!”


    他将编好的藤索缓缓放下深渊,直到手中一轻,感觉已到了底。试图凝神细听时,下方却只有潭水潺潺之声,并无小鱼儿的回应。他想起之前在崖底时,上面的人确实听不见下面的动静,只好又向下喊道:“小鱼儿?能看到藤索吗?”


    好在他手中的藤索忽然被用力扯动了几下,随即又被左右摇晃了两下,看来正是小鱼儿打出的信号。


    “好,抓紧了,我这就拉你上来!”楚曦气沉丹田,双臂运力,开始稳稳地将藤索向上牵引。他的动作不急不躁,力求平稳,避免藤索因过度摩擦石壁突然断裂。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小鱼儿湿漉漉的脑袋终于从崖边冒了出来。楚曦伸手揪住他的后领,用力一提,总算让他重新回到了地面上。


    小鱼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抹了把脸上的水,揶揄道:“楚公子,你可叫我在下面好等啊?只怕你再晚来一会儿,我江小鱼就不是江小鱼,而是那翻肚皮的江死鱼了!嗨,这水底下又湿又冷,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楚曦没有接过他的话茬,只是示意他先来洞外,沉声道:“小鱼儿……出来说话。”


    当小鱼儿看到屠娇娇、李大嘴、哈哈儿以及稍远处的白开心与阴九幽的尸体时,脸上的嬉笑之色瞬间凝固了。他沉默地走过去,目光一一扫过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这些教导他、利用他,最终又想杀死他的“师父”们,心头堵得让他十分不自在。


    “他们……这是……”小鱼儿还是忍不住向楚曦发问。


    “他们……在白开心的挑拨下,起了内讧,自相残杀。”楚曦言简意赅地将方才所见告诉了小鱼儿,“我赶到的时候,白开心和阴九幽正围攻杜杀,被我拦下。杜杀……他答应我会改邪归正,所以,我已经放他离开。”


    小鱼儿蹲下身,看着屠娇娇那张即使死去仍带着几分妖媚的脸,伸出手,轻轻将她未能瞑目的双眼合上。他久久没有说话,脸上看不出是悲是喜,只有一种复杂的、超越了年龄的沧桑。


    过了许久,他才站起身来,对着楚曦请求道:“那个,我……我想把他们埋葬了。”


    楚曦看着小鱼儿尽力掩饰的沉痛眼神,没有立刻反对,只是平静地陈述现实:“小鱼儿,这是魏无牙的地盘,我们……时间紧迫,没有余力为他们修建坟茔。他们仇家遍布天下,若被人发现墓地,难保不会有人前来毁坟泄愤,反而违背了你让他们入土为安的初衷。”


    他略一沉吟,提出了另一个方案:“不如……将他们就地火化了吧。如此,尘归尘,土归土,倒也落个干干净净。”


    小鱼儿闻言一怔,随即长长地叹了口气,点头道:“你说得对……尘归尘,土归土。这或许……真的是最好的办法了。”


    两人不再多言,默默动手,将屠娇娇等五人的尸身并排安置在一片相对空旷的平地上,从四周搜集来干柴枯枝,堆叠在尸体周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柴堆。


    小鱼儿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有些颤抖地将柴堆点燃。橘红色的火苗起初只是微弱地跳跃着,很快便舔舐上枯枝,发出噼啪的轻响,火势渐起,逐渐将五具尸身吞没。


    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两张年轻的脸庞,一张玩世不恭下藏着复杂难言的情绪,一张清冷平静中透着看透世事的淡然。


    山林寂静,唯有火焰燃烧的声音见证着这几位恶名昭彰之辈的最终结局。


    可就在火焰即将燃尽之时,一个轻柔而带着些许焦急的声音自两人身后忽然响起:


    “曦儿!”


    楚曦骤然回头,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自林间翩然而至,衣袂飘飘,竟然是许久未见的怜星!


    她此刻未作“木夫人”的伪装,那张清冷而略带稚气的脸上透着一丝焦急,正施展轻功,向楚曦所在的方向疾掠过来。


    “二师父!”


    楚曦心中微讶,立即迎上前去,正要躬身行礼,却被怜星伸手拦住,低声道:“曦儿,不必多礼。这里……是魏无牙经营多年的巢穴,我们虽不惧他,但这人阴险狡诈,很是难缠,我们……你,还有他,还是赶紧离开龟山,走得越远越好……”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一个冰冷彻骨的声音就抢先一步自众人头顶传来:


    “既要救人,还在此地磨蹭什么?”


    第139章 移花劫(二十二) 你的小命可是很珍贵……


    楚曦心头一凛, 他根本不用费心思去分辨,就能立即认出这冰冷刺骨的声音正是来自邀月的。他甚至来不及抬头看清来人方位,一道素白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倏然出现在他面前, 毫无征兆地给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


    “呃……”


    这一记耳光,下手毫不留情, 楚曦只觉一阵头晕眼花,嘴角也立即渗出了一缕鲜红的血丝。


    “姐姐!”怜星显然也没有料到邀月会突然下此重手,几乎是本能性地抢上前去, 一把将楚曦护在身后。


    她那总是带着几分纯真与清冷的声音,此刻竟也染上了明显的颤抖:“你……你为何突然动手?若是你心中有火, 冲我来便是,何苦……何苦把气撒在曦儿身上?”


