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移花劫(十四) 扰人清静,略施薄惩。……
夜色渐深, 江风带着湿冷的寒意掠过船头。
楚曦在身上多披了一件锦袍,但还是无法完全阻隔那股冰凉的气息。
他看似早早回到船舱休息,实则已将船上的各种细微动静尽收眼底。
昨日, 他就看见江玉郎多留了好几处隐秘的记号,于是, 他今日特地吩咐将船停靠在此,料想他们必会有所行动。
果然,那个与江玉郎暗通款曲的船工, 借着吃坏肚子的由头,离开了众人休息的舱室, 腰间鼓鼓囊囊的,正蹑手蹑脚地走向船尾。
楚曦立即起身,悄无声息地跟在那人身后,在一个巧妙的转角处, 模仿着江玉郎的声音,在那人背后低声道:“大哥且慢!此行可是要去为小弟传递消息?可还要我拿出什么信物?”
那船工认出是江玉郎的音色,正要回头,却听楚曦又道:“别回头!我还与那臭小子锁在一处,只是方才趁他不备, 迷晕了他, 才能在此与你说上两句话,切莫惊动了旁人!”
船工果然不敢再轻举妄动,他确信是江玉郎亲至,连忙低声应道:“江公子, 你且再支撑一阵,小的这就去金狮镖局报信,定将您的消息尽快带到!”
楚曦心说看来自己所料不错, 语气中立即带上了几分刻意的忧虑:“此去路途不近,切记不可打草惊蛇。到时候,只需取那臭小子和姓楚的性命,万不可伤及无辜。”
那船工不疑有他,连忙道:“江公子的吩咐,小的一定带到!下船之后,定当快马加鞭,绝不敢误了公子的大事!”
“好!那便有劳了。”楚曦淡淡应了一声,不再阻拦,任由那人放下小艇,悄无声息地划入黑暗之中。
接下来的这出戏,确实要有些新的“配角”登场,才能唱得更加精彩。江玉郎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别人棋盘上最显眼的那颗棋子,一举一动,皆在他人预料之中。
如今,这颗棋子已被暂时封住,而新的“角儿”,正被那船工急匆匆地请上舞台。
次日一早,楚曦便发现江玉郎神色有异,似乎在隐隐期待着什么。小鱼儿虽然不知他的谋划,但一看他那神气的表情,早已猜出了个大概。果然,待客船顺流而下,行至一段两岸山势陡峭、人烟稀少的水域时,四周的气氛似乎有些诡异了起来。
楚曦摇着折扇,缓步走到正在打哈欠的小鱼儿身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道:“看来,有水鬼要上门了。”
小鱼儿眼睛一亮,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立即兴奋起来,似乎也正等着看好戏:“嘿嘿,那也没什么可怕的,正好让楚大公子活动活动筋骨。不过,您动手的时候可得小心些,千万别伤到我,更不能伤了我身边这位江大侠啊!”
江玉郎听到小鱼儿刻意加重了“江大侠”三个字,脸色不由一白,但想到自己暗中布置的杀招,想来这两人很快就会被丢入江中喂鱼,心头又隐隐泛起一阵快意,嘴上仍恭恭敬敬地道:“大哥说笑了,若真遇到什么凶险之事,小弟自当挡在前面才是。”
他垂下头,掩饰住眼底的狠毒,只盼着下一刻就能看到这两人血溅当场。
楚曦心中已有了计策,更不怕他玩什么花样,便只是微笑着在一旁坐下。
果然,过了还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十数道黑色身影如同鬼魅般骤然破开水面,激起一阵水花!十几个身穿黑衣的杀手齐齐跃上甲板,身上黑衣湿漉漉地贴着身躯,面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双冰冷锐利的眼睛,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哟,客人到了。”小鱼儿斜眼去瞧江玉郎,只见他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弧度,只盼着小鱼儿下一秒便血溅当场。那些杀手得了楚曦先前的“指示”,也不为难船上其他船工,只恶狠狠地向楚曦和小鱼儿扑来。
楚曦缓缓起身,折扇在他手中看似随意地一收,却精准地格开了迎面劈来的两柄钢刀。扇骨与刀刃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持刀的两个黑衣人只觉得虎口一麻,攻势瞬间瓦解。
楚曦身形未停,向前滑出半步,手腕轻抖,那合拢的折扇闪电般点向另一名杀手肋下要穴。那杀手闷哼一声,长剑脱手,整个人软绵绵地向后倒去。
“喂喂喂,你们这些人,招呼也不打一声就上船,懂不懂规矩?”小鱼儿嘴上嚷嚷着,动作却丝毫不慢。他一个矮身,灵活地避开了横扫过来的铁链,顺势抓住链身猛地一拽,偷袭的黑衣人顿时被带得踉跄扑倒。
小鱼儿脚尖在他背上轻轻一点,借力跃起,落在了楚曦身侧,还不忘朝脸色发白的江玉郎挤眉弄眼:“江大侠,您不是说挡在前面吗?怎么还在后面躲着?”
江玉郎看着楚曦举手投足间便化解了数道杀招,甚至显得万分游刃有余,而小鱼儿更是毫发无损,心头那股快意早已被惊疑和一丝恐惧取代。他强作镇定,试图挤出一点笑容,但嘴角的肌肉却僵硬地抽搐着:“大哥……莫急,这些宵小之辈,楚公子定能应付……”
话音未落,又有数名杀手从不同方向悍不畏死地扑来,刀光剑影交织成网,直取楚曦周身要害。楚曦却把手中折扇一抛,长臂一展,五指精准无比地揪住了江玉郎的衣襟,竟将他整个人如同提线木偶般猛地拽了过来,不偏不倚地挡在自己身前!
“啊!大……大哥!楚公子!”
江玉郎猝不及防,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眼前一花,已被楚曦拽到身前,俨然成了楚曦的一面人肉盾牌。三支闪着闪着寒光的峨眉刺正朝着他背心攻到,吓得他是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尖厉无比的惨叫,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双腿也筛糠般地抖动起来!
那三名杀手本就是奉江玉郎之命前来,岂敢伤了他的性命?当下也是被楚曦这一招惊得肝胆俱裂,只得硬生生止住去势,手腕猛力回撤,招式顿时散乱,胸前空门大露。楚曦哈哈一笑,不知何时已闪身上前,飞起几脚,将这三人瞬间都踢到水中喂了鱼。
这三个黑衣杀手连哼都没哼出一声,便重重砸入冰冷的江水中,溅起老高的浪花,转眼便被湍急的江水吞没。
楚曦一手稳稳提着惊魂未定、几乎瘫软的江玉郎,仿佛只是拎着一件不太称手的物事,语气依旧温和得令人心头发毛,甚至还带着几分真挚的关切:“江公子,看来你的仇家当真不少,手段也颇为狠辣。出门在外,还需多加小心才是,万一楚某救援不及,岂不糟糕?”
他话语轻柔,但字字绵里藏针,比冰冷的刀锋更让江玉郎胆战心惊。江玉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窜上后脑勺,身子抖得更厉害了,连牙齿都咯咯作响,连一句完整的辩解也吐不出来。
甲板上残余的几名黑衣杀手也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们奉命取楚曦和小鱼儿的性命,可如今目标之一竟把他们的雇主像挡箭牌一样提在手里!江玉郎那副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模样,更让他们投鼠忌器,一时踌躇着不敢上前。
楚曦却不再给他们喘息之机,又击退了几名扑上来的黑衣人后,他将软泥般的江玉郎随手丢开,自己则翩然立于船头,目光清冷地扫过那几道犹自逡巡的黑影,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扰人清静,略施薄惩。若再敢来犯,犹如此舟!”
说罢,他双掌微握,隔空对着近处一艘无人乘坐的小艇狠狠一抓,只听“轰”的一声爆响,那艘结实的小艇竟如同被无形巨力从中劈开,木屑纷飞,瞬间断裂成两半!就连残骸也迅速被江水吞没,顷刻间消失无踪!
剩下的几名黑衣杀手被这雷霆手段骇得魂飞魄散,那隔空碎舟的恐怖内力远超他们想象。原本紧握兵器的手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脚下如同生了根,哪里还敢上前半步?
冰冷的杀意早已被无边的恐惧取代,只剩下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扑通!”
一声闷响打破了甲板上的死寂,原来是一名离得最近的杀手,被那无形的威压和同伴惨死的景象惊破了胆,手中钢刀脱手坠落在甲板上。他本人更是双腿一软,竟直接瘫跪下来,面如死灰,连逃跑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小鱼儿在一旁看得分明,立刻夸张地叫道:“妙!妙啊!楚大公子这一手隔空碎舟的功夫,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吓得这些水鬼连兵器都拿不稳了!”
江玉郎此刻哪里还有半分人样?全身衣物都被冷汗浸了个透心凉,紧紧贴在身上,更显得他瘦骨嶙峋,狼狈不堪,脸上更是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哆嗦着,牙齿磕碰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不敢去看小鱼儿,更不敢迎上楚曦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只恨不得立刻缩进甲板的缝隙里,在两人的视线中彻底消失。
楚曦的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那几名噤若寒蝉的杀手,最终落在了地上那把无人拾取的钢刀上,声音依旧是那种令人骨髓生寒的温和:“你们,是准备自行了断,还是想我亲自送你们一程?”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几名杀手对视一眼,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一声惊叫,剩下的人便再也顾不得什么命令、什么面子了,纷纷如同丧家之犬般,连滚带爬地冲向船舷,争先恐后地跳入冰冷的江水之中!
他们只求能离那船头宛如神魔的身影远一点,再远一点,哪里还敢有半分停留?纷纷拼命潜入水中,仓皇向远处逃窜,只留下被溅起的水花,但很快便被滔滔江水彻底抚平。
小鱼儿在一旁看得眉飞色舞,若不是手腕被锁,几乎要鼓掌喝彩。
他斜睨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江玉郎,故意拖长了声调,阴阳怪气地道:“楚大公子真是好功夫!菩萨心肠,金刚手段!不仅救了我们,连某些‘自己招来晦气’的人,都顺带保护了一手!真是功德无量啊!”
楚曦依旧站在船头,江风猎猎,吹拂着他如雪的白发与宽大的衣袍,在阴沉的天色与粼粼波光映衬下,宛如谪仙临世,却又带着凛然不可犯的无上威严。
听到小鱼儿的调侃,他只是转过身来,微微一笑,温声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江上行船,难免遇到些不开眼的水鬼。此番如不清理干净,大家怎能安心前行?只望那些心怀叵测、暗中弄鬼之人,能懂得安分守己的道理。否则,恐怕下次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江玉郎嘴唇哆嗦着,心中恨极了楚曦与小鱼儿,嘴上却不敢应声。甲板上的船工们也才如梦初醒,看着狼藉的甲板、断裂的缆绳、消失的小艇,以及那几处被江水冲刷后残留的淡淡水渍,无不面面相觑,心有余悸。
方才那电光石火间的厮杀、楚曦那神魔般的手段、还有最后那些黑衣人屁滚尿流的逃窜,都令他们看向楚曦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敬畏与感激,但看向江玉郎时,却是说不出的鄙夷。
刚才船上那般情景,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该隐约猜到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杀劫,与这位“江大侠”绝对脱不了干系。
楚曦缓步走回船舱入口,并未再看江玉郎一眼,只是对着惊魂未定的船工们温声说道“风波已平,诸位受惊了。收拾一下,继续开船吧。”
他的声音平和依旧,船老大却丝毫不敢怠慢,连忙高声吆喝起来:“快!快!都动起来!把甲板收拾干净!起锚,开船!”
