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9.
次日，东京警视厅。
有栖恕人心中边琢磨昨日告别萩原千速时对方的话，边挨个跟办公室内走出的同僚打招呼。
白鸟任三郎看见他出现在办公室，眼睛瞪得终于跟有栖恕人的黑眼珠一样大了：“有栖警官，休假要好好休息。又惦记什么事情，跟我和佐藤警官说就好了。”
有栖恕人点点头：“估计是来挨骂的，白鸟警官，替我去趟副总监的办公室吗？”
白鸟任三郎即刻毕恭毕敬地侧过身，让出了通向有栖恕人工位的道路，还热情地半俯下身，伸手做出“请”的手势：“如果到时候可以现场为我直播，就更好了。有栖警官。”
说着两人在没有别人的办公室里异口同声地大笑出声。
白鸟任三郎抱着胳膊，看有栖恕人从办公桌旁锁在柜子的一摞文件中抽出一份翻看起来：“有栖警官，我认真的，你要是需要什么，大可以打电话给我，我把文件拍给你，没必要特地跑这一趟。”
像是被白鸟任三郎提醒，有栖恕人掏出手机拍下了自己翻开的这页资料，随即又把文档锁回了抽屉。
他回身对白鸟任三郎微笑：“我也是认真的，现在是时候去副总监办公室了。”
白鸟任三郎伸手拉住有栖恕人的胳膊，示意对方留在原地后，他走到办公室门口确认前后确认没有其他人后，将办公室门关闭。
“有栖警官，”白鸟任三郎的语气相当严肃，浓密的眉毛蹙紧，“你还记得前两天你在家里昏倒、休病假时，出事的石井博信警官吗。”
“……那位据说是‘自杀’的警察官吗？我记得他似乎跟档案管理室被谋杀的山口警官有关联吧。”
即使办公室内已经没有其他人，白鸟任三郎仍旧凑近了有栖恕人的脸侧，低声耳语道：“已经有确凿的证据链可以确认石井博信是山口警官被谋杀的真凶，但因为石井博信自杀，案件无法再送检，现在山口警官的家属希望能向公众披露这件事情，但被伊集院副总监力压了。”
“恐怕伊集院副总监又是因为担心损害警方的名声和形象，所以作出的决定吧。”有栖恕人不意外伊集院紘义会做出这种决定。
“是副总监的风格，但有栖警官，远不止如此……负责石井博信自杀现场痕迹检验的警官，发现了与自杀矛盾的痕迹，现在‘石井博信是自杀’这件事也存疑了。”
有栖恕人点点头，对着面色凝重的白鸟任三郎莞尔微笑：“伊集院没有深究的打算，要求以自杀结案了吗。”
这姝丽的笑容此刻显得格外冷漠，像是被邪祟侵占了的白玉佛像。
白鸟任三郎语气沉重地确认了有栖恕人的猜测：“有栖警官，你已经料到了一切会这样发展，是吗。为了守护住一个光鲜的外表，无视背后的狼藉——有栖警官，我现在由衷希望伊集院副总监找你去，是为了调查清楚‘自杀’的疑云。”
有栖恕人伸手轻拍白鸟任三郎的肩膀：“我猜想可能是为了小坂结在我的公寓出事的缘故……白鸟警官，这话由我来说可能不太合适，我们不会因为一个人现在的所作所为，而否认对方过去的功绩；但反过来说，无论一个人过去做出怎样的功绩，我们也无法否认他在当下做出错误的决定。”
白鸟任三郎更加颓丧了：“有栖警官，虽然这话跟说了话似的，但在实践之中，人们大多数时候都会把彼此之间的关系看作是储蓄账户吧？对方的处事风格、对待他人的态度、对待自己的态度等等，都当成可以衡量存入或者取出多少钱的凭证。伊集院副总监曾经做过的功绩，实在很难被一次性清空啊。”
“习惯就好。”有栖恕人没有否认这种理论和实际的割裂，他脸上还带着笑容，“你需要时刻警惕、时刻小心，怀疑并相信每一个人，你必须如此，因为你不知道自己由于信任而做出的错误决定，究竟会不会给他人带来灾难。”
白鸟任三郎只是怔怔地看有栖恕人挥手离开办公室，好一阵才喃喃自语道：“所以有栖警官才不喜欢向我们寻求帮助……在这样的关系中生活，有栖警官不感觉辛苦吗。”
……
出现在副警视总监办公室的有栖恕人，不多时就确认了白鸟任三郎的愿望落空。
隔着办公桌，坐在扶手椅上的伊集院纮义表情板正庄严，发胶仔细地将每根发丝梳至耳后，反光让其中没有被染上黑色的白发不再显眼。
“有栖警官，想来你昨天晚上已经收到了聚会的邀请函……你是怎么想的。”
有栖恕人站在桌前垂下眼：“伊集院副总监，您是希望我答应枡山宪三的聚会邀请？仅仅只是参加这群企业家的聚会，应该不够吧，但作为一个警察官，我光是出现在这场聚会里就已经很奇怪了，遑论要更进一步。”
在从横滨回到东京的晚上，虽然公寓已经经过了鉴识科提痕检查过，可以入住，但看着从走廊延伸至房内的血液痕迹，两眼一抹黑的有栖恕人当机立断，选择去住酒店。