    邀月站定了身形,目光冷冷地扫过两人,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让他们走?你想让他们走到哪里去?”


    怜星迎着邀月那几乎能将人冻毙的目光, 平静地说道:“他们本就是要做生死之斗的,在哪里不一样?何必非要在那只肮脏老鼠的地盘上?难道……难道此时此刻,你还是在怀疑我会背叛你吗?”


    “背叛?”邀月唇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冷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积年的猜忌与怨恨, “你对我, 也不见得就比别人忠心多少。自从那个贱奴将他从我身边偷走的那天起,这世上……我便不再相信任何人!”


    楚曦自然知道,邀月所说的“贱奴”就是小鱼儿的母亲、她曾经的贴身侍女花月奴,而“他”, 自然就是邀月已经永远求而不得的江枫了。


    自从花月奴带着江枫逃出移花宫并结为连理之后,邀月就对所有人都充满了猜忌和怨恨。哪怕是在她身边侍奉多年的弟子,胆敢惹她不快, 或者莫名令她想起这件事,她也是说杀就杀,绝没有半点犹豫。


    她现在满心只想着尽快看到小鱼儿与楚曦兄弟相残的人伦惨剧,至于其他的……和她说再多,也只是徒劳。


    楚曦缓缓抬起右手,用指腹拭去嘴角的一丝血迹,动作依旧从容。他悄无声息地向怜星递过一个意味着安抚与劝阻的眼神,示意她不必再为自己争辩,尤其不可惹得邀月不快,以免她突然做出什么过激之事来。


    谁知怜星今日竟然一反常态地没有退缩,她那只残疾的左手依旧牢牢拢在袖子里,但头却已经高高仰了起来,直视着邀月冰冷的眼睛:“姐姐,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记着那一次!你总以为……总以为我要和你争他!”


    “难道不是吗?”邀月的声音陡然拔高,寒意骤然又深了几分,“你也爱他!这话,是你自己亲口说过的,不是吗?”


    “是!我是爱他!”怜星仿佛被这句话彻底击穿了心防,积郁多年的情绪奔涌而出,“但我并没有想要得到他!更没有……没有要和你抢他!我这一生……从小到大,何曾与你争夺过任何东西?”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悠远而哀伤,声音也更加颤抖了:“自从你为了那颗树上唯一熟透的桃子,将我从树上推下去,让我变成了残废开始,我就不敢,也不能再和你争夺任何东西了!这件事……姐姐,你还记得吗?”


    邀月的目光死死钉在怜星脸上,仿佛要将她整个人连同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一起从周遭剜离出来。怜星也毫不回避她的目光,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


    良久,良久。


    邀月周身那凌厉如剑的气势,竟缓缓地、一丝一丝地收敛了下去。


    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还有几分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黯然:“忘了这些事吧……无论如何,我们……都没有得到他。”


    这几乎已经是邀月身上所能表现出的、最接近“软化”和“让步”的姿态了。


    怜星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默然无语。


    楚曦知道再耽搁下去也是无益,反而可能会让铁心兰的处境更加危险。当下适时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将所有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语气恭谨而沉稳:“大师父息怒。此事全怪弟子耽搁太久,未能早日了结,以致……横生枝节,竟要劳烦二位师父亲临险地。”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小鱼儿,此刻也笑嘻嘻地插了进来,试图用言语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凝重氛围:“就是就是!我们这不正打算去那老耗子洞里逛逛嘛!不过我说……两位宫主就不必一起去了吧?嘿嘿,说实话,我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不怕老鼠的女人呢!”


    楚曦知道他是在故意激怒邀月,让她为了维持那高傲的姿态而负气离开。但小鱼儿不知道的是,现在的邀月,为了完成那个“计划”,已经什么都不顾了,更是根本不会在意这种拙劣的激将法。


    果然,邀月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扫向小鱼儿,那双仿佛凝结了千年寒冰的眸子,依旧牢牢锁定在楚曦和怜星身上。方才那短暂的、近乎软化的气氛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更浓重的压迫感。


    好在……她没有继续发难,只是冷冷地说道:“走吧。”


    小鱼儿见邀月丝毫不为所动,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怜星和楚曦稍稍落在后面,她悄悄拉了拉楚曦的衣袖,眼中满是关切:“曦儿,刚才……疼不疼?”


    楚曦确实被邀月刚才那一巴掌打得双耳嗡鸣,眼前发黑。所幸他如今内力已极为深厚,加之刚刚吸收了魏白衣、阴九幽和白开心三人的功力,体内真气充盈,在受击的瞬间反震出来,卸去了大半力道,才未受太重的伤。


    他轻轻摇头,语气温柔:“二师父请放心,弟子没事。”


    他微微顿了一顿,目光投向幽深的林莽深处,又压低声音说道:“既来之,则安之。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怜星知道他向来是个沉稳懂事的孩子,看着他沉静的侧脸,心中稍安,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就在这时,前方草丛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响动,紧接着……是小鱼儿的一声怪叫!


