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夏木棉还在读小学六年级。
她清楚记得国庆长假的前一个星期,姐姐突然失踪了。
跟姐姐一起失踪的,还有她父亲的结拜义兄梁伯伯家的儿子梁小宇。
几天之后,梁小宇的尸体被人发现在临花江下游。
而姐姐夏木橙从此在人间蒸发。
她姐姐不会游泳,她爸妈当年不愿意接受大女儿也有可能溺亡的“现实”。
夫妻俩坚信大女儿一定还活着。
很有可能出了什么意外,滞留在了别处。
他们非常执着,也从未放弃寻找大女儿。
不管在哪里,但凡有一点点消息,夫妻俩排除万难都会找过去。
在夏木橙失踪一年后,曾经有人在边境玉衡镇看见一个长得很像木橙的女子,在玉衡小学当老师。
木橙失踪的时候只有17岁,一年后也只有18岁,以她的年纪做老师还太小。
亲朋好友们都说是木橙的可能性不大。
打电话去问一问就可以了。
找到电话号码,打去询问,那边学校回复没有叫夏木橙的老师。
好不容易找到一丝线索的夏至民钟静夫妇不愿意就此放弃,他们决定亲自去一趟。
夏至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去玉衡找人。
最终证实那个女老师只是侧脸有点像夏木橙。
人没找到,灰心失望的夏至民在汽车站被人抢了手机。
当时为了寻找女儿,夏家手头已相当拮据,一部手机值一千多元,夏至民护着手机,死死不愿松手,结果被抢劫犯的同伙乱刀砍伤。
手机还是被抢走了,夏至民被送进医院,右手严重受伤,治好后,神经也没办法完全康复。
那年夏至民所在的机械厂因经营困难,正面临改组,本来他这一年为了寻找女儿,耽误了不少工作,已经让领导很不满意,现在手部受伤,再无法正常操作模具,他也就只能提前办内退。
内退后工资聊胜于无,要等到五十五岁才能领退休金。
而钟静早在九十年代就下岗了,平时打零工补贴家用,赚的不多,也不稳定。
如今夏至民没了工作,不能干重活,前一年寻找女儿又花了不少钱,全家经济陷入困顿,最后他们决定摆摊卖凉菜,以养家糊口。
木棉正经历小升初,姐姐失踪了,她的爸爸妈妈也好像失踪了。
他们似乎看不见她。
为了吸引爸妈的关注,在初二那一年,她曾经试过自杀。
但刀横在手腕上,纠结了一个下午,她实在下不去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后来她又尝试离家出走,结果离开家两天也没人找她。
木棉灰溜溜回到家,发现爸妈给她留了钱和纸条,他们得了新线索,到隔壁省找姐姐去了。
她气愤得想要升级叛逆行动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梁小宇的母亲自杀了。
一个失孤的母亲,在失去儿子后,与丈夫关系日渐冷漠疏远的夜晚,跳楼了。
就在他们这栋楼后面。
夏木棉的心脏被狠狠扎了一下,忽然醒悟过来,爸爸妈妈已经失去了姐姐,不能再失去她。
从那以后,她变成了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太阳,照亮了他们家这片小天地。
心底那块阴冷潮湿的地方,被她紧紧包裹着,鲜少表露在人前。
在木棉上高中的时候,爸妈渐渐接受了现实,知道能找到姐姐的希望非常渺茫。
他们开始把时间和精力花在木棉身上,生活并不富裕,可也给了她足够的温暖和支撑。
但木棉知道,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爸妈总会无意识地默默叹气。
就像现在,爸爸站在阳台角落,烟一根接着一根,妈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肿了眼睛,一句话不说。
他们从来没想过,他们的女儿就在离家5分钟远的地方,就在他们去买菜的必经之路上,不知道经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最后生生被凌辱至死。
夏木棉把小姨煮好的小米粥端了一碗进屋,浓浓的铁打药酒味扑面而来。
屋内拉着窗帘,光线暗淡。
来到床前,木棉轻声说:“妈,你吃一点吧。”
钟静没有胃口,一点都吃不下,她也不想难为小女儿,“你放床头,我等会儿吃。”
后面跟进来的钟慧,把咸菜放边上,温声劝道:“姐,你多少吃一点。木橙她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这样的。”
说到“木橙”两个字的时候,钟慧自己先变了声音,眼泪哗啦啦流下来:“她肯定希望你能好好的。”
原本已经停止哭泣的钟静忍不住又哭起来:“我一想到木橙……想到木橙遭受了那样的折磨,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疼。我这辈子没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的女儿?!为什么呀?!想到木橙在那冰冷的鬼地方躺了这么多年,我难受,我的木橙!我的木橙啊!我的宝贝啊!”
“姐!”钟慧抱着哭得泣不成声的姐姐,轻轻安抚着。
夏木棉站在一旁,手背擦去眼角的泪水,她抿了抿干涸的唇,无论有多么困难,她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于法!
