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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130

作者:月寒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26章 移花劫(九) 楚某只用单手接招……


    黑蜘蛛怔怔地瞧着慕容九妹, 半晌,又猛地转向楚曦。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除了狂喜之外, 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责任感。


    “楚兄,九姑娘她……虽然已经答应, 但……我还有一事想请教。”黑蜘蛛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楚兄……你我今日……不过初识。你……你为何就这般信我?愿意将九姑娘……托付于我?”


    楚曦迎着他困惑而郑重的目光, 温言道:“黑兄侠义心肠,起初, 你与九姑娘素不相识,以为我是下药掳走她的恶徒,激于义愤,便不顾自身安危出手, 这……江湖上许多自诩正道之人或许都能做到。”


    “但是……”他话锋微转,目光也变得深邃,“你与我交上手后,明知不敌,若再纠缠, 怕是必死无疑。此时, 你本可以那冠绝江湖的轻功立即远遁,我为了守住九姑娘,必不会追,你便能全身而退。”


    “可你……不仅不愿逃走, 反而宁可舍弃最擅长的游斗之技,也要与我拼个玉石俱焚。”楚曦的目光缓缓移到慕容九妹的身上,“你为了她, 豁出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我不把她托付给你,还能托付给谁?”


    黑蜘蛛面具下的脸庞想必已是红得熟透了,他没有再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深深地、郑重地对楚曦点了点头。


    有些承诺,无需出口,便已重逾千斤。


    当晚,楚曦与黑蜘蛛照料慕容九妹洗漱安歇,待她在那张铺着柔软锦褥的床榻上沉沉睡去,轻轻放下纱帐后,两人便极有默契地在她床前的地上铺了被褥,和衣而卧,静静守护。


    之后的日子里,楚曦果然带着两人,在江南一处山明水秀之地落脚,亲自置办下了一座清幽雅致的别业。白墙黛瓦,庭院深深,院中引了活水,种满了四季花卉,居所之中,则由黑蜘蛛陪着神智稍复的慕容九妹,依着她的喜好,一齐打点。


    楚曦按照先前的约定,也暂时留在此处,陪着黑蜘蛛与慕容九妹安顿下来。院中请了些稳妥本分的仆从打理日常琐事,而慕容九妹身边,则有黑蜘蛛寸步不离地陪伴。


    此外,楚曦还设法延请了江南一带的多位名医,轮流为慕容九妹诊治,更不惜耗费重金,搜罗了许多珍稀的药材为她精心调理。汤药饮食,无不细心过问。但心病还须心药医,这因惊惧引发的痴呆之症,绝非几服药就能治愈的。


    比任何名医良药更见效的,便是黑蜘蛛对她一片毫无保留、真挚深沉的痴心。他抛却了江湖浪子的疏狂,学着打理庭院,煎煮汤药,还会陪她栽种花草。和慕容九妹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话似乎也多了起来,无论何时都无比耐心,仿佛对着一个懵懂却无比可爱的孩子。


    在这样一个充满安宁与呵护的环境里,慕容九妹原本涣散空洞的眼神,竟也一日日地有了些微弱的光彩。她虽还记不得许多事,但楚曦与黑蜘蛛与她说话时,她已经能说出几句简单的话来,吃药时也不用黑蜘蛛慢慢哄着了。


    这一日,暖风拂过庭院,楚曦悠然坐于廊下,闲吹玉笛。不远处的亭子里,慕容九妹与黑蜘蛛依偎着坐在石凳上,她今日气色似乎格外好些,眼神也清亮了几分。听见楚曦的笛声,慕容九妹的嘴唇轻轻动了动,竟跟着那调子,低低地哼唱起来。


    她的声音起初还有些滞涩,哼了几句之后,很快就变得流畅起来。那嗓音空灵优美,带着一种不染纤尘的纯净,让黑蜘蛛几乎听得痴了。他怔怔地望着身旁的女子,似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歌声,更从未想过,这歌声会出自他守护着的、痴痴傻傻的九姑娘之口。


    这一刻,他只觉得心中被幸福和满足填得没有了一丝空隙,若不是九姑娘尚未恢复过来,他只愿时光永远停留在此时。


    然而,这份难能可贵的宁静并未持续多久。一名仆从脚步匆匆地穿过庭院,来到廊下,向楚曦躬身禀报道:“公子,有两位素未谋面的客人求见,说是远道而来,只为拜会此间主人。依照公子之前的吩咐,已将他们引入正堂奉茶了。”


    笛声骤止。


    楚曦等人来到此地之后,确实与本地的几位名医与药商多有来往,但这两人显然不在此列。


    黑蜘蛛素来独来独往,更不会有朋友专程来拜访他。


    难道……难道是移花宫的人寻来了?


    楚曦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温声对亭中的两人道:“或许是之前请的两位名医到了,你们且在此安心休息,我去去便回。”


    语罢,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稳步走向前厅。


    厅中,那两位不速之客并未落座,只是负手立于堂中,看来他们心中颇为急躁,只是不肯在人前表露出来。两人身穿寻常文士袍服,并未携带仆从,但楚曦目光何等锐利,一眼便看出这两人气度雍容,步履沉稳,绝非寻常人物。


    见楚曦走进正堂,左首那名年约三旬、面容温文的男子率先拱手,客客气气地道:“在下南宫柳,这位是敝友秦剑。冒昧来访,打扰主人清静,还望海涵。”


    他身旁那稍显年轻的男子也随之微微颔首,他身上带着一股书卷之气,眉宇间却又隐含锋芒:“在下秦剑。”


    这两人虽非顶尖高手,但在江湖上的名头……倒也很是不小。


    南宫柳,乃武林名门南宫世家的嫡系传人,自身武艺平平,却博览群书,智慧超群,对各门各派的武学均有涉猎,见解独到;而秦剑,更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才子,文武双全,年纪轻轻便已是雄踞两广的武林盟主,声威显赫。


    但对楚曦来说,此刻更为重要的,显然是这两人的另一重身份。


    他们……都是慕容家的女婿。


    楚曦岂会不知他们的来意?当下拱手还礼道:“在下楚曦,不知二位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南宫柳目光温润,语气依旧客气:“实不相瞒,我二人是为家中一位走失的亲人而来。在下的妻妹,慕容九姑娘,自慕容山庄遭难后,便与友人前往峨眉山,不想竟在山中失散,至今下落不明。她几位姐姐忧心如焚,特地委托我二人亲赴峨眉找寻。”


    秦剑续道:“我们在峨眉盘桓数日,多方打探,最后承蒙神锡道长指点,总算获得了些许消息。只是,这消息正与公子有关,这才冒昧前来,只为向公子打听——九姑娘如今身在何处?”


    楚曦知道慕容家的人迟早会找上门来,他之所以在此处停留,一是因为慕容九妹的病还未大好,二便是要替黑蜘蛛应付如今的局面。当下也不和两人弯弯绕绕,直言道:“二位来得正巧,九姑娘……确实在此处养病。”


    南宫柳与秦剑皆是一喜,秦剑忍不住上前半步,急声问道:“她人在哪里?可还安好?”


    “她就在后园。”楚曦神色平静,但语声有些沉重,“只是……她在峨眉山中,因那些寻找‘燕南天宝藏’的江湖人之故,受了极大惊吓,如今……已是丧魂失智,变得痴痴呆呆,与往日大为不同了。”


    他自然不能说出是小鱼儿做的,何况也是慕容九妹怨恨小鱼儿毁了她的化石神功,要杀小鱼儿在先。他们两人算是恩怨相抵,此刻说出事情,实在于局面无益,还会给小鱼儿添上许多麻烦。


    “什么?!”秦剑脸色骤变,周身气息陡然一凝。南宫柳亦是震惊不已,但他立刻伸手,轻轻按在秦剑臂上,示意他稍安勿躁。


    南宫柳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这才沉声道:“楚公子,可否……让我二人见见九妹?”


    “自然可以。”楚曦点头,“二位请在此稍候,容我先去告知九姑娘一声,自她病后,过往的许多人,她都不认得了。骤然面见二位,怕会惊扰了她。”


    南宫柳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楚曦转身回到后园亭中,黑蜘蛛见他神色有异,立即警觉地站起身来:“楚兄,外面……”


    “是慕容家的两位姑爷来了。”楚曦并未避讳,但黑蜘蛛的脸色显然变了,下意识地将慕容九妹往身后挡了挡:“他们……他们定是要将九姑娘带回去!”


    楚曦没有否认,但也没再解释什么。他径直走到慕容九妹面前,微微俯身,用极其温和的语气,柔声问道:“九姑娘,黑兄已经伴你身边许久。他的为人,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今日,我且问你。你……喜不喜欢这位黑蜘蛛兄弟?”


    慕容九妹茫然的目光在楚曦和黑蜘蛛之间转了转,她如今心思单纯,不懂掩饰,说起话来自然也直来直去,几乎不假思索地答道:“喜欢。”


    黑蜘蛛今日并未戴着那诡异的面具,因此楚曦和慕容九妹都能看见他的脸瞬间变成了十分熟,整个人瞬间变得手足无措,眼神也心虚地朝别处瞟,不敢迎上慕容九妹的目光。


    楚曦眼中掠过一丝笑意,继续问道:“那……若是你家里来了人,要把你和你的黑蜘蛛兄弟分开,带你到别处去,你怎么办?”


    慕容九妹听到要与黑蜘蛛分开,眼神闪烁了一下,猛地伸出手,紧紧抱住了黑蜘蛛的一条胳膊,将整个人都埋进他身侧,用力地摇头。


    “好!”楚曦直起身,看着紧紧相依的两人,语气郑重地嘱咐道,“既然如此,无论待会儿来的人说什么,你都记住,不要离开你的黑蜘蛛兄弟身边,好吗?”


    慕容九妹用力地点了点头,将黑蜘蛛的胳膊抱得更紧了。


    黑蜘蛛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涩,有些担忧地道:“楚兄,我担心他们……”


    楚曦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言,看好慕容九妹便可。随后挥了挥手,令仆从去将南宫柳与秦剑请来。不过片刻,南宫柳与秦剑便随着仆从步入后园。两人目光急切地扫过庭院,当看清慕容九妹那痴痴呆呆的模样时,脸上都难以抑制地露出了震惊与痛惜之色。


    秦剑性子较急,眼见慕容九妹紧紧抱着一个陌生男子的手臂,而且此人形容落拓,显然并非世家子弟,当即心头火起,“九妹!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这两人用了什么手段,将你困在此处?”


    他目光如电,直刺楚曦与黑蜘蛛,“说!你们对九妹做了什么?”


    楚曦尚未开口,黑蜘蛛已是怒目而视,将慕容九妹护得更紧。慕容九妹似乎被秦剑的语气所惊,整个人瑟缩了一下,与黑蜘蛛抱得更紧。


    “哈哈,秦大侠此言,未免太小瞧楚某,也太辱没我这位兄弟了!”楚曦朗声大笑,笑声之中暗含内力,令秦剑与南宫柳皆是一震,“我若想带走一个人,何须用下作手段?至于我这位黑兄弟,向来光明磊落,为了九姑娘,更是性命都可以不要,岂会行那掳掠囚禁之事?”


    南宫柳相较于秦剑,更为沉稳持重些,当下上前几步,尽量放缓了声音,尝试呼唤道:“九妹?是姐夫来了,你还认得我们吗?”