    只见一只又肥又大的灰毛老鼠猛地自灌木中窜出,惊慌失措地掠过他的脚面,随即一溜烟地钻入旁边的乱草深处,消失不见了。更为可怖的是,四周的草丛竟如同波浪般起伏不定,窸窣之声此起彼伏,显然有数量众多的老鼠……正在其间仓皇奔逃。


    “奇怪……”小鱼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听说魏无牙最爱吃老鼠肉,可以说是顿顿不离。他门下那些小耗子知道他的喜好,也把这些大耗子当宝贝疙瘩一样养着。现在这是怎么了?竟任由它们跑了出来,还这么到处乱窜?”


    楚曦眸光微凝,沉声道:“魏无牙熟知鼠群的习性,若不是他的巢穴中出了什么极大的变故,是绝不会让这些老鼠跑出来的。我们不如就循着它们逃来的方向去找找,或许就能找到魏无牙所住洞穴的入口。”


    话音未落,一阵更为密集、更为慌乱的窸窣声便从他们左前方的密林深处潮水般涌来。这一次,不再是零星的几只,怕是有成百上千只灰黑色的影子,如同溃堤的洪流,疯狂地掠过枯枝败叶,朝着与他们前进方向相反的位置亡命奔逃。


    鼠群所过之处,草叶倒伏,留下一条条蜿蜒杂乱的痕迹,空气中也开始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土腥与鼠类特有的骚臭气息。


    “乖乖,这阵仗!也太大了吧!”小鱼儿夸张地跳开一步,避让着脚边窜过的鼠群,脸上那惯常的嬉笑也收敛了几分,“老耗子洞里的耗子精们是集体炸窝了?瞧这慌不择路的劲儿,怕不是洞里来了只专吃耗子的大猫王?”


    楚曦颔首道:“想必不错,只是……此人虽是魏无牙的敌人,但也未必与我们同路。究竟如何,我们还是亲自去瞧瞧吧。”


    此时虽只是午后,但山风不知何时变得急促起来,天色也莫名阴沉了不少。浓重的黑云低低地压着山峦,让这本就荒僻的深林更添了几分阴森诡谲之气。


    四人循着鼠群逃窜的痕迹疾行,便在一处隐蔽的山坳里发现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那洞口怪石嶙峋,藤蔓缠绕,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洞口旁的一棵歪脖子老树上,竟赫然吊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灰衣,身形瘦小,随着山风不住地轻轻晃动,脖颈被粗糙的藤蔓勒得变了形,显然早已气绝。


    小鱼儿忍不住一挑眉,奇道:“真是奇了怪了,这真是魏无牙的老鼠窝?怎么竟然有人在他家大门口上吊?难道……真是什么耗子洞的做派,大门不出二不进,就先挂个吊死鬼迎客?魏无牙这老耗子,花样倒是挺多。”


    楚曦迅速检视了一番这具尸体,只见那人身上并无明显兵刃伤痕,但左边脸颊却高高肿起,一片青紫,五指掌印清晰可见,显然在临死前被人结结实实地掴了一记极重的耳光。


    看那力道,恐怕不比方才邀月打他那下轻上多少。


    也就是说……此人功力匪浅。


    怜星微微蹙眉,轻声问道:“此人……也是魏无牙门下?”


    “你问我们,我们哪知道?”小鱼儿已一个箭步上前,动手解开那人的衣襟,“喏,你自己看看吧!”


    只见那人精瘦的胸膛上,果然烙印着两行泛着惨碧幽光的字迹:


    “无牙门下士,可杀不可辱!”


    小鱼儿啧了一声,指着那尸体胸口的字迹,摇头道:“看来……这里确实就是魏无牙的老鼠洞无疑了。想必是有人硬要闯进去,这家伙拦不住,反被人重重打了个耳光。他生怕魏无牙回头用更狠的法子收拾他,吓得自己先上了吊……吊死鬼只怕还不止他一个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四下张望,只见在这片阴森的林子里,竟零零落落地悬着十多个吊死的“无牙门下”,看得人脊背发寒。更诡异的是,每个人左边脸颊都高高肿起,一片青紫,有的甚至连颚骨都已被打得碎裂变形,模样凄惨无比。


    楚曦用手指着地上,沉声道:“你看。”


    小鱼儿蹲下身,这才发觉泥地之上,到处都散落着一颗颗带着血渍的牙齿。他随手拾起一颗,捏在手上瞧了瞧,喃喃道:“这人……好大的手劲!只是随手这么一耳光,竟就打碎了人的骨头,连牙齿都打掉了。这十来个家伙,在他面前,嘿嘿,毫无还手之力喽。”


    小鱼儿脸上虽然依旧嘻嘻哈哈,但眼神已经沉了下来。


    他和楚曦方才已经见识过魏白衣的功夫,那神秘莫测的碧磷火……如果不是楚曦挡在前面,他怕是一下子还应付不了。只是一个拦路的就如此厉害,那魏无牙门下的其他弟子,恐怕也绝非庸手。


    可在这个神秘的“不速之客”面前,这些人都像是土偶木像一般,只有挨打的份。


    他不禁暗暗心惊,半晌才重新站起身来,抬眼看向楚曦:“看来出手打他们的人,武功至少要比我高出好几倍。他以一敌多,还没使出真功夫,这些人就已经抵挡不住,甚至连躲都躲不开……厉害,厉害!”


