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开恩,允了明翊官复原职,已是天大的侥幸。”老夫人的声音平稳无波,“你若真为他好,就安安分分去南阳静思己过。”
一旁的沈氏闻言,忙不迭地点头,眼泪鼻涕混在一处,语无伦次:“好,好……母亲,我们去南阳……”
顾廷文抓住裙摆的手无力地滑落,整个人像被抽走了脊骨,眼神空洞,再未发出一言。
顾清妧与顾清晏对视一眼,两人上前,一左一右,轻轻扶住母亲还在颤抖的手臂。
“母亲,”顾清妧低声道:“我们回院吧。”
顾清晏道:“是啊,母亲累了,我们回去歇息。”
谢氏借着女儿们的扶持,缓缓转过身,朝着厅外走去。
顾廷筠回到静心阁时,意料之中地吃了个闭门羹。
院门紧闭,里面悄无声息。
自那道将赐婚圣旨下来,他便再未踏进过正房一步,夜夜宿于前院书房。
他原想着,如今风波平息,女儿得偿所愿,夫人总该消气了。
可方才厅堂之上,谢氏那番言辞,竟是他从未听过的委屈与怨愤,震得他心口发麻。
他立在门外,迟疑一瞬,还是抬手叩了叩门环。
“夫人……”
回应他的是屋内烛火“噗”一声被吹灭的轻响,随即陷入一片黑暗与寂静。
顾廷筠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最终无力垂下。
他在门外默立良久,终是叹了口气,转身沿着回廊,漫无目的地朝前院走去。
夜凉如水,月光清冷。
他行至半途,见小女儿提着盏羊角灯,静静立在廊下。
“父亲。”她轻声唤道。
顾廷筠停下脚步,勉强扯出个笑意:“妧儿还没歇息。”
“母亲正在气头上,言辞难免激烈些。”顾清妧走到他身边,灯光柔和地映着她的侧脸,“父亲再多忍耐几日便好。”
顾廷筠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惊觉时间过的好快,他庆幸道:“还好……你没事。”
狱中之灾,赐婚之辱,抢亲之险,他这做父亲的,竟未帮上半分。
顾清妧微微摇头,问起了另一件事:“女儿无碍。只是朝廷虽还了父亲清白,可吏部尚书之位已由旁人补上,对您也再无安排。父亲日后……当如何?”
顾廷筠倒是轻轻笑了笑,那笑意里带着几分经事后的豁达:“为父为官二十余载,案牍劳形,何曾真正清闲过。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偷得浮生半日闲,妧儿便不能让为父多歇些时日?”他看向女儿,语气放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顾清妧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灯笼:“不是急,我只是……”
“放心。”顾廷筠明白女儿的担忧,温声打断她,“萧珩那小子今日虽混账,但有句话说得倒不错。”他顿了顿,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去做你想做的。天塌下来,不仅有他在前面顶着,为父也在呢。”
顾清妧抬眸,对上父亲温和的目光,嘴角缓缓漾开一个浅浅的笑痕:“好。”
父女分开后,顾清妧提着灯,缓步回到院子。
夜已深,园中静谧,唯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她推开虚掩的院门,脚步却微微一顿。
仰头望去,只见那个白天说再也不翻墙的人,此时正大大咧咧地斜躺在她绣楼的琉璃瓦顶上。
玄色大氅敞开,缂蓝锦袍在月色下熠熠生辉,他一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随意搭在屈起的膝上,指间似乎还勾着个小酒壶。
听到院门响动,他才懒洋洋地垂下视线,看到是她,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嚣张又理所当然的笑,仿佛躺在那屋顶上,是天经地义之事。
虽说是她的院子,顾清妧从未登上过这屋顶。
琉璃瓦片带着夜露的微潮。她坐在萧珩身侧,身上裹着他的大氅,独属于他的雪松香气息霸道地钻入她的鼻尖。
寒风猎猎,她却觉得暖意洋洋。
起初她目光只敢落在近处的飞檐斗拱,待稍稍适应了这高度,才缓缓抬眼望去。
只这一眼,她便怔住了。
方才在底下,只觉庭院深深,古樟参天。如今置身其上,放知为何人人都想登临高位。
视野豁然开朗,苍穹仿佛触手可及,那轮明月离得那样近,清辉洒遍人间。
抬眼远眺是京都连绵的屋宇轮廓,万家灯火零星闪烁,明明灭灭,诉说着尘世悲欢。
低头看去,园中的百年古樟树冠竟也伏在她脚下,夜风过处,枝丫乱颤,仿佛在向她低语。
原来,站在高处,看到的当真是不一样的风景。
她正兀自出神,身侧的萧珩一肘支着身子,侧卧着,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脸上,痴痴然,仿佛要将她的眉眼、她眼中映着的星河月色统统镌刻入骨。
“顾湾湾,”他声音低醇,混着夜风送进她耳中,带着缱绻,“再美的景色,万千灯火,浩月当空,都不及此时的你。”
顾清妧侧过头来看他。
风过树梢,月色正好。
清冷的光勾勒着他精致张扬的轮廓,剑眉星目,目若朗星,那双双凤眸里此刻唯有她一个人的倒影,缠绵得令人心慌。
他忽地抬手,不知从何处变出一物,递到她眼前。
那东西从他指尖垂下,晶莹剔透,被月光折射出细碎璀璨的寒芒,内部似封存了无数细小的星辰,流转生辉,美得不像凡间之物。
“喏,”他语气随意,眼神却郑重,“河西的星子,我为你摘来了。”
顾清妧接过,发现是一块天然形成的水晶陨石,应是历经风沙磨砺,天地造化,方有这般瑰丽模样。
顾清妧指尖收拢,将那枚蕴藏着河西星河的晶石握在掌心,她抬眼看向身侧满眼期待的人,唇角弯起:“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萧珩原本懒散支着的身子瞬间坐直了,眸光倏然亮起,惊喜道:“哦?是什么?”