    慕容九妹茫然的目光在南宫柳脸上停留了片刻,微微眯起眼,似乎想起了什么。许久,才极轻地吐出两个字:“姐夫……”


    这一声虽轻,却让南宫柳心头一喜,连忙接着说道:“九妹,跟姐夫回家好不好?你姐姐们都很想你,我们接你回去,好生照顾你,绝不再让你受恶人的欺侮。”


    然而,慕容九妹却立刻用力摇头,抱紧了黑蜘蛛的胳膊,执拗地道:“不回去……我……要和……和他在一起。”


    秦剑与南宫柳对视一眼,两人皆是眉头紧锁。


    他们自然看得出,慕容九妹的衣衫风雅整洁,气色虽显孱弱,但显然并非受了虐待的模样。可慕容世家名动天下,九姑娘更是“人间九秀”之中最出众的那个,就算已经成了痴呆模样,又怎能与一个来历不明、形容落拓的江湖浪子在一起?


    这若是传扬出去,慕容家的脸面何存?


    他们这些慕容家的女婿,怕是也要跟着丢脸。


    南宫柳神色微变,但还是继续劝道:“九妹,莫要任性。你如今身子不适,更该回家让亲人照料。这位……黑蜘蛛兄弟,若真是对你好,我们也绝不会亏待于他。但你……你必须回慕容家去。”


    无论他再说些什么,慕容九妹只是摇头,将脸埋在黑蜘蛛臂弯里,不肯再看他们。


    秦剑见状,心中焦躁更甚,忍不住对楚曦冷笑道:“楚公子,两位好手段!真不知你给九妹灌了什么迷魂汤药,竟让她如此死心塌地!我看,你们分明是心怀叵测!要与慕容家为难!”


    楚曦唇角微勾,不紧不慢地说道:“留住九姑娘的,并非什么迷魂汤药。我延请名医,耗费珍药,医治她的痴症倒是不假。只是,真正让她不愿离去的,是我这黑兄弟的一片赤诚真心,并非外物。”


    “二位出身名门,自然看不上我这位黑兄弟,觉得他配不上九姑娘。”见南宫柳与秦剑依旧不屑黑蜘蛛,楚曦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不过,我们武林中人,出身高……恐怕比不上拳头硬。有些道理,光靠嘴说,恐怕不足以取信于二位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袖袍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气机已然锁定了对面二人:“二位,请一并上前。楚某……只用单手接招。”


    此言一出,南宫柳与秦剑脸色皆是一变。


    南宫柳面色一沉,秦剑更是怒极反笑。他们二人虽非当世绝顶高手,但在江湖上也是声名赫赫,何曾被人如此轻视?


    楚曦此言,无异于当众扇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南宫柳武艺平平,当即退开两步,准备让秦剑出面迎敌,自己则用那广博的武学见闻,在一旁出声指点。秦剑则是怒不可遏,当即一掌拍出,怒喝道:“狂妄!”


    秦剑含怒出手,声出掌至,招式凌厉刚猛,隐带风雷之声,直取楚曦胸前要害!他这一掌已用上七八成功力,存心要让这口出狂言的白发小子吃点苦头。


    然而,面对这迅若奔雷的一击,楚曦身形稳如磐石,竟真的不闪不避,只是将那只抬起的右手看似随意地向前一引、一拂。


    动作轻柔飘逸,全然不似与人交手。


    可就在他手掌拂出的瞬间,秦剑便闷哼一声,那只攻出的手臂竟以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扭曲折回,只听得“咔咔”几声响起,显然右臂已经折断!


    “移花接玉!”


    南宫柳立即失声惊呼,他博览群家,岂能认不出移花宫的绝学?他急忙上前,一把扶住脸色惨白、冷汗涔涔的秦剑,语气中瞬间带上了几分敬畏:“原来……公子是移花宫门下!方才……是我二人有眼无珠,多有得罪了!”


    楚曦缓缓收回手,目光淡淡扫过南宫柳:“哦?若楚某并非移花宫中人,两位方才的所作所为,就不‘得罪’了?”


    南宫柳顿时语塞,脸上青红交错,半晌说不出话来。秦剑咬紧牙关,强忍着钻心的疼痛,用未受伤的左手抓住断臂,猛地一拉一合,竟是自己将错位的骨头硬生生接了回去。他强忍痛楚,一声未吭,只是不住倒吸冷气,脸色也白得吓人。


    楚曦看着秦剑这般硬气,便不再出言讥讽,只淡淡道:“二位既然知晓了楚某的来历,那也该明白,我之前所言,并无半字虚谎。移花宫之人,还不屑于行那等掳掠囚禁、欺瞒哄骗的下作勾当。”


    “移花宫除了楚某之外,皆为女弟子,因此,楚某见九姑娘落难,绝不忍心袖手旁观,这才将她带到此处养病。”楚曦侧首看向慕容九妹与黑蜘蛛,声音放缓了些,“九姑娘的痴症源于惊惧,在此静养才是上策。”


    “此外……别看她方才似乎认出了你们,叫了声‘姐夫’,其实,她神智未复,经常整日迷迷糊糊。”楚曦轻声叹了口气,“黑兄弟与她的感情如何,二位有目共睹。两位若强行将她与黑兄弟分离,她的病情……只怕会急转直下,后果……不堪设想。”


    南宫柳与秦剑闻言,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两人互相耳语了几句,脸上都是十分为难。最终,还是南宫柳整了整衣袍,对着楚曦郑重一揖:“楚公子,今日……是我二人唐突了。九妹之事……暂且依公子之言。我等……先行告辞。”


    秦剑虽有不甘,却也知形势比人强,不便多言。楚曦微微颔首,并未挽留,只淡淡道:“不送。”随即命仆从引路,将二人送了出去。


    待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黑蜘蛛才稍稍放松下来,忍不住问道:“楚兄,他们……他们这就走了?”


    “走?”楚曦摇了摇头,“这两人都是江湖上的狠角色,岂会如此善罢甘休?他们暂时退去,怕是要回去搬救兵了。”


    “搬救兵?”黑蜘蛛的心又提了起来。


    “正是。”楚曦走到他们面前,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却又无比认真,“方才只是来了两位姐夫,下一次,恐怕就是九姑娘的八位姐姐、八位姐夫齐聚一堂了。说不定,还有些什么沾亲带故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要来‘关心’一下九姑娘的归宿。”


    黑蜘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语气焦急万分:“那……那该如何是好?他们若是一起来,我们……”


    “黑兄莫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楚曦伸手拍了拍黑蜘蛛的肩膀,打断了他的慌乱之语,“只要你和九姑娘心意相通,我们又何惧之有?慕容家是名门望族,最重脸面,料想……他们也不敢真的不顾九姑娘的意愿,跟我们来硬的。”


    他的目光落在慕容九妹与黑蜘蛛紧紧交握的手上,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更何况,有我在此。他们就算想强行带走九姑娘,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他们已经吃了一次亏,若是再吃上第二次……哼,事不过三,料他们也没脸再来了。”


    慕容九妹似乎察觉到黑蜘蛛有些不快,仰起脸,懵懂地看着他,含糊不清地问:“你……不开心?”


    黑蜘蛛心中一暖,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没有,九姑娘,我很好……他们再怎么咄咄逼人,我……我们也在一起。”


    第127章 移花劫(十) 必须尽快找到小鱼儿。……


    接下来的几日, 别业中的气氛比过往紧绷了许多。


    自南宫柳与秦剑走后,楚曦便特意吩咐别业中的侍从们,须得多加留意周围是否有陌生面孔窥探。他自己当然也未闲着, 每日数次亲自在小楼与后园中巡视,将周遭动静尽收眼底。


    黑蜘蛛更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慕容九妹身边, 连她小憩时,也在纱帐外静静坐着,甚至有些不敢合眼, 生怕慕容家会使出什么强行抢人的损招。


    这般谨慎小心地过了几日,众人心中紧绷的弦似乎已拉到极致, 可预想中的剑拔弩张之势并未到来。这日午后,楚曦与黑蜘蛛像往常那样陪着慕容九妹在亭中嬉戏,一名侍从却神色慌张地跑来,向楚曦使了个眼色。


    楚曦看了一眼黑蜘蛛, 见他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已做好一切准备,这才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侍从匆匆禀道:“公子!门外……门外来了一大群人!男女皆有,个个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他们还带着鼓乐班子, 敲锣打鼓, 还抬了好多好多口沉甸甸的大箱子,说是……说是来求见主人!上次来过的那两位爷,也都在其中!”


    楚曦闻言,眉梢微挑, 又问道:“他们带来的箱笼,除了寻常礼盒,可还备了红绸、喜烛, 或是成对的吉物?”


    侍从连忙点头,语气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回公子,这些东西……样样齐备!那队伍前头还有人捧着大红喜字,箱笼上都系着红绸花球,鼓乐吹打的也是喜乐的调子,似乎……似乎是专程来操办喜事的!”


    侍从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道清晰的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


    【叮!恭喜宿主触发奇遇任务:慕容结亲。】


    【将根据宿主的任务结果结算奖励!请谨慎应对!】


    楚曦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颔首道:“原来如此……我这就去迎客。”


    他挥手示意黑蜘蛛不必离开,继续留在亭中照看慕容九妹,自己则步履从容地走向别业正门。行至前庭,隔着厚重的朱漆大门,那喧天的鼓乐声已清晰可闻。


    大门敞开,只见门外果然熙熙攘攘站了一大群人。除了去而复返的南宫柳与秦剑以及他们的妻子之外,另有六对气度不凡的男女,看来慕容九妹的几个姐姐姐夫全部到齐了。


    这十六人身后仆从如云,抬着数十口缠着红绸、沉甸甸的箱笼,一支鼓乐班子正卖力吹打,场面热闹非凡,引得远处不少乡邻驻足观望。见楚曦出门相迎,南宫柳立刻上前一步,拱手道:“楚公子,我等冒昧……再次登门,叨扰了。”


    楚曦悠然开口,声音似乎不大,却实实在在地压过了乐声:“南宫兄,诸位远来是客,楚某自然欢迎。只是这鼓乐喧天,怕是会惊扰了后院静养的病人。可否请诸位先行止乐,并将这些箱笼……暂留门外?”


    “这个自然。”南宫柳挥了挥手,那些乐师倒也是训练有素,鼓乐声瞬间戛然而止。


    楚曦见他还算有些诚意,这才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慕容家的八位姑娘以及各位姑爷,若是思念九姑娘心切的,可随楚某到后园一见。但请务必放缓脚步,轻声细语,万不可惊扰了她。其余贵客,还请先到正厅用茶。”


    慕容家的几位姐姐早已按捺不住,立刻跟着楚曦走向后园。一行人来到亭外,远远便看见慕容九妹依旧紧紧挨着黑蜘蛛坐着。两人十指相扣,慕容九妹仍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黑蜘蛛却是一脸严肃,郑重无比。


    “九妹!”


    几位姐姐见到小妹这般痴痴呆呆、依赖着一个陌生男子的模样,皆是眼圈一红。黑蜘蛛立刻警惕地站起身,将慕容九妹护在身后,沉声嘱咐道:“诸位……请莫要突然围上来,声音也请轻些。大夫再三嘱咐,九姑娘如今心神脆弱,容易受惊,亦不可太过耗费脑力。”


    他的声音因紧张而有些沙哑,但已成功阻住了来人的脚步。二姐慕容双脾气本就急躁,此刻更是最先按捺不住,上前半步,哽咽着喊道:“九妹……你,你还认得二姐吗?”