    楚曦仔细检视了几具尸身的状况,又伸手探了探其颈侧和几处关节要害,沉声道:“那人……可能已经离开了,否则此刻洞内不应该如此安静。而且,这些尸体已经完全凉透,都变得有些僵硬了,死去的时间不会太短。”


    说罢,他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那个黑黢黢的洞口,微微蹙眉:“只是不知……魏无牙本人,此刻是否还在里面。如果他已经将心兰姑娘带走,我们想要将人救出,就更加不容易了。”


    “管那老耗子在不在!”一想到铁心兰可能就在魏无牙的身边受苦,小鱼儿的心里就像被火烧着一样,又痛又急,“咱们赶紧进去瞧瞧!心兰说不定就在里面!”


    “嗯,我们进去看看。”楚曦上前两步,拨开遮掩洞口的茂密藤蔓,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洞口便彻底显露出来。里面深邃幽暗,连一丝光都透不进去,果然是最适合老鼠栖身的所在。


    小鱼儿探头看了看,忍不住嗤笑一声:“嘿,魏无牙在外面声势赫赫,仆从弟子如云,摆足了排场。谁能想到他的老窝门口,竟然是这么一个连狗洞都不如的破地方!”


    说完,小鱼儿抬脚便要踏入那幽暗洞口,却被邀月立即喝止:“站住!”


    小鱼儿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嬉皮笑脸地道:“为什么我要站住?这老鼠洞里也不知藏着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说不定一进去就得送死。我先为你们探探路,不好吗?”


    邀月冷哼一声,怜星知她心意,解释道:“正因为先行者必有凶险,所以才让你站住。”


    “哎呀,想不到两位宫主竟如此关心在下,多谢多谢!”小鱼儿夸张地大笑起来,拱手作揖,“你们连自己养大的孩子都不担心,却都来担心我,真是让我江小鱼受宠若惊!”


    楚曦微笑道:“在我们决斗之前,你的小命可是很珍贵的。”


    这话中微微带着一丝讥刺,邀月不知是没有听出来,还是完全不在意,只是对小鱼儿冷声说道:“你,死不得的。”


    话音未落,小鱼儿只觉身旁风声飕然,邀月的身影已自他身旁那不及一尺宽的空隙中掠过,率先没入了那黑暗的洞口之中。武功之高,当真是惊世骇俗!


    小鱼儿只得耸了耸肩,无奈道:“魏无牙那老耗子现在若是已经死了,倒还算他运气好。否则,嘿嘿,若是和我一样,落在了两位宫主的手里,怕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楚曦深吸一口气,低声提醒道:“魏无牙精擅机关之术,洞内怕是步步危机,进去之后……务必时刻小心。”


    “好,我知道。”小鱼儿嘴上应着,很快跟着邀月钻进了洞口,楚曦与怜星亦紧随其后。


    初入洞口,那通道狭窄逼仄,仅容一人躬身前行。然而,随着邀月前行数十步后向左一转,众人眼前豁然开朗。


    狭窄的洞穴竟瞬间变为一条宽阔得可容数人并行的甬道,两旁的墙壁更是以白玉般晶莹光滑的石块砌成,打磨得几乎能照出人影。洞顶不知以何种巧技嵌着光源,寻不着发光之物藏在何处,却始终有柔和的光线均匀洒下,氛围梦幻已极。


    这哪里像是什么老鼠洞,分明是一座华美宫殿的前庭!


    “我滴乖乖……”小鱼儿伸长了脖子张望,忍不住啧啧称奇,“我虽没进过皇宫,但想来那皇帝老儿的金銮殿,也未必比魏无牙这老鼠洞更气派、更漂亮。”


    楚曦微微颔首,难得地赞赏道:“这魏无牙,于建筑机巧一道,确实是个不世出的奇才。那皇帝老儿就算有再多权势,又怎能请到这样的人物为他施展本领?如此看来,这魏无牙倒真是入错了行。”


    小鱼儿眼珠一转,故意提高音量,与楚曦说笑起来:“他若是不当匪徒,定然早就成了天下一等一的能工巧匠,说不定能造出不少比这更了不得的宫殿楼阁哩!可惜啊可惜,他偏偏要躲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下当只见不得光的老耗子,真是可惜!”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中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只希望自己这一番高谈阔论,能将魏无牙从洞里引将出来。魏无牙本就与移花宫有过节,一旦现身,必然要和邀月、怜星动上手。到那时,他与楚曦就能趁机溜号,去寻找铁心兰的踪迹。


    邀月没有回头,但冰冷的语声已经清晰地钻进了小鱼儿的耳朵:“你若不说话,也没人会把你当哑巴的。”


    小鱼儿浑不在意,反而变得更加起劲了:“我江小鱼要来找人麻烦,当然是正大光明地走进来!若不是来得着急,我还要敲锣打鼓呢!若是偷偷摸摸,怕人听见,我还不来了!那算什么英雄好汉!”


    说着,他竟还深吸一口气,运足内力,朝着甬道深处放声大喊:


    “魏无牙,你给老子听好了!”


    “移花宫的两位宫主大驾光临!你这只不敢见光的老耗子,还不快快滚出来迎客!”