船工们应和一声,纷纷行动起来,扫除血迹,整理缆绳,动作比平时麻利了数倍。船只缓缓启动,继续顺流而下。
经此一役,江玉郎不得不“安分”了许多。至少在表面上,对楚曦和小鱼儿简直是恭敬得近乎谄媚,只是那总低垂着的眼睛里,总是闪烁着藏不住的怨毒与杀意。
就这样又行了一段时日,终于抵达了宜昌码头。船只刚刚泊稳,江玉郎便迫不及待地对楚曦道:“楚公子,前日江上惊魂,小弟实在是心有余悸,至今手脚发软,不知……我们可否在此稍作休整?小弟在此地恰有几位知交好友,若能得他们照拂一二,心中也能安稳些。”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楚曦的神色,姿态放得极低,仿佛真的只是个受了惊吓、寻求庇护的寻常少年。
楚曦心中冷笑,正在琢磨该如何应付,小鱼儿却已经抢在他前面叫道:“好啊!我们就在这里上岸,有朋友嘛,总比在船上没朋友的要强,对吧?”
楚曦微笑道:“出门在外,自是少不得朋友的。江公子前次受惊非小,既然你在此地有友人,那接下来的食宿安排,便由你代为费心吧,也省得我等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总要四处奔波,不得安稳。”
如此一来,他便将主动权交到了江玉郎手中,不愁他不做出什么动作来,只怕他不将事情闹大,江别鹤便不会现身。
江玉郎闻言,眼底迅速掠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喜色,连忙躬身应道:“楚公子体恤,小弟感激不尽!定当为楚公子和大哥一一安排妥当,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心中暗喜,只道楚曦是自负武功高强,不将他这些小伎俩放在眼里,却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踏入对方早已织就的罗网之中。上岸之后,江玉郎果然熟门熟路,很快便在城中一家颇为气派的酒楼安顿下来,还写了几封书信,嘱咐小二代为传递。
安顿下来没多久,江玉郎那几位“知交好友”便寻上了门。
为首的是个身着锦袍、腰佩长剑的年轻男子,眉宇间带着几分将门子弟特有的骄矜。江玉郎笑意盈盈,原本的卑微姿态早已消失不见,只是在楚曦面前依旧不敢锋芒太露,只为他一一介绍道:
“这位是荆州总镇将军的公子,白凌霄白大哥!”
“这位是金狮镖局总镖头的长公子,李明生李兄!”
“这位是‘玉面神判’的公子,花惜香花兄!”
“这位是轻功江南第一的‘鬼影子’何无双之子,‘轻烟上九霄’何冠军何兄!”
这几人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纨绔,目光扫过衣衫朴素、还与江玉郎锁在一起的小鱼儿时,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鄙夷之色。然而,当他们的视线落到楚曦身上时,却都不由自主地怔了怔。
楚曦依旧是那副从容姿态,白发如雪,气质清绝,即便身处这喧嚣酒楼,也仿佛自带一层隔绝尘俗屏障。他并未刻意端着架子,或是存心展示什么,但他只是站在那里,都能瞬间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
“玉郎,这位公子是?”白凌霄收敛了几分傲气,不由发问。
江玉郎连忙介绍,语气带着刻意营造的亲热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这位是楚曦楚公子,武功高强,风华绝代,乃是小弟的贵客。”
说完,他又看向小鱼儿,语气瞬间冷淡下来:“这是江小鱼,楚公子的朋友。”
与先前他对小鱼儿一口一个“大哥”的谄媚态度相比,真可谓是天差地别。
那几个纨绔对小鱼儿只是敷衍地拱拱手,注意力大半都放在楚曦身上。
尤其是其中唯一一位穿着鹅黄衣裙、名唤孙小妹的女子,一双妙目更是几乎黏在了楚曦身上。她上前两步,脸颊微红,声音也放柔了许多:“楚公子远道而来,想必辛苦了。宜昌虽不比京城繁华,却也有几处不错的景致,若公子有暇,愿意游玩一阵,小妹愿代为引路。”
楚曦抬眼对上她期待的目光,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浅弧,既不显热络,也不至于失礼,声音温和:“孙姑娘有心了,待楚某料理完俗务,正有这番心思,到时再与姑娘相约不迟。”
他这般态度,更让孙小妹心旌摇曳,脸颊更添红晕,仿佛染上了天边的霞光,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那……那小妹便静候公子佳音了。”
江玉郎看着楚曦不过片刻工夫,便似乎与这几个难缠的纨绔打成一片,心中又是嫉恨,又是暗喜。嫉恨的是楚曦轻易便夺走了所有人的关注;暗喜的则是,楚曦越是表现得引人注目,待会儿他的计划实施起来,便越不会有人怀疑到自己头上。
最后,江玉郎引见了那位一直站在稍后位置,看似貌不惊人、矮矮胖胖,总是面带和气笑容的年轻人。
介绍他时,江玉郎的语气明显郑重了许多:“楚公子,这位梅秋湖兄,乃是当今崆峒掌门人一帆大师关山门的弟子,他武功如何,就算我不说,诸位也该清楚。”
梅秋湖哈哈一笑,摆着肉乎乎的手掌,连声道:“过奖过奖,不敢当不敢当。”
他模样看似憨厚,但一双小眼睛里精光内蕴,步履沉稳,气息绵长。小鱼儿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心中凛然——这胖小子,只怕是这五人中武功最强的一个,若是一对一单挑,自己倒也不惧,但他们若两三人联手,恐怕自己就要吃大亏了。
趁着那几人与江玉郎寒暄的间隙,小鱼儿蹭到楚曦身边,阴阳怪气地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楚大公子应付起这些纨绔子弟来,也是游刃有余啊。看来光风霁月的楚公子,偶尔也挺虚伪的嘛?”
楚曦侧过头,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哦?我这最多算是客套,不失礼数。倒是你这条最会骗人的小狐狸,居然也会说别人虚伪了?”
小鱼儿被他一噎,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勾起。
他虽然嘴上嫌弃,但心里明白,楚曦这般作态,自有他的道理。最紧要的,便是让江玉郎放松警惕。
此刻,江玉郎自觉有了靠山,腰杆都挺直了不少。虽还不敢明着对楚曦不敬,但对小鱼儿,已然恢复了主子对仆人的态度,眼神里的轻蔑与厌恶几乎要溢出来,仿佛小鱼儿只是他脚边一条甩不掉的野狗。
当晚,白凌霄等人便在酒楼设下盛宴,为江玉郎“接风洗尘”。小鱼儿和江玉郎被情锁连着,不得不一同出席,楚曦自然也在一旁。
但楚曦与小鱼儿都明白,这并非普通宴席,而是江玉郎精心布置的鸿门宴。
第132章 移花劫(十五) 与这般人物为敌,真……
酒宴之上, 觥筹交错,一派和乐之象。江玉郎身处众人簇拥之中,自觉有了依仗, 眉宇间的得意几乎掩饰不住,偶尔瞥向小鱼儿的眼神, 更是带着毫不掩饰的阴冷。
白凌霄等人围着江玉郎频频敬酒,但显然也有意结交楚曦,言语间对他多有奉承。孙小妹更是借着敬酒的时机, 柔声对楚曦道:“楚公子龙章凤姿,气度非凡, 实在不该与某些来历不明、行止粗鄙之人过从甚密,免得平白辱没了身份。”
她一边说着,一边以眼风轻蔑地扫过正埋头苦吃的小鱼儿。小鱼儿却浑不在意,自顾自大快朵颐, 口中塞满了吃食,还不住含糊道:“这酱肘子火候差了点……好在这鱼……还算新鲜。”
楚曦闻言,只是浅浅啜了一口杯中酒,唇角噙着一抹微笑。对孙小妹的话,他既不附和, 也不反驳, 这般态度,不仅显得愈发高深莫测,还让孙小妹等人颇觉他涵养极佳,无论如何都不愿口出恶言, 心中对他的评价更高了几分。
江玉郎见此情状,心中嫉恨交加,却又忍不住暗自得意。
他只盼这些人将楚曦捧得高高的, 越高越好,这样……待会儿他摔下来的时候,才会更加惨烈。
到那时,还有谁能与他江玉郎相比?
江玉郎心中盘算着,脸上却依旧笑意盈盈,举杯向楚曦道:“楚兄,今日这酒宴之上,众星捧月,楚兄便是这高悬之月!来,我再敬你一杯!”
江玉郎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楚曦依旧是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样,轻轻举杯,小啜一口,并未多言。其余宾客见状,纷纷赞叹楚曦的风度,更加卖力地讨好起来。江玉郎心中的妒火越来越旺,只盼着能对付楚曦之人早些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楼梯处忽然传来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席上尽是习武之人,耳力自然不弱,又怎会听不出来人功力颇为深厚?江玉郎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冷笑,其余人等,除了楚曦与小鱼儿之外,都已停了筷子,面面相觑,不由暗自揣测来者身份。
终于,房门洞开,几个年纪在四五十岁上下的男子大踏步走了进来。他们个个衣着体面,举止之间,不乏威严,显然都是久居人上、手握权柄的武林大豪。
方才还高谈阔论的白凌霄、李明生、何冠军等人霎时间变了脸色,慌慌张张地离席而起,自觉排成一列,垂手肃立,有的恭声唤“师傅”,有的低头叫“爹爹”,方才的骄矜之气瞬间荡然无存,个个都变得“老实”无比。
原来,非但“玉面神判”萧子春到了,连“鬼影子”何无双、“金狮”李迪等人也到了!
这宜昌城内有头有脸的几位武林大豪,竟是联袂而至,一个不漏!
这几人目光如电,先是在自家不成器的子弟面上冷冷一扫,随即不约而同地凝注在了楚曦与小鱼儿的身上。
小鱼儿形容邋遢,脸上留着一道伤疤,不仅在席上胡吃海喝,还故意做出许多夸张的动作,扯动江玉郎手上的锁链,让他不得安稳,看得几人眉头一蹙。但他身旁的楚曦,却是白发胜雪,气度沉静,在这般阵仗下依旧淡然自若,叫人不由心头一凛。
“玉面神判”萧子春心思最为缜密,他料想一时半会之间,实在无法摸清楚楚曦的根底,便很快目光一转,对小鱼儿看似和气地一笑:“这位小友,酒菜可还用得尽兴?若是不够,尽管开口,我立刻吩咐人再添酒加菜,或是上些时新瓜果,如何?”
小鱼儿大大咧咧地打了个饱嗝,伸出双手,刻意拍了拍自己吃得圆滚滚的肚皮,笑嘻嘻地道:“前辈盛情,晚辈心领了。不是晚辈不愿赏光,实在是我肚子不争气啊!再吃下去,今天怕是连路都走不动喽!”
萧子春微微一笑,语气依旧温和:“既然如此,阁下不妨先推开窗子,瞧瞧外面的景致如何?”