顾清妧慢悠悠地从宽大的袖袋中取出一张洒金宣纸,素手轻递到他面前。
萧珩迫不及待地接过,三两下拆开。
月华如水,映出纸上那两个瘦劲清峻、风骨卓然的字:
“行止。”
他愣了一瞬,眼底灼热的光彩微微凝住,像是被冷风吹了一下的小火苗。
他抬眸看她,嘴角不自觉往下撇了撇,声音里透出明显的失落:“就……送这个?”
费了那么大劲摘星星,就换来两个墨字?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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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了半晌。
顾清妧将他这情绪变化尽收眼底,她忽然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他,清冷的气息将他笼罩。
她俯身到他耳边,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骤然绷紧的身体,温热的呼吸轻轻扫过他的耳廓。
她的声音柔软、亲昵的钻进他心里:“这样,我就可以喊你……行哥哥啊。”
她吐气如兰,轻软得像梦呓,却带着惊人的穿透力。
“行哥哥。”
萧珩整个人呆住了,仿佛一座冰雕。方才那点不快和失落被这声“行哥哥”击得粉碎,荡然无存。他转过头来看她,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的嘴角先是微微抽动了一下,随即像是冰雪初融,再也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他下意识地想抿住唇,试图维持住一点平日里那副混不吝的模样,可那笑意却根本压不住,从嘴角一路蔓延至眼底,眉梢眼角都染上了明亮又傻气的欢欣。
那笑容越来越大,最终彻底绽开,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像个意外得到了最甜糖果的孩子,纯粹又耀眼,所有的张扬艳丽在此刻都变成了毫无保留的喜悦。
萧珩就那样看着她,抿着唇,却压不住满脸的笑,眼神亮得仿佛坠入了万千星辰。
顾清妧望着他灿烂夺目的笑颜,一时竟看得痴了。
这样明媚鲜活的少年,她其实……早早就见过了。
“萧珩,”她声音轻轻的,“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萧珩不假思索:“不就是在御花园……”
“不是。”顾清妧轻声打断他,目光投向远处阑珊的灯火,声音悠远绵长:“是我十岁刚归京的时候。”
萧珩看向她,脸上的笑意微敛。
“当年,祖父被父亲一封接一封催促的家书搅得不耐烦,终于送我回京。”她娓娓道来,声音里带着一丝朦胧,“回府前,他先带我去了京都最大的酒楼松鹤楼,说是洗尘。”
“松鹤楼二楼临街的雅间,窗户开得极大,倚着朱漆栏杆,能望见整条玄武大街的繁华喧嚣。车水马龙,人影错落,那是我离京数年后,第一次重新感受京都的热闹。”
她慢慢的讲着,眼神放空,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我就那样倚着栏杆,看着底下熙攘的人潮。忽然……”她语气微顿,像是被记忆中的画面再次击中心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那片浮世的喧嚣。”
“我低头看去,一道夺目的红色身影,骑着一匹乌黑的骏马,如同一团炽热的火焰,从长街尽头疾驰而来。他手中握着一杆红缨长枪,枪头上的红缨随着马背的起伏,猎猎飞扬。”
“街上行人纷纷避让,他笑声清亮恣意,穿透云霄。阳光洒在他身上,那张尚且稚嫩却已初显绝世风华的容颜上,是毫无阴霾的张扬,是不管不顾的热烈,是能灼伤人心的明媚。”
顾清妧的声音越来越轻:“他就那样打马掠过,像一颗璀璨的流星,骤然划过我眼前那片天空。只是刹那的交错,少年的身影,便深深地、深深地烙进了我十岁的眼底、心里。”
她收回远眺的目光,重新落在萧珩脸上,眼中水光潋滟,映着月光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