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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意外相护

作者:花亦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天光澄澈如洗,疏影苑外的竹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沙沙作响,仿佛低语光阴的流转。


    这一日晴暖无云,老夫人忽起兴致,吩咐黎清雨携几位姑娘至听松亭习画,以陶冶性情,涵养心志。


    听松亭临水而建,四面通透,檐角飞翘,下临一湾碧水,池中残荷尚存几片枯叶,在风中轻颤,倒映着天光云影。


    亭内设案数张,铺陈笔墨纸砚,青瓷笔洗盛着清水,砚台新磨,墨香淡淡氤氲,与远处桂子余香交织成一片清寂之气。


    黎清雨素衣长裙,发挽玉簪,立于主案之后。她执一支羊毫小笔,蘸了淡墨,在宣纸上缓缓勾勒,远山含黛,近水微澜,几株劲竹依亭而立,笔意简远,气韵生动。


    几位姑娘围坐两侧,屏息凝神,目光追随着她的笔尖,生怕错过一丝运笔之法。


    “先生画得真好,”陆静怡轻声道,“我连线条都画不直,如何能画出这般意境?”


    黎清雨抬眸一笑,温言道:“画不在工拙,而在心意。你若静得下心,一笔一划皆可成景。譬如这竹,不必求其形似,但取其清劲之骨便足矣。”


    众女闻言,纷纷提笔尝试,或歪斜,或滞涩,却也都认真专注。亭中一时只闻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间或有低语请教,气氛宁静而温润。


    此时,亭外回廊脚步轻响,一名小厮捧着朱漆食盒缓步而来,身后跟着一人,正是陆今野。


    他今日未着常日那般张扬的锦袍,换了一件鸦青暗纹缎衫,腰束素银带,发用玉冠轻绾,眉目间少了几分浪荡之气,多了几分清朗。


    他双手负于身后,步履从容,目光扫过亭中诸人,最后落在黎清雨身上,眸光微动。


    观墨上前禀道:“二公子奉老夫人之命,送来新制的桂花栗子糕,说是给先生和姑娘们添些甜润,也好助兴。”


    黎清雨起身相迎,微微屈膝:“劳烦二公子亲自送来。”


    陆今野摆手笑道:“祖母之意,岂敢怠慢?不过是顺路罢了。”


    说罢,将食盒置于侧案,打开盖子,一股甜香顿时弥漫开来。金黄的糕点整齐排列,表面撒着细碎桂花,宛如秋日洒落的碎金。


    他并未立刻离去,随意倚着亭柱,一手轻叩栏杆,状似漫不经心地打量众人习画。


    “倒是难得见你们这般安静。”他语气调侃,“平日里不是吵着要听曲儿,放风筝么?”


    几位姑娘羞赧低头,课间不敢随意接话。唯有黎清雨神色如常,只淡淡道:“二公子若觉无趣,尽可先行回去。”


    “诶,这话可说得狠了。”他挑眉一笑,“我不过来看看,何至于赶人?”


    嘴上虽玩笑,目光却不自觉落在她方才所绘的山水之上。


    那幅画尚未题款,却已透出一股清冷孤高之气,山势蜿蜒,水意悠远,似有无限心事藏于笔墨之间。


    他心头微动,竟一时忘了言语,那夜酒后撒泼,心中涟漪泛泛,如今见着黎清雨神色,反倒比他坦然。


    亭中最小的一位姑娘名叫婉儿,年方十二岁,性子活泼好动。她本在专心描摹一枝兰草,偏巧手腕一滑,笔尖顿挫,墨迹溅出。


    她惊呼一声,慌忙去扶笔洗,却不慎绊到裙角,整个人向前扑去,肩头猛地撞上了书案边缘!


    “哐当”一声,砚台翻倒,一方沉甸甸的松烟墨腾空而起,墨汁如黑雨泼洒,直朝黎清雨身上飞去!


    事发突然,众人皆惊呼出声。黎清雨本能地后退半步,然而退避不及,眼看那墨团就要尽数泼上她素白的裙裾。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身影疾闪而至。


    陆今野原站在亭柱旁,距案不过数尺,眼见墨砚飞出,几乎未加思索,纵身一跃,右手横挡于黎清雨身前,左手顺势一捞,堪堪接住坠落的砚台。


    “啪”的一声闷响,浓黑的墨汁大半泼洒在他右袖之上,鸦青缎面瞬间洇开一片乌痕,触目惊心。另有几点飞溅,零星落在清雨左襟与裙角,虽不多,却也污了素净。


    亭中霎时寂静。


    风停竹止,水波不兴,连池中残荷也仿佛凝固不动。


    黎清雨惊魂未定,胸口起伏,指尖微颤。她缓缓抬头,只见陆今野近在咫尺,他半侧身护着她,手臂仍横在她胸前,脸上犹带紧张之色。


    两人距离极近,近到她能看清他眉梢那一滴未落的墨珠,能闻到他衣襟上淡淡的檀香与墨腥混杂的气息。


    他的脸,就在她眼前。


    那双惯常含笑讥诮的眼眸,此刻竟似盛满了关切。那张总爱说出刻薄言语的唇,此刻紧抿着,显出几分郑重。


    他眉头微蹙,低头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衣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可惜了这好料子……”


    话音未落,却又顿住,转而看向她,目光灼灼:“你没吓着吧?”