    楚曦心中了然,魏无牙蛰伏龟山十数年,以他对移花宫的怨恨,定然钻研了不少专门克制移花宫武学的阴毒功夫或是歹毒暗器。但他也知道,此刻邀月和怜星都在此处,魏无牙再使出什么厉害招数,也很难匹敌她二人联手之威。


    但出乎楚曦与小鱼儿意料的是,小鱼儿这一嗓子运足了内力,声震甬道,回音隆隆,便是深藏在地底十丈的活物,也该被他惊动了。可洞内除了他们几人的呼吸与脚步声,竟依旧是一片死寂,仿佛这华美的白玉宫殿,早已经成了一座空坟。


    “怪了……”小鱼儿终于笑不出来了,眉头拧得死紧,“魏无牙这老耗子最是记仇,我这般指名道姓地骂他,他竟能忍得住?除非……除非洞里真的出了天大的变故,让他连露头都不敢,或者……根本已经无法露头了!”


    他心中担忧铁心兰的安危,脚下步子立即紧了几分,想尽快向洞内冲去。


    “且慢!”楚曦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力道沉稳,目光却已投向脚下光滑如镜的地面,“你看……”


    小鱼儿顺着他目光所指的方向低头看去,心中不由一惊。


    只见那白玉般的地面上,竟赫然印着一行清晰的脚印!


    这甬道地面铺砌的石材与两壁相同,皆是坚硬平滑异常,即便是用利刃刻意雕凿,也绝非易事。可这脚印却深入石中半寸,边缘清晰利落,每隔三尺便出现一个,距离分毫不差,比最锋利的刀刻还要规整深刻。


    小鱼儿倒吸一口凉气,简直难以置信:“这……定然就是那个在洞外出手的‘不速之客’留下的。他每一步都走得如此沉稳规律,是在提防魏无牙的机关暗算,所以才这般小心翼翼,将全身功力都凝于足下。”


    怜星清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不错,武学一道,练至巅峰,精气神浑然一体,举手投足间自有其韵律法度。此人的功夫,的确已臻化境。”


    楚曦微微俯身,又看了看甬道两旁,沉声道:“更关键的是,此人并非暗中潜入,而是……正大光明地走进来的。而且,魏无牙……没敢发动一道机关,就这么让他……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去。”


    第140章 移花劫(二十三) 她就是想借这剑上的……


    小鱼儿忍不住抬起了脚, 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右足放入那宽大的脚印之上,仔细地比对了一番,随即咋舌道:


    “这人的脚比我的大了整整一圈, 身材必定魁伟得很!你看,他随随便便一跨步, 就是足足三尺远!既有如此深厚功力,又生得这般雄壮体魄的,普天之下, 我思来想去,只有……”


    “你不必说出那个名字。”楚曦微微一笑, 目光与小鱼儿短暂交汇,彼此眼中都已了然,“大家能想到的,也只有那个人。”


    这个人, 能让魏无牙这般狡诈凶残的老魔头吓得连机关都不敢发动,只得任由对方长驱直入。就连始终冷若冰霜的邀月和怜星,在想到那个名字时,冰封般的面容上也极快地掠过了一丝细微的波动。


    小鱼儿却故意一拍大腿,声音扬得更高, 带着几分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你不让我说, 我偏要说!这人必定就是‘天下第一神剑’燕南天燕大侠!除了他,还有谁能有这般惊世骇俗的武功,这般开碑裂石的力气?竟能把魏无牙这只老耗子吓得缩在洞里,连头都不敢冒!”


    “绝不可能是他。”邀月突然出声打断, 声音威严而冰冷,“他现在就算未死,恐怕也早已与废人无异。”


    怜星沉吟片刻, 也微微颔首道:“不错,燕南天此人最重侠名。以往每隔一两月,江湖上必有他行侠仗义、震动武林的消息传出。他若当真未死,这二十年来,怎会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


    楚曦与小鱼儿再次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知道,燕南天确实在恶人谷遭到了“十大恶人”的暗算与折磨,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形销骨立,状若活尸。


    但这十几年来,“神医”万春流始终未曾放弃救治他,一直用各种珍稀药材和奇门妙法为他续命调养,为之殚精竭虑,几乎耗尽心血。


    此外,他还尝试了无数古方奇法,以各种珍稀药材淬炼药汤,日夜不息地为燕南天浸泡身躯,更辅以独门金针渡穴之术,试图唤醒其沉寂多年的磅礴生机。长此以往……按理来说,燕南天在万春流的医治下苏醒过来,恢复旧日功力,并非全无可能。


    小鱼儿眼珠一转,立即顺着话头,故意用一种跃跃欲试的语气,开始煽风点火:“既然两位宫主如此笃定,那咱们更该进去亲眼瞧瞧了!说不定那位神秘高手还在里面没走呢!要不然,魏无牙这老耗子怎么像个缩头乌龟似的,现在还不出来‘迎接’我们这些贵客?”


