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六岁那年,总是被家附近的那座废弃旧厂房所吸引。
墙上的红砖都破破烂烂的,铁门上的锁锈成了摆设,轻轻一推,尖锐的呻吟声就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邀请。
那天下午,我又溜了进去。
阳光透过破碎的窗户,在地面上照出一片片光斑。
我在空旷的车间里奔跑着,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我来不及惊呼,整个人就向前扑倒。
脸朝下摔了下去,不偏不倚,我正好卡进了一条地面的排水沟里。
两侧冰冷潮湿的水泥壁紧紧贴着我的脸颊,浓重的铁锈味和泥土腥味直冲鼻腔。
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根本动弹不了,我的视野完全被沟底吞噬了。
紧着我看见了那个洞。
就在我脸部的正下方,排水沟的底部,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破口。
起初我以为只是水泥剥落造成的,可下一秒,就有光从里面透出来。
这是一种浑浊,泛着暗黄的光,像是旧电影胶片投出的颜色。
光里出现了影子。
开始挺模糊的,像水中的倒影。
接着逐渐变得清晰。
缓慢移动的巨大影子。
脖子如同参天古树的枝干,沉重步伐让“地面”微微震颤,尽管我完全感觉不到震动。
三角龙庞大的头盾,甲龙覆盖骨板的脊背……
它们排着不见尽头的队伍,在飞扬的、金红色的尘土中前行着。
我屏住呼吸。
一只腕龙的长脖子低垂下来,想要从小小的洞口探出。
它的眼睛,大得像两个湖泊,在暗黄的光里闪过一瞬。
它看向了我。
跨越了无法理解的时间与维度,六岁的我,和一双史前的眼睛,在一条排水沟的两端相遇。
没有声发出音,可我的脑袋里充满了低鸣。是骨头、是血液在共鸣发生的低频震颤,是大地在无数脚步下的呻吟。
然后,迁徙的队伍末尾,出现了一些不一样的影子。
它们同样巨大,但轮廓却更加破碎,边缘也正在不断剥落又重组。
它们没有跟随队伍,而是停了下来。
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暴龙低下了头。
它没有眼睛,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黑暗漩涡,对准了洞口。
对准了我。
一股冰冷从洞口涌出,顺着我的脸颊爬上来,钻进我的鼻孔,我的耳朵。
我想尖叫,但是发不出声音。
影子在向我靠近,这个洞口对它来说太小了。
它似乎正在融化,变成一股粘稠的黑暗,开始从洞口边缘慢慢渗出来。先是丝丝缕缕,然后汇聚成探向我的触须。
我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把头向后一仰。
脸颊传来火辣辣的擦痛,我挣脱出来了。
我连滚爬爬地后退着,背抵在冰冷的砖墙上,大口喘气,心脏撞得肋骨生疼。
我惊恐地望向排水沟。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是一个积着污水和落叶的普通沟渠。
洞口还在,里面漆黑一片,什么光也没有。
当天晚上我就发起了高烧,胡话里全是晃动的巨影和低鸣。
父母只当我受了惊吓,在脏地方着了凉。
二十年过去了,我成了地质勘探员,走过无数荒芜之地,触摸过亿万年前的岩层。
我以为童年那荒诞的一幕早已被理性所覆盖。
直到今天,我在内蒙古的一片极干旱的远古河床勘探时,钻机在岩层下三十米处,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空腔。
探头摄像头缓缓放下,传回的图像起初是黑暗,然后,补光灯照亮了空腔的底部。
那里,有一道人工开凿的标准排水沟。
而在排水沟底的水泥面上,有一个拳头大小,边缘光滑的破洞。
我死死盯着屏幕,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就在这时,摄像头捕捉到,从幽深的洞内,透出了一丝暗黄色的光。
而光里,似乎有庞大的影子,正在缓慢移动。
我呆愣在勘探仪前,冷汗浸透了后背。
屏幕上的暗黄光线亮了一些,光影摇曳着,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洞的另一边,再次向外窥视。
我的汗珠沿着安全帽的边缘滑落,滴在操作面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屏幕里,暗黄的光像是有生命一般脉动着,映照出沟底粗糙的水泥纹理。
这和我记忆深处破旧厂房里的排水沟一模一样。
不可能。
这里,地表三十米以下,是至少七千万年前的白垩纪晚期沉积层。
现代水泥结构绝无可能出现在这里,更别提连接着我童年梦魇的里那个该死的洞。
“张工?张工!能听见吗?图像传回来没有?”对讲机里传来小王焦急的呼喊。
我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涩得发痛。
“图像……传回来了。”我的声音听起来陌生而遥远,“结构异常,需要进一步分析。暂时……停止下探。”
我必须冷静。
我是张明远,受过严格科学训练的地质工程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幻觉?记忆错乱?地层倒转或极端罕见的地质包裹体?
