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47.
有栖恕人右手边是红彤彤的栅格板，和挂在其上写着“四川麻婆”的汉字招牌；左手边不远处，是坐在木质雕花餐桌旁的黑泽阵，他扎着低马尾，身穿白色长袖衬衣，仔细看去有极细的绿条纹，让衬衣泛着一点与他眼睛如出一辙的神秘绿色。
——而黑泽阵那双绿盈盈的野兽般的瞳仁，正盯着桌上一盘颜色鲜亮、油光莹润的麻婆豆腐。
有栖恕人的瞳孔微微颤抖。
天知道自己为什么选择的这家餐馆！看看它的名字吧——四川麻婆！
这个名字的餐馆，除了毛利大叔和毛利小姑娘，你可以想象任何别的人出现在里面吗？
萩原先生暂且不提，黑泽先生为什么会愿意来吃油烟这么大的中餐？黑泽先生他头发的长度可没有自己和萩原先生来得更容易被吹干。
更别提他看起来真的不太会吃辣。请不要将辣椒的辣和烈酒的辣混作一谈，那里面可是有花椒的。
有栖恕人被热情的萩原研二拉着坐下。因为面前两人都是被自己威胁过的人，有栖恕人也不在摆出委婉庄重的神态，而是朝两个人的方向倾身：
“萩原先生，黑泽先生，两位也是出来休假旅行吗？这个行程攻略……是出于什么目的把‘麻婆豆腐必吃’这一条加上的。”
很难说有栖恕人自己问出这两句话的本意究竟是什么。
如果是第一次见到有栖恕人的对面二人，他们可能会觉得这人是想套出他们出行的目的；但现在，他们觉得这人就是在好奇刚动筷没两下就辣得面颊微红潮热的他们，究竟怀抱着怎样的勇气，点的五级辣度里第四级辣麻婆豆腐的。
确实如此。有栖恕人，就是这么想的。
萩原研二表情倔犟地在有栖恕人面前，又盛走一勺麻婆豆腐：“我们有点工作……”所以等下不要乱跟着我们走，“至于麻婆豆腐……第一次点奶茶也是推荐的少糖啊！80%——我点第四级辣度，完全是合理的嘛。”
有栖恕人也盛走一勺淋在饭上，随后目送辣成嘶哈嘶哈夏日限定大型犬的萩原研二仓皇逃窜去洗手间洗脸降温。
“不吃吗。”有栖恕人非常主动地又盛起一勺麻婆豆腐，双眼圆溜溜地看向黑泽阵，“再来一点吧。”
说着就要倒进黑泽阵的碗中。
黑泽阵：“不用了，是他想吃这道菜。”言下之意就是他对此不感兴趣。
有栖恕人：“还真是这样。”他没有浪费食物的打算，就没有试着强行将勺子送去对面人碗里，“该不会是公费旅行，绕道吃他想吃的东西吧。”
黑泽阵：“。”
有栖恕人这下真是瞳孔局部七点五级大地震了。
洗了把脸回来的萩原研二刚落座，就注意到了桌上独特的氛围：“有栖酱？黑泽酱？在谈什么呢。”
有栖恕人若有所思：“你上司人可真好。是吃软不吃硬的类型吗。”
黑泽阵：“。”
萩原研二眨巴两下狗狗眼，用无辜的神态说道：“应该说是要软硬兼施才吃的类型吧。”
黑泽阵：“？”
有栖恕人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拿下他的。非常有领导力、非常得下属的认可，是个优质人选。”
萩原研二：“嗯嗯……嗯？……！！！！！！！！”
不好！不对！有栖酱他想要做什么？！该不会是——
挖！墙！脚！吧！
萩原研二郑重地放下筷子，然后语重心长道：“有栖酱，中国有句古话，‘朋友妻不可欺’，你可不能乱来啊。”
你不能什么都要吧！到时候他和松田和黑泽手牵手去搜查一课干活吗？
黑泽阵：“？”
有栖恕人表情平静，像是对自己被套上“曹贼心性大发”的帽子无动于衷。
不过也只是像是。
有栖恕人看向黑泽阵：“我以为你应该把枪拔出来再把枪口送他嘴里。”
萩原研二：“是字面上的意思吗。是字面上的意思吧。”
有栖恕人对这种纵容难以置信：“……你真的还不拔出来？”他点点头，“黑泽先生足够单纯真是帮大忙了！”
还没想到那里的黑泽阵：“……”
黑泽阵咧开带着腥气的笑容：“你对死神召唤的渴望真是格外迫切。”
“说我可以召唤‘死神’更贴切。”有栖恕人面上毫无惧色，“我可是从冥界爬回来的人。”
黑泽阵想起“西西弗斯”这个代号，开口纠正：“应该说是‘你’身处冥界。”
“………………………………”有栖恕人看黑泽阵的眼神有种微妙。
呀不如说是脾气好得过头了。怎么想其中都有古怪吧。