    他这话看似莽撞,实则精准地戳中了邀月与怜星的心思。


    她们虽然矢口否认,但燕南天的事毕竟牵扯到小鱼儿和楚曦的身世,这让两人不能不慎重对待。


    更何况……这洞里,还有个颇为棘手的魏无牙。


    邀月不再多言,只是冷哼一声,素白的身影再次化作一团柔光,迅速向甬道深处掠去。怜星也展动身形,紧随其后。两人的步伐看似从容,但那迫不及待地进洞搜寻的态度,已泄露了她们心底不愿为外人所知的急切。


    楚曦也不敢怠慢,立即与小鱼儿一同飞身跟了进去。甬道尽头是一间极为宽敞的石厅,四周还有许多门洞,看来是通向地宫中许多不同用途的地方。这石厅内的陈设也是极尽华美,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中央一张巨大无比的石椅。


    这石椅通体皆无拼接痕迹,显然是用一整块奇石雕琢而成。石质温润,看似并非玉石,但光华流转之间,却又像比最上等的玉石还要晶莹剔透,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色。


    这洞中颇为阴寒,砭人肌骨,但可以想见,只要坐在这张石椅上,定然会觉得周身温暖如春,舒适异常。像这样浑然天成、又兼具奇效的石椅,普天之下,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张了。


    这无疑是魏无牙视如珍宝的王座,是他在这地下王国中权威的象征。


    然而,此时此刻,这张堪称绝世奇珍的石椅,竟被一个“不懂欣赏”之人,从中一剑劈成了两半!


    楚曦的眼神缓缓扫过这张石椅,不由得再次赞赏道:“魏无牙此人,虽行径卑劣如鼠,但于这机关营造、奇物鉴赏一道,确实堪称一绝。再加上这里的陈设布置……依我看,他也算是天下一等一会享受的人了。”


    “谁说不是呢?我可从来没住过这么好的地方!”小鱼儿绕着那被劈开的石椅走了一圈,嘴里啧啧有声,“可惜啊可惜,现在他这宝贝王座没了,怕是没地方舒舒服服地坐着,只能蹲在哪个老鼠洞里瑟瑟发抖喽!”


    邀月和怜星的目光却始终凝注在那石椅平整如镜的断面上,面色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那切口太过完美,太过干脆,其中蕴含的剑意与力量,让她们这样的绝世高手,也不得不心生凛然之意。


    过了半晌,邀月忽然抬起手,自那宽大白袍的袖中,缓缓取出了一柄短剑。


    这短剑长仅一尺七寸,通体墨绿,乍看之下似乎黯淡无光,但若凝神细观,便自有一股森然剑气扑面而来,逼得人眉睫生寒,连眼睛都几乎难以睁开。


    邀月随身携带的东西,自然不是凡物,而她自己,似乎也对这柄短剑颇为珍视。她纤长冰凉的指尖极轻、极缓地抚过墨绿色的剑脊,又沉吟了许久,才将短剑递向楚曦,声音依旧冰冷:“用全力,在此石椅上砍一剑。”


    楚曦恭敬地用双手接过短剑,入手温凉,却重似千钧。他心知邀月此举意在试探他的功力深浅,更想借此衡量那劈开石椅之人的实力。但他现在的武功……正是最不能在邀月面前展示深浅的时候。


    因此,他只是催动了七成真力,凝神聚气,挥舞短剑,向那残余的半边石椅奋力一劈!


    一声异常沉浑的金石交击之声骤然响起,只见那柄墨绿短剑深深嵌入了石椅之中,却只劈开了一尺多深的裂缝,看来已经无法再进分毫。


    楚曦心中也略微惊讶了一下,他本以为自己虽然仅仅用了七成功力,又持有这柄神兵,少说也该劈开三尺深浅。他手腕微震,将短剑自石中抽了出来,石屑簌簌落下,只留下一道深痕。


    “如何?”邀月的声音比这地宫寒气更冷。


    楚曦双手捧着那柄短剑,递到邀月面前:“此石坚逾精钢,更兼质地奇异,非弟子功力可及。那人不但武功修为远胜于我,发力之巧、气势之足,更是匪夷所思。否则,绝难做到如此地步。”


    小鱼儿早已凑到近前,探头探脑地瞧着那道剑痕,大笑道:“哎呀呀,楚大哥这一剑也算开碑裂石了,可跟人家这轻轻松松、从头劈到尾的本事比起来,简直就像拿小刀在木头上刻了个印子嘛!厉害,这到底是什么神仙手段?”


    随后,他又将目光转向楚曦捧着的那柄墨绿短剑,耸然动容:“这剑也不似凡铁,难道就是传说中,那柄须得以人魂相祭方能铸成的上古神兵——‘碧血照丹青’?”


    邀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并未否认,也没有从楚曦手上重新接过宝剑。


    见状,小鱼儿顿时来了兴致,口若悬河地说了起来:“据说啊,自古以来的神兵利器,在铸造之时,都要以活人的鲜血来祭剑,方能成就其灵性。有些痴人甚至不惜以身殉剑,是以从干将莫邪开始,每一柄宝剑的背后,必定都有一段凄恻动人的故事……”


    邀月淡漠地打断了他:“现在不是讲故事的时候。”


    小鱼儿本来就爱和她过不去,见邀月出声阻止,更要将故事说下去:“我听说这柄‘碧血照丹青’更是邪门,起初铸剑师用了一个人来祭剑,剑未成;他的妻子儿女相继悲愤投炉,剑还是不成。”


    “最后,铸剑师自己纵身跃入熊熊炉火之中,谁知他这一跳,炉火竟立刻转为纯青,又燃烧了两日,才由一个过路的道人偶然将剑铸成。出炉之时,天地为之变色,一声霹雳大震,那道人惊骇跌倒,竟恰巧扑在此剑之上,成了此剑出世后的第一个牺牲品……”


    他手舞足蹈,说得绘声绘色,末了,话锋倏忽一转:“当然啦,这些话多半是后人故弄玄虚,编出来唬人的。试想,那些人都死绝了,这故事又是谁传出来的呢?”