无数种合乎逻辑的解释在我脑中飞旋,却都被屏幕里稳定脉动的光芒钉死在原地。
那光在动。
不是因为探头的晃动。
是光晕本身在如同呼吸一般缓慢地明暗交替。
而每一次“呼吸”的明暗转换瞬间,那些巨大的影子就清晰一分。
一只梁龙的长颈从光晕边缘滑过,颈部的轮廓在浑浊的光中拉长、扭曲,然后消散。
跟我六岁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张工,李总电话,问情况。”小王的声音又插进来,带着点不安。
“他说……他说您之前提交的初步岩芯样本里有异常黏着物,实验室初步反馈……不像已知的任何矿物或沉积物胶结剂。”
我心里一沉。
取芯钻在触及这个空腔上层时,确实带上来一些灰黑色质地奇怪的碎屑,当时以为是混杂了深层有机质或特殊矿物,没太在意。
“是什么成分?”我尽量让声音平稳。
“还不确定,但说……有类似水泥水化产物的硅酸盐结构,却又混着很高含量的古生物有机质残留,年代测定矛盾得一塌糊涂。”
小王顿了顿,压低声音,“李总语气不太对,让您立刻准备升井,样本和全部数据封存,等公司专家组来。”
撤退。
这是最理智的选择。封存一切,交给更高层面,远离这诡异的现象。
我放在控制杆上的手却像焊住了一样。
那个洞就在下面三十米。
这一次,我不是无助的孩子,我有设备,有摄像头,还有微型采样机械臂。
一个疯狂的念头出现:也许我能弄清楚,也许我能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纠缠了我二十年。
“再给我十分钟,”我听见自己说,“做最后一次近距离影像采集和定位。通知上面,准备回收设备。”
没等小王回应,我切断了对讲机的发射键,只留接收频道开着。
手指有些颤抖,但我还是推动了控制杆。
探头继续缓缓下降,进入空腔,朝着排水沟和发光的洞靠近。
越靠近,屏幕上的图像越清晰。
排水沟是标准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样式,边缘甚至还能看到当年粗糙的抹痕。
洞在沟底正中央,边缘异常光滑,如同经年累月地打磨过。
摄像头调整角度,对准洞口。
暗黄的光充满了整个画面。这一次,我看清了。
光不是均匀的,里面有无数细微的颗粒悬浮着,盘旋着。
就像是极度浓缩的尘土,而那些影子,就在这尘土之河中沉浮。
三只三角龙,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过。它们身后,跟着一群小型鸟龙,动作迅捷。
景象逼真得可怕,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
然后,就像二十年前一样,队伍末尾出现了异常。
影子变得不稳定,边缘变得模糊,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
一个巨大的棘龙轮廓的影子停了下来。它转过身面对洞口,直勾勾地“看”向摄像头。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来。
明明是隔着三十米岩层和摄像头屏幕,我却感觉它视线穿透了一切,再次锁定了我。
棘龙的影子抬起了前肢伸向洞口,洞口的光晕猛地向外膨胀了一下。
屏幕上瞬间爆开一片雪花点,滋滋的噪音尖锐起来。操作面板上,三个传感器的指示灯同时变红。
“警告:局部温度异常升高。”
“警告:辐射剂量率超标。”
“警告:检测到未知低频振动源。”
震动!这一次我清晰感觉到了!