    慕容九妹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唤惊得微微一颤,茫然的目光在几位姐姐脸上缓缓移动,似乎在努力辨认那些熟悉的轮廓:“二姐……还有三姐……五姐……”


    “唔……”慕容九妹才清明了几分的眼神突然又黯淡下去,抬手按住额角,低声呻吟起来,“头……头好疼……”


    说着,整个人便下意识地偎进黑蜘蛛怀里,将脸埋在他胸前。


    黑蜘蛛连忙侧身将她揽住,用极其轻柔的嗓音安抚道:“没事了,九姑娘,没事了……我在,先不去想那些……”


    他笨拙地拍着她的背,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与传闻中那个来去如风、形如鬼魅的“黑蜘蛛”简直判若两人。


    三姐慕容珊珊心思最为细腻通透,见九妹身子不适,立即抬手拦住众位姊妹,低声道:“大家先退开些,莫要再围着她了。楚公子,能否让我们姐妹几人……私下商议片刻?”


    楚曦微微颔首,并不多言,只是从容地走到亭中石桌旁,执起茶壶,为慕容九妹倒了一杯温茶,帮着黑蜘蛛喂她喝下,又助她理顺气息。慕容家十六人则退至远处廊下,低声交谈起来。众人脸色各异,显然意见不一。


    楚曦并不急于探听,目光偶尔掠过紧挨着的黑蜘蛛与慕容九妹,耐心地等待着。


    半晌,依旧是南宫柳作为代表,缓步走了回来。他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对楚曦拱手道:“楚公子,实不相瞒,我等此次到访,是特地为九妹送嫁妆来的。”


    楚曦微笑回礼:“哦?愿闻其详。”


    南宫柳顿了一顿,将语气尽量放得谦和有礼:“我们已经商议过了,九妹如今这般……确实不宜长途跋涉。但她终身大事,我们这些做姐姐姐夫的,绝不能置之不理。因此,我们想着,不如就在此地为她热热闹闹地办一场婚事,她有了归宿,我们也好放心。”


    楚曦目光微动,颔首道:“若诸位是真心实意,要为黑兄弟与九姑娘操办婚事,成就这段良缘,那自然是再好不过。楚某……亦会替他们高兴。”


    然而,南宫柳却缓缓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愈发恳切:“楚公子误会了。我们想请的姑爷……并非这位黑蜘蛛兄弟。黑兄弟对九妹一片赤诚,日夜守护,我等皆看在眼里,心中感激。然而,婚姻大事,非同儿戏,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要门当户对,方为正道。”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楚曦,语气郑重无比:“楚公子风姿卓绝,气度不凡,更对九妹有救护之恩。我们……是想高攀楚公子您,希望您能接纳九妹,与她缔结婚约!唯有楚公子这般人物,才堪为九妹的良配,也方能令慕容家上下安心!”


    说到这里,他生怕楚曦拒绝,又补充道:“至于九妹的陪嫁……楚公子大可放心。我等已备下良田千顷、商铺百间、金银珠宝不计其数,更有家传武学典籍数卷,足可彰显慕容家的诚意与九妹的身份。”


    “只盼楚公子能应下这门亲事,让九妹在贵处静养之余,也能得一安稳归宿。如此,我们这些做姐姐、姐夫的,便是将九妹托付给了最可靠的人,也算了却一桩心事,足以告慰她父母在天之灵了!”


    南宫柳这番话,不仅让黑蜘蛛震惊不已,也着实让楚曦微微一怔。


    但他何等聪慧,只略一转念,便洞悉了慕容家众人的心思。


    黑蜘蛛在江湖上虽有些名头,但终究只是个无根无蒂的独行客。让这样一个无权、无财、无势的江湖浪子做慕容家的姑爷,即便慕容九妹如今神智不清,在他们看来,也实在是太过委屈,太伤慕容世家的颜面。


    而自己作为移花宫唯一的男弟子,又是两位宫主亲传,无论武功、气度、背景,在他们眼中,才是那个能与“人间九秀”相匹配的“金龟婿”。这看似为慕容九妹着想的提议,不过是慕容家维护门楣声名的又一场算计。


    楚曦暗想这些人脸皮倒是真厚,不由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清越悠长,却让慕容家众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神色都变得十分不自然起来。


    “好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好一个‘门当户对’!”楚曦止住笑声,目光如冷电般扫过众人,语气带着刺骨的凉意,“诸位姐姐、姐夫的姻缘,恐怕也未必桩桩件件都尽如己意吧?其中有多少是‘父母之命’,多少是‘利益联姻’,诸位心中……应当比楚某更清楚!”


    “如今九姑娘已是这般模样,你们竟还不肯放过她?还要将她当作维系慕容家颜面的工具吗?”


    他踏步上前,冷冷地逼视着慕容家众人:“情之一字,贵在两心相悦,岂是门第权势可以勉强?难道各位都是瞎子?看不见九姑娘只有在黑兄弟身边,心神才能得以安宁,病情才有好转之望!”


    “至于那些金银财帛,我与黑兄弟根本未曾放在心上!移花宫的人,更不是你们用这些东西……就能收买得动的!”


    “你们若执意要拆散他们,强行将她带走,或是塞给一个她根本不认、不喜的人……九姑娘这痴病非但不会好,只怕会变得更加疯癫,这……便是你们想要的?”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厉声喝问出口的。慕容家众人被他气势所慑,竟纷纷羞愧地低下头去,无一人敢与他对视,场面难堪至极。


    然而,二姐慕容双性子最是刚烈执拗,她只沉默了片刻,就又抬起头来,径直冲入亭中,目视黑蜘蛛,语气尖锐地诘问道:“黑蜘蛛!你对九妹她究竟有何居心?她现在痴痴傻傻,岂会认得你到底是谁!”


    “你确实对她百般呵护,可她心中真的明白么?若是……若是她病好之后,神智恢复,却根本不认你这份情,不认你这个人,你待如何!”


    黑蜘蛛身躯猛地一震,几乎是怒吼着说道:“我告诉你,我对她好,用不着她知道,也用不着她同样来对我好!”


    “我爱她就是爱她,绝没有任何条件!我爱她,并不是为了要她嫁给我,只要她能好好地活着,哪怕她永远都是现在这般模样,哪怕她永远都记不起我是谁,只要我能守着她,看着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我就算为她死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震得整个后园鸦雀无声。


    慕容双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其余众人……无论是心思各异的姐夫,还是心疼妹妹的姐姐们,此刻都怔怔地看着那个形容落拓、却站得笔直的男子,看着他眼中那毫无杂质、炽热如火的真诚。


    他们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所计较的门第、财富、声名,在这份纯粹到极致,甚至随时可以献出生命的感情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不堪。


    楚曦看着黑蜘蛛,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上前两步,适时地开口道:“诸位都听到了?黑兄弟如此真心,世间罕有,足见楚某从未看错过他。若这还不能令诸位放心,那楚某也不知,究竟谁才能当得起九姑娘的‘良配’了。”


    良久,慕容双才长叹一声,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对着黑蜘蛛郑重地拱了拱手:“黑……黑兄弟,方才……是我们失言了。九妹能得你如此真心相待,是她的福气。这门亲事……我们慕容家,答应了!”


    说罢,她转过身,对其余众人道:“既然九妹不便奔波,那我们就在这江南,为她风风光光地办一场婚事!”


    此言一出,一直依偎在黑蜘蛛怀中的慕容九妹竟猛然抬起头来,在众人震惊无比的目光中,嘴角缓缓地、有些生涩地向上弯起,对黑蜘蛛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黑蜘蛛喉头哽咽,几乎要落下泪来,只能更紧地将她拥住,几乎要哭出声来。


    好在婚事既定,慕容家也没有耍赖反悔的意思,立刻雷厉风行地操办起来。


    他们仍旧顾及自家的面子,并未大张旗鼓地广邀宾客,但还是在本地给足了排场。


    慕容家的仆从们在临近的江边搭起了两里长的彩棚,摆下流水席,无论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只要愿意前来道一声喜,都可以尽情吃喝,连叫花子都能每人分着两斤肉,一瓶酒,可谓阔绰之极。


    楚曦置身于这喧闹而喜庆的氛围中,看着黑蜘蛛小心翼翼搀扶着身着大红喜服、虽仍显懵懂却眉眼柔和的慕容九妹,也忍不住嘴角上扬。能亲眼见证有情人冲破世俗桎梏,终成眷属,总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叮!奇遇任务“慕容结亲”已完成!】


    【任务评价:S级】


    【获得奖励:积分500点,福缘+10!】


    【当前福缘值:70!】


    席间,楚曦也饮了几杯佳酿,却见一名作寻常江湖人打扮的汉子刻意靠了过来,对他恭敬地行了一礼,低声道:“楚公子。”


    楚曦抬眼看去,认出此人就是当时在峨眉派禁地中,跟在神锡道长身侧的一名峨眉弟子,立即颔首道:“兄台不必多礼,神锡道长近来可好?”


    那汉子脸上掠过一丝愧色,声音压得更低:“师尊安好,只是……心中对公子甚感愧疚。前番慕容家的人寻到峨眉,多方打探、施压。道长迫于情面,加之念及她们确是担忧九姑娘安危,不得已……才将公子之事透露一二,还望公子万勿怪罪。”


    楚曦摆了摆手,神色淡然:“道长侠义仁心,世所难得,在下岂会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只是不知那些寻宝客……是否还总前来搅扰?”


    那汉子松了口气,随即眉头又皱了起来,语气带上了几分忧虑:“公子宽宏大量,敝派感佩。只是……那些寻宝客虽走,峨眉山上,却是怪事频出,颇不太平。”


    “哦?”楚曦执杯的手微微一顿,“又出了何事?”


    “先是不知从何处流出一批价值不菲的珠宝,散落山野,引得不少江湖人蜂拥而至,为此争夺不休,又不知有多少人丧生。”汉子紧握双拳,叹了口气,“紧接着,也不知从哪里来了个行事乖张的恶人,在山上搅风搅雨,师尊与众位师叔正为此头疼。”


    楚曦心头一跳,立时想到了那个让人一刻也不能省心的小鱼儿。以那小子惹事的本领,再加上他此刻身边还有个铁心兰,若真一起被卷入这等风波,怕是凶多吉少。


    此间婚事已毕,黑蜘蛛也得了慕容家的认可,后续无须他再多操心。反而是小鱼儿那边,情况未明,他必须亲自赶去查看。


    想到这里,楚曦再无迟疑,别了那名峨眉弟子,立即寻到了正小心陪着慕容九妹用饭的黑蜘蛛。见楚曦走来,黑蜘蛛连忙起身,拉着慕容九妹便要行大礼:“楚兄!大恩不言谢!若非你……”


    楚曦袍袖一拂,劲风挥出,将他身子托住,微笑道:“黑兄,九姑娘,恭喜。看到你们能得偿所愿,楚某心中亦是欢喜。”


    黑蜘蛛紧紧握着慕容九妹的手,感慨万千:“我黑蜘蛛漂泊半生,从未想过能有今日。楚兄,你……你真是我最该感谢的人。”


    “黑兄千万莫如此说,楚某不过做了些许小事,真正促成此事的,还是你对九姑娘的一片真心。”楚曦笑容温润,语带祝福,“我这个人,最是愿意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往后岁月,望黑兄与九姑娘相携相守,平安喜乐。”


    黑蜘蛛看着他洒脱的模样,想起他为自己与九妹奔波筹谋,自身却始终孑然一身,忍不住问道:“楚兄为我们劳心劳力,有意成全,可你自己……为何始终孤身一人?”


    楚曦只是摇头微笑,眼神却透出一种勘破世情的清明:“黑兄应当明白,一个人一旦动了真情,就难免欠下情债。楚某在这世间,不过是一个过客,还是少欠一些情债、多做几件好事吧!”