那份聚会邀请函，恰是在这个晚上，不请自来地出现在酒店的房间外。
枡山宪三，老者与他的休闲POLO衫出现在有栖恕人的脑海，尤其是老者的笑容，总让有栖恕人想起记忆中琴酒在壁炉里用枪抵住皮斯克额头的画面……也不知道黑泽先生现在还会不会兼职圣诞老人。
“那就是你需要考虑的了，有栖警官。”伊集院纮义以同样的口吻拒绝了有栖恕人委婉的拒绝，“……虽然我觉得以你的用度，不需要我特地提醒，但姑且还是提醒一下吧……有栖，记得行事要穷奢极欲一点、挥金如土一点，不然他们会对你答应聚会邀请的目的起疑心。一个警察官，出现在企业家的聚会中，不为了金钱，还能为了什么呢——”
“……我明白了，伊集院副总监。”有栖恕人面上毫无难色，“行动经费是从——？”
伊集院纮义呼吸一顿：“唔、哎呀……我给你张卡吧，省着点用，别浪费。”
说着，他真从自己的钱夹中掏出了薄薄的银色卡片，递给了有栖恕人。
有栖恕人单手接过卡片：“好的，伊集院副总监，我会不那么浪费地铺张浪费，用吃土的额度去挥金如土。”
“哎！你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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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栖恕人忙不迭离开办公室，将伊集院纮义的碎碎念关在了门后。
离聚会约定的晚七点半还有很长的时间，有栖恕人盘算自己还来得及给白鸟任三郎一个摇头的动作暗示——
“唰啦——”
在有栖恕人拉开搜查一课办公室房门前，有人先从房内拉开了门。
“噢，有栖警官！”铃木园子眼睛里好像闪烁着诡异的光。
“铃木同学，今天……”
有栖恕人不过半秒的迟疑，铃木园子先发制人：“不用上课！”
“哦……”有栖恕人点点头，“那你们、”
“也不是因为闯祸才被抓进来教育的——”
看来有栖警官“管教”黑羽同学的事已经在孩子们之间传开了。
白鸟任三郎目光含笑看着眼前的画面，在铃木园子拉着毛利兰和工藤新一，簇拥着有栖恕人走出自己视线范围外后，他才恍然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
“啊……忘记提醒有栖警官，他在横滨警署的事，已经传回了警视厅……”
白鸟任三郎挠挠自己的脸颊。
应该，不算什么大事，吧。
对自己以不体面的方式再一次名扬警视厅的事尚且一无所知的有栖恕人，正在接收高中生们对于昨天那场无疾而终的逮捕行动的二次慰问。
在鼓着嘴的铃木园子准备替看起来文雅体面的有栖警官大骂公安警察前，有栖恕人抬手在自己近乎无血色的嘴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有栖恕人：“谢谢你为我打抱不平，但警视厅现在有人在跟踪我，所以有些话你可以不用说出口，我已经明白了。”
“跟踪？！”铃木园子和毛利兰用气声惊呼道。
工藤新一从两人身后探出脑袋：“怎么回事？警视厅的人为什么要跟踪你？”
有栖恕人比出噤声的手又变成一个捏合的手势：“我们小点声……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他们前后行事的时间差有问题，才让我知道我的行程被人跟踪了。”
他在昨天日出时收到两位公安警察给自己的“伊集院副总监明天希望与你见上一面”的消息，昨天晚上才收到枡山宪三的聚会邀请，而今天白天，却被在昨天白天就给出见面邀请的伊集院副总监，要求赴昨天晚上枡山宪三给出的今晚的邀约……比起伊集院副总监与“皮斯克”有勾连，果然还是伊集院副总监他们提前知道了对面的动向，所以自己因此一直被警视厅派出的同僚们监视着，更能被自己接受啊。
白鸟警官，人类在自己说的话和做的事上，确实是有很大的差距。
有栖恕人继续对高中生们问道：“一直以来，我有个问题因为感觉或许会冒犯到你们，所以没有问，不过看现在的局面，我还是得要问出口了。
“铃木同学，你们对警视厅和警察避之不及的态度，具体是因为什么事件而产生的？请不要急着否认我所说的‘避之不及’，很多地方、尤其是你们会帮着我欺骗那位诸伏警官，就有些让我奇怪了……警察，无法让你们信任吗？”
面前三张稚气未脱的脸齐刷刷僵硬了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