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霍黎精神不佳，被夏之怡这么一喊，困意都被吓跑了，他回了一句：“早。”
霍黎往进了电梯，转身面向电梯门。电梯门反射出模糊的影子，他看见右后方的人往后退了一步，戴着帽子，帽檐遮住了脸。
电梯里的气氛有一丝诡异，无人说话，同时把呼吸放慢，只能听到排气扇嗡嗡的响声。夏知怡立刻得出结论：吵架了。这谁都不理谁的架势，估摸着吵得不轻。陶秋珩平时不像会发脾气的人，生气私底下一个闷着，不会展露于人前，更不会像现在完全不理人。
不管怎么说，霍黎是资方，把人这么撂着传出去就是陶秋珩耍大牌了。她硬着头皮，挑起话题：“霍总怎么这么早？”
霍黎瞥了她一眼，又看着前方，“去机场。”
“去机场啊……”夏知怡往陶秋珩那边看，欲哭无泪，这哥正低头看手机，旁若无人。她只能接着问：“要去哪儿啊？”
“回北京。”霍黎盯着电梯门上映出的影子，眯了眯眼。
电梯到达一楼，陶秋珩率先上前，拦住电梯门，做了个请的动作，“霍总，起落平安。”
霍黎看了眼陶秋珩，嘴角抽了抽，迈出电梯。
等他走出一段距离后，电梯门自动关上，电梯继续往负一层下降。
上了车，陶秋珩闭眼补觉，耳机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他必须让自己放松下来，不能以这样的状态进入片场。
化妆时，化妆师也被他的黑眼圈吓一跳，但恰好符合今天这场戏，所以她帮陶秋珩简单打了个底，保留他最自然的状态。
到了片场，程竟和曲池秋在闲聊，陶秋珩没有过去打扰，坐在折叠凳上翻剧本。
距离不远，他们的话零零碎碎传到他耳朵里，他听到他们聊天的内容里有霍黎的名字。
“这个剧本是她坚持要写的……她心疼霍黎，那时候霍黎还是个大学生……比现在更冷，不爱说话……喏，”程竟忽然转过来，指了指陶秋珩，“跟他现在差不多。”
陶秋珩立刻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
“你再搓下去，剧本要被你搓烂了。”秦南陆搬了张椅子坐到他旁边，给他递了块三明治，上面印着Atopos的logo，“吃早餐了吗，我这有三明治。”
陶秋珩接过来，道了声谢。
“你脸上这黑眼圈是化的还是自带的？”秦南陆凑近了看。
陶秋珩不自然道：“化的。”
“挺好，化得像真的一样。”她回到座位上，“还有时间，你跟我对对戏。”
今天这场戏是施年在陆凡成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堵到他，两个人终于有单独的机会说上话。
“我听说陈朝去找你麻烦了？”秦南陆皱眉盯着面前的少年。
陶秋珩抬眼，“你应该去问他，而不是每天都来找我。”
“前几天你知道我在学校门口等你？！”秦南陆抿着嘴唇，嘴角微微上扬，语气也没那么咄咄逼人，“看见我了你还走？”她伸手想要碰碰陆凡成脸上的伤。
陶秋珩下意识往后退，推开秦南陆的手。他立刻反应过来不对，剧本里陆凡成没有挡开施年的手。
“抱歉。”陶秋珩说。
“没事。”秦南陆合上了剧本，看样子不打算继续对戏，“你这个反应是正常的，只是在这个情景里，更好的处理方式。”
陶秋珩看着剧本。
“到这个阶段，陆凡成对施年已经有了感情，这个时候他很矛盾，又恨又爱。不会立刻推开施年，我倒觉得这里应该多加一个动作。”秦南陆分析道。
不知什么时候，程竟和曲池秋聊完天，走到了陶秋珩的身后。秦南陆看到他们，程竟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让秦南陆继续说。
“施年开口说话的时候陆凡成就心软了，让施年碰到他的伤，伤口的疼，又提醒他这些天经历的事，这个时候他推开施年的动作是成立的。”
“简单来说，有一个纠结的过程。”
陶秋珩理了一遍秦南陆的话，到目前为止，他没有发现陆凡成对施年有喜欢的成分，即使他每天都在饰演这个角色。秦南陆站在施年的角度，比他看得更清楚。
也许旁观者清。
“等下就按夏天说的过一遍。”程竟忽然开口。
陶秋珩转身，程竟拍了拍他的肩，“拍戏就是这样，在过程中不断修改不断完善，演员也离角色越来越近。你不要有负担。”
陶秋珩点了点头。
秦南陆去准备了，程竟和曲池秋坐到监视器的前面，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陆凡成该用什么神态去面对施年。他闭上眼睛，想象着如果自己拿着摄像机会捕捉到陆凡成什么表情。
假设陆凡成是喜欢施年的，他看见施年会想起面馆里的事。
会想施年为什么在耍了他之后又三番两次来找他，是想挽回么？
陆凡成看不懂面前这个女孩，本能地想躲避。
陶秋珩倏地睁开眼。
他不由自主想到早上在电梯里，虽然他没有抬头看霍黎，但他知道霍黎会是什么样的眼神。