小鱼儿知道他此言必有深意,立即伸手推开窗户,向街上探头一瞧,嘴里那声饱嗝顿时噎在了喉咙里。只见原本熙熙攘攘的街上,此刻竟连一个路人也无。只有数十名身着劲装的彪形大汉,手持兵刃,将这座酒楼围得密不透风。
小鱼儿暗叫糟糕,但仍旧不死心地回头看向门外。
他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心中更惊!
原来,这酒楼之上,不知何时……就只剩下了他们这一桌客人。连那些跑堂的伙计,也不知在何时溜得干干净净了。
这哪里还是什么接风宴,分明是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
“金狮”李迪性子最急,见局面已挑明,当即冷哼一声,开门见山地道:“二位,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有人要二位的项上人头。我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今日……只怕要得罪了!”
话音未落,“玉面神判”萧子春、“鬼影子”何无双等人都已颇为默契地展动身形,隐隐成合围之势,将楚曦、小鱼儿以及与小鱼儿锁在一起的江玉郎迅速困在中央。凌厉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压得白凌霄那些纨绔子弟面如土色,连滚带爬地退到了房门之外。
江玉郎看似一脸忧虑地垂着头,心中却是得意万分。眼下这局面正如他所愿,已令楚曦和小鱼儿陷入绝境。任他们再有通天本领,也绝难在这重重围困之下轻易逃脱!
可小鱼儿是何等机灵之人?他曾在峨眉派禁地亲眼见识过楚曦的本事,后来又亲眼见他为自己除去毒蛇、逼退轩辕三光,早知楚曦的武功其实深不可测,所显露出来的,怕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当下怪叫一声,极其麻利地扯起江玉郎,缩到了楚曦身后。
江玉郎骤然被小鱼儿如此大力拖拽,接连踉跄几步,险些摔倒,模样狼狈不堪。他脸上更是青一阵白一阵,眼神中充满了怨毒,心中早将小鱼儿骂了成千上万遍,却依旧不敢轻举妄动。
面对这剑拔弩张的包围与赤裸裸的威胁,楚曦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他甚至没有起身离开座位,反而随意执起桌上的白玉酒壶,旁若无人地自斟自饮。
“玉面神判”萧子春见他如此淡定,不禁眉头微皱,沉声低喝:“阁下好大的胆子,到了这般地步,竟还能如此悠闲饮酒,莫非……是觉得我等奈何不了你?”
楚曦端起酒杯,置于鼻端轻轻一嗅,仿佛在细细品味酒香。一饮而尽之后,他才目光淡然地扫过萧子春等人,微笑道:“诸位如此盛情,楚某若是推拒,倒显得不识抬举了。”
“那么,几位是想一个个轮流上前与楚某过招,还是不论江湖规矩,准备一拥而上?”
楚曦周身气度沉凝,不怒自威,但这话语之中蕴含的自信与轻蔑,还是让这几位在湖北颇有声望的老江湖面色骤变。他们自行走江湖以来,任谁到了他们的地盘上,都得给他们三分薄面,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
萧子春当即脸色一沉,眼中最后一丝试探与谨慎也被怒意取代,寒声道:“好!既然阁下如此托大,那便休怪我们以多欺少、以强凌弱了!今日,我等便联手领教领教阁下的高招,看看阁下究竟有何惊人艺业,竟敢如此小觑我等!”
“鬼影子”何无双号称轻功江南第一,萧子春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先动了!众人只见人影一闪,何无双倏忽间便已欺到楚曦身侧,一双鬼爪悄无声息地探出,尽是阴险毒辣的狠招,直取楚曦肋下要害!
“金狮”李迪本就性如烈火,见何无双率先扑出,他哪里还忍耐得住?就算萧子春准备让几人车轮战楚曦,他也是万万等不得的。那砂钵大的拳头挟着开山裂石般的气势,势若奔雷,直捣楚曦面门!
他绰号“金狮”,拳法走的正是刚猛无俦的路子,这一拳若是砸实了,便是寻常顽石也要开裂。
萧子春嘴上说得厉害,但这三人之中,就数他心机最深,门道最多。
他知道楚曦面对此番危局犹能如此从容,手中必定有所依仗。因此,他虽然也亮出了自己的判官笔,却始终想着先让何无双与李迪去碰这个钉子,自己只是封锁住楚曦可能闪避的几个方位,绝不争着当那个最为凶险的出头鸟。
面对这骤然而至、配合默契的围攻,楚曦……竟仍是端坐不动。
何无双的鬼爪已触及他肋下衣衫,李迪那足以开碑裂石的拳风也已扑面而来!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楚曦执杯的右手手腕一旋,拇指与食指连弹数下,杯中残余的酒液竟被一股无形之力牵引而出,化作数道晶莹水箭,精准无比地射向何无双双腕脉门!
何无双只觉腕间一麻,阴狠的爪劲瞬间溃散。更有一道水箭正中他膝弯处,使他那赖以成名的鬼魅身法登时被破,右腿一软,险些单膝跪地,颜面尽失。
与此同时,楚曦左袖一抬,翩然拂出,不偏不倚地搭上了李迪那刚猛无俦的拳头。李迪只觉自己足以撼动山岳的刚猛拳劲,如同泥牛入海,竟被那轻飘飘的衣袖尽数化去。更有一股阴柔奇诡的暗劲顺着拳面直透经脉,震得他气血翻涌,“蹬蹬蹬”连退三步才勉强站稳。
萧子春见状,心中大骇,哪还敢与楚曦对招?但众目睽睽之下,他若不战而退,不仅一世英名尽丧,更是从此以后都无法在江湖上立足了。好在他本就智计百出,当下硬生生压住心头退意,精钢判官笔虚点楚曦肩井穴。
眼看笔尖就要碰到楚曦肩头,萧子春忽然双肘一缩,招式陡变,顿时笔走龙蛇,寒星点点,看似直取楚曦胸前大穴,实则暗藏无数变化,虚虚实实,将楚曦上半身要害尽数笼罩!
他这一招名叫“画地为牢”,实际上于伤敌并无一点用处。可他只求以精妙招式缠住楚曦片刻,若能以判官笔的灵巧多变窥得对方破绽,自是最好,如若不能,也可为后续退避留下余地,不至于让旁人看出自己根本无心出手。
萧子春这般心思固然巧妙,却仍被楚曦窥破了先机。楚曦将内力凝于指尖,看似随意地屈指一弹,一道凌厉指风后发先至,直逼萧子春眉心!
萧子春大惊失色,仓促间回笔格挡,只听“铮”的一声脆响,他手中判官笔竟脱手飞出,双臂也是酸麻难当,软软地垂了下来,模样比何李二人还要狼狈几分。
楚曦自始至终未曾离开坐席,仅凭手指与衣袖见招拆招,瞬息之间力挫三位成名高手,岂能不令人胆寒?
白凌霄、李明生等缩在门外的纨绔子弟原本还在小声议论着什么,此时已是噤若寒蝉,一言不发。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中高高在上、武功卓绝的父辈或师长,在这个白发青年面前,竟是如此地不堪一击!
不过,楚曦虽然明着还是给他们留了些面子,并未继续为难,但在暗中,一招一式都暗伏了“空劫神功”的独门内劲。萧子春三人看似没有大碍,实则经脉已受暗伤,非得调理数月不可,也算是对今日之事略施惩戒。
江玉郎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拼命往角落缩去,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里。而楚曦的【祸世魔颜】却在悄然之中扩散开了影响,几个原本杀气腾腾的汉子,目光触及他淡然自若的神情时,竟不自觉地心生迟疑。
与这般人物为敌,真的值得吗?
场面一时间尴尬至极,萧子春等人心中羞愤交加,进不敢进、退又拉不下脸面,脸色青白不定,只觉得脸上如同被狠狠扇了几巴掌,火辣辣地发疼。
所幸,就在此时,楼下忽然传来一个温和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让这三人都是眼中一亮:
“诸位且慢动手!切莫伤了和气!”
话音未落,只见一位身着青衫、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已快步登上楼来。他面容端正,眉宇间带着恰到好处的忧急与正气,目光扫过场中一片狼藉与神色各异的众人,最后落在端坐不动的楚曦身上,眼中迅速掠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惊异。
不过,他并未急于同楚曦交谈,而是先转向面色灰败的萧子春、何无双等人,拱手一礼,语气带着几分责备与痛心:“萧兄、何兄、李兄。这位楚公子乃是犬子的恩人,一路辛苦护送玉郎回来,江某感激尚且不及,你们为何对他兵刃相向?莫非……其中有什么误会?”
要钓的大鱼,终于现身了!
楚曦直勾勾地盯着江别鹤的脸,暗叹此人武功虽算不得最高,但为人处世上,倒颇有一番本事。三言两语之间,便将一场精心策划的围杀轻描淡写地改为了“误会”。这样,不仅撇清了他自己的干系,楚曦也不便再对这些人赶尽杀绝了。
果然,他马上转过身来,对着楚曦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语气更是恳切无比:“楚公子,在下江别鹤,教子无方,累得公子受此惊扰,实在是羞愧万分。这些朋友定是听信了小人谗言,才会对公子有所冒犯,万望公子海涵,莫要因此等误会,伤了江湖同道的和气。”
楚曦对这“江南大侠”的伪善面目早已洞若观火,只不过,现在还没到收网的时候,他并不急于点破。他的目光淡然地落在江别鹤身上,既没有立刻接受这番“道歉”,也没有断然拒绝,只是用一种审视的、带着些许玩味的沉默,迎接江别鹤的表演。
这种沉默反而带来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江别鹤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半晌,楚曦的唇角才终于微微上挑,勾勒出一抹浅淡笑意,语气温和依旧:“原来是‘江南大侠’到了,久闻大名,未曾得见,今日看来,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这“名不虚传”四个字,从他口中吐出,语调平缓,听在江别鹤耳中,却无端让他心头一跳。而在知情人如小鱼儿听来,这简直是最辛辣不过的讽刺。
江别鹤到底是老江湖,面上丝毫不显异样,反而趁热打铁,热情邀请道:“公子谬赞,江某愧不敢当。此地杂乱,绝非待客之所。公子若不嫌弃,还请务必移驾寒舍,让江某略备薄酒,聊表对公子一路照料犬子的感激之情,二则,是为今日这桩荒唐误会,郑重向公子赔罪。”
他目光一转,又看向躲在楚曦身后的小鱼儿,笑容依旧和煦:“这位江小鱼少侠既是公子的朋友,自然也请一同前往,让江某一尽地主之谊。”
话语周到,情理兼备,几乎堵死了所有拒绝的余地。
楚曦终于缓缓站起身。
他这一起身,仿佛有无形的气场随之扩散,原本还残留着些许肃杀之气的酒楼,瞬间被一种更强大、更深不可测的氛围所取代。
不过,他并未发表什么高谈阔论,只是对小鱼儿淡淡说道:“小鱼儿,看来我们有地方落脚了。”
小鱼儿眼睛一亮,立刻笑嘻嘻地应和:“好啊好啊!有江大侠这样热情好客的主人,总比待在船上,或者在这破酒楼里担惊受怕强多了!”