有栖恕人咂巴了两下黑泽阵的好脾气，幽幽开口：“黑泽先生，我有些小视频想要跟你分享。”
萩原研二的脑袋探出：“诶？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有栖恕人看着黑泽阵：“只我和你。”
萩原研二：“所以到底是什么——看看我啊！我要闹了、我要守护黑泽酱的单纯！”
为什么！大家好像背着我都有了好多小秘密！…………难道研二酱，被孤立了？
……
“呀、应该说这样比较像孤立吧。那群孩子是会比较注意这件事。”松田阵平耸耸肩。
群马，乡野山村。
葱绿的树林配上葱绿的少年们，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并肩走在山道上，看着眼前的场景，愉悦的心情油然而生。
诸伏景光指着自己笑出声：“怕我感觉被丢下吗？……真好啊。”他伸手拍拍松田阵平肩膀。
松田阵平被拍得呲牙咧嘴，自己抬手又拍了回去：“你呢！为什么说是因为有栖所以来这里。”
诸伏景光笑颜弯弯：“你不知道啊，有栖警官他——”他伸手指向前方的村落，“他的家乡就在这里。”
“诶——？？？！！！”
诸伏景光对照着手机地图：“按他履历表上的通信地址，”他指向东北方，“他小的时候在那边的中学上学，家在通信地址的话，这么远的距离，应该是骑单车回家吧。”
松田阵平眼前仿佛能看到十八岁身穿白色短袖衬衣的有栖恕人，骑着自行车从眼前的山径穿过，风灌进他的袖口，把他的衬衣吹得微鼓。
青春和浪漫第一次跟那张古典派的脸联系起来。
不过还有一点让松田阵平格外在意。
他压低声音：“……喂，诸伏，有栖他的履历表——是哪里来的啊？”
诸伏景光：*只是温柔地微笑*
松田阵平：“呜哇，可怕。”
山路不好走，等找到村子时，几人按毛利兰做的攻略第一个找到了当地的食堂。
说是食堂，其实是村子里的居民自己开的小饭馆，但来吃的人大多是干完活后的其他居民，用的餐盘也同学校和公司的相同，久而久之被当地人叫成了“食堂”。
黑羽快斗拉开食堂门，就听见一道清丽的年轻女声，用和缓的语调说道：“是，我和我弟弟在做中学校的田野调查课程，选题是希望可以了解现在年轻人结束学业后留在当地工作的意愿。”
拉动门轴的滚轮声，也让里面的人下意识都回头看向大门——
店内除了围着围裙的中年女人手拿本子和笔，还有穿着连帽衫的年轻人。说话的应该是留着金棕色短发的少女，她为上山做足准备，一身长袖长裤，裹得严实，白色的连帽衫和浅灰蓝的运动长裤，黑羽快斗觉得她年纪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
黑羽快斗又看向她身侧，被金棕发少女称作“我弟弟”的少年，虽然高出她不少，但……诶？诶？！那头浅金色的短发！那小麦色的皮肤！那张被牛仔蓝休闲装衬得更小的娃娃脸！
黑羽快斗：“呃啊——！”
金发“少年”笑容甜蜜，他朝黑羽快斗挥挥手：“黑羽同学，这么巧，你也选择来这里了啊。”
黑羽快斗：完全是威胁啊！
“哈哈，真巧、前座的金发同学，你叫什么来着？”我该怎么称呼你啊！黑暗世界的帝王君！
店主阿姨：……是霸凌吗？
金发“少年”“亲亲热热”地凑近黑羽快斗：“安室透，黑羽同学，不要再忘记了。”
店主阿姨：再忘记？是霸凌吧！真是人不可貌相。
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看着金发“少年”手揽在黑羽快斗肩头，侧过头对他们俩比了个“耶”的手势：“………………………………”
绝对是在警告他们不准乱说话啊。
孩子家长松田阵平和警察官诸伏景光不得不看向金发“少年”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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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该不会被骗了吧？青少年之间似乎有这样的友谊？互相称兄道弟的……