    说罢,他对着黑蜘蛛与慕容九妹郑重一拱手,沉声辞别:“此间事了,楚某尚有要事在身,需即刻赶往峨眉。二位,珍重。”


    “楚兄,珍重!”黑蜘蛛知他去意已决,亦不再多言,与慕容九妹一同还礼。楚曦最后看了一眼这对在磨难中终得相守的新人,将别业打理与后续为慕容九妹延医诊治等事嘱咐过后,便化作一道飘逸青影,消失在了喧闹的彩棚之外。


    楚曦一路换乘快马,风尘仆仆,直往峨眉方向疾驰而去。他一面赶路,一面却思索着那峨眉弟子所提的两件怪事。那莫名出现的珍宝,他暂且没有头绪,但也不排除是先前那个以宝藏设局之人故技重施,意图引动贪婪,搅乱局势。


    更让他在意的,是那名突然出现在峨眉山上的“恶人”。此人竟连神锡道长这等人物都感到棘手,不便轻易处置,恐怕正是“十大恶人”之一!


    小鱼儿自幼在恶人谷长大,由“血手”杜杀、“不吃人头”李大嘴、“笑里藏刀”哈哈儿、“半人半鬼”阴九幽、“不男不女”屠娇娇这五人抚养长大。表面上,他们是小鱼儿的养父母,对他似乎也确有几分不同寻常的“亲情”。


    但楚曦更清楚的是,恶人之间,何来情分?一旦触及自己的利益,这些恶人随时可能翻脸无情。他们凶残暴戾,会做出什么事来,谁也难以预料。


    就算是机变百出,诡计多端的小鱼儿,他凭借聪明才智,周旋于这些恶人之间,或许能支撑一时。但“十大恶人”能在江湖上闯下如此赫赫凶名,靠的绝不仅仅是诡计,更有实打实的、狠辣绝伦的武功和手段。


    若他们不顾那点微薄的情面,撕破脸皮,蛮打蛮干起来……以小鱼儿那点微末武功,只怕顷刻间便要落入绝境。小鱼儿若是被他们抓到,说不定便被蒸了煮了,给那李大嘴吃了去,到时候可真是欲哭无泪了。


    想到此处,楚曦眸光一凝,手中马鞭不由得更紧了些,催得坐下骏马四蹄翻飞,快如疾电。


    他必须尽快赶到峨眉。


    必须尽快找到小鱼儿。


    第128章 移花劫(十一) 从没有人的运气会一直……


    楚曦不敢在路上多做停留, 一路快马加鞭,到了峨眉山下,这才徒步上山。他本想先到峨眉派中拜访, 将那两件怪事彻底打听清楚。但才刚走出几步路,便见到两个衣着华贵、满面愁容的中年人, 在一众垂头丧气的随从簇拥下,唉声叹气地从山上赶下来。


    看这两人的打扮,似乎都是家资雄厚的富商, 平时养尊处优,爱拿鼻孔看人, 此刻却和打了霜的茄子一般,压根抬不起头来。


    楚曦心中微动,不动声色地上前几步,拦住二人, 客客气气地拱手道:“二位,请留步。看二位行色匆匆,可是从峨眉山上来?不知山上发生了何事,竟让二位如此……神色不豫?莫非……不太平么?”


    其中一人抬眼看了看楚曦,见他气度不凡, 不似歹人, 这才苦着一张老脸,摇了摇头,唉声叹气地道:“这位公子,莫提了, 莫提了!我们好不容易才自半山腰那个破庙里逃出来!唉,那地方哪里是什么神庙,分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阎王殿!”


    他说到这里, 似乎想起了什么难过之事,噎了好一会儿,才肉疼地说道:“里面供着的也不是什么菩萨,是阎王、恶鬼!累得我们……唉!”


    另一人更是心有余悸,声音都带着颤:“张兄,能逃得一条命,已是不错,岂能惜财?破财消灾,破财消灾!你我还能活着站在这里,已经是老天开眼了!”


    楚曦见两人这般模样,不由问道:“二位员外,可是遇着拦路劫匪了?”


    先前说话那人脸色更难看了,连连摆手,哑着嗓子道:“若真是劫匪,倒还罢了,又有哪个拦路强盗敢在峨眉山随意撒野?那人……那人比劫匪还令人头疼百倍、千倍!公子,你听我们一句劝,赶紧下山去吧!若被那人抓住,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楚曦心知“那人”必定就是峨眉弟子所提到的,令神锡道长都有些为难的“恶人”了。当下打定了主意,要去那破庙瞧瞧,只微微一笑道:“多谢二位告知。”


    言罢,他已身形一晃,施展轻功,如一缕青烟般沿着山径疾掠而上,直奔那半山破庙而去,看得那两个富商更是目瞪口呆。


    不过片刻工夫,一座年久失修、墙垣斑驳的山神庙便映入楚曦眼帘。正如那两人所说,此处庙宇残破,墙垣倾颓,确实不像个供奉神明的所在。楚曦收敛了气息,提气一纵,飞身上了破庙对面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凝目向庙中望去。


    此刻,小小的破庙内竟挤了不少人,倒也称得上热闹非凡,只是气氛……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只见神案上凌乱地摆着一只特别大的酒葫芦,两只吃了一半的熏鸡,一大块酱牛肉,一串香肠,还有一堆豆腐干和落花生,油渍将案上的灰尘都浸透了。有两个少年正伏在神案上,如饿鬼投胎般大吃特吃,全然不顾旁人。


    楚曦的眼神骤然一亮,尽管这两人衣衫破烂,还被一副精铁镣铐牢牢铐在一起,无法分开,但他还是很快认出,左边那个身量瘦高,动作机灵的少年,就是他要找的小鱼儿!


    不过,楚曦依旧不便贸然现身,因为那个令人极度惧怕的“煞星”,此刻就在庙中!


    就在两名少年身侧,一个形容粗犷、身材魁梧的大汉高坐在布满灰尘的神案之上,他面皮黝黑,左眼瞎了,罩着黑皮眼罩,右眼却是精光迸射,显然内力不俗。


    他的打扮看起来比小鱼儿和另一个少年干净上一些,但也好不了多少。一部乱草般的络腮胡子几乎遮住了半张脸,脚上随意踏着一双草鞋,裤管直卷到膝盖,露出毛茸茸的小腿来。


    就在他拿葫芦喝酒的空当,楚曦又注意到,此人左手赫然只剩下了拇指与食指两根手指,其余三指齐根而断,疤痕狰狞,显是被利刃砍去的。


    楚曦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个人来。


    正是“十大恶人”中,嗜赌如命,赌起来天光、人光、钱也光,号称“恶赌鬼”的轩辕三光!


    此刻,轩辕三光正用他那仅存两指的手,抓起几粒花生米抛入口中,嚼得嘎嘣作响。一双铜铃大眼更是来回扫视着面前噤若寒蝉的三个男子,口中声若洪钟:“格老子的!你们三个龟儿子,到底赌是不赌?若是不赌,就按老子之前的规矩,自己留下点零碎再滚蛋!”


    楚曦早知轩辕三光不仅自己嗜赌成性,尤好逼人与他对赌,无论输赢,只要过瘾。这三个面如土色、战战兢兢的男子,看来就是他新掳来的“赌友”了。


    不过,这三人楚曦看着都有些面熟,略一回想,便记起正是当日曾在峨眉禁地中见过的。中间一人就是号称“视人如鸡”的王一抓,旁边两个,一个是“天南剑客”孙天南,另一个是“银枪邱家”的邱清波,旁人因他世家身份,多称他为邱七爷。


    这三人倒也并不是那种十足的草包,仗着有些声名武功,也算在江湖上颇有头脸。只是此刻在轩辕三光面前,一个个都如待宰羔羊一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只见轩辕三光那只独眼最先落在了邱清波身上,咧嘴笑道:“格老子的,邱七,看你也是个体面人,老子给你个面子,先跟你赌!规矩照旧,赌注老子来定,赌法……随你挑!”


    邱清波打了个寒战,喉结滚动,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你……你……你要赌什么?”


    轩辕三光嘿嘿一笑,语出惊人:“简单!老子刚刚从王百万那里赢了他一个老婆,两个小妾,听说你也有个漂亮老婆,我们就赌老婆!你要是赢了,我那三个老婆都给你。你要是输了,便将老婆让给我!我三个,你一个,让你占了个大便宜!”


    “你……无耻!我……我看你是疯了!”邱清波本来怕得厉害,可一听轩辕三光竟要他拿妻子作赌,也顾不上害怕了,直被气得浑身发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轩辕三光见他忍不住破口大骂,非但不怒,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拍着腿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老子清醒得很!我听说邱公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今日你不赌也得赌,我已定了赌注,赌法嘛,你就自己选吧!反正,老子也未必会赢!”


    他笑声如雷,震得破庙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本就心惊胆战的王一抓和孙天南更是吓得腿肚子直哆嗦。轩辕三光却浑不在意,拿起那只大大的酒葫芦,又狠狠地灌了一口,喝完还忍不住咂了咂嘴,赞道:“好酒!过瘾!”


    邱清波气得目眦欲裂,一张还算端正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浑身真气激荡,衣袍无风自动。他出身世家,最重面子,若是真的将妻子输给了这恶赌鬼,以后他还有何面目去见亲戚朋友?还如何在这江湖上立足?


    “怎么?想动手?”轩辕三光笑声骤停,仅剩的两根手指在神案上轻轻敲了敲,“动手嘛,也可以。不过,若是你打输了,可就不是输掉一个老婆这么简单了!”


    邱清波眼见轩辕三光凶相毕露,可自己这边,就算三人联手恐怕也非其敌,当真是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一直伏在案上大吃的小鱼儿,忽然抬起头,用油乎乎的手抹了把嘴,冲着邱清波挤眉弄眼地笑道:“喂,邱老七,我劝你还是跟他赌吧。赌输了,最多输个老婆,可要跟他打嘛……啧啧,你看他那断掉的三根手指头,还有瞎了的那只眼睛,可不是好惹的。”


    楚曦见小鱼儿虽然蓬头垢面,简直就是乞丐本丐,但还有心情去撺掇别人,看来没什么大碍,心中也略微放宽了些,便紧接着思量着该如何出手将他从破庙中毫发无损地带出来。毕竟,小鱼儿现在和另外一个少年锁在一处,想分开也是不能,平添了不少麻烦。


    可轩辕三光显然没有楚曦这么好的耐性,他见邱清波始终不语,不由高声催促道:“格老子的!邱七,你哑巴了?赶紧给个痛快话!老子这酒都快喝光了,等得鸟都叫了!你要是不开口,那赌法也由老子帮你定!”


    邱清波被这连番逼迫激得气血翻涌,他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冷冷道:“恶赌鬼,我知道你最好逼人赌,可有一种人,你是万万逼不动的。”


    轩辕三光大笑道:“哦?还有这种人?格老子的,倒是闻所未闻!遇见恶赌鬼,你不赌也得赌!”


    邱清波大喝道:“当然有!就是……死人!”


    话音未落,邱清波把心一横,右手猛地抬起,便要向自己天灵盖拍下!


    楚曦右手两指之间早就扣上了一枚小小的梅花镖,见邱清波为推拒赌局,竟至于自尽,立即双指一弹,一道寒光自庙外激射而入,精准无比地打在邱清波手腕的穴道上。邱清波只觉整条右臂都是一麻,那自绝性命的一掌便再也拍不下去了。


    “谁?”轩辕三光独眼一瞪,凶光毕露,便要扑向邱清波,更要看看在暗中出手的究竟是何等人物。可他刚离开那布满灰尘的神案,一道更为凌厉的破空声已然袭至!


    并非暗器,而是一道森森寒寒、满载杀意的剑气!