江别鹤见楚曦终于起身,心中暗松一口气,面上笑容愈发真挚热络,侧身虚引道:“楚公子、小鱼儿少侠,请。”
说完,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垂头丧气的萧子春等人,安抚道:“萧兄,诸位,今日之事,江某稍后再与几位分说。你们……也请回府,好生调息吧。”
萧子春等人哪里还有脸面再待下去?闻言如蒙大赦,连场面话都顾不上说,各自拾起兵刃,灰溜溜地互相搀扶着,领着那批百无一用的纨绔子弟,垂头丧气地快步下楼而去。酒楼内霎时只剩下楚曦、小鱼儿、江玉郎以及江别鹤四人,再无其他。
小鱼儿眼珠滴溜溜一转,笑嘻嘻地扯着江玉郎的胳膊,用力将他从楚曦身后拖了出来:“江兄,愣着做什么?你爹来接咱们啦!还不快走?这鬼地方,小爷我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他嘴上说得欢快,暗中却加了十二分力气,捏得江玉郎臂骨生疼,却又不敢在父亲面前发作,只能强忍着痛楚,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低声应道:“是……是……小鱼儿兄说的是。”
江别鹤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对小鱼儿露出赞许的笑容:“小鱼儿少侠真是快人快语,豪气干云。而这位楚公子,风姿绝世,依江某看,比起当年的‘玉郎’江枫,只怕也是不遑多让啊。”
楚曦故意问道:“江大侠识得‘玉郎’江枫?”
江别鹤闻言,竟是脸不红心不跳,似乎完全不在意当年之事,只是语气中还要装得带上几分敬重与惋惜:“‘玉郎’是燕南天燕大侠的结义兄弟,当年名动天下,是位丰神如玉的翩翩佳公子。江某虽无缘深交,但也算有些旧情,因此为犬子起名玉郎……以纪念他。”
楚曦闻言,眼中那抹玩味之色更深了几分:“哦?以‘玉郎’为名,只为纪念故人?江大侠倒是情深义重。”
江别鹤依旧维持着那副温厚长者的模样,点头道:“楚公子见笑了,往事已矣,徒留追思罢了。”
小鱼儿在一旁听得差点笑出声来,连忙用咳嗽掩饰。
好个追思!好个情深义重!
这老狐狸脸皮之厚,当真天下少有!
江别鹤继续在前引路,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寒舍离此不远,三位请随我来。”
等到了江别鹤家中,小鱼儿才发现,这“寒舍”可真够“寒”的。
几间瓦房,一方小院,院中植着几竿翠竹,不仅陈设简朴,有些地方更是刻意到显得有些寒酸了,与“江南大侠”偌大的名头委实不太相称。他忍不住啧啧两声,阴阳怪气地道:“江大侠家中当真清雅脱俗!君子之风,令人敬佩!”
楚曦立于他身侧,目光迅速扫过庭院中每一处看似寻常的角落,闻言,也顺着小鱼儿的话头说道:“人有所缺,必有所求。能在这些身外之物上如此寡淡之人,其心中所图,想必……远非常人所能企及。”
他语气平和,仿佛只是随口一句感慨,却不忘斜眼偷觑江别鹤的反应。可江别鹤只是呵呵一笑,姿态依旧从容:“楚公子说笑了,江某平生所求,不过是江湖安宁,朋友安然罢了。陋室虽简,能得二位少年英侠驻足,亦是蓬荜生辉。”——
作者有话说:玉面神判的名字是萧子春,但他的儿子叫花惜香,而且玉面神判第一次在原著出场,没有提到真名,是后面补的,疑似作者写着写着忘记了这回事(不排除随母姓等原因但书里没有提及)
第133章 移花劫(十六) 你若不是真圣贤,就是……
几人随着江别鹤步入厅中, 楚曦只觉江别鹤这“寒舍”,实在是“寒”得有些刻意了。就连正厅之中,也寻不到什么像样的摆设, 有些家具甚至旧得都脱了漆,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腐朽气味。
不过, 厅中打理得还算干净,似乎是有意在简陋中维持一丝体面。偌大的宅子之中,只有一个又聋又哑的老仆负责处理杂务, 就连泡茶端茶这点小事,竟也是由江别鹤亲自动手。
楚曦心中暗忖, 此人倒真是忍常人所不能忍,为了博一个“大侠”的清名,竟能做到如此地步,可谓无所不用其极。这份心机与耐力, 确实不容小觑。
江玉郎自离开酒楼之后,便一直死死低着头,默默跟在江别鹤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虽然还同小鱼儿锁在一起,但这般模样, 与之前在席上那嚣张倨傲、将小鱼儿视作下人的态度可谓天壤之别。
待几人都落座用茶之后, 江别鹤仿佛才注意到江玉郎与小鱼儿的窘境,目光落在束缚住两人手腕的“情锁”之上,眉头微蹙,关切地道:“这……唉, 真是委屈江少侠了。好在江某也认识几位手艺精绝的开锁匠人,明日便将他们请来,一一试过, 定要将这锁打开。”
说完,他略一沉吟,又补充道:“若是不成,江某也会试着寻一柄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来,将这锁具彻底斫开。只是……此举颇费时日,还请江少侠海涵,耐心等上一阵,必有回音。”
小鱼儿笑道:“能解开这‘情锁’,那是最好不过了!只盼江大侠找来的匠人真有本事,找来的宝剑也足够锋利,可千万别让我们空欢喜一场!”
“少侠放心,江某定当竭尽全力。”江别鹤全然不理会他话中的讥刺之意,从容地转向楚曦,客客气气地说道,“楚公子风姿绝世,气度不凡,江某一见,便不由心生仰慕。公子若不嫌弃,不如就在寒舍小住几日,让江某一尽地主之谊,也好有机会多多请教。”
楚曦知道江别鹤定然没安好心,自己若是留下,不仅不利于窥探江别鹤的阴谋布置,还可能将自己置于险境。不如暂且借故离开,届时敌明我暗,才好从中周旋。
他打定了主意,当下微微一笑,婉言拒绝道:“‘江南大侠’之盛情,楚某已然心领。只是,楚某此来湖北,只为护送小鱼儿与令郎前来开锁。如今他们都在‘江南大侠’府上,定然安全无虞。楚某身上还有些俗务未了,实在不便久留,这便要告辞了。”
说着,他目光转向小鱼儿,递过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小鱼儿何等机灵,他虽乐于同楚曦为难,但也知道什么时候该认真与他打配合。当下斜睨了楚曦一眼,装作不满地嚷嚷起来:“喂喂喂!楚大公子,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刚把我们送到这地方,锁还没打开,就想拍屁股走人?也太不讲义气了吧?”
楚曦对他的抱怨恍若未闻,只是对江别鹤拱了拱手,姿态优雅从容:“江大侠,告辞。”
江别鹤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但脸上依旧堆满了惋惜之色,立即起身相送:“楚公子去意已决,江某也不便强留。只盼他日有缘,能再与公子一同把盏言欢。楚公子,请!江某再送你一程!”
楚曦不再多言,对江别鹤微一颔首,转身便步出了这间刻意营造清贫之象的简陋厅堂。只是,才刚被江别鹤送出府门,他便察觉到身后有一道黑影黏了上来。
有人跟踪。
他脚步不着痕迹地放缓了些许,故意转入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弄,那人果然紧紧跟上,没有丝毫迟疑,显然就是冲着他来的!
楚曦可以确定,从离开酒楼到他踏出江别鹤府这段时间内,江别鹤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绝对没有时间去布置这些小动作。看来,这跟踪之人是他早就安排下的后手。无论楚曦是否答应留下,江别鹤都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安然离开湖北地界。
以楚曦的轻功修为,想要甩掉这等程度的跟踪,实在是易如反掌。
但若此刻轻易将人甩脱,无异于告诉江别鹤自己已经心生警惕,如此一来,江别鹤必定会加强防备,之前自己与小鱼儿一唱一和的戏码,还有为了麻痹对方所做的种种努力,恐怕就都要前功尽弃了。
因此,楚曦假装并未发现跟踪之人,还特意在城中小小绕了几个圈子,买了些无关紧要的杂物。最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踱到江边,雇了一艘小船,准备起行。
“劳烦船家了,还请送我到鹦鹉洲。”他随意报了个地名,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身后那人听见。小舟离岸,撑开粼粼波光,驶向江心。月华如水,洒在浩渺江面上,楚曦立于风中,白发飘飘,乍看之下,全然与仙人无异。
待小舟行至江心,前后船只渐稀,楚曦估摸着那人就算没有离开,定也已经将自己登船的消息托人传到江别鹤耳中,当下足尖在船舷上轻轻一点,身形飘然而起,随后疾纵而出。
他的双足交替点向江面上零星的客船或稍大的浪头,使出“水上漂”的功夫,衣袂翻飞间,凌波微步,踏水无痕,悄无声息地掠回了岸边。
整个过程既唯美,又令人感到不可思议。飘飘白影融于月色江风之中,那远远跟踪的眼线,只怕还在盯着那艘渐行渐远的小舟,做梦也想不到,他所监视的目标早已金蝉脱壳。
一上岸,楚曦更不耽搁,纵起轻功,在夜色笼罩的屋脊巷道间迅速穿梭,很快便重新潜回了江府之外。他隐在一株枝叶茂密的老树之后,目光如电,迅速扫过这看似平静的宅院,却很快发现了异常之处。
只是这个异常之处,看来并非江别鹤的安排——在靠近后院墙角的一处阴影里,一个身着夜行衣、身形略显纤细的黑衣人影,正鬼鬼祟祟地伏在那里,似乎在窥探院内的动静。
观这黑衣人的行为举止,楚曦便知他绝非江别鹤的手下,武功也并不太高,来此似乎别有目的。楚曦怕此人做出什么打草惊蛇的举动,立即屏息凝神,悄无声息地从树后滑出,闪至那人身后,以迅捷无伦的手法点了那人背心几处要穴,令他瞬间动弹不得。
可那黑衣人竟不慌不忙,反而又惊又喜地唤了一声:“楚公子,是你!”
楚曦点出的手指硬生生停在半空,因为他也已经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
是铁心兰!
楚曦指尖微顿,随即迅速化点为拂,解开了铁心兰的穴道,低声道:“铁姑娘?你怎会在此?”
铁心兰转过身来,拉下蒙面黑巾,露出一张清丽却带着几分憔悴与焦急的脸庞。她眼中带着惊喜,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楚公子,果然是你。你身上……有一种极为特别的冷梅香气,我果然没有认错。”
楚曦微微颔首,他所用的熏香来自移花宫那株墨玉梅花,确实极为特别。他的目光扫过寂静的江府后院墙头,压低声音问道:“铁姑娘深夜来此,所为何事?江别鹤的武功比你高得多,可不容易对付。”
铁心兰突然眼圈一红,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忧急与愤懑:“我……我之前不慎与小鱼儿失散了,四处寻他不见踪影。却在无意间,发现了我爹爹留下的记号!我跟着那记号的指引,一路找到了这附近……可到了这里,暗号就断了!”
她猛然握紧了拳头,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我怀疑我爹爹……他恐怕已经遭了江别鹤的毒手!因此,昨夜我便冒险潜入过一次,只是那时江别鹤不在府中,我搜寻无果,只能退走。今日……今日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楚曦闻言,眉头微蹙:“你昨夜已经来过一次……虽然扑了个空,但江别鹤此人机警异常,心细如发,府中陈设本就简单,若有任何细微变动,定然逃不过他的眼睛,难怪他早就布下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恐怕正是要等你自投罗网呢。”
铁心兰闻言,脸色骤变:“楚公子,你是说……他已有防备?那我爹爹他……岂不是更加危险?”