金棕发少女感受到两人的视线，对着他们点点头，并没有要自我介绍的意思。她回过身继续点餐，一边还同店主阿姨攀谈起对方有没有对一些离开了村子、发展不错的年轻人留有印象。
松田阵平在另一张桌子坐下，觉得这个问题有一些微妙。
诸伏景光落座的动作也卡顿了半秒，他又一次看向留着金棕色短发的少女，耳朵也竖起，仔细在听她与店主的对话。
没有报上名字的少女有着远超同龄人的老练语气，说话用词极为简洁和精准，虽然看起来一副不好接近的模样，店主阿姨看看她裹在衣服下的细胳膊细腿，当即拍板决定让这个看起来精致但肯跋涉吃苦的小孩得到她努力生活应得的回报。
店主阿姨：“我们这个村子太小啦，离开村子的人很多，现在留下来的都是我们这一辈的人了。”她按店里的规矩，给两姐弟呈上饭菜，份量足够干完农活的人吃饱，“要说有出息的人啊……应该说是千准那孩子吧。”
“千准？”金棕发少女趁着两人还未动筷，把自己碟里的肉菜拨了一半给“弟弟”，又拿走了对方的素菜，再示意对方动筷吃饭。
黑羽快斗：黑暗世界……
松田阵平：的帝王……
店主阿姨：“对，大河千准。很努力的孩子，虽然因为家里面人都不在了，性格有些孤僻，但他一直没有放弃想要继承父母和长辈们警察官衣钵的梦想。只可惜——”
金棕发少女从店主阿姨的语气中已经明白接下来会听到什么。
“只可惜那孩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松田阵平突然在旁边出声：“‘继承长辈们的衣钵’？他家里人都是警察官吗？”
店主阿姨看向这个年轻人，也不意外他的直接：“对，他中学时更改过姓名才来到我们这里，我们多少都发现了一点。他家满门英烈，我们一直都说千准那孩子的死，说不定就是过去他们家逮捕的某个犯人或者家属的报复。”
松田阵平神情在一瞬愕然后凝重起来。
“嗡——”
松田阵平眨眨干涩的眼睛，低头看向屏幕亮起的手机。
他点开SNS的提示，发现是萩原研二发送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有栖恕人白衣白裤，坐在红木的圆凳上，身前是几盘餐食，背后木质的屏风和挂画，人和物都如中国的工笔重彩画，缜密工整，色彩明丽。
黑泽阵还露出了半张脸，看起来是躲镜头，所以很模糊。
松田阵平忽然想起白鸟任三郎在初见时拦在有栖恕人面前的模样。
他翻转手机屏幕递给店主阿姨：“店长，你认识这个人吗？”手指着照片里的有栖恕人。
店主阿姨凑近仔细打量：“没有。怎么了吗？”
“没有……吗。”
“这么漂亮的孩子，阿姨我见过肯定不会忘记的。倒是银色头发那位我有印象，不过脸看不清，又让阿姨担心日本是不是真的有很多银发的先生。”
松田阵平笑了笑：“这是我朋友。可能是我记错了，我还以为他是这里的人。”
听见松田阵平这么说，店主阿姨又看了两眼照片，再次肯定自己没见过有栖恕人。
松田阵平无声点头：“这样。谢谢。”他收回手机，陷入沉默。
金棕发的少女在怪异的安静中开口：“银发的先生有来过吗？咱们这里是在外国人的旅游线路上啊，店长您有碰上过吗？最后选择定居在这里的外国人。”
“你是想问金发碧眼的那种吗？我们村子还是太偏了，外国人不适应我们的生活。”
金发“少年”状若随意：“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安稳平静，挺好的。换作是我，也会想过起个大家都不认识的英文名，在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休息一段时间。”
店主阿姨爽朗地笑出声：“想留下来休息随时都欢迎你，但我们上了年纪的人可喊不来英文名——‘透’很好听啊！”
金棕发少女接道：“简化一下也可以吧，就比如说Lilith的th不好发，喊Lily也可以。”
店主阿姨眨眨眼：“诶？还有这种说法吗——我记住了，下次试试。”
金棕发少女的筷子与旁桌人不约而同地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