    轩辕三光身形猛地一顿,身子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模样一折一弯,避开了这道剑气,向后跃了数步,这才重新稳住身形。他脸上的笑意已然不见,难得地露出了些许凝重之色。扬声喝道:“好厉害的剑气!是峨眉掌门神锡道长到了吗?”


    “正是!”


    话音铿锵落地,只见一名乌簪高髻、白袜蓝袍的道人缓步走来,他面容清癯,目光沉静,右手稳稳按在剑柄之上,正是峨眉派掌门神锡道长。他语气平和,周身却自有一股威严气势:“阁下能躲开贫道这一剑,果然了得。”


    轩辕三光独眼一翻,哈哈大笑道:“神锡道长,你们名门正派不是最讲规矩的么?怎的堂堂峨眉掌门,竟然要鬼鬼祟祟地躲在一边,来偷袭我这个恶赌鬼?难道不怕天下人笑掉了大牙?”


    神锡道长神色不变,右手始终不离剑柄,淡然道:“方才为救人性命,实非得已。更何况,贫道此刻面对的是‘十大恶人’中的恶赌鬼,不得不分外小心。”


    轩辕三光还没开口,早已吓破胆的王一抓与孙天南却像终于等到了救星一般,连忙慌慌张张地上前,一把拉起惊魂未定的邱清波,再也顾不得什么江湖颜面,如同丧家之犬般头也不回地冲出破庙,眨眼间,便逃得无影无踪了。


    轩辕三光知道自己若是追赶,神锡道长必要阻拦,少不得动起手来。能用赌局解决的事,他向来是不屑动武的,当下便皱眉道:“神锡道长,你我无冤无仇,我没找你们峨眉派的晦气,你倒赶走了老子的赌友,害得老子赌不成,这笔账该怎么算?”


    神锡道长闻言,也不恼怒,只沉声道:“峨眉乃清修之地,容不得你强逼赌局、杀伤人命。贫道此来,是为肃清山门,非为其他。”


    轩辕三光道:“道长此言,是想要某家的项上人头了?”


    神锡道长冷声道:“正是如此。”


    轩辕三光的脸上已看不见一丝笑容,但也未曾见到一丝惧怕。他又仰头喝了几口酒,将葫芦重重往案上一顿,震得酒水四溅,花生乱跳:“格老子的!好!痛快!既然道长想要某家这颗脑袋,我就用脑袋赌上一局,不知道长用什么来赌?”


    神锡道长道:“你我都是武林中人,自然以武功来赌。以身体为赌具,以性命作赌注,贫道若输,你便也将我这颗人头拿去便是!”


    轩辕三光立即摇头道:“不行不行!道长要某家的头有用,某家要道长的头又有何用?就算赢了,那也是我亏大发了!你若输了,便将那掌门铜符交出来,让某家过上几天峨眉掌门的瘾,这才抵得过我项上人头!”


    掌门铜符乃是峨眉派历代相传的信物,铜符到处,不但本门子弟皆须俯首听命,就连其他门派的高手,也大多得给几分面子。这件东西,若是落入“十大恶人”手中,非同小可。


    神锡道长心中微震,正自沉吟,一个清越的声音却自庙门外悠然响起:


    “这一局,就由在下代替道长,来与轩辕先生赌上一赌,如何?”


    话音甫落,一道清俊修长的身影已翩然步入破庙,白发如瀑,风姿卓绝,正是楚曦。


    他料想神锡道长剑术精绝不假,但面对轩辕三光这等不按常理出牌的恶人,未必能占得上风。他既决心要护小鱼儿周全,便不能任由局势失控。


    轩辕三光独眼一亮,他早就怀疑方才那枚精巧暗器并非神锡道长所发,此刻见到楚曦这般人物,更是啧啧称奇:“格老子的!原来方才出手的是你这小子!好俊的功夫,好风流的人物!这般形貌,怕是连那‘玉郎’江枫都比不上了!”


    小鱼儿听见楚曦的声音,又听见“江枫”的名字,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冷冷地瞥了楚曦一眼。不过,他并未出言讥刺,只是哼了一声,又埋头继续大吃,不知是不是还对之前的误会耿耿于怀,压根不想搭理楚曦。


    神锡道长亦立即认出了楚曦,心中微微动容,沉声道:“楚公子,贫道身担护山重任,这才不得不应下赌局。此事乃峨眉派与这恶赌鬼之间的恩怨,敝派之前已经承你的情,万万不可再将你牵扯进来。”


    楚曦对神锡道长拱手一礼,语气从容:“道长客气了,在下提出代道长与他一赌,绝非托大。在下一向坚信,这天下从没有人的运气会一直好下去,那些善赌之人,自然有许多外行人难以看破的手段。”


    神锡道长先前已在暗中窥视这破庙已久,那些人对上轩辕三光,无论如何赌法,轩辕三光要输就输,要赢就赢,赌局之中必有蹊跷,确实不是“运气”二字就能解释的,当下脸色更沉。


    楚曦微微一笑,温声道:“道长清修多年,心思澄澈,未必深谙此中关窍。此局凶险,道长若还信得过在下,就由在下代劳,如何?”


    轩辕三光闻言,不由放声大笑,声震屋瓦。他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楚曦,独眼中精光闪烁:“哈哈哈!格老子的!你这般风流倜傥的人物,难道也好这赌桌上的勾当?妙!妙极了!就算神锡道长不应下你,等老子赢下了他,非和你再赌上几局不可!”


    “悉听尊便。”楚曦唇角微扬,并未拒绝轩辕三光的提议,反而显得十分云淡风轻,“不过轩辕先生想错了一点,在下其实并不好赌。若是被强行推着上了赌桌,也要有七成以上把握,在下才肯下注的。”


    “口气不小!对老子口味!”轩辕三光一拍大腿,显得愈发兴奋,“神锡道长,赶紧给某家个准话,你赌还是不赌?”


    神锡道长见楚曦成竹在胸,思及当日峨眉禁地之事,楚曦的智计武功均属上乘,此刻他主动请缨,必有依仗。当下也不再抽出,自怀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枚有些发黑的铜符,正是峨眉掌门信物。


    他将铜符握在手中,令轩辕三光也能看清上面刻的云纹与剑痕,肃然道:“既然如此,贫道便应下此局。掌门铜符在此,这一局……便劳烦楚公子了。”


    轩辕三光大手一挥,豪爽道:“好好好!痛快!老子已经定了赌注,按规矩,赌法应当由你们来定。楚公子,你想怎么赌?老子赌遍天下,样样精通,你尽管划下道来!”


    楚曦目光在破庙内缓缓扫过,见墙角的破罐中装着些白色的石灰粉,心中立即有了主意。他俯身拾起六颗大小相若的圆润石子,放进破罐中轻轻一滚,便在上面沾满了白灰。


    他将其中的三颗递给轩辕三光,自己留下三颗,声音清越从容:“轩辕先生,我的法子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简单直接。你我以这小石子为暗器,各发三枚,以身上白点计数,做不得假。谁身上沾的白点多,就算输,轩辕先生以为如何?”


    轩辕三光喝了一口酒,哈哈大笑道:“格老子的!有意思!这赌法干脆,老子喜欢!就这么定了!”


    他将已经喝空的酒葫芦抛在一边,掂量着手中沾满白灰的石子,抬眼瞥向楚曦,有些玩味地问道:“楚公子方才夸下海口,说有七成把握,才肯上桌。某家倒想问问,你提出这般赌法,可是已经有七成把握了?”


    楚曦两指中已拈上了一枚石子,微笑道:“既然赌法是在下定的,七成自然不够。此次……在下有十成把握。”


    轩辕三光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好!老子赌遍大江南北,还从没遇见过敢说十成把握赢老子的人!好!好得很!老子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有必胜的把握!”


    一直埋头猛吃的小鱼儿也忍不住抬起头来,大声讥刺道:“楚公子大吹牛皮,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好在赌的是人家峨眉派的掌门信物,不是你自己的东西,自然不知道心疼!一会儿先把人家的牌子输了,看你还有什么可赌的!”


    楚曦知道小鱼儿少不了逮着机会就要刺他一下,只是回以微笑,并不反驳。小鱼儿见他如此,自觉无趣,假装偏过头不去看他,但眼角余光还是忍不住朝楚曦与轩辕三光瞟去,显然对这赌局的结果也是关切万分。


    楚曦足尖一点,飘然退出三丈之远,淡然道:“轩辕先生,我们这便开始吧。”


    “好!那就让老子看看你的十成把握!”轩辕三光被楚曦这么一激发,顿时性起,“小心了!”


    话音未落,他右手拇指与食指捏住一颗石子,看似随意地一弹!那石子破空而出,看似去势不快,但越旋越猛,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飘忽不定的弧线,直取楚曦左肩!


    然而,石子才飞至中途,楚曦手腕轻轻一抖,指间的石子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撞在轩辕三光那颗石子的侧面。


    啪的一声轻响,两颗石子同时偏离方向,双双嵌入一旁的梁柱之中,只留下了两个醒目的白点!


    第129章 移花劫(十二) 楚某还想再加点彩头……


    轩辕三光独眼一亮, 非但不恼,反而抬高了声量,大大喝了声彩:“好手法!后发先至, 倒有些门道!楚公子,某家当真是不能小瞧你了!”


    话音未落, 他手中第二枚石子已疾射而出!


    只是这一次,石子并未直接攻向楚曦,去势甚是诡谲, 飞旋不止。先是划出一道极高的弧线,看似要越过楚曦头顶, 却在飞至他身后时骤然折返,带着一股刁钻的劲风,疾射楚曦的后颈!


    后颈是许多练武之人防备最为薄弱之处,只因习武之人常专注于正面攻防, 于后背要害甚为轻忽,尤其是这接近死角之处。轩辕三光这一手,将回旋巧劲施展到了极致,正是要打楚曦一个出其不意!


    楚曦却仿佛背后也生了眼睛,在石子即将触及衣领的刹那, 看似随意地反手一弹, 指尖的石子再次后发先至,不偏不倚地将轩辕三光那枚石子激飞!


    更令人叫绝的是,两股力道巧妙碰撞之下,两颗石子竟然没有跌落在地, 反而瞬间改变了轨迹,同时向轩辕三光激射而去!


    轩辕三光万万没想到楚曦还有此后手,仓促之间, 闪避不及,只得使出铁板桥功夫,上半身猛地向后仰倒,脊背重重撞在那张本就不甚牢靠的神案上,险些将木案撞塌。两颗石子擦着他的鼻尖飞过,“笃笃”两声,嵌入已坍了大半的神像之中。


    “格老子的!有意思!真有意思!”轩辕三光有些狼狈地直起身,赌兴却不减反增,“楚公子,你这手暗器当真令人叫绝!只是你总不先行出手,照这么下去,你我三颗石子岂非要全部对掉,落个平局收场?”


    楚曦指尖拈着最后一颗沾满白灰的石子,气定神闲地笑道:“非也,这最后一颗石子,楚某……是想与轩辕先生再加些彩头。”


    轩辕三光闻言,胸中豪气与赌性更是被激发到了顶点,他独眼圆睁,声若洪钟:“好!痛快!今日赌兴正浓,你加多少某家都跟了!就算把这颗脑袋输了出去,那也不冤!”


    楚曦摇了摇头,胸有成竹地道:“这最后一子,在下便站在此处,不闪不避,若阁下能在我身上留下白点,便算我输。至于赌注,楚某若侥幸赢了,也不要轩辕先生的项上人头,只需先生离开峨眉山,今后除非有要事在身,不得再踏足此地,更不可在此逼赌,如何?”