她下意识就要往前冲,仿佛那堵高墙之后,立刻就能寻到她想要的答案。
楚曦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低声劝道:“铁姑娘,稍安勿躁。我今日也到过江别鹤府上,并未见到任何与令尊有关的物事,也许他只是遇上了什么事情,没有来得及继续留下暗记,并不是遭了江别鹤的毒手。”
“这……”铁心兰的贝齿轻轻咬着薄唇,半晌,才沉声说道,“楚公子,你……你分析得是,我也是关心则乱,太心急了些……”
楚曦点了点头,继续小声说道:“小鱼儿他没事,现在,他就在江别鹤府中。”
铁心兰闻言,当真是喜不自胜。楚曦便把小鱼儿是如何掉落山崖,又如何被萧咪咪掳走,意外发现了欧阳亭地宫,但又阴差阳错地与江玉郎被“情锁”锁在一处等事,向铁心兰简单说了。就连自己打算窥破江别鹤真面目的计划,也略微点了一点。
铁心兰听说小鱼儿并无大碍,心中更是宽慰。但听到小鱼儿竟与那奸猾的江玉郎锁在一起,顿时又担忧了起来:“楚公子,小鱼儿与那贼子锁在一处。那……那我们若要救小鱼儿出来,岂不是束手束脚,多有不便?”
楚曦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着急:“铁姑娘不必忧心,小鱼儿是在恶人谷长大的,那里什么样的飞贼没有?开锁解缚这类事情,对他而言恐怕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我猜,他之所以佯装无法挣脱,甘愿跟着江玉郎来到这龙潭虎穴,定然是心中另有一番算计。”
铁心兰微微颔首,但仍挂念小鱼儿的安危:“可江别鹤阴险狡诈,小鱼儿他孤身一人,还带着江玉郎这个拖累……万一……”
楚曦目光沉静,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铁姑娘放心,小鱼儿看似莽撞,实则机变百出,最擅长的便是于险境中求活。何况,我离开此处也并没有多久,江别鹤就算要对他下毒手,也定然还未得手。”
他抬眼望向那沉寂在夜色中的江府宅院,目光深邃:“现在,我们就一同进去瞧瞧,江别鹤…… 究竟在打什么主意。顺便把那条心比天高、最会调皮捣蛋的小鱼,也安安全全地带出来。”
楚曦示意铁心兰跟紧自己,两人身形一展,如同夜风中两片轻盈的落叶,悄无声息地掠过院墙,精准地落在了江别鹤卧房的屋顶之上。
楚曦动作极轻地移开一片屋瓦,露出一线缝隙,昏黄的灯光与压抑的对话声立即从下方透了上来。
房中,江别鹤负手而立,脸上虽还带着笑容,却已没了先前的温润,反而令人觉着说不出的阴鸷。小鱼儿和江玉郎竟也在他房中,但此时此刻,那困扰他们多日的“情锁”已然不见了踪影。
不过,小鱼儿此刻显然是被制住了穴道,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只有一双眼睛依旧灵活地转动着,看来正在思考脱身之策。江玉郎则垂手站在江别鹤身旁,脸上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
江别鹤笑吟吟地开口,阴恻恻的声音清晰地传了上来:“江小鱼,你发现了那么重要的秘密,本该立刻远遁千里才是,但你居然还能不动声色地回来,的确有惊人的胆子!”
小鱼儿只能笑道:“多谢江大侠夸奖!”
江别鹤也不生气,继续说道:“你小小年纪,居然能骗过了我,还找出了我的秘密。这实在是我绝未想到的事,的确令人佩服。”
小鱼儿虽动弹不得,嘴上却依旧不肯吃亏,嘿嘿笑道:“江大侠也不差嘛,明明是个大奸大恶之徒,却能令天下人都相信你是个大仁大义的英雄,令每个人都对你如此尊敬!不愧为一代枭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互相“推崇”起来,语气平静,仿佛老友叙话。若有不相干的人在一旁听着,只怕完全是一头雾水。
江别鹤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竟似真的带着几分惋惜:“我实在很爱惜你的才智,但你为什么偏偏要来和我作对?你既然知道了那些秘密,我纵然爱惜你,也只有忍痛割爱了。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我也不为难你,只是要劳烦你将他带到黄泉路上,切莫在阳间泄露一句。”
小鱼儿也学着他的样子,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实在也很爱惜你的才智,很愿意见到你的大事成功,成为江湖上惊天动地的‘大侠’。但你为什么偏偏要做出那些见鬼的假藏宝图来,害得我也上了次大当!出了一次大丑!”
他这话一出,江别鹤面上的从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微微变色:“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那藏宝图与我有关?”
小鱼儿得意地眨眨眼:“这还要多亏了你这位宝贝儿子,我瞧他身上竟然也带着一张‘燕南天’藏宝图,就随口问他是从哪里得来的。他竟然说,是从他爹爹书房里偷来的。那时我就想,如此重要的东西,你怎能随便放在书房里?除非,你一早就知道那是假的!”
江别鹤微笑道:“你的确是个聪明的孩子,也很心细。”
小鱼儿又说道:“后来我总听别人说,这小兔崽子的父亲乃是一代大侠。我就忍不住想啊,常言道:龙生龙,凤生凤!一代仁义大侠,又怎会养得出如此卑鄙无耻的儿子?”
江别鹤嘴角抽动了一下,竟扯出一个扭曲的微笑:“你骂得也很好。”
“还有还有……”小鱼儿似乎是要在临死前多说几句话,竟侃侃而谈起来,“到了这里之后,我亲眼瞧见你居然心甘情愿地住在这种破地方,还自己给客人端茶倒水,身边只用着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头子!”
“那我不禁又想,这人若不是真圣贤,就必定是我从未见过的大奸大恶之徒!因为世上只有这两种人,才能对自己狠下心来,做出这样的事。这种人,对自己狠,对别人想必更狠!”
江别鹤终于轻笑出声,语气带着一丝自嘲:“我的确不太像是圣贤。”
屋顶上,铁心兰听到此处,忍不住侧头看了楚曦一眼,眼中满是惊诧。
她显然也对那搅动江湖风云的假“燕南天藏宝图”竟是江别鹤散播出去的感到无比震惊,但楚曦只是对她微微颔首,示意她稍安勿躁,继续听下去。
只听房内江别鹤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冰冷异常:“昨夜,有人潜入我房中,用了迷香,想要我的命。今夜,她定然还会再来。”
他的目光落在动弹不得的小鱼儿身上,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算计:“所以,只好委屈你一下,就躺在我的床上,代我……受这一劫了。”
小鱼儿嘿嘿一笑,高声叫道:“好计策!你一定会躲在一旁,等他先杀了我,再出来杀死他!而且,还可以说是为我报仇!别的人若是知道此事,少不得又要称赞你的仁义!真是一举两得!”
江别鹤闻言,竟放声大笑起来,只是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和你这样聪明的孩子说话,当真有趣得很,也省力得很。很多事,我甚至根本不必说出来,你便已知道我的心意。很好,很好……”
江别鹤笑声渐歇,眼中最后一点温度也褪尽了,只剩下冰冷的杀意。他袍袖看似随意地一拂,一股柔和却又阴寒的指风精准地拂过小鱼儿身上几处大穴,小鱼儿只觉全身一麻,连眼皮都沉重得抬不起来,只能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玉郎,将他抬到床上去,盖好被子。”江别鹤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惯常的温和平静,仿佛只是吩咐儿子做一件寻常家务。
“是,爹爹。”江玉郎眼中闪烁着兴奋和残忍的光芒,毫不费力地抱起软绵绵的小鱼儿,将他安置在江别鹤那张简朴的木床上,仔细拉好被角,只露出小半张脸。
做完这一切,他立即垂手退到江别鹤身侧,如同一条训练有素的猎犬。
江别鹤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房中几处易于藏人的角落,最后落在紧闭的门窗上,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他走到墙边,轻轻一按墙壁上一块不起眼的砖石,一道暗门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里面仅容一人藏身的窄小空间。
他没有丝毫犹豫,闪身便没入其中,暗门随即合拢,严丝合缝,从外面看,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江玉郎上前吹灭了油灯,暂时退到屋外。顿时,屋内只剩下了无法动弹的小鱼儿一人。
铁心兰看到小鱼儿被制住穴道、抬上那张即将成为陷阱的床榻时,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身体绷紧,几乎就要按捺不住冲下去。楚曦的手,如同铁钳般稳稳地按在她肩膀上,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同时,他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铁心兰转头望向他,只见楚曦将唇凑到她耳边,声音凝成一线,清晰地传入她耳中:“铁姑娘,稍后你便假意出手刺杀小鱼儿,待就要‘杀死’他的时候,故意装作发现了端倪。要把他从床上拉起来带走,这样,江别鹤定会出手阻拦。”
“江别鹤武功不弱,你千万不可与他正面冲突。待他现出身形,我自会来对付他。你只需先解了小鱼儿的穴道,让他恢复自保之力。江别鹤十分奸猾,江玉郎也不是省油的灯,我怕他们还有后招,因此,你等一刻钟再下去动手,行事务必谨慎。”
铁心兰虽然不知道楚曦的具体计划,但对他早已是全然信任,当下重重点头,重新拉上了蒙面巾。焦急地等了一刻之后,她立即展动身形,如同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飘下屋檐,手脚麻利地挑开窗栓,如同一只最敏捷的狸猫般,迅速蹿入了江别鹤的房中。
她三步并两步冲到床边,手中短剑在月色下泛起一泓寒光,直指小鱼儿的咽喉,口中故意放粗了声音,厉声喝道:“江别鹤!你这伪君子,还我爹爹命来!”
第134章 移花劫(十七) 说清楚了这些,我才好……
铁心兰短剑一挥, 眼看便要刺入小鱼儿的咽喉。只是,这一剑看似狠辣,其实早已留了七分真力, 剑尖甫及小鱼儿肌肤,便骤然顿住, 连他的一根汗毛都没伤着,让早已闭目待死的小鱼儿也很是吃了一惊。
铁心兰咳嗽了两声,装作发现了些许异样, 故意粗着嗓子问道:“你……你为何不还手?‘江南大侠’难道只有这点本事?”
小鱼儿被点了穴道,但已察觉出这声音很是熟悉。只见铁心兰猛地伸出左手, 一把掀开被子,将软绵绵的小鱼儿从床上拖了下来,动作看似粗暴,但在她俯身的瞬间, 指尖已不着痕迹地拂过小鱼儿身上几处大穴,将他被封的穴道一一解开。
小鱼儿只觉周身一松,又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一眼就看见了铁心兰那双令他怎么也忘不了的眼睛,心中惊喜万分。铁心兰连忙对他眨了眨眼, 示意他继续装作无法动弹, 用手揪住他的衣襟,用力把他提了起来。
铁心兰又重重咳嗽了两声,肃然道:“我已经又封了你几处要穴,你现在气血凝滞, 随时有性命之忧。我劝你……最好不要胡乱动弹,否则经脉逆转,神仙难救!”