*
临城近期发生了几起恶性刑事案件,有当街持刀杀人的,有为女儿报仇灭了对方满门的……
百步刑侦大队工作量剧增,夏木橙的案件转给了专门负责积案调查的刑侦3组。
在简正培的协调帮助下,夏木棉也随之申请去了3组。
夏木棉抱着自己的物品去3组办公室,才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
“我们组只有4个人,程栋梁还出差了,手上有五六个积案,我们跟上头要人,结果就塞给我一个新人?我这新人带完一个又一个!”
说话者是3组的组长刘泰安,一个将近五十的老刑警,夏木棉以前见过。
据说脾气不好,办事能力也一般。
夏木棉站在门口,尴尬了!
站在刘泰安对面的是百步刑侦大队的队长陈锋。
陈锋比刘泰安年轻很多,说话语气干练又强势:“有新人可用就不错了!而且这个新人有些特殊,她是夏木橙案件的受害者家属。”
“我知道。”
“知道就好。还有,陆从景不是从省城回来了吗?趁他还在,你可以好好用起来。”
“陆大顾问……呵,我可用不起。要不你请走?!”
“所以说这么多年你升不上去是有原因的!你得用好……”
笃笃笃!
夏木棉不好再继续站在门口听领导们说话了,她轻轻敲了敲门。
“陈队!刘组长!”
“木棉,你进来。”陈锋朝她招手,“老刘,这就是夏木棉,资料你已经看过了,好好带人家。”
等要出去的时候,陈锋又对夏木棉说:“刘组长是我们队最有经验的老刑警,遇到困难,你就找他。”
“我知道的,谢谢陈队。”
无论何时,夏木棉都是那个礼貌周全,让人喜欢的小妹妹。
等陈锋出去,刘泰安指了指右边第二张桌子:“你坐那个位置。”
同时又指向后面一桌比木棉大不了多少的平头男子,介绍道:“这是小耿,跟你一样也是新人。”
显然小耿对于木棉的受害者亲属身份是有好奇的,不过木棉没有苦瓜着脸,而是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木棉才坐下,又急匆匆进来一个男同事,手里拿着一沓资料。
这是3组队员田海亮。
刘泰安问他:“去司法鉴定所拿到最新资料了吗?”
“拿到了。”
“那开会吧。”刘泰安看了眼墙上的壁钟。
3组办公室分两列总共有六个工位,中间的过道比较宽,过道最里面,挂着一块白板。
白板上方贴了一张夏木橙的照片,田海亮写下“凤仙街案”四个大字。
“法医根据骨骺的闭合程度推断,受害者夏木橙死于19岁,也就是2006年,她失踪后的第三年。”
“死者头骨后脑勺有一处小窟窿,应该是钝器所伤,这是导致夏木橙死亡的致命伤。”
“死者腹腔有一块胚胎指骨,根据胚胎发育情况判断,胚胎有26周大概6个多月。那就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死者曾经怀孕六个多月流产,但流的不干净,腹中残留了胚胎的骨头;第二种可能就是,死者被杀害时,怀了6个多月身孕,她腹中胎儿,在她受害后,被挖走了。我问了法医,第一种可能性很低,因为流产不可能留下胚胎骨头。第二种可能性也奇怪,死者被杀后,如果要取走胚胎,不太可能会留下一小截指骨。”
小耿接了一句:“是啊,胚胎那么柔软,就算是把胎儿拽出来,也不可能留下一小截手指头啊。”
刘泰安毕竟经验丰富,“也不是不可能。肉是软的,但变成白骨后,骨头是硬的、脆的……”
组员里经验最老道的田海亮早就推理出来了,但还是拍了个马屁:“还是头儿你厉害!确实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受害者死后多年,变成白骨之后被再度移尸。”
“法医在死者骸骨上,检测到了不属于凤仙街18号的泥土,这些泥土含盐量较高,比较特殊。”说着,田海亮在白板上写下“高盐泥土”。
刘泰安合上手上的资料:“也就是说,凤仙街18号那栋怪楼,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田海亮:“对!之前2组详细勘察了怪楼几乎所有角落,都没有发现血液反应。我们基本上可以排除怪楼是第一案发现场的可能性。”
刘泰安点头:“你继续。”
“受害者骸骨被藏在地藏王菩萨的莲花底座里,旁边还有收音机24小时不间断循环播放佛经《往生咒》。根据最新的走访调查所知,怪楼传出怪音,是在三个月前。这个怪音,就是收音机播放《往生咒》的声音。”田海亮打开手机里的录音。
刘泰安:“也就说,受害者遗骨至少是三个月前被转移到怪楼。”
“应该是。”
小耿:“难道凶手信佛?他做这些,是希望内心得到安宁?”
