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6.
“萩原先生，您没有听过那句警句吗？‘不再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轮椅上的年轻男人面容憔悴，说话时倒是中气十足。
松田阵平蹲在路边，看起来很想来一支烟：“我觉得你话挺多的，其实不太沉默。”
有栖恕人置若罔闻，他的手指抚过自己在狂飙轮椅后凌乱的发丝：“人的精神状况其实就如同琴弦，上帝的手将琴弦拧得越紧，它在崩断时划伤的人就会越痛。是的，我就是压力太大了，在虎狼环伺、四面楚歌的时候，我终于想起了我宿命般的故事的注脚：我命由我不由天！”
萩原研二双手抱头，和松田阵平对称蹲位，他反直觉地采用了用气音嚎叫法：“那你也不能取我的命啊！！！！！！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从哪里把我的枪摸走的？！”
松田阵平无情伸出食指一指：“一会儿上帝、一会儿上天，你到底信什么教。”
旁边站着的高中生们像是被捞进滚水中的水蟑螂，绕着花坛乱窜，口中还念念有词：“我什么都没听见！”“啊啊啊啊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有栖恕人将白鸟家医疗队提供的高精尖电动轮椅，开到时速八十公里，并成功在路过萩原研二时，用响亮的一声“借下枪”，偷走了萩原研二的配枪，最后打爆逃犯的车胎，让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合力拷上了这位倒霉地出现在有栖恕人曾看过的简报上的抢劫逃逸犯。
有栖恕人无慈悲地再次给这位公安警察的心灵以致命打击：“我怎么偷走你的证件，就怎么偷走的它。”他将枪递还给萩原研二，“子弹报备和这次追捕的情况，你记得自己去处理。”
萩原研二的半长发快被他搓成公主头：“你怎么还讹上我了呀！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么？让我去插手你们的事务——”
“呵。”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皆是动作一僵，随即两人一左一右扭头看向轮椅上的有栖恕人——
只见他把轮椅坐出了冰封王座的味道，冷笑着的清丽面庞上有摧枯拉朽般席卷而来的阴云：“那我现在以非法持枪拘捕你，让你的上司来领你吧。”有栖恕人黑黝黝的眼睛又瞥向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嗨？”
有栖恕人脸上的阴云忽而消失，他对着松田阵平粲然一笑：“尽管我很后悔当初没有直接逮捕你们——毕竟落到我手里、抱歉，落到警视厅手里，到时岂不是想让你们几个当警察，就让你们当几个警察？”
松田阵平看不出喜怒：“……那我绝对会讨厌你的。”
有栖恕人点点头：“你是程序正义派，我知道，所以尽管后面跟着的是‘但是’。——但是，我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
萩原研二试图掰开有栖恕人紧紧按在自己肩头的手掌，可看着手背上的胶布和针头，又不敢太用力。
他故作委屈：“有栖酱，你和松田酱说话，也不用抓我抓得这么紧吧？……但也请不要用看猪肉几斤几两的眼神看人家嘛！”
有栖恕人哼笑两声：“其他部门可以有秘密公安，那公安能不能做秘密刑警呢？”
“没有这样的好事啦，有栖酱。”萩原研二干脆蹭了有栖恕人半只轮椅脚踏板坐，方便让有栖恕人对着自己的肩膀使用九阴白骨爪。
松田阵平撑着下巴：“说到底，有栖你是不是有点过度考虑了？就算你想离开警视厅，想给他们找点帮手，我也觉得你的同僚们没有不靠谱到非要再给他们找来公安托底。”他反手伸出拇指指向身后让园子保护的粉色纸袋，“你想要见到丑丑的青蛙，都立马给你找来了。”
萩原研二失去表情管理：“谁想离开警视厅？？？！！！”
有栖恕人看向松田阵平：“你说的对。但就目前警视厅这个状况来看，如果工藤小朋友还会牵扯进案件，我不太放心。”
让未成年救世主接触有可能混有内奸的警界人士，实在是不能让他在吸纳完松田后，就放心地“撒手人寰”。
萩原研二：“喂喂、谁想离开警视厅？？？？？？”
有栖恕人残酷道：“如无意外，是我。”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人生，总是充满意外的。”他叽叽喳喳的眼睛此刻澄澈宁静，“但如果这是你所期待的——”
有栖恕人垂眼静静凝望那双眼睛：“你可以给我当我的秘密刑警吗？”
萩原研二声调平稳：“不可以。但有栖，我可以给你当你的朋友，如果你需要帮忙，而那又不违反我的原则，我就会来到你的身边。”
松田阵平看着这两人，忽然低沉地笑出声来。他对着看向自己的两人挑眉：“啊、公安。”
有栖恕人眨眨眼：“一切最终解释权归公安所有。”
萩原研二看看负伤的有栖恕人，又看看对着自己挑眉窃笑的松田阵平：“阵平酱！！！！！”一个猛虎下山就扑向松田阵平，那猿臂一揽，就把人从地上拖起，像两只商场门口的气球slender man，晃荡起来。
松田阵平：“噁！！！那是什么称呼啊——我拒绝——”
“拒绝无效！阵平酱阵平酱阵平酱阵平酱——”
有栖恕人冷静地开轮椅绕开瘦长鬼影二人组：“小朋友们，午饭想吃什么？”