是从操作台本身传来,一种沉闷又规律的“咚……咚……”声。
像是巨型心脏的搏动,又像是沉重的脚步声,正在从洞口深处,顺着探头线缆,向上传导。
我猛地去拉控制杆,想收回探头。
拉不动。
机械传动发出嘎吱的抗议声,探头非但没有收回,反而又被向下拽了一点点!
有一股力量在下面拉着它!
屏幕上的雪花点稍微减少,图像重新出现。洞口的光已经变成了刺眼的惨白色。
“棘龙”的影子已经填满了洞口,它伸出的“前肢”已经触碰到了探头的金属外壳。
在摄像头拍摄的边缘,我看到金属外壳正在以一种不自然的方式失去光泽,就像瞬间经历了千百年的时光。
更让我惊悚的是,在“棘龙”身后的光影深处,我看到了别的东西。
那是模糊的建筑的轮廓,像是废弃厂房的影子?
还有更小、更快速移动的影子,形状难以辨认,但其中有一个,轮廓纤细,像个孩子……
是我?
“张工!张工!井下怎么回事?监测到异常震动和热源!快回答!”对讲机里传来李总亲自的吼声,背景音里一片慌乱。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棘龙的前肢正沿着探头向上,速度不快,可异常稳定。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它所过之处,金属变成深红褐色的齑粉,纷纷掉落。
线缆也出现了老化破损的迹象。
震动在加剧。操作台在跳动。惨白的光透过屏幕,映在我惨白的脸上。
二十年前的冰冷感觉再次袭来,从指尖开始蔓延。
这份冰冷感觉里还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好奇”。
是洞中的它想要接触,想要吞噬外来物的渴望,正顺着无形的连接传递过来。
它不是恐龙。
它只是用了恐龙的影子。它是什么?这个洞又是什么?一个通往过去的裂缝?一个现实的疤痕?
还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巢穴入口?
我颤抖的手摸到了紧急切断阀。
这是物理隔断装置,能瞬间炸断线缆,让探头坠入深处,代价是损失昂贵设备,但是能够确保安全。
我的拇指按在红色按钮上。
屏幕里,棘龙黑暗的“前肢”已经蔓延到了探头的中段。
而在它的后面,惨白光影中的那些建筑和奔跑孩子的影子,变得越来越清晰。
我甚至还看到,那个像我的孩子,正在惊恐地回头,望向洞口的方向,望向现在的我。
仿佛两个时空的“我”,隔着无法逾越的诡异深渊,在对视着。
“咚!”
一声比之前沉重十倍的震动从脚下传来,整个临时钻探平台都猛地一晃。
头顶的照明灯忽明忽灭,灰尘簌簌落下。
“明远!立刻切断!上来!这是命令!”李总的声音疯狂的在尖叫。
我闭上眼睛,童年记忆中混合着铁锈味和黑暗恐惧的气息,与此刻操作间里冰冷的机械味,电离空气的臭氧味混杂在一起。
然后,我按下了按钮。
砰!
沉闷的爆炸声从井下传来。
屏幕瞬间黑掉,所有的传感器信号中断。拉扯感紧随着消失了。
操作台停止了震动。
只有对讲机里嘈杂的呼叫声和头顶摇晃的灯光,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一场梦。
我瘫坐在椅子上,浑身都被冷汗湿透,手指还按在红色的紧急按钮上,微微颤抖着。
切断了吗?
真的切断了吗?
我抬起头,看向已经漆黑一片的监控屏幕。
屏幕本身,在刚才最后的一阵惨白强光的照射后,留下了一点发着光的淡淡残影,像是一个微缩的幽深洞口。
而我的耳朵里,在一片嘈杂的人声和警报声中,依然能听到从地心深处低沉而规律的——
咚。
咚。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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