从审视到猜疑再到不屑一顾。
飞机落地后，霍黎回到在北京的住处。
三百平的大平层，每周都会有人来打扫，他一个多月没回来，依旧和他离开那天一样，冷冷清清的，还不如去俞晔晨那里。
晚上有应酬，当务之急是把这身衣服换了，洗个澡，抓紧时间补个觉。他脱下T恤和牛仔裤扔进衣篓里，T恤上那只金毛睁着圆圆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他想，找个时机把衣服换回去。他的睡衣也留在陶秋珩的房间，那件睡衣他穿了很多年，一直放在渝江的家里。算了，就当穿旧了扔了吧。
北京的天气比渝江的干燥，洗完澡整个人清爽许多。走到房间门外，他忽然转了方向，往走廊最深处走去。
那个房间他从来没让人踏足，包括每周来打扫的阿姨，也包括俞晔晨。当初俞晔晨站在房门外，看见满屋子的收藏怎么都不愿跨出那一步，并且送了他两个字：神经。
或许他想说的是变态，但最终忍住了。
房间的中央有一张真皮躺椅，上面搭着一件藏蓝和白撞色的校服。韩洋出事之后，他的所有东西都留在那间五十平的出租屋里，霍黎一件不落地把那些东西封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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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买下这间大平层也是看中了这个间五十平，私密性极好的房间。他把韩洋的东西，都放到了这间房间里。
霍黎关上门，把空调调到一个合适的温度，把校服盖在身上，闭上眼睛前看了一眼墙上挂着带血的校服。
五月底，几场暴雨过后，渝江的气温提前步入了夏天。借着那几场大雨，把戏里的雨戏拍了。雨从早下到晚，戏也从早拍到晚。高压的工作加恶劣的天气，剧组不少人都病了。
程竟给所有人放了两天假。
这天一大早，房间里的门铃狂响。陶秋珩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看见穿戴整齐的沈向榆站在门外，恍惚以为自己拍完戏回到了家里。
“妈。”他鼻音浓重。
沈向榆皱起眉，“你怎么也感冒了。”
陶秋珩让她先进来，昨晚吃了感冒药睡得沉，醒来也是懵懵的，“不严重，吃过药都快好了。”
沈向榆进来后往房间里打量了一番，拎起床上的灰色真丝睡衣，叹口气：“要换洗的衣服别往床上扔，还有什么衣服要洗的，一起送去洗了。”
“妈，我知道，你先放着，我自己来。”陶秋珩一阵脸热，耳朵都红了。
他是怎么感冒的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晚坐在窗边吹风，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很难不感冒。
沈向榆放下手里的睡衣，无奈道：“行吧，我就不管你了，本来还想让你陪我去逛逛。你休息吧，我自己去。”
“我让知怡陪你去吧。”陶秋珩拿起手机要打电话。
沈向榆让他放下手机，“人小姑娘也要休息，让她陪我这个老妈子多无聊，不麻烦别人。”
她交代了几句离开了。
这次沈向榆要在渝江半个月，说是渝江几所大学的联合项目，她每个学校都要去几天，比他拍戏的行程还满。
刚送走沈向榆，陶秋珩睡了个回笼觉，还没睡醒又接到宋岑的电话，说她下周要来渝江。
或许是夏天快到了，渝江也到了旅游旺季，一个个的都往这里跑。
“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宋岑问。她了解陶秋珩，只要他长时间不说话，不是在发呆，就是在想别的事情。
陶秋珩回神，放下手里的睡衣，问：“一时一隅是？”
“《WOVE》旗下新创办的一本杂志，主要挖掘一些小众审美，小众穿搭之类的。他们的主编看到你寸头的造型，特别符合他们的概念，所以想帮你拍一组图，作为他们首期的封面。”宋岑冷静地说完后，陶秋珩听到那边传来一阵关门声。
“这是天降大资源。”宋岑声音里掩盖不住高兴，估摸着刚才在办公室外头，要保持她高冷稳重的形象，“他们主编想跟你见一面，聊过之后再确定细节，这次机会你可把握好了。你这次上了《一时一隅》没准下一次就能上《WOVE》主刊了。”
陶秋珩却犹豫，“但我在拍戏啊。”
“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大不了和程竟商量一下调整你的拍摄日程。”宋岑说，“你用《繁城》里的造型，还能顺便给剧带来一波宣传，一举两得的事。他不放人，我不信曲池秋不放。”
“这件事交给我来解决，你安心拍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