    轩辕三光闻言,眼中精光骤盛,豪迈大笑:“哈哈!楚公子这彩头加得妙极!某家赌了一辈子,倒从未见过这般玩法!若这样某家还能输,非但全都依你,还额外奉上方才赢来的纹银三千两,你若输了,我也不多要别的,如何?”


    楚曦含笑颔首,风姿俊逸,如风拂玉兰,言笑晏晏:“就依先生,不过那三千两纹银,先生不必交到楚某手中。还请先生下山之后,沿途散给穷苦人家,也算是积下了一桩功德。”


    “哈哈!楚公子行事,当真对人胃口!好!就这么说定了!”轩辕三光不再多言,神情骤然专注起来。他竟将那最后一枚石子捏在左手仅存的拇指与食指之间,周身气机勃发,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


    整个破庙中的气氛似乎都凝重了起来,连一直在假装吃喝的小鱼儿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轩辕三光的那只残手。与他锁在一起的少年也不住往这边偷瞧,神锡道长亦是面色凝重。


    轩辕三光运足了内力,当下大喝一声,那枚石子竟非直射而出,而是被他双指捻着,径直急速旋转起来!他那只独眼死死锁住楚曦周身要害,精光爆射,仿佛在计算着最刁钻、最不可能被拦截的轨迹。


    “着!”轩辕三光手腕猛地一抖,那枚石子终于脱手飞出。这一次与前两次出手大为不同,那枚石子并未破空而出,反倒贴着地面疾掠,所过之处,浮尘尽起,直扑楚曦左足!


    这一下,任你轻功再高,身法再妙,只要脚下不动,不闪不避,焉能不中?这一击简直刁钻至极,寻常闪避之法皆已无用,除非楚曦甘愿食言,否则那抹白灰注定要沾染其身!


    然而,面对这巧到极致的一击,楚曦竟真如磐石般岿然不动。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那枚疾射而来的石子,在石子及体的前一刻,周身内力悄然流转。


    【凝虚化实】!


    一股无形无质、却凝练无比的真气瞬间在他周身布下了一层柔韧的屏障,那蕴含着不俗劲力的石子撞入这气墙之中,如同泥牛入海,去势骤减,在距离楚曦衣衫尚有寸许距离时,力竭坠地!


    只听“嗒”的一声轻响,那枚石子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了几下,还是未能在楚曦身上留下半点白痕。而楚曦指尖的那枚石子,只被他轻轻一弹,便以一种看似舒缓,实则玄妙的轨迹悠悠飞出,正中轩辕三光心口,留下了一个清晰无比的白色圆点。


    一尘不染,对一点白痕。


    胜负已分。


    轩辕三光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白点,又抬头看向楚曦,那张凶悍的脸上先是错愕,随即缓缓漾开一种复杂难言的神情。


    他纵横赌场多年,眼力何等毒辣,岂会看不出楚曦未尽全力?


    若他起初就拿出这般手段,自己恐怕连石子都无法发出,就要落败!他故意让自己先行出手,是给自己留了天大的颜面!


    “厉害,厉害……”轩辕三光喃喃两声,随即猛然仰头,爆发出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哈哈哈!好!输得痛快!楚公子,某家服了!心服口服!”


    笑声震天,连破庙屋顶上的灰尘都簌簌而落,只是这笑声之中,却无半分戾气,只有彻彻底底的痛快!许久,笑声渐止,轩辕三光竟不回头,直直大踏步地走出了破庙,口中高声道:“楚公子,某家说话算话,这就替你散财去也。下次相会,我们再行赌过!”


    轩辕三光豪迈的笑声渐行渐远,破庙内,亦是尘埃落定。


    神锡道长早就知晓楚曦本事不凡,但也未曾想到,轩辕三光这个凶名赫赫的“恶赌鬼”,竟被楚曦如此风轻云淡地打发走了。而且,轩辕三光虽然好赌,为人却还算正派。此番他是输得心服口服,毫无怨怼之意,绝不会再来找峨眉派的麻烦。


    他目光复杂地转向楚曦,只见对方依旧负手而立,仿佛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三石之赌,不过如拂去了衣衫上的灰尘一般简单。如此深不可测的武功修为,与这从容不迫的宗师气度,令神锡道长这位峨眉掌门也不由得暗自心惊。


    他立即上前一步,对着楚曦郑重一揖,感激道:“楚公子智勇双全,弹指间便化解了这场干戈,使峨眉重归清净。此恩此德,贫道与峨眉上下,铭感五内。”


    楚曦连忙侧身避让,拱手还礼,语气谦和:“道长言重了,楚曦不过是略尽绵力而已,实在不足挂齿。倒是扰了贵派清修,楚某心中甚是不安。”


    “喂,你又在神气什么?说得可真轻巧,谁不知道你是在显摆功夫?”小鱼儿已经吃饱喝足,心中虽佩服楚曦的功夫,但嘴上还免不得呛他几句,不然总觉得心中不痛快。和他锁在一起的那位少年则是低眉顺眼,一句话也不敢说。


    楚曦仿佛没听见他的抱怨,只是对神锡道长道:“道长,在下这位小兄弟,还有他身边的这位朋友,此前怕是经历了一番颠沛流离。不知可否劳烦贵派,提供一处清净之所,让他们二人稍作梳洗,换身干净衣物?”


    “此乃小事,楚公子客气了。”神锡道长见楚曦总算开口有所请求,心中大喜,“敝派虽简陋,尚有几间净室可供使用。三位少侠,请随贫道来吧。”


    一行人离开破庙,沿着山径往峨眉派所在行去。小鱼儿与那少年依旧被镣铐锁在一起,走得磕磕绊绊。小鱼儿刻意落后几步,与楚曦并排,斜眼睨着他,阴阳怪气地道:“喂,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巴巴地跑回来了?莫非是舍不得这峨眉山水?”


    楚曦目视前方,步履从容:“我本就是为了你而来,事情未了,自然要回来寻你。何况,我前番离去,也是为了帮你料理些事情,除掉一些可能的麻烦。”


    “为了我?”小鱼儿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有什么事,能劳您楚大公子费心?”


    楚曦终于侧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小鱼儿:“你将慕容九妹吓成那般模样,神智尽失。当时‘小仙女’张菁也在场,看得分明。若我不能将她妥善安置,你以为慕容家那八位姐姐、八位姐夫,会轻易放过你吗?”


    小鱼儿脸上的嬉笑瞬间凝固,但还是下意识地嘴硬道:“哼!我会怕他们?有本事就来好了!他们再有本事,敢到恶人谷去吗?”


    楚曦只是微笑不语,倒让小鱼儿自己先心虚起来,语气放得缓和了些,忍不住追问道:“那……那个心狠的臭婆娘,现在怎么样了?”


    “她……虽然还没恢复,但过得也不算坏。”楚曦见他语气松动,便也将慕容九妹与黑蜘蛛之事,择要说了,“如今有黑蜘蛛兄弟真心相伴,慕容家也已认可他们的关系。她留在江南静养,病情渐有起色。此事已了,不会再有人因此寻你麻烦,你大可放心。”


    小鱼儿沉默了片刻,扭过头,声音低低地传来,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别扭:“你……你这人,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还真是个爱管闲事的大好人,大傻瓜!”


    楚曦倒乐于接受小鱼儿这点带刺的“夸赞”,微笑道:“多谢夸奖。”


    小鱼儿被楚曦这软硬不吃、云淡风轻的态度弄得彻底没脾气了。


    在恶人谷时,任凭“血手”杜杀如何凶戾,“不吃人头”李大嘴如何怪诞,“笑里藏刀”哈哈儿如何奸猾,他总能找到法子应对,或是插科打诨,或是巧妙周旋,从未真正吃过亏。十大恶人尚且如此,其他那些小恶人见了他,只有拔腿就跑的份。


    可对上楚曦,他那些惯用的伎俩仿佛都失了效,对方既不与他争辩,也不动怒,似乎还能看透了他所有的小心思,让他拳拳都打在棉花上,满肚子邪火根本没处发泄。


    他只能悻悻地撇过头去,不再看楚曦那张英俊却惹人讨厌的脸。


    楚曦见他这般模样,也不用再话刺他,只是继续缓步前行。山风拂过,带着草木的清新与湿漉漉的雾气,吹起他满头白发,更显出尘之姿。


    小鱼儿被他这无声的“胜利”姿态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那与他锁在一起的少年,见小鱼儿吃瘪,似乎想笑又不敢笑,嘴角抽搐了一下,就又赶紧低下了头。


    脚下的石阶因山间湿气而略显湿滑,镣铐碰撞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山径上格外清晰。小鱼儿越想越憋屈,正要发作,楚曦却突然语气平和地另起话头:“小鱼儿,你与这位小兄弟……又是如何落到这般田地的?看这镣铐,似乎并非凡品,不是寻常刀剑能斩断的。”


    小鱼儿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还能是怎么回事?这东西名叫‘情锁’!还能锁着什么,自然是锁着另一场甩不脱的‘孽缘’!你以为我想这样和他锁在一起?我看……就跟你和我一样,不知为何就纠缠在一块,麻烦得很!”


    他话音刚落,旁边那一直低眉顺眼、显得十分怯懦的少年连忙抬起头,对着楚曦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声音也细声细气,透着十足的恭敬:“在……在下江玉郎,见过楚大侠。多……多谢楚大侠方才出手相助,赶走了那恶人。”


    他说话时,眼神闪烁,不敢与楚曦对视,姿态放得极低,俨然一副受了惊吓、需要庇护的弱者模样。


    江玉郎!


    楚曦心中一动,这个名字,他可是记得清楚。


    此子年纪虽轻,心思却毒辣得很,在人前惯用伪装,做起坏事来却一套接着一套,也算是个十足的害人精了。他此刻这般作态,自然又是在以他惯用的伎俩,想博取楚曦的同情与信任,令楚曦对他放松警惕。


    楚曦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江玉郎的问候。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两人腕间那副沉甸甸的“情锁”,这东西连锁带链,乌沉沉的,非金非铁,透着一股寒意,不知是谁请高手匠人打造而成。


    小鱼儿见楚曦对江玉郎那副谄媚模样没什么特别反应,反倒有些不忿,故意用力扯了一下锁链,江玉郎猝不及防,被带得一个趔趄,低低“哎哟”了一声,脸上却还强撑着那副可怜相。


    楚曦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知眼下这江玉郎羽翼未丰,尚不足为虑。以自己和小鱼儿的手段,足以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真正棘手的,是他那位道貌岸然的父亲——“江南大侠”江别鹤!


    想到江别鹤,楚曦的眼神不由深邃了几分。


    此人原名江琴,本是小鱼儿生父——“玉郎”江枫身边的书童,江枫对他甚为信任,几乎拿他当兄弟看待。当年江枫被仇家追杀,身受重伤,为邀月所救。奈何江枫并不承邀月的这份情,还与邀月的贴身侍女花月奴互生情愫。


    两人深知邀月性情偏执,绝对容不下他们。便寻了个机会,趁其不备,双双私逃出宫。江枫预料邀月必会追来,便将家产尽数变卖,又命他最信任的书童江琴,前去寻找他的义兄,“天下第一神剑”燕南天,请他速速前来,也唯有他能与邀月对敌。


    可谁曾想,这江琴狼子野心,竟早就存了背叛旧主的心思!他在面见燕南天之前,先去找了那臭名昭著的“十二星相”,将江枫变卖资产出逃一事尽数告知,甚至把江枫所带之物细细开了张清单,“十二星相”见了那些宝贝,焉能不动其心?