    邀月冰冷的眼神里依旧没有怒意,但小鱼儿却感受到了她的不悦。


    若不是为了那个“计划”,邀月是绝不会容许他活到现在的。换句话说,他就是笃定了邀月不敢提前杀死他,这才能在她面前肆无忌惮。


    只听邀月冷冷地说道:“那你可听说过,那铸剑师跃入炉火之前,悲愤之下,曾赌下一个恶咒——此剑若能出世,日后凡见此剑真容者,必将死于此剑之下。”


    小鱼儿非但不惧,反而对着邀月挤眉弄眼,大笑道:“那我们都看见了,岂不是都要死在这把剑下?而且啊,您还一直把这柄凶剑带在身边,岂不是比我们更加不妙?”


    邀月不再理会他,将目光转向楚曦,命令道:“这柄剑,你先留着。”


    楚曦微微一怔,随即恭敬应道:“是。”


    小鱼儿立即又大叫道:“喂!她把这柄宝剑给你,看起来是对你好,其实是没安好心!说不定,她就是想借这剑上的恶咒方死你呢!”


    楚曦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抚过冰凉的剑身,语气十分平和:“人固有一死,但求问心无愧。若是死在此剑之下,也绝非这柄无知无觉的神兵之过。倒是这世间越会刻意算计他人者,到那机关算尽、反噬自身之时,下场……或许会比以身饲剑更加凄惨。”


    这几句话中无疑暗带锋芒,小鱼儿岂能不知?他立即拍手大笑,笑声在空旷的石厅中回荡着:“说得好!说得太对了!那江别鹤父子,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邀月的脸色似乎更冷了几分,但她并未发作,只是将目光投向石厅深处那些幽暗的门洞,仿佛那里……有更值得她关注的东西。楚曦也将短剑迅速收入袖中,对小鱼儿说道:“小鱼儿,我们分头搜寻,看看能否找到心兰姑娘的下落……或者其他和她有关的线索。”


    小鱼儿眉头紧锁,环顾着这空荡得有些诡异的华丽地宫,有些不确定地道:“我只怕……魏无牙和心兰,此刻都已经不在这里了。那劈开石椅的神秘人若真是燕……若真是那位,他既已来过,魏无牙岂会继续在此坐以待毙?”


    楚曦摇头道:“无论如何,也只能先找了再说,毕竟……心兰一定来过龟山。不然,屠娇娇怎会知道她的容貌和衣着?还早就准备好易容成她,在此等我们上钩?”


    小鱼儿重重地点了点头,两人当即不再耽搁,各自选了一个方向,分开搜寻。


    楚曦越往里走,对魏无牙的评价便越是复杂。这魏无牙,当真不愧是“十二星相”之首,行事堪称大手笔,为了建造这座地宫,几乎将山腹都掏空了。除了中央那片宫殿般宏伟的主洞厅外,四周还开辟出了数不清的较小石室,一间间整齐排列,功能各异,布置分明。


    楚曦一一探查过去,只见每间石室都打扫得纤尘不染,陈设虽不奢华,却也颇为精致实用,甚至可以称得上“舒适”。能看得出,魏无牙虽然对弟子刻薄寡恩,动不动就逼迫他们自杀以保全他自己的面子,但在日常用度上,对门下弟子倒并未苛待。


    然而,一路行来,莫说是人影,便是连一丝活物的气息都未曾察觉到。就连魏无牙最爱的老鼠们……他也没瞧见一只。


    确认已经将这一侧的石室全部搜过之后,楚曦迅速返回中央石厅,与先一步赶回来的小鱼儿会合。小鱼儿也是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显然同样一无所获。


    “这鬼地方……”小鱼儿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种莫名的焦躁,“明明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可我总觉得……到处都透着一股邪门的杀机,好像咱们不是走进了什么耗子洞,而是踏进了一座精心布置好的大坟墓,进来了……就再也出不去了似的。”


    他搓了搓手臂,仿佛要驱散那股无形的寒意:“我看……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鬼地方为妙!”


    楚曦也同样捕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那份不寻常的死寂,这偌大的地宫之中,必然还有没被他们发现的潜在危险,在此久留,确实是下策:“不错,这里……我在四处都没闻到心兰身上留下的香气,就算她曾经来过这里,怕也是离开有一段时辰了。”


    然而,他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一阵诡异无比的笑声,便毫无征兆地自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小鱼儿自问这辈子见过的怪事不少,听过的古怪笑声更多,可无论是多么刺耳难听的笑声,与此刻响起的这阵相比,都简直成了仙音妙乐!