小鱼儿一声不吭地靠在她肩上, 心中只觉得她装凶的样子好笑。他知道自己也最好如铁心兰所说,一动不动。因为,他已经知道了江别鹤的秘密,江别鹤既要维护自己“大侠”的声名,就绝不会让铁心兰把他带走的。
他对自己和铁心兰的武功知根知底,就算是两人加起来,恐怕也不是江别鹤的对手。自己装作不能动弹,说不定还能趁江别鹤不备,突然偷袭得手。但若是提早被江别鹤看出了端倪,怕是两人都要死在他的手下,更何况……还有一个江玉郎在暗处虎视眈眈。
于是,他便任由铁心兰拖着他往门口退去,嘴里还配合地发出几声微弱的呻吟。
“站住!”
一声冰冷的低喝自两人身侧响起,江别鹤藏身处的暗门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白衣身影如鬼魅般自其中飘了出来,迅速拦在房门之前。
江别鹤面沉如水,但语气中还是不忘带上他那属于“大侠”的客气:“阁下是何人?竟深夜潜入江某房中,意图行凶伤人。此等行径,也未免太不把江某放在眼里了吧?”
铁心兰停下脚步,将小鱼儿护在身后,冷声道:“你就是那个号称‘江南大侠’的江别鹤?”
“‘大侠’二字,恐不敢当,在下便是江别鹤。”江别鹤微微一笑,语气越发从容起来,“不知江某犯了何等过错,竟劳姑娘蒙面持剑,夜闯民宅,欲取江某性命?若江某真有不是之处,姑娘不妨对在下明言。”
铁心兰冷哼一声,也不再故意粗声说话,情绪有些激动起来:“我爹爹留下暗号,分明指向你这宅子!可我追来之后,那暗号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是你暗中害死了他,还能是谁干的?你还我爹爹命来!”
江别鹤眉头微蹙,似乎对此事也是一无所知:“姑娘怕是误会了,江某从未在此与他人动手,更不可能杀人。却不知……不知令尊是江湖上的哪位英雄?”
“我爹爹就是‘狂狮’铁战!我是他的女儿,铁心兰!” 铁心兰一把扯下蒙面黑巾,露出那张带着悲愤的清丽脸庞,“江别鹤,你休想狡辩!”
“‘狂狮’铁战?”江别鹤先是一怔,随即竟放声大笑起来,“铁姑娘,你这话从何说起?‘狂狮’铁战乃是‘十大恶人’之一,江湖上谁人不知?江某若是杀了此人,又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这番话倒是合情合理,就算铁心兰早已随楚曦瞧破了江别鹤的真面目,此时竟也无一言能够反驳。以江别鹤爱惜羽毛、沽名钓誉的性子,若真杀了“十大恶人”之一的铁战,只怕早已宣扬得天下皆知了。
想来,在这件事上,江别鹤或许……真的没有说谎。但这也让铁心兰更心焦了些,若她爹爹并未来此,又会到何处去?为何这么长的时间里,都是音讯全无?
江别鹤见她如此反应,似乎更是得意:“铁姑娘,你怕是寻错了仇家,中了真正的奸人的挑拨离间之计。江某不愿与你为难,但这个人……你不能带走。”
他指的当然是小鱼儿。
但他不知道铁心兰就是为了救小鱼儿才出手的,又怎会把小鱼儿交到他手里?
铁心兰心念一动,将手中短剑再次假意指向小鱼儿,强硬道:“休想!就算我爹爹之事与你无关,但这人形迹也太过可疑,或许会知道我爹爹的下落!我必须把他带走,好把来龙去脉都查个清楚!”
江别鹤岂能让小鱼儿把自己的“秘密”带出这里?他脸上强装出来的那抹温和笑意骤然凝固,眼底寒光乍现,断然拒绝道:“不可!此乃江某至交好友之子,如今遭你暗算,已是江某照顾不周,岂能再让你将他带走?铁姑娘,你切莫逼人太甚!”
铁心兰早知江别鹤绝不会轻易放人,自己虽不是江别鹤的对手,但楚曦仍在暗地里掌控着局势,因此,她心中底气颇足。当下手腕一紧,将小鱼儿护在身后,短剑一横,娇喝道:“我今日……就非带他走不可!”
江别鹤脸上那最后一丝虚伪的温和彻底消失,迅速转为一片森然:“铁姑娘,江某好言相劝,你却如此执迷不悟,休怪江某不念江湖同道之谊了!”
话音未落,江别鹤身形已动!他的双袖因内力激荡而高高鼓起,袍袖挥舞,掌风凌厉,逼得铁心兰连连后退,手中短剑只能左支右绌,根本难以抵挡江别鹤的攻势!
然而,铁心兰也很快察觉到,江别鹤的攻势看似凶猛无比,招招指向她周身要害,其实倒并不急着杀她,而是想以最快的速度将她逼开,再出手“误杀”小鱼儿!
铁心兰暗道江别鹤这伪君子果然阴毒,她猛地拧腰回剑,剑尖斜挑,这一下变招又快又险,完全是拼着自身门户大开,也要护住小鱼儿周全。
江别鹤没料到铁心兰如此悍勇,更没料到她竟能完全识破自己的用心。那剑锋上寒芒乍现,迫得他不得不缩手回防,原本拍向小鱼儿天灵盖的一掌只能暂时收势。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怒,袍袖鼓荡,又是一股雄浑掌力激出,排山倒海般涌向铁心兰胸口,口中厉喝道:“姑娘,你若再不收手,便是自寻死路!”
眼看自己的掌风即将印上铁心兰胸口,江别鹤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狞笑。这一招下去,铁心兰不死也得重伤,那之后,更可顺势了结了小鱼儿,将这两个祸害一并除去,永绝后患!
“砰!”
就在江别鹤自鸣得意之际,两扇厚重的房门竟如同被攻城巨木所撞一般,猛地脱离了门轴,带着呼啸的风声,直直朝着江别鹤飞了过去!这变故来得太快太猛,令江别鹤霎时脸色剧变!
他若执意要以这一掌重伤铁心兰,自己也定会被这两扇灌注了雄厚内力的木门砸中,伤势绝不会比铁心兰轻上多少!千钧一发之际,他只得强行收住掌势,拧身回臂,双掌仓促向身侧拍出,硬生生迎向那飞来的门板!
“轰!”
一时间满室烟尘,木屑四溅!江别鹤虽凭借精纯内力震开了房门,但因是仓促变招,胸中免不得一阵气血翻涌。他向后急退两步,才勉强卸去那股巨力,顿时惊怒交加,阴沉着脸望向门外,试图看清来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只见一道颀长身影正悠然立于月光之下,白衣胜雪,纤尘不染,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与他毫无干系。而在他脚边,江玉郎如同一条死狗般瘫软在地,双目紧闭,显然已被重手点了穴道,全然失了知觉。
原来,在江别鹤全神贯注地与铁心兰周旋之时,楚曦就已掠下房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住了在门外窥探的江玉郎。他心知小鱼儿与铁心兰绝非江别鹤敌手,故而算准时机,及时踢门而入,江别鹤这才未能得逞。
“楚……楚公子?”江别鹤看清来人之后,不由心头骇然,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不过,他立即计上心来,厉声喝道:“楚公子,江某原本敬你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没想到啊,你竟然与‘十大恶人’这样的江湖败类为伍,实在可悲可叹!”
即便到了此时,他仍不忘给自己扯上一块“江湖正道”的遮羞布。
楚曦微微一笑,缓步踏入房中,似乎完全没有将江别鹤的这番指控放在心上:“江别鹤,你的那些勾当,我们都已经心知肚明。你现下再与我动手,已不必找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了。有什么功夫本事,尽管使出来便是。”
江别鹤被他那从容不迫的态度激得心头火起,更知今日之事绝难善了。他若不能将这三人尽数除去,自己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名声与图谋都将化为乌有!
他知道楚曦武功不俗,自己出招绝不能再有任何留手,当下眼中杀机暴涨,厉声喝道:“好!那便请楚公子指教了!”
话音未落,江别鹤的身形便如离弦之箭般猛地扎向楚曦,双掌齐出,使的正是他仗以成名的绝技!掌风凌厉刚猛,隐隐带着风雷之声,仿佛要将眼前这白发青年瞬间轰得粉碎!
这一击,他已毫无保留,用上了十成十的功力!
可楚曦在这石破天惊的全力一击面前,却只是微微侧身,右手似缓实急地抬起,五指如拈花般轻柔地拂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玄妙的弧线,不偏不倚地搭上了江别鹤的手腕。下一秒,江别鹤的掌力竟然瞬间倒卷而回,反而震脱了他自己的手腕!
正是移花宫独步武林的绝学——移花接玉!
一阵骨骼交击的脆响之后,江别鹤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原本阴沉如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冷汗自额头上涔涔而下。一股难以忍受的剧痛自手腕向肩头蔓延而上,整条右臂如同被抽去了筋骨般软垂下来,显然是连手臂都被震脱了臼。
那股被引导回来的劲力不仅废了他一臂,更震得他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
“移花接玉……好!江某今日……领教了!”江别鹤眼底猩红一片,剧痛之下,竟仍不肯放弃,左掌一翻,还欲作困兽之斗!
楚曦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不再给他任何机会。足尖如蜻蜓点水般在地面连点数下,身形如鬼魅般飘忽上前,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随即便是接连两声更为沉闷的骨裂之声。
江别鹤的双腿胫骨,竟然已经被楚曦以精妙绝伦的腿法瞬间踢断!
在铁心兰惊诧的目光之中,江别鹤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随即整个上半身也瘫软下去,只有仅余的一只左臂还能使力,勉强撑在地面上,才让他没有彻底趴下。
他咬紧牙关,嘴唇已被咬出血痕,却硬是忍着钻心的剧痛,没有发出一声哀号。
楚曦不由得摇了摇头,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像是在轻声叹息:“江别鹤,你倒真有几分硬气。都到了这般田地,竟还能强撑着维持几分‘大侠’的门面,对自己……倒也够狠。”
他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江别鹤,淡淡道:“既然如此,楚某便成全你这份‘硬气’,不让你身上再添新伤了。”
江别鹤猛地抬头,眼底翻涌着刻骨的怨毒,死死盯着楚曦。他喉头滚动了一阵,硬生生地将涌上来的腥甜咽下,嘴角却控制不住地溢出一缕蜿蜒的血线,衬得他惨白的面容更添几分狰狞。
他那撑在地面的左臂剧烈颤抖着,青筋暴起,仿佛用尽了全身最后的气力来维持这最后的、摇摇欲坠的尊严:“成王败寇……何须多言!楚曦……你……你休要得意!移花宫……移花宫又如何?这江湖……这江湖之大……”
“江湖虽大,却也容不下你这般颠倒黑白、口蜜腹剑之徒。” 楚曦的声音依旧清越,“就算我今天不杀你,来日你也难逃燕南天之手。”
听到“燕南天”三个字,江别鹤与小鱼儿心中皆是一震。
小鱼儿立即不再装蒜,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地上跃起。自楚曦前来救场的那一刻起,他便明白了楚曦和铁心兰就是一伙儿的,心中不由又有些不愉快了起来。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斜睨着楚曦,阴阳怪气地揶揄道:“楚公子好定力啊!你躲在外面看了这半天戏,却要等到我们快没命了才出手,怕不是存心要看我们出丑,好在江别鹤这个假‘大侠’面前,显着你这真‘大侠’的威风?”