    更何况,江琴只要江枫的命,对那些珠宝细软,并不贪心。他与“十二星相”约定,事成之后,自己只要两成分红,余下的财物尽归“十二星相”所有!于是,“十二星相”便在燕南天赶到之前,抢先一步拦截了逃亡中的江枫夫妇!


    一番激战之后,怀有身孕的花月奴在途中受惊早产,诞下了一对双生子。一直暗中尾随的邀月见此情景,妒恨交加,狂怒之下出手击杀了江枫与花月奴,还要杀死这两个孩子,斩草除根!


    所幸,怜星为了保全这对刚出生的婴儿,急中生智,提出由她们带走一个抚养,另一个交由燕南天带走,待他们长大成人,再设计令他们兄弟相残,以此作为对江枫和花月奴最残酷的“报复”。


    这虽是怜星为救两个孩子想出来的计谋,但此计之毒辣,立即打动了被早妒恨吞噬的邀月。这十数年来,看着兄弟二人逐渐长大,她心中的期待与扭曲的快意也与日俱增,已越来越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那骨肉相残的一幕。


    因此,她才急不可耐地催促楚曦离开移花宫,找到并杀死小鱼儿。


    而那叛主求荣的江琴,却凭借当年卷走的财物,改头换面,苦练武功,凭借一副伪君子的伪装,竟摇身一变,成了江湖上人人称颂、侠名远播的“江南大侠”江别鹤!他特意给自己的儿子取名“玉郎”,其中蕴含的微妙心思,实在耐人寻味。


    如今,江玉郎就在自己眼前,他羽翼未丰,不足为惧,却带来了一个顺藤摸瓜的好机会。


    不如……不如就暂且留他在身边,顺着这条线,或许能揪出他背后那个伪君子父亲江别鹤。此外,江琴对当年之事了如指掌,或许手中还掌握了一些关于移花宫与燕南天的特殊线索。为了完成任务考虑,也必须找到江别鹤。


    想到这里,楚曦立即对江玉郎微微颔首,语气温和:“江兄弟不必多礼,我与这位小鱼儿兄弟颇有缘分。你二人既然同行,又同陷困境,我自然也得帮上一帮。待到了峨眉派后,还请好生歇息,这锁……我们再想办法。”


    他这番态度,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未流露出丝毫怀疑。江玉郎连忙又低下头,连声道谢,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小鱼儿在一旁冷眼旁观,自然是对江玉郎这副做派很是不屑,但终究没再说些什么,只是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了些。


    三人就这样随神锡道长到了峨眉派中,众位峨眉弟子听说楚曦对峨眉有恩在先,此番又出手赶走了那“恶赌鬼”,对三人自是十分客气。


    小鱼儿与江玉郎在执事弟子的安排下好好洗漱了一番,脱去了那破破烂烂的衣裳,换上了干净的衣物。虽然那副碍事的“情锁”依旧连在腕间,但至少整个人清爽了许多,也不必饿肚子了。


    晚斋时分,三人围坐在一间清净的禅房内用饭。峨眉派的斋菜虽清淡,却也别具风味。楚曦吃得不多,见小鱼儿仍如饿虎扑食,却因为手腕被锁住,不得不收敛着些,不由调侃道:“小鱼儿,与人这般形影不离,锁在一处,可还如先前那般自在?”


    小鱼儿立刻抬起头,没好气地瞪了楚曦一眼:“快活?快活个屁!你要是觉得快活,不如把这劳什子锁在你手上试试?”


    他用力晃了晃手腕,“情锁”上的铁链一阵哗啦作响:“你楚大公子本事那么大,方才对付轩辕三光不是厉害得很吗?怎么,这会儿就没办法替我开了这破锁?”


    楚曦迎着小鱼儿挑衅的目光,摇头道:“我看……你未必真急着想打开它。若是你自己真想脱身,总有千百种法子。既然你愿意被它锁着,我又何必越俎代庖,坏了你的‘兴致’?”


    小鱼儿被他说中心事,脸上有些挂不住,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用力嚼着嘴里的饭菜,仿佛把那青菜萝卜当成了楚曦的化身一般,一口比一口嚼得起劲。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吃饭的江玉郎忽然抬起头,恭敬地看向楚曦,细声细气地开口道:“楚大侠,小鱼儿兄,在下……在下在湖北地界有些朋友,其中不乏能工巧匠,最擅破解各类机关锁具,想必……这‘情锁’也难不倒他,不如我们就去武汉……”


    言至此处,他突然低下了头,不再出声,似乎是觉得以自己的身份,不该多言,万分惶恐。


    嘿,小兔崽子,还挺能装。


    第130章 移花劫(十三)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楚曦闻言, 不置可否,只是将目光转向小鱼儿,看似随意地问道:“小鱼儿, 你觉得江兄弟这个提议……如何?”


    小鱼儿假意伸手去够远处的一盘菜,实则在江玉郎瞧不着的角度, 偷偷对楚曦挤眉弄眼:“好啊!太好了!湖北武汉,那可是个大地方,热闹!你也知道, 我这个人,是最喜欢凑热闹的了!”


    小鱼儿显然也在江玉郎身上另有所图, 但是不是与江别鹤有关,楚曦便拿捏不准了。


    不过眼下看来,两人的第一步棋并无二致,都是先由着江玉郎引路, 等他自己露出狐狸尾巴来,这之后,再行顺藤摸瓜,便能使一切都顺利许多。


    于是楚曦也就顺着话头,颔首道:“既然如此, 那我们便抓紧时间到武汉去。我手上虽还有几件紧急之事, 但待你们平安抵达武汉,找到那位匠人,我再离开也不迟。”


    他当然知道江玉郎忌惮小鱼儿的聪明,更忌惮他的武功, 如果他始终与小鱼儿待在一块,江玉郎是绝不会动手的。


    “哈!随便你!”小鱼儿故作不屑地扭过头,“虽然我不想和你这种人待在一块儿, 但你若愿意让我们白吃白喝你的,还给我们保驾护航,我倒也不会太介意!说不定,还能和你说上两声谢谢嘞!”


    江玉郎垂着头,看似恭敬温顺,楚曦却仍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看来他正在为自己的“计谋”得逞而窃喜,全然不知自己现在处于何等境地。


    三人在峨眉派中休息了一晚,次日清晨便辞别。神锡道长听闻他们要去湖北,立刻表示要派遣几名得力弟子沿途护送,以报楚曦两次相助之恩。小鱼儿却立即大声嚷嚷起来,说用不着用不着这么多人前呼后拥的,江玉郎竟也面有难色。


    楚曦知道,想要引蛇出洞,逼江别鹤现出原形,阵仗便不能太大。若有峨眉派弟子随行,他始终只会摆出“江南大侠”的架子,那副背地里的嘴脸却是不敢露出来了,当下便婉拒了神锡道长的提议。


    神锡道长见他们态度坚决,也不再强求,但仍旧命人准备了充足的盘缠、干粮和一些疗伤解毒的常用药物,供楚曦一行人路上使用。楚曦知道若再推辞,反倒显得矫情,便坦然收下,也算安了峨眉派上下之心。


    三人沿着蜿蜒的山道缓缓下行,那“情锁”所系的铁链不过三尺,小鱼儿和江玉郎不得不紧紧挨着,步伐稍快些,便容易同时栽倒。小鱼儿起初还故意拖着脚步,引得江玉郎几次踉跄,他则在一旁怪笑道:“江兄,看来你这下盘功夫不到家啊?”


    江玉郎依旧恭恭敬敬地,脸上勉强挤出个笑容:“大哥教训的是,是小弟学艺不精,脚下虚浮,自然不及大哥和楚大侠这般举重若轻,步履从容。”


    他这般逆来顺受,一怂到底,反让小鱼儿觉得有些无趣了。


    小鱼儿哼了一声,也不再刻意刁难,只是那双灵动的眼睛依旧时不时在江玉郎身上打转,不知又在琢磨什么鬼主意。


    楚曦知道江玉郎擅长审时度势,以他现在的武功,别说对付楚曦了,可能与小鱼儿交手都未必能赢。因此,他总摆出一副温顺无害的姿态,一口一个“大哥”“大侠”地叫着。


    小鱼儿三番五次讥讽自己,除了爱找自己的茬之外,也是为了使两人的关系在江玉郎眼中看起来不那么亲密,如此一来,他才会略微放松警惕,才会试图在暗中搞些小动作出来。


    三人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行了一阵,好在楚曦那张脸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资源,才刚往官道旁一站,立即就有一辆牛车愿意载他们一程。


    到了一处临近码头的繁华市镇后,楚曦本想雇一辆马车,江玉郎却突然开了口,细声提议道:“楚大侠,小鱼儿大哥,由此处往湖北,若是走水路,不仅省却脚力,免受奔波之苦,行程也能快上许多。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说完这些,他又马上低下了头,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


    水路,确实是更容易设伏、也更难提防的路线。


    楚曦与小鱼儿对视一眼,见他目露精光,显然不想拒绝这个提议,当下便微微一笑,颔首道:“江兄弟考虑得果然周到,走水路确实舒坦些,便依你之言。”


    江玉郎的嘴角果然又忍不住微微翘起,楚曦心中暗自好笑,但也很快行动起来,在码头上挑选了一艘看起来最为宽敞整洁的客船,与船家谈妥了价钱,将整艘船都包了下来——如此一来,江玉郎真要耍什么花招,也不至于连累无辜客人。


    登船之后,楚曦便自然而然地扮演起一位出身高贵、不谙世事的世家公子。他举止优雅,言谈温和,不过,船家和水手们依然对他极为恭敬,几乎是有求必应,眼神中除了对雇主的客气,更隐隐带着一种不愿、也不敢冒犯的谨慎。


    江玉郎更是对楚曦频频献殷勤,若不是他和小鱼儿锁在一起,行动多有不便,只怕早就亲自为楚曦端茶递水、铺床叠被了。饶是如此,他也总是抢在小鱼儿前头,试图替楚曦做些琐事,生怕楚曦对他着恼。


    对于江玉郎的殷勤伺候,楚曦皆是坦然受之。他还时常假意同江玉郎亲近,却和小鱼儿拌嘴吵闹,令江玉郎更加“安心”。


    客船在江上行了数日,白日里看尽两岸青山如黛,夜间则枕着水声入眠,看似一派闲适。


    楚曦大多时候独立船头,或是凭栏远眺,或是闭目养神,一袭白衣在江风中飘拂,宛若画中仙客。然而,他那双看似慵懒的眼睛,却从未真正放松过对周遭的留意。


    他很快便注意到,船上一名皮肤黝黑、沉默寡言的年轻船工,似乎与江玉郎之间存在着某种不寻常的默契。两人目光偶尔交汇,虽只是一瞬,却足以让楚曦捕捉到那细微的信号。


    尤其是……在船只靠岸补充食水时,那船工总会借着搬卸物资的由头,在码头上与人短暂接触,行为颇为鬼祟。楚曦几乎可以确定,此人出身于某个掌握着水路的帮会或是门派,而这一脉势力的主人,与江别鹤父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日傍晚,夕阳将江面染成一片瑰丽的红。楚曦正独立船头赏景,小鱼儿却突然拽着那“情锁”,几乎是拖着江玉郎来到船头,似乎有些不耐烦地对楚曦喊道:“喂,楚大公子,你这几日睡得可还安稳?我怎么总觉得这船上……好像有些苍蝇蚊子,嗡嗡嗡的,吵得人心烦!”