刘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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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不以为然:“囚禁、□□、杀人,坏事都做绝了,还希望得到佛祖保佑?!”
小耿:“那就是凶手想要装神弄鬼,吓唬周围居民,让别人不敢轻易靠近。”
刘泰安显然也不赞同。
吓唬人的同时,也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有点说不过去。
他没接话。
田海亮总结:“结合现有信息,我们可以判断,8年前,死者受害后被偷偷掩埋在某处含盐量高的土里,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在至少三个月前,凶手把死者骸骨挖出并转移到了怪楼,在转移的时候,凶手可能担心尸骨被发现后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把死者腹中胚胎的骸骨给单独掏走了,但百密一疏,留下了小小的一块指骨。”
刘泰安问:“这块指骨,能提取到DNA吗?”
田海亮:“已经提取了。如果找到嫌疑人,可以跟指骨DNA做亲子鉴定,以锁定凶手。”
这是目前本案最大的证物。
“怪楼的主人目前不在临城,2组之前联系过他的工作单位,人退休七年了,目前不知去向。”
“还有一条线,与夏木橙一起失踪,两天后溺亡的梁小宇,真的是死于意外吗?对此,我是有疑问的。”
“现在比较难的一点是,时间隔太久了,线索和证据太少,暂时无法判断这究竟是熟人作案,还是陌生人作案。”
田海亮说完,刘泰安补充了另外一些信息,才问小耿:“你说一下,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小耿是入职不到半年的新警察,他建议:“三个月前怪楼周围的视频监控估计都没有保存,我们可以尝试从收音机型号和太阳能板块上着手,看看有没有相关线索。还有死者骸骨上的泥土,也是一条线。”
刘泰安:“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小耿:“……”
他马上又想了一个,“能不能利用好网络?现在论坛上,本案的热度非常高,很多人在上面追踪进度。”
刘泰安在这方面比较谨慎,他担心热度越炒越高,除了满足网友的好奇心,对案件毫无用处。
他侧头看向夏木棉,问:“木棉,你怎么看?”
从语气上,刘泰安并没有把木棉当成受害者家属。
从案件资料来说,夏木棉知道的不比他们多,但她比他们都更了解自己的姐姐。
“我姐姐性格比较温顺,她自小很懂事很恋家,她跟梁小宇早恋,我们家长辈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我姐姐不太可能因为害怕老师向家长反应早恋的情况而离家出走。”
刘泰安:“你的意思,夏木橙和梁小宇是被动失踪,其实失踪当天就已经出事?”
夏木棉点头:“我不相信姐姐会离家出走。”
田海亮提出疑问:“但是,梁小宇是失踪两天后在临花江溺水的,死时他身上穿着自己的游泳衣。如果是被动失踪,不是提前计划好的离家出走,那他怎么可能会随身携带游泳衣呢?”
刘泰安略微沉吟:“打开思路各种可能性都有,我们接手后,先展开调查吧。”
就在这时,有人打了个呵欠。
夏木棉一回头,发现她前面那张办公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她一眼认出了对方,高她好几届的师兄,当年大学里的风云人物——陆从景。
陆从景大学毕业后以优异成绩考上了省公安局,之后因身体原因离开警队。
这几年,他创作的西南侦探小说五部曲,凭借缜密的逻辑、跌宕起伏的一环扣一环的反转剧情,迅速风靡悬疑小说界,陆从景也一跃成为国内响当当的侦探小说家。
至于他为什么会成为这里的名誉顾问,夏木棉并不清楚内情。
刘泰安双手叉腰没说话,田海亮知道老大的意思,他回过头去,笑问:“从景,这个案子,你有什么看法?”
陆从景显然没怎么听他们分析案情,他怠懒地说:“没想法。”
也不知道刘泰安跟陆从景有什么矛盾,见对方不给面子,他直接无视:“来,我们快速分工,我去市局开会,刚好跟那边沟通DNA数据库比对的问题。小耿负责怪楼主人、收音机、太阳能板和骸骨泥土的调查;海亮负责死者关系网络的梳理,越详细越好,除了死者的关系网,还有梁小宇的关系网也要详细调查;木棉你配合海亮的工作。所有以上工作,需要人员配合的,自己去广智派出所或者其他部门要人。”
人少事情多。
显然3组的组员都习惯了,大家应了一声,便各自忙开。
夏木棉跟着田海亮,给他打下手。
两天后,原本说没想法的陆从景,忽然回头问木棉:“你那天说,你姐姐和梁小宇是被动失踪的?”
正在整理资料的夏木棉微微愕然地抬起头。
陆从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漆黑如渊的双眼,似乎能窥探人心。
“我跟你看法一致。而且梁小宇不是死于意外,你姐姐跟他,应该是被同一个人杀的!”
夏木棉盯着陆从景,不知道为什么,她瞬间相信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