    这笑声尖锐、扭曲,仿佛不是人类喉咙所能发出,更像是用铁片在刮擦着朽木,又夹杂着某种夜枭般的凄厉,在空旷的石厅中不断折射、回荡,钻进人的耳膜,直透心底,让人头皮发麻,浑身的寒毛都不由自主地倒竖了起来。


    楚曦心中也是骤然一沉。


    因为他看见邀月和怜星的脸色变了。


    能让移花宫两位宫主同时色变的,普天之下,除了那生死未卜、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燕南天,恐怕就只有这座地宫的主人,那个阴魂不散、心狠手辣的魏无牙了。


    燕南天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他就算要找移花宫的麻烦,也绝不会如此藏头露尾,偷偷摸摸。


    小鱼儿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忍不住高声喊道:“喂!洞里的鼠子鼠孙都跑光啦!你这只老耗子不赶紧跟着逃命,还赖在这鬼地方做什么?等着被人堵在窝里一锅端吗?”


    那诡异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尖细滑腻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得意:“我?我自然是在此……恭候诸位的大驾光临啊!”


    楚曦这才听出来,这声音是在石厅一侧的石壁之后发出的,看来,那里还有一间藏着的密室。


    果然,片刻之后,那面光滑的石壁竟无声无息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了一道暗门。一辆制作极其精巧的两轮小车,从暗门中骨碌碌地滑了出来。


    这车很小,仅能容纳一人盘膝而坐。


    不过对车上这人来说,已经够了。


    因为,他不过是一个身形矮小、如同幼童一般的侏儒。


    他盘坐在那辆异常灵便的金属轮车上,衣袍下摆完全遮住了双腿,令人无从窥探。他的眼神一片死灰,时而狡猾恶毒,时而天真残忍,脸庞歪曲而狞恶,满脸的肌肉都不自然地抽搐着,可那嘴角偏偏又会时不时地向上牵扯,勾出一抹甜蜜得近乎诡异的微笑。


    这实在是一个矛盾的人,就算。明明知道他下一刻就可能暴起杀人,却也忍不住被他这样的处境惹得生出几分荒谬的怜悯。


    此人,便是魏无牙。


    邀月和怜星一看见这滑行而出的小车,一看清这车上坐着的侏儒,身形竟不约而同地微微一顿,显然不愿再向前靠近半分。


    这倒不是她们有多害怕魏无牙,不过是一种极致的厌恶与警惕。如同常人骤然见到一条色彩斑斓、剧毒无比的毒蛇,自然本能地想要保持距离。


    甚至有点想要呕吐。


    魏无牙那双死灰色的眼睛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最后落在小鱼儿身上,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笑容,悠然道:“你方才说的并不错,这里确实已经是一座坟墓,你们……再也休想走出去了!哈哈哈!”


    此话一出,就连邀月那万年不变的冰冷面容上也掠过一丝惊疑,厉声喝道:“你说什么?”


    魏无牙似乎极为享受她此刻的反应,那尖细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得意:“这间密室,就是我这洞府所有机关的总枢纽所在。现在,我已亲手将所有的出路全都彻底封死。莫说是人,就算是一只苍蝇,也别想再飞出去了。”


    小鱼儿心中大骇,下意识就想转身冲向来的甬道查看,但脚步刚动,便硬生生地刹住了。


    因为他看见楚曦并没有动。


    他立即就明白了,魏无牙虽然恶毒,但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虚言恫吓。因为这种谎言并不高明,被戳穿之后,对他也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想到不知所踪的铁心兰,他忍不住恶狠狠地盯着魏无牙,大叫道:“你说你把所有出路都封死了?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以为能骗过我们吗?现在你自己都还在这洞府之中,难道……你自己也不想出去了吗?”


    魏无牙平静地看着他,淡淡说道:“我正是已经不想再出去了。因为,我要亲眼瞧见她们死在这里!我就是要亲眼看看她们临死前痛苦挣扎的丑态!我还要亲眼瞧瞧,当饥饿和恐惧一点点啃噬她们的时候,她们这副高高在上、冰清玉洁的‘圣女’模样,还能不能保持得住!”


    他指的自然是邀月和怜星。


    果然,他的目光迅速从小鱼儿的身上移了开去,死死盯着邀月和怜星,仿佛要用这目光将她们身上那层清冷孤高的外衣彻底腐蚀、剥落:“我要看着你们像最卑贱的蝼蚁一样,为了半口食物、一滴水而互相撕咬、乞求……那场景,定然比世间任何戏剧都要美妙动人数百倍!”


    这一下,就连楚曦的脸色也不禁变了。


    他本以为魏无牙尽管封死了所有通道,但像他这样聪明绝顶、能工善巧之人,是绝对会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的。


    但现在……他看着魏无牙这般模样,已经意识到,他还是低估了魏无牙心中那股扭曲的恨意。


    这种疯狂至极、与敌偕亡的事,他一定能做得出来。


    邀月和怜星武功虽高,但若真被彻底困死在这山腹绝地,纵有通天之能,也难逃香消玉殒的下场。


    小鱼儿脸上的笑容也彻底僵住了,强撑着一口气大骂道:“魏无牙,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知道自己不是她们的对手,所以就用这样下流的手段!你……你这下可把爷爷我给害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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