他坐在轮椅上，膝盖上还披着灰色毛毯，憔悴苍白、风中颤抖的面庞，叫人一时不察，忘记了他刚刚开着电动轮椅上马路、路过“市民”还有余力和“征用”枪支，随即两枪爆胎的壮举。
“拉面？”
“我比较想吃烤肉诶。”
“烧肉定食？”
有栖恕人摩挲下巴：“那去酒店吃自助餐好了。”
瘦长鬼影二人组从缠在一起厮打，转而争抢起推有栖恕人轮椅的权利。
深觉自己成为play一环的有栖恕人思考着自己究竟要不要一个起身，为世人表演医学奇迹。
松田阵平最后用接受“阵平酱”这个新称呼，换来了高精尖电动轮椅的驾驶权。
有栖恕人：……坐在上面的我是可以被忽略的吗？
松田阵平看着已经走出一大截、跟小朋友们打作一团的萩原研二，忽然压低声音问有栖恕人：“那你是哪一派？”
有栖恕人懵懂：“什么。”
“程序正义还是实体正义。”
有栖恕人沉默不语。在快到酒店门口前，松田阵平听见了他清越的笑声。
可是他还是没有回答。
……
有栖恕人在吃完午饭后，被翘班翘得快能撬动地球的萩原研二送回了家。
两人还在电梯里碰上了楼下的邻居。
有栖恕人意外地发现，碰上了若狭留美，萩原研二的神情非常自然。
有栖恕人思索着这究竟是意味着，若狭留美并没有在公安那里挂名；还是反倒是挂了名，才让已有准备的萩原研二很是镇定。
嗯？
有栖恕人抓住了线索。
“黑泽先生不会有意见吗？”展示医学奇迹的有栖恕人到家就从轮椅上起身，给萩原研二从冰箱里拿了瓶冰饮。
“黑泽啊，”萩原研二一口气喝下半瓶，“只要工作能完成，他不会管这些无伤大雅的细节。”想想自己的待遇，他决定为也有可能随时被有栖恕人逮捕的黑泽阵说点好话，“就算工作不能完成，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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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很好说话。”
……诶？有栖酱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复杂。
眼神复杂的有栖恕人送走了翘班的萩原研二。
他坐回书桌前，原本今天凌晨还放在上面的两份文件已经不见。有栖恕人思索着拉开抽屉——
“是白鸟警官、还是佐藤警官？”
两份文件已经被某人整齐地叠放在抽屉内。
有栖恕人吸了吸鼻子。从右下角的抽屉里取出银色指纹提取粉，在灰鼠毛的刷子取粉揉搓均匀后，他坐在地板上，轻扫起抽屉外缘的位置。
有栖恕人用自己的手掌比对：“这个大小，比较接近……是佐藤警官吧。”
太阳西斜的时候，有栖恕人还坐在书桌前。他对着黑泽阵的两份文件发呆。
在一百多天前，当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睁开眼时，他也曾这样看着自己的那套文件。
有栖恕人从旁边的册子上抽下一页纸，钢笔也被他取下。
蓝色的钢笔墨水沁进纸面的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睁开眼睛的那一刻：
“有栖、恕人。”
“恭喜你，有栖警部补，你被调往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强行犯三系，祝你接下来的日子一切顺利。”
有栖恕人默背着那张便签上的内容，手下也没有停留，写出了同样的文字。
桌上呈现着三种字体。
有栖恕人的履历表、便签纸，还有他这个天外来客抄写的、笔墨还未干涸的内容，三份纸张、三种截然不同的字体。
在“我还活着”、“我现在是警察”的虚幻的平静后，被擅长识破土地交易内幕的女巫莉莉女士教导着长大的他，无法忽视这些文件中的问题，这种伪造几乎算得上拙劣。
有栖恕人闭上湿润的眼睛。
现在他终于可以确定了。
这操作完全是白鸠一脉相承的——
是他们在给渗透进警方的内线，进行身份伪造时，特地留下的犯罪签名。
有栖恕人睁开眼睛，刚刚那种沉默着恸哭的感觉不再。
既然如此，那位警衔比警部高的不具名内线，是否也拥有这样一份履历表呢？
而按琴酒的性格来看……
有栖恕人的手握成拳头，抵在下颌。
按琴酒的性格来看，黑泽先生会想要他早于其他人先一步找到那位内线——除开黑泽先生和自己之外的、又一位白鸠的内线——的要求，会否又是一次集团的内斗？
而黑泽先生是想先一步除掉和他定位重复了的那位内线？
不对不对……
内斗时的琴酒一般是顺势而为，黑泽先生应当也是这样。既然如此，黑泽先生他这次“主动出击”，与琴酒内斗时的处理方法相去甚远……倒是跟他清除老鼠时，利落的手段一致。
嗯？
这个猜测的前提应该是内线有可能认得出黑泽先生？
有栖恕人松开抵着下巴的手，听着自己僵硬的脊椎骨发出“咔咔”的声响。他不自觉地开始活动脖颈。
黑泽阵——！
有栖恕人“唰”地起身，将文件锁进抽屉。他旋身走进衣帽间，换了身月白色丝毛质地的西服套装，径直冲向警视厅。
有栖恕人两眼放光、如获至宝：
他该不会是想这么做吧？
这样看来，这个内线才是更好的、可以威胁黑泽先生的把柄呢！
黑泽先生说得没错，我必须先于其他人——抓住那个家伙。
祝我接下来的行动一切顺利。
有栖恕人脸上展露出这几个小时以来第一个笑容，秾丽的色彩和馥郁的香气，随着他毫无迟疑前进的动作，如浪潮一样卷向警视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