    一字一句,清晰入耳。


    黎清雨心头猛然一震,仿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怔然摇头:“我……无碍,多谢二公子相护。”


    陆今野这才缓缓收回手臂,站直身子,望着那片狼藉的墨渍,嘴角牵起一丝苦笑:“这可是上等苏绣,江南织造特供,怕是洗不去了。”


    黎清雨见他衣袖破损严重,心中歉然,连忙从袖中取出一方素色绢帕,那是她日常擦拭笔具所用,洁净柔软。她下意识伸手,欲替他拂去墨迹。


    手伸至半空,忽又醒悟。


    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此举太过亲密。她指尖微颤,急忙收手,将帕子递出,低声道:“你……收下这个。”


    陆今野望着她递来的帕子,又抬谋看向她,她垂首而立,耳根悄然泛红,像初秋枫叶沾了露水,透出一抹羞怯的绯色。那神情,竟与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判若两人。


    他沉默片刻,伸手接过帕子,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微凉的指尖,两人都似有所觉,却又谁也不提。


    他将帕子攥在手中,没有立即擦拭,只是静静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下次画画,别让小孩儿靠太近。”


    语气依旧带着惯有的懒散,可那调侃之下,分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黎清雨轻轻点头:“是,是我疏忽了。”


    这时,老嬷嬷带着丫鬟匆匆赶来收拾残局。砚台归位,案几拭净,碎瓷扫去,亭中秩序渐复。


    几位姑娘仍心有余悸,窃窃私语:“二哥方才真是快!”


    “他竟为先生挡了墨……”


    “莫非……”


    黎清雨听而不闻,只默默整理画具。她低头看着裙角那几点墨痕,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


    她曾以为陆今野不过是个浮浪子弟,逢场作戏,言语轻佻,从无真心。可这几日来,他一次次出乎意料的举动,如细雨渗土,悄然改变着她的认知。


    他本可袖手旁观,甚至冷言讥讽。可他选择了靠近,选择了保护。


    而且,他在问她:“你没吓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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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责怪,不是嘲讽,而是关心。


    她悄悄抬眼,望向亭外,陆今野已走至回廊尽头,背影挺拔,右袖墨迹斑斑,在秋阳下格外醒目。他并未回头,步伐却比往常慢了几分,似有心事。


    她忽然觉得,那抹墨痕,不像污点,倒像是某种无声的印记,标记着一个瞬间,两人之间那层薄冰,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暮色渐合,晚风拂面,带来庭院深处桂树最后一缕幽香。


    黎清雨回到疏影苑,取出针线,欲缝补裙角墨渍处。可针尖穿布,却屡屡偏斜,她的心思,早已不在针线之上。


    她想起他挡在身前的身影,想起他近在咫尺的脸,想起他皱眉时眼中却没有半分怒意……更想起他接过帕子时,那短暂的一瞥。


    那一眼里,无戏谑,无轻慢,只有一种她说不清的情绪,像秋夜湖面泛起的涟漪,静默而深远。


    她放下针线,走到窗前,推开窗棂。


    月已升起,清辉洒落庭院,照见回廊上一行浅浅足迹,由东向西,渐渐模糊。


    她凝望良久,终是轻轻合窗,吹熄烛火。


    黑暗中,唇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如月下初绽的菊。


    而彼时,陆今野亦未归房。


    他独自踱至花园深处的揽月亭,坐于石凳之上,手中仍握着那方素帕。夜风拂过,墨香未散,与帕上残留的一丝清淡梅香交织在一起,竟是奇异的熟悉。


    他低头看着右袖上的墨痕,原本雪白的里衬已被染成一片乌黑,绸缎纹理尽毁。这本是一件极贵重的衣裳,祖母所赐,穿了不过三回。


    若是从前,他定要大发雷霆,斥责下人不小心,甚至借题发挥,讥讽几句“文人弄墨,终究俗气”。


    可今日,他竟毫无怒意。


    他只是反复摩挲着那方帕子,指尖感受着细密的织纹,仿佛还能触到她指尖的微凉。


    关心的言语,是他未经思量脱口而出的。


    可越是回想,越觉心绪难平。


    他何时开始在意她是否受惊?


    他又何时学会在责备之前,先问一句安危?


    他闭目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她仰头望他的那一瞬,双眸清澈,瞳中映着他自己的影子,带着一丝惊惶,还有一丝疑惑。


    那一眼,竟让他心头一软,仿佛多年筑起的高墙,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他忽然明白,之所以挡下那砚台,并非出于礼数,也不是为了讨好,而是,他不愿见她沾染污浊。


    不愿她洁白的衣裙被墨汁玷污,不愿她清冷的眉目因惊惧而失色,不愿她因一场无妄之灾,露出半分狼狈。


    这份心意,来得如此自然,却又如此陌生。


    他自嘲地笑了笑,将帕子收入怀中,低语道:“陆今野,这不该是你所为?”


    他不知自己何时开始留意她的一举一动,也不知何时起,她的习惯、她看人的眼神,都成了他心底悄然记挂的事。


    他起身离去,步履沉稳,却比往日多了一份难以言说的笃定。


    而那方素帕,终未归还。


    它静静躺在陆今野书房的抽屉深处,叠得整整齐齐,一如那个秋日午后,她递出时的模样。


    每当夜深人静,他偶而开启抽屉,目光触及那方旧帕,总会不自觉地停驻片刻。


    无需展开,仅凭指尖触感,便能忆起那一日亭中的墨香、风声、与她微红的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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