楚曦对他的调侃恍若未闻,径直走到桌边,将方才被江玉郎吹灭的油灯重新点燃。待昏黄的灯光在室内散开,他才回头看向小鱼儿,声音平静,却无比认真:“小鱼儿,你我的事,可以以后再慢慢算。可我要问江别鹤的事,对你……也同样重要。”
小鱼儿闻言,脸上的嬉笑之色竟也马上收敛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楚曦重新走到江别鹤身前,半蹲下身子,缓缓道:“江别鹤,我要向你打听一个人。”
江别鹤嘶哑着嗓子问道:“谁?”
楚曦注视着他的眼睛,不给他任何逃避的余地:“‘玉郎’江枫。”
江别鹤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连断骨处的剧痛似乎都在这一刻被巨大的惊骇所掩盖。这小子……他刚才提起燕南天,现在又提到江枫,难道……难道他……
就连一旁的小鱼儿,在听到“江枫”二字时,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江……江枫……”江别鹤的声音干涩沙哑,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他……他和他的妻子花月奴,早在十几年前……就死在……死在‘十二星相’的手里了!此事在江湖上人尽皆知!其余的……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哦?死在‘十二星相’手中?”楚曦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洞悉一切的嘲讽,“你自然以为他们是死在‘十二星相’手中。因为那‘十二星相’……根本就是你江别鹤,亲自引来的!”
江别鹤厉声喝道:“你……你血口喷人!”
江别鹤的喝骂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着,在这样的处境之下,显得尤为色厉内荏。毕竟,那声音里夹杂的颤抖,连他自己都已无力完全掩盖住了。
楚曦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平静得令人心生寒意,仿佛早已穿透了他所有精心构筑的伪装。
他没有立刻反驳,只是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调,缓缓吐出了那个尘封已久的,也是江别鹤最不愿听人提起的名字:
“江琴。”
江别鹤浑身猛地一颤,连勉强支撑着身体的左臂都瞬间软了下去,整个人几乎瘫倒在地。那张因剧痛和失血而惨白的脸,此刻更是只剩下一片死灰。他的嘴唇不住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你的本名,就是江琴。”楚曦淡淡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当年,你是‘玉郎’江枫身边最亲近的书童。虽然江枫待你亲如兄弟,从不以仆役视之,但在外人眼中,你终究只是江家的一个奴才,这让你早就欲除江枫而后快。”
“你心比天高,自诩才智不凡,岂愿永远屈居人下,做那衬托皓月的萤火?所以,当你得知江枫因得罪了移花宫,决意变卖家产,携爱妻远走高飞之时,你便看到了摆脱这‘奴才’身份的大好机会。”
“于是,你暗中找到了恶名昭彰的‘十二星相’,与他们定下毒计。由你提供江枫夫妇的准确行踪,他们负责下手截杀。事成之后,江枫变卖家产所得的那些财物,你得两成,他们拿八成,可以说,你并不贪心,但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已经足够。”
“我说的对吗……江琴?”
江别鹤冷笑道:“你……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还……还问我做什么?”
“我自然还有许多不知道的东西。”楚曦摇了摇头,“这些事,我自然是要听你亲口说出来才能知道的。比如……当年你是如何背主求荣,后来又如何摇身一变,顶着‘江南大侠’这块招牌,暗中做了许多恶事……”
“还有,那搅得江湖不得安宁的假藏宝图,你四处散播,究竟是何目的?此外,你暗中敛财,收集各门各派的机密讯息,在其中安插内奸,又是想挑起多少纷争,害死多少无辜?”
“这些……桩桩件件,你都要一一交代清楚。”
说到这里,楚曦缓缓直起了身,月光透过破损的门窗,在他如雪的白发上镀了一层清冷的光晕,衬得他宛如执掌刑罚的神祇:“说清楚了这些,我才好……送你上路。”
江别鹤先是一怔,随即竟仰天狂笑起来。
“哈哈哈……交代?”他笑得浑身颤抖,牵动了断骨处的伤势,面容都开始扭曲起来,“我棋差一着,落在你的手里,左右不过是个死!交代如何,不交代又如何?难道我交代了,你楚公子,还有这位……江小鱼,就能大发慈悲,饶我一命不成?”
小鱼儿一直紧握着拳头,此刻,他再也按捺不住,高声问道:“江别鹤!不……江琴!江枫和花月奴,当真是你设计害死的吗?”
“是!就是我!那又如何?”江别鹤仿佛要将积压了十几年的怨气一次性倾泻出来,声音尖利地嘶吼道,“江枫?他算什么?不过是个空有一张好皮囊的绣花枕头!除了那张脸,他还有什么?他凭什么做我的主人!我江琴的才智、手段,哪一点不如他?”
“他待我亲如兄弟?呸!在他眼里,我永远只是个可以随意使唤的下人,是个奴才!”江别鹤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面目狰狞,“更何况……他不知死活,竟敢得罪移花宫!就算没有我,他也迟早是个死!我不过是顺势而为,拿回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罢了!”
“你住口!”小鱼儿气得浑身发抖,双目赤红,几乎要扑上去将江别鹤撕碎。
“小杂种,你只知道找我报仇?哈哈……可笑!真正杀死你爹娘的人,可不是我江琴!”江别鹤欣赏着小鱼儿骤然僵住的表情,猛地抬手指向楚曦,“是移花宫!是移花宫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公主邀月,亲自下的杀手!她才是让你家破人亡的元凶巨恶!”
第135章 移花劫(十八) 因为……他是我的兄弟……
江别鹤的表情再次因怨毒而扭曲起来, 他死死盯住小鱼儿,仿佛要将他眼中可能燃起的仇恨之火煽得更旺:“小杂种,你听见了吗?楚曦!就是移花宫的人!是你的仇人邀月亲手养大的!你要报仇?找他!找他啊!”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江别鹤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油灯昏黄的光不住摇曳着,将每个人脸上的神态都映得清清楚楚。
小鱼儿并没有如江别鹤预期那般暴怒失控, 反而看似悠闲地掏了掏耳朵,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话:“江琴,你这挑拨离间的功夫, 比起你的武功可差远了。”
“杀死我爹娘的直接凶手,是收了你好处、动手行凶的‘十二星相’!”
“出卖他们的, 是你这个背主求荣、泄露行踪的内奸!”
“逼得他们走投无路、最终殒命的,是移花宫的大宫主邀月!”
他目光清亮,直直看向江别鹤:“楚曦……他那时候才多大?一个襁褓里的婴孩,他能知道什么?又能做什么?这笔血债, 无论如何也算不到他的头上。你想借我的手对付他?还是省省吧!”
见离间之计不成,江别鹤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他猛地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笑声嘶哑而癫狂,在夜色之中显得格外诡异刺耳:
“哈哈哈……不错!是我!都是我做的!江枫那个徒有其表的废物,他本就该死!而我江琴……不, 我江别鹤!凭着自己的智谋和手段, 取代了他,成为了今日人人敬仰的‘江南大侠’!我没错!我一点都没错!”
他笑得前仰后合,仿佛要将一生的得意与疯狂都倾泻在这笑声里,身体也因剧烈的喘息和狂笑而不停抽搐着, 几乎要完全瘫软下去,又像是要将这十数年隐藏在“大侠”面具下的真实欲望与扭曲彻底宣泄出来。
楚曦在一旁静静看着江别鹤最后也是最疯狂的表演,眼神淡漠, 无悲无喜,如同在观看一场早已知道结局的闹剧。直到江别鹤的嘶吼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粗重而紊乱的喘息,他才缓缓将目光转向小鱼儿,沉声问道:
“小鱼儿,此人冥顽不灵,心中毫无愧疚,更无半分悔改之意。他……是你的杀父仇人,你准备如何处置?”
小鱼儿微微一愣。
他恨江别鹤吗?自然是恨的。这恨意源自血脉,源自得知真相后的愤怒与痛苦。
杀了他?为父母报仇,天经地义。但他看着眼前这个因狂笑而瘫软在地、面目狰狞扭曲的人,他心中又觉得有些悲凉。
十数年的处心积虑,用背叛、阴谋和无数人命堆砌起来的“江南大侠”,如今不过是一滩烂泥,是一个被揭穿了画皮之后苟延残喘的躯壳。
放了他?恐怕更不行。江别鹤心机深沉,诡计多端,这样做,无异于纵虎归山,不知还会祸害多少人。
小鱼儿的眉头紧紧揪在一起,烦躁地用力抓了抓自己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半晌,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又重重地“唉”了一声,别过头去,有些别扭地说道:
“我……我也不知道!这家伙滑不溜手,满肚子坏水,放了他肯定后患无穷,不知道要坑害多少人!杀了他……唉,算了算了,这种麻烦事,想起来就头疼!还是……还是交给你来决定吧!你看着办就好!”
这近乎耍无赖般的推诿,却将他心底那点纠结与柔软暴露无遗。
楚曦深深地看了小鱼儿一眼,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他甚至没有改变站立的姿势,只是并指如剑,凌空虚点了两下。两道凝练至极的无形剑气顿时破空而出,一道精准无误地洞穿了江别鹤的眉心,另一道则射向了他脚边正在试图冲开穴道的江玉郎!
极其轻微的两声闷哼随之响起,无论是江别鹤脸上的狂傲与怨毒,还是江玉郎眼中的奸猾与惊惧,都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迅疾如电,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就……就这么杀了他们?”小鱼儿看着栽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不由咂了咂嘴,表情也有些复杂,“这……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好歹也该让天下人都看看‘江南大侠’的真面目,再……”
楚曦缓缓收回手指,用丝帕细致地擦拭着其实并无丝毫污渍的指尖,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以此二人的奸猾心性,一旦给予他们喘息之机,他们便会更加疯狂地反扑,用更多无辜者的血来填补他们的恐惧和野心。”
“除恶务尽,方是正道。否则,不知又会牵扯出多少风波,连累多少无辜者遭殃。至于他们的真面目……今日之事,你我,便是见证。这些真相,未必需要急着公之于众。或许……让他们悄无声息地消失,反而更能引人猜测与探寻。”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小鱼儿挠了挠头,恢复了往常那般似乎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腔调,“这烂摊子就算是解决了吧,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你该不会是要……”
“带你去练武。”楚曦斩钉截铁地说道,仿佛他早已决定好了一切,只是到了此时才肯宣之于口,“你的武功……还太差。”
小鱼儿那股不服输的劲头立即冒了上来,习惯性地反驳道:“喂!你凭什么说我武功差!我……”
可话才说了一半,他的声音就马上低了下去。他不能不想起自己方才被江别鹤轻易制住、动弹不得的狼狈。今夜……若不是楚曦去而复返,铁心兰及时出现,自己这条小命,恐怕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可楚曦……明明和他只是年岁相仿,武功却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恐怕在当今武林之中,除了那几位堪称顶尖的高手之外,已无人是他之敌。
他罕见地没有插科打诨,而是低下头,盯着自己沾着些许灰尘的鞋尖,声音闷闷的,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你说得对……如果我武功够好,今天便不必面对这般凶险,不会有性命之危,更不用总要等着你这个讨厌鬼来救我了。”
这几乎算得上是小鱼儿能说出的……最接近服软、最坦诚的话了。
他忽然抬起头,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眼睛上下打量起楚曦来。这头醒目的白发,还有俊美到让人觉得不真实的容颜,都大大地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喂,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好像天上地下没什么你不知道的事,又好像对什么都漫不经心……”
他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摊手道:“说真的,我觉得……你简直不像是个人。倒像是山里修炼了千年的狐狸,用法术化成人形之后,到人间历练来了。”
“小鱼儿!”铁心兰在一旁听得哭笑不得,忍不住轻叱一声,“就你会胡说八道!”
