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嬷嬷侍立在一旁，望着两位主子之间无声的对峙，只觉左右为难。她踌躇片刻，寻了个由头躬身道：“夫人，您昨日说想吃奴婢做的点心，奴婢这就去准备。”
戚婉宁目光转向她：“秋嬷嬷，我昨日并未说过这话。”
秋嬷嬷面色一僵，喉咙里的话被生生噎了回去。她先看了眼戚婉宁，又悄悄瞥向谢清晏，干脆保持沉默，不再说话。
谢清晏瞥了眼她们主仆二人，低笑一声，道：“夫人，做人还是得实事求是，莫要为难秋嬷嬷了，难不成真要让她昧着良心撒谎？”
秋嬷嬷微微垂首，更不敢说话了，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戚婉宁却不接他这话茬，直接转移话题：“夫君此时过来，是有事？”
谢清晏坦然迎上她的目光，答道：“来用饭。”
戚婉宁微微一怔，不由抬眼看他。
他重伤初愈，面容清减了几分，下颌线条愈发利落分明，眉宇间却是一片疏朗。
连日的药膳调理见效，原先失血后的苍白已褪去，颊边泛起温润血色，唇上泛着淡淡的绯红。
他因近日在府中将养，眼下那抹因睡眠不足而生的淡淡鸦青色也已消散无踪。
秋嬷嬷也在旁悄悄端详，见他气色确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心里有几分成就感。
静默片刻，戚婉宁收回视线，语气依旧平淡：“眼下离晌午尚有一个时辰，待秋嬷嬷备好药膳，再给夫君送去便是，何须亲自走这一趟？”
谢清晏闻言笑意渐深，语气却格外坦然：“总不好日日劳烦秋嬷嬷奔波。为夫闲来无事，走动走动，也算活络筋骨。”
戚婉宁眸光微动，含着审视落在他含笑的脸上。这话听来寻常，可她总觉得，他此行并非只为活动筋骨，倒更像专程来给她添堵的。
谢清晏忽而转向秋嬷嬷，吩咐道：“秋嬷嬷，你去寻秦管家一趟，让他帮着镇北侯府好好宣扬宣扬。”
秋嬷嬷一时未明：“大人的意思是？”
谢清晏眉梢轻抬，语气里添了几分玩味：“就是你方才说的那桩趣事。镇北侯府有这等大喜事，藏着掖着岂不失了体面？该让大家都沾沾喜气才是。”
秋嬷嬷顿时会意，眼底闪过一抹了然的笑，忙应道：“大人放心，此事不必劳动秦管家，奴婢去办即可。”
谢清晏挑眉：“你去？”
秋嬷嬷胸有成竹地回道：“大人放心，奴婢有经验，定能办妥此事。”
谢清晏微怔，随即想起先前换亲风波闹得满城风雨时，那三则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尤其是最后那一则，直指楚世子与楚少夫人早有私情，故意搅乱局面，以达换亲之目的。
据方思所言，那便是他这位夫人的手笔。既是她的手笔，执行之人，多半便是眼前这位秋嬷嬷了。
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缓声道：“也是，秋嬷嬷……确实经验丰富。”
秋嬷嬷听罢，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惊诧。心下暗忖：从前替夫人办那些事，连侯夫人都不曾知晓，大人是如何得知的？
戚婉宁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夫君怎知秋嬷嬷经验丰富？”
谢清晏笑意不减，反问道：“不是秋嬷嬷自己说的么？”
戚婉宁一时语塞。
-
秋嬷嬷果真不负“经验丰富”四字。
不出三日，楚彦霖与苏清月后宅那笔糊涂账，便在京城传得街知巷闻。
这下，满京城都知晓了：镇北侯世子楚彦霖那四位御赐的美妾，如何与苏清月争宠，指责苏清月善妒，不许她们侍候世子；而苏清月那四位御赐的面首，也在与楚彦霖争宠，指责楚彦霖善妒，没有容人之量。
这八人为了争宠之事，在镇北侯府的后院里闹得鸡犬不宁，最终达到目的的，只有楚彦霖的四个美妾。
楚夫人直接绕过儿媳妇，替那四名美妾安排了侍候楚彦霖的时间，每人每个月侍候楚彦霖四晚，平息了她们几人的怨气。
至于苏清月的四个面首，楚家长辈没吭声，谁也不会蠢到给儿媳妇安排面首晚上服侍，这要是真的服侍了，若怀了身孕，孩子算谁的？
楚世子也因此大发雷霆，目前四个面首没有下一步动作，而镇北侯夫妻即便再如何看他们四人不顺眼，也不敢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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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毕竟宫里定期有人来看望，若是他们告状，自家又没好果子吃。
好事者甚至特意为他们夫妻编了一首朗朗上口，就连小孩都会唱的打油诗，在坊间传唱开来：
“楚家后院奇事多，妾与正室争绫罗。
“面首争宠挥拳脚，世子掩面躲家中。
“昔日换亲施暗计，今成笑柄满城说。
“天道轮回饶过谁？炎风炙烤荒唐果。”
此时，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辆马车停在路边。
戚婉宁坐在马车上，面色不虞地瞪着对面的男人。她今日原本想睡个午觉的，被这厮拽了出来，说要请她听小曲儿。
她语气不悦：“不是要听小曲儿？去哪儿听？”
谢清晏瞧她一脸怒色，揶揄道：“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就那么凶？”
戚婉宁正要说话，外面就响起好几个孩童的欢笑声，紧接着就听到孩童用欢快的语调唱着一首打油诗，而这首打油诗还是针对楚彦霖夫妻的。
谢清晏问：“夫人，这打油诗如何？”
戚婉宁唇角微微上翘：“虽粗俗直白了些，倒也贴切。”
谢清晏见她瞬间变了脸，笑问：“看来夫人还算满意？”
“与我何干？”戚婉宁压下上扬的嘴角，别过脸去，看向窗外熙攘街景，“不过是他们自作自受罢了。”
谢清晏不再追问，只抬手轻叩车壁：“回府。”
马车缓缓驶动，戚婉宁却忽然开口：“那首打油诗……是你让人传的？”
“夫人觉得呢？”谢清晏不答反问，姿态闲适地靠在车厢上。
戚婉宁回道：“按照秋嬷嬷一贯的手段，会散播消息、引导风向，却不会特意去编这种孩童传唱的打油诗。”
谢清晏颔了颔首：“这是秦管家编的，说是送给楚世子夫妻的。”
“秦管家？”戚婉宁眼底掠过一丝惊诧，啧啧称奇，“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秦管家一本正经的，没想到竟能编出这种打油诗。”
谢清晏闻言，嘴角微微抽搐了下，不由得在心里腹诽一句：老头子在新主子面前伪装得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