    他说着,还故意用力晃了晃手腕,铁链哗啦作响。江玉郎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惶,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低眉顺眼、恭恭敬敬的模样。


    楚曦没有直接回答小鱼儿的问题,他甚至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被晚霞浸染的粼粼江面上,声音平和,仿佛在闲话家常:“这江面看似平稳开阔,实则水下暗流涌动,礁石潜藏。若是不谙水性,或是船只不够坚固,稍有不慎,便可能舟毁人亡。”


    他微微侧首,眼角的余光扫过小鱼儿和一旁垂首不语的江玉郎:“不过,若是自身本事过硬,船体也足够坚实,那么,任它底下暗流如何汹涌,也能稳坐钓鱼台而不惧。”


    小鱼儿何等聪明,自然明白楚曦早已注意到了江玉郎的那些小把戏,嘴上却不肯服软,嗤笑一声,故意杠道:“不过几只烦人的小虫子,也能让你楚大公子讲出这么一番大道理来?”


    楚曦闻言,不由轻笑摇头,转身面对小鱼儿,眼神却显得极为认真:“小鱼儿,你自幼在恶人谷长大,见识过人心鬼蜮、机变百出,这固然是你的长处。但江湖风波险恶,很多时候,光凭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和急智,却没有过硬的功夫傍身,也非吃大亏不可。”


    小鱼儿脸上的嬉笑之色渐渐敛去,不仅没有像往常那般立即反唇相讥,还久久地沉默了一阵。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像是要将胸中的憋闷都吐出来一般,悠悠叹道:“你说得对。”


    这倒让楚曦也有些意外,当即微笑道:“看来我们分开的这段时间里,你遇到了许多事。”


    小鱼儿哼了一声:“怎么,你想听?”


    楚曦倚着船舷,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姿态,温言道:“楚某洗耳恭听。”


    小鱼儿瞥了一眼旁边垂着头的江玉郎,又晃了晃手腕上的铁链,这才没好气地道:“那天你带着慕容九妹离开之后,我与铁心兰本想从另一条路下山。可还没来得及走出那片山崖,就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几只发了疯的野猴子,扑上来又撕又咬!”


    楚曦不由笑道:“你如此机灵,又与他们同宗同源,想来那些猕猴是将你当成他们的猴王了,这也没什么奇怪。”


    小鱼儿翻了个白眼:“呸!什么猴王!那些猴崽子个个红着眼,凶得很,爪子利得跟刀子似的,专往人脸上招呼!我一时不察,竟被它们推搡着,失足就栽下了山崖!当时我便忍不住想,我小鱼儿聪明一世,最后竟死在几只猢狲手里,真叫人笑掉了大牙!”


    “好在,我是命不该绝。刚掉下去没多久,就有一只手把我拽了住,扯进了一个嵌在山崖中间的石洞里。”说到这里,小鱼儿咂了咂嘴,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没想到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石洞中,竟然一直藏着两个人!”


    楚曦沉吟道:“那两人想必困在洞中已久,就算是峨眉派中弟子,也绝不会想到万仞绝壁之上,还有这么一个风水宝地。看来,这地方就是为你准备的了?”


    “若是楚公子被困在那里,怕是十几年都捱得住,我可不行!”小鱼儿瞪了楚曦一眼,“更何况,那两人也都不是好惹的。一个是‘十二星相’里那只最难缠的猴子,金猿星。另一个是当年威远、镇达、宁远三大镖局的总镖头,号称‘飞花满天,落地无声’的沈轻虹。”


    楚曦颔首道:“一个是护镖的,一个是劫镖的,如此想来,他们莫不是为了争夺一批红货,才被双双困在这洞里?”


    “嘿,楚大公子倒是料事如神。毕竟‘十二星相’从来不做小买卖,要让沈轻虹护的镖,也绝不是什么便宜东西。只是,沈轻虹自知不是‘十二星相’的敌手,便提前将那批红货藏在这绝壁山洞中。本想以调虎离山之计,将‘十二星相’引开之后,再行取出。”


    “不过,还是金猿星棋高一着,识破了沈轻虹的计策,逼着沈轻虹将他带到藏宝之地。谁知沈轻虹早已存了与他同归于尽的念头,趁金猿星见了珠宝,防备疏漏之际,一把火烧了进出石洞的绳梯,打算将金猿星活活困死在此。”


    “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小鱼儿摊了摊手,“那‘十二星相’以动物为名号,倒也真有些门道。金猿星竟能驱使山中的猴群,日日给他们送来吃食。虽大多是果子,也饿不死他们了。他们两人就在那不见天日的山洞里大眼瞪小眼,硬生生耗了十几年……”


    “他们两人都恨极了对方,却又不愿自己独自留在洞中,为争这一口气,熬下这十几年,倒也……”楚曦顿了一顿,一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不过,你是决计耐不住这样的寂寞的,定会想方设法脱身。”


    “这是自然。”小鱼儿像是得到了夸赞一般,得意地挑了挑眉,“我将那批红货中的值钱珠宝往外扔去,很快就又吸引了一堆想寻宝的江湖人,为了那些珠宝打得头破血流。最后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便宜了‘十大恶人’里的那个‘迷死人不赔命’的萧咪咪。”


    一提到“萧咪咪”这个名字,江玉郎的脸上明显露出了嫌恶之色。小鱼儿瞥了他一眼,有些轻蔑地继续说道:“萧咪咪先除去了金猿星和沈轻虹,坐收渔利。就是她不知是哪只眼睛瞎了,竟要把我抓到她的地宫里,当她的‘妃子’,我说妃子我可不当,要当就当‘皇后’……”


    楚曦闻言,不由失笑。萧咪咪的武功并不如何高强,但精通媚术,尤其喜好收集俊美少年充作面首。看江玉郎这一脸吃了苍蝇的模样,怕就是当“妃子”的时候,没少受那萧咪咪的折腾。


    “亏你还笑得出来。”小鱼儿没好气地看着楚曦,“要是让萧咪咪看到你这副模样,不仅要把你抓走,当她的‘皇后’,怕是还要把其他‘妃子’都遣散了,独宠你一个!到时候,你可就有享不尽的福气了!”


    楚曦连连摇头,唇角却仍噙着笑意:“这般福分,在下恐怕消受不起。”


    小鱼儿哼了一声,继续说道:“那婆娘把我带到她住的地宫里,就在那儿,我碰见了这位萧咪咪的‘妃子’。萧咪咪还说,就是要折磨他,直到他死,因为他的爹爹,就是这世上最阴险毒辣的人,连‘十大恶人’都比不上……”


    这番话说得江玉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死死咬着嘴唇,双眼虽然低垂的,但不难看出其中的怒意。楚曦看他这般模样,也故意应和道:“江兄弟这样的人物,想来也只有萧咪咪这样的‘大恶人’,才能完全治得住了吧?小恶人碰见大恶人,难免要吃亏的。”


    江玉郎把脑袋垂得更低,不敢接话。小鱼儿却嗤笑道:“那也未必!这家伙肚子里坏水多着呢,在地宫里也没少想法子要逃出去。可惜啊,最后还是出了差错,被萧咪咪给发现了……”


    “都……都怪你打乱了我的布置!”江玉郎终于忍不住低声反驳了一句,但很快又像受惊的兔子般缩了回去,嗫嚅道,“大哥……是……是小弟失言了……”


    小鱼儿懒得理他,继续对楚曦讲道:“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们阴差阳错,找到了地宫下面一个更深的入口。原来,萧咪咪那婆娘不过是鸠占鹊巢,她住的那地方,下面还别有洞天,是比上面的地宫更大、更恢宏的宫殿。”


    “我们一路往下走,到了最深处,才发现这地方的真正来历。”小鱼儿的语气不禁带上了一丝兴奋,“你猜怎么着?这地下宫阙,竟然是多年前那位号称‘当世人杰’的江湖巨富——欧阳亭所建!”


    楚曦眼中掠过一丝讶异:“欧阳亭?此人我略有耳闻,据说富可敌国,麾下能人异士无数,在江湖上也曾叱咤风云。他耗费如此心血建造这地下宫殿,所图定然非小。”


    “不仅不小,还大得很呢!”小鱼儿摇了摇头,“欧阳亭为了这地宫,每年都要摒绝一切外界往来,亲自来此督工三个月。更惊人的是,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骗来了当时武林中的五位顶尖高手‘天地五绝’,要他们合力创造出一套惊天动地、空前绝后的武功!”


    楚曦沉声叹道:“这门武功出世之日,想必就是这五人的死期了。”


    小鱼儿盯着楚曦的脸,不由笑道:“楚公子,你简直比我想得还要聪明。和你这样的聪明人说话,我也省力许多。这五人耗尽心血,确实创制了一门神功。但秘籍写完之后,欧阳亭便立刻翻脸,暗中下毒,将那五位对他深信不疑的顶尖高手,尽数灭口!”


    尽管楚曦早已猜到结局,此刻心中还是不免泛起一丝寒意:“这欧阳亭,心机之深,手段之狠,确非常人所能及。只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看来这门神功,他最终也没有得到。”


    小鱼儿继续道:“不错,就在欧阳亭自以为大功告成,可以痛饮庆功酒的时候。他的妻子方灵姬在酒中下了毒,毒死了他。原来这方灵姬的父兄都被欧阳亭所杀,她忍辱负重,嫁给欧阳亭,就是在等一个报仇的机会。”


    江玉郎小声说道:“方灵姬大仇得报,随后也服毒自尽。这些秘辛,我们还是在那方灵姬留下的绝笔信中才得知的……”


    楚曦微微颔首,目光深邃:“如此说来,那本集‘天地五绝’心血而成的武功秘籍,最终是落入了你们手中。小鱼儿,恭喜了,这可是天大的机缘。看来你练成神功,天下无敌的时候,已经指日可待了。”


    小鱼儿嘻嘻笑道:“秘籍我们是看过了,不过那本册子倒是早就遗失了。好在这位江兄弟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假以时日,只怕……嘿嘿,就是第二个欧阳亭,也未可知。”


    江玉郎闻言,整个身子都颤抖了一下,将头死死压低,声音也细若蚊蚋:“大哥说笑了……小弟资质鲁钝,岂敢有此妄想……那秘籍,小弟……小弟早已忘得差不多了……”


    楚曦怎会看不出江玉郎的心思,当下轻轻颔首,仿佛接受了江玉郎的说辞,语气中甚至带着一点安抚的意味:“江兄弟不必气馁,机缘一事,强求不得,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能从那等险境中全身而退,已是莫大的造化了。”


    小鱼儿摊手笑道:“这一番经历下来,我细细想了想,若我有你这般武功,一开始就不至于被那猴子逼得走投无路。所以……你说这武功重要不重要?只是,我想敞开了练武,还得先把这东西给解了……”


    说着,他又抬起与江玉郎锁在一起的那只手,在楚曦眼前晃了几晃。随后,他狠狠地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道:“说了这么多话,我也累了,先回去睡个大觉,楚公子自己小心吧,可别被什么不知哪来的猴子给弄翻了船!”


    楚曦见小鱼儿趁江玉郎不注意,向他一顿努嘴眨眼,便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有准备,口中却只说道:“此处距武汉还有不少路程,两位兄弟就早些安歇。只是江上风大,注意莫要着凉才是。”


    小鱼儿哈哈一笑,拽着铁链转身就走江玉郎被扯得一个踉跄,慌忙跟上,口中仍唯唯诺诺地道:“是,是,多谢楚公子关心……小弟一定细心照顾小鱼儿大哥,绝不令他有一丝不适……”


    “嘿,我好得很!”小鱼儿拖着脚步,大大咧咧地走向船舱。江玉郎低垂的头颅几乎要埋进胸口,只是没与小鱼儿锁在一块的那只手,早已在袖中紧紧握着,散发着一股莫名的怨毒气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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