楚曦闻言,唇角也忍不住向上牵动了一下:“若我真是千年道行的精怪,此刻就该用尾巴卷起你这聒噪的小鱼,丢进深山老林里去清修。这世间,人心鬼蜮,算计倾轧,有些时候,活得太久、看得太透,反倒不如一只懵懂的山间野狐来得快活自在。”
“不过……我当然还是活生生的人。”楚曦将目光转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骤然凝重起来,“并不是我对任何事都漫不经心,而是……真正危险的,还在后面。以我现在的武功,都不足以应对。因此……我会陪着你练武。”
小鱼儿脸上的戏谑之色也瞬间收敛了起来,显然已经察觉到了楚曦话中那不同寻常的沉重气息,立即追问道:“你能不能把话说得明白点?后面到底还有什么危险?连你这样高的武功都应付不了?”
楚曦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他转回视线,目光深邃地看向小鱼儿,一字一句地说道:
“有人,要我杀你。”
小鱼儿倒吸一口凉气,心脏猛地一抽,一个名字瞬间就蹦到了他嘴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楚曦没有给他猜测的时间,径直说了下去:“她将我养大,传授我武功,就是为了让我亲手杀死你。如果我不动手,她恼羞成怒之下,或许会把我们一起虐杀。如果我听从她的指示杀了你,那我也许能苟活下来,但……这绝非我所愿。”
“是邀月叫你来杀我。”小鱼儿终究还是再次说出了这个名字,但心中仍不免有许多疑问,“她……她真有那么厉害?真有那么绝情?你……你可是她亲手养大的!”
楚曦摇了摇头,冷冷地道:“她的武功,远超你的想象,当世之中,唯有练成了嫁衣神功的燕南天可与之匹敌。至于绝情……如今她的心中,只剩下了扭曲的仇恨与不容忤逆的执念。谁敢拦她,就算这个人是她的亲妹妹,她下手时……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
他脑海中闪过邀月那双只剩下妒火与恨意的眼睛,声音越发沉了下来:“更何况是我……是我这个她用以复仇的工具呢?”
小鱼儿脸上那层玩世不恭的伪装彻底不见了,今夜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给他的冲击也实在太大。他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这才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向楚曦,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与郑重:“好,我听你的。接下来……跟你好好练武,绝不偷懒。”
他对着楚曦双手抱拳,姿态是少见的端正:“从今往后,还请楚大侠多多指教!”
楚曦看着他难得一见的正经模样,不由微笑道:“你不必跟我如此客气,我所学的武功,除了来自移花宫的独门绝学,其余诸如剑法、内功乃至一些奇门技巧与临敌经验,必当对你倾囊相授,绝无保留。”
“不过……”楚曦话锋一转,那抹淡淡的微笑也随之收敛,眼神变得锐利如刀锋,“移花宫的武学根基讲究明玉净澈,心无旁骛。你心中杂念太多,机巧百变,这一路数本就未必适合你,大可另辟蹊径。”
“那我可真是多谢你了。”小鱼儿撇了撇嘴,刻意拖长了调子,“对了,在欧阳亭地宫里……我们找到的那本由‘天地五绝’写成的神功秘籍,原本已经不在了,可里面的内容,我已经都背了下来,等有空……我一一背给你听,我们一起参详参详。”
楚曦点了点头,没有说任何虚伪客套的推辞之语,而是坦然接受了这份代表着生死相托的沉重心意:“多谢。此间事了,不宜久留。江别鹤虽死,但其党羽未清,四周也可能暗伏着移花宫的眼线。我们必须立即离开此地,寻一处安全清静的潜修之所。”
楚曦率先转身,不再看地下那两具已无生气的死尸,大踏步朝屋外走去:“那……我们这边走吧。时间,是我们现在最浪费不起的东西。”
小鱼儿与铁心兰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坚定之意。两人立即跟上楚曦的脚步,很快离开了这片弥漫着血腥与阴谋的宅院。
【叮!支线任务②:揭开江别鹤的真面目,并处置江别鹤与江玉郎父子——已完成!】
【奖励:积分500,属性点2,已发放!】
【是否立即加点?】
如今楚曦已经不必再过多考虑加点问题,想五维都同时突破80还是有些难度,目前,他只需要专心提升【悟性】即可。至于【武力】和【博闻】,他马上就可以在接下来的【自由活动时间】中继续提升。
【叮!奇遇任务:多次救铁心兰于水火之中,获得她和小鱼儿的信任——已完成!】
【奖励:积分200,魅力+2,福缘+5!额外获知铁心兰家传武功精要,悟性+5!】
【宿主当前属性:武力:86,博闻:82,魅力:98,悟性:66,福缘:75】
【宿主当前积分:1200】
夜色如墨,三人沿着僻静的小路疾行。铁心兰与小鱼儿并肩奔行,却忍不住频频侧首,看向走在前方那道白发如雪、孤高挺拔的身影。
她又回头看看身边的小鱼儿,虽然他脸上带着一道极其明显而狰狞的疤痕,但那双眼睛灵动狡黠,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犹豫片刻,铁心兰终究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将唇凑近了小鱼儿耳畔,悄悄问道:“小鱼儿,你有没有觉得……如果楚公子不是天生白发,你脸上也没有这道疤,你们俩,其实……真的长得挺像的呢?只是你们气质太过迥异,所以……旁人没有注意到?”
小鱼儿闻言,脚步也不禁缓了下来。只是,他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反而悠悠笑了起来。
他目光深邃地望着楚曦那仿佛承载了万千秘密的背影,用一种异常平静又重若千钧的语气,轻声对铁心兰说道:
“当然了。”
“因为……他是我的兄弟呀。”
铁心兰只当小鱼儿又在习惯性地插科打诨,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娇嗔道:“小鱼儿,你这人就是没个正经!我是说真的!你们俩站在一起,虽然气质天差地别,一个像雪岭孤松,一个像……像山间野猴,但那张脸……其实真的很像,说不出的像。”
“而且,经历了这许多事,你们之间……也不像以往那般针锋相对了。”铁心兰笑了笑,语气也缓和了些,“当然,从一开始就是你总在寻楚公子的晦气,故意找他的麻烦。”
小鱼儿嘿嘿一笑,揶揄道:“照你这么说,为了证明我们还是我们,我接下来是不是得更卖力地捉弄他才是?免得他就教了我几门武功,到时候便以我的‘师父’自居了,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铁心兰快被他这无赖话气笑了,正要抬手拧他耳朵,前方一直沉默前行的楚曦却突然应道:“我在此随时恭候。不过,你得先把轻功练好,否则连追都追不上我,岂不是太过无趣?”
小鱼儿和铁心兰都愣住了,显然没想到楚公子也会接这种玩笑话。小鱼儿忍不住眨了眨眼,提高了声音叫道:“楚大侠放心,为了能好好‘捉弄’你,我小鱼儿这次一定痛改前非,头悬梁锥刺股,保证把轻功练得比那‘草上飞’还厉害!”
接下来的日子里,三人在一处人迹罕至、易守难攻的山谷中结庐而居,潜心静修。楚曦果然将一身本领倾囊相授,从武学根本讲起,无论是独孤九剑的破招精髓,还是各种内功调息的法门、临敌应变的奇巧知识,他都讲解得深入浅出。
小鱼儿本就天资聪颖,常常是楚曦稍加点拨,他便能触类旁通,甚至提出些刁钻古怪的问题,让楚曦也需稍作思量。两人时而探讨,时而切磋,气氛竟是前所未有的融洽。
那本由“天地五绝”留下的神功秘籍,内容博大精深,包罗万象。小鱼儿凭着过目不忘的本事,也依约将秘籍内容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与楚曦共同参详。秘籍中许多另辟蹊径的武学理念与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对楚曦而言也是大有裨益。
【叮!触发奇遇:参详天地五绝留下的神功秘籍,并在自由活动时间勤加修炼,融会贯通。奖励:全属性+5!】
【宿主当前属性:武力:91,博闻:87,魅力:100,悟性:71,福缘:80】
【提示:魅力属性已到达上限值,无法再继续提升!溢出的2点属性,已转化为200点积分!】
【当前积分:1400】
楚曦的眼前瞬间一亮,倒不是因为魅力值已经达到了上限,而是因为最不起眼的【福缘】属性,竟然不知不觉地就到了80点!
【当前福缘值:80!】
【注意:福缘值已突破临界点!】
【提示:特殊效果“天眷之人”已开启!】
【特性:获得锦鲤体质,宿主在副本中触发奇遇的概率翻倍!在受到致命伤害时,可以免伤一次。】
【提示:免伤效果触发后会进入30天的冷却时间,其间不可再次触发,请谨慎使用!】
虽然这属性看上去用处不大……但获得的特殊效果,竟然意外地有用?
楚曦想起自己之前使用【替身傀儡】道具捡回一条命的经历,这【天眷之人】的免伤效果,可以说就是进阶版的【替身傀儡】。但这30天的超长cd,基本决定了它只能作为最后的底牌使用,对寻常交手并无帮助。
光阴在一天天的苦修之中悄然流逝,小鱼儿的天资本就不低,如今又有明师指点,加上那本秘籍的滋养,武功进境可谓一日千里,内力也愈发精纯深厚。铁心兰一边在旁见证着这变化,一边也与两人共同习武,从中亦是获益匪浅,进步神速。
然而,这一日,铁心兰如往常一般提着竹篮出门,说是去临近市镇采买些用物,可直到日头偏西,她依旧没有回来。起初,楚曦与小鱼儿只当她是被什么琐事耽搁了,但随着暮色渐浓,两人心中都隐隐升起了一丝不安。
楚曦率先起身,眉头微蹙:“心兰姑娘做事向来有分寸,绝不会无故延误至此。”
小鱼儿脸上的轻松也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焦躁:“我们去外面找找!”
两人当即施展轻功,沿着铁心兰出谷一定会走的那条小路搜寻。还没走到谷口,他们就发现了许多打斗的痕迹。地面上的落叶被紊乱的脚步搅得一片狼藉,树干上还留有几个新鲜的掌印——这掌印十分宽大,定然不是铁心兰所留。
更令两人心惊的是,劫走铁心兰的人,根本无意隐藏行迹,而是生怕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去向!
只见一棵老树的主干上,深深插着一枚梭镖。梭镖尾部系着一小块鲜红色的布条,在暮色中格外刺眼。梭镖之上的树皮已被人刻意刮去,留下了一个清晰无比的箭头标记,还有两行龙飞凤舞的血字:
“我知道你们会追来。”
“就在前面等着你们。”
这般装神弄鬼的布置,绝不是仓促逃离之时留下的,反而像一种居高临下的邀请。
楚曦知道这绝不会是邀月所为,因为她还不屑搞这种莫名其妙的把戏。
可除了她之外,又有谁会知道他们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劫走铁心兰?
小鱼儿看到那两行字,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怒吼道:“这个混蛋!居然敢动心兰!我……我这就追上去宰了他!”——
作者有话说:[眼镜]完结冲刺时刻已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