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地,庄天成全身发冷。
仿佛被看不见的剑芒指着全身,他被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气得恼怒,回身冷笑:
“李师弟,好巧啊。我正要替你教训这个不成器的弟子,你不会见怪吧?”
傅灵跌坐在地上,呼吸有些乱,但是也没看李青尘,而是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默不作声地站着。
李青尘持着书本走来。灵书阁里的秘籍大多被封在玉牌里,而有些上古秘籍却是无法被玉牌复制,因此只能靠修士亲手搬运。
“灵书阁的上古秘籍要被搬运到古书阁,需要大量细心的弟子帮忙。一些师兄师姐已经出发了,弟子还不够。我特意向师父禀明,灵兽园的傅灵照顾灵兽最为细心,每日定时完成任务,绝不打扰灵兽,她的兽园最为平和——因此她现在就要去灵书阁帮忙。”
所有人一愣。
傅灵缓缓抬起了头。
李青尘他竟然……知道她这一个月干了什么。
“莫要发愣,随我走。”
李青尘从庄天成身边穿过,竟然是对庄天成视而不见。
庄天成的眼角一跳,倏然转身,“李青尘,你装什么……”
话音未落,一掌按在古书上,上古秘籍的封印大多是宗内长老印下,庄天成立刻就被弹飞了出去。
裘双双惊叫一声,上前扶起他:“大师兄!”
李青尘脚步不停,傅灵一步三回头地跟了上去。
去古书阁的路上,傅灵一肚子的话梗在喉口,看李青尘面色素白,眼神平静,于是先叹了口气。
“师尊,你放心。以后若是有人追求我,我定然不会当着他的面说你的好话!”
李青尘的脚步一顿,没出声。
傅灵接着说,“我怕对方嫉妒,对你下手。”
李青尘:“……”
傅灵坚定:“日后我也会谨言慎行,不给你添麻烦。任何对我感情的萌芽都将会被我扼杀在摇篮之中!”
李青尘:“……不必有这种烦恼。”
微一垂眸,见傅灵面带难色,又补充,“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罢了。”
傅灵一笑,“是,我知道你普通。但在弟子眼里,再‘普通’的师尊也是特别的啊……”
李青尘的眼角微微瞠大了一瞬,他看着她的眼睛,缓缓收回视线。
“庄天成说得对,你修炼懈怠,完成任务后更需清心寡欲,一心向道……”
傅灵敷衍地点头,暗道她可没有拍马屁。在她心里李青尘是杀伐果断的,也是温和讲理的。
刚才他已经网开一面了,如果他真想杀了庄天成,完全可以将古籍拍在对方脸上。
只可惜庄天成不领情,日后还要搞事。
唉……她很希望所有人都看到李青尘的好,看得到对方的强大和善良。
如果转眼就到一百年后,李青尘成为宗主,温和又不失疏离,受万人崇敬的时刻就好了……
傅灵骤然睁开眼,掌心下的石桌让她恍惚地想起,她刚才竟然做了个梦。
怎么又梦到以前了……
她深深地吸口气,看到洞外是一片昏暗,洞内却还有莹莹光辉。原来已经到晚上了。
四周还是一点声响都没有,她扶着石桌站起来,想到这几日的战战兢兢,装模作样,一朝想要搞事就被李青尘撞上,就不由得好笑。
一百年前在这个洞府里肆意打滚的傅灵,可想过会有连睡觉时都不敢躺下的一日?
明明是温暖光辉的洞府,她却打了个冷颤。她闷咳了两声,只觉得呼吸都带着一丝灼热,便也不管不顾了,扶着沿途的摆设,径直向深处的玉床走去。
那床在莹辉下更显莹白,傅灵走到近处,便也觉得当个瞎子也挺好,冰冷的玉床在扭曲的视线里也能变成柔软的席梦思。
她勉强勾了一下嘴角,就轻飘飘地向前坠去。
但迎接她的不是冰冷的石面,而是流水一般的温凉。
两臂倏然一紧,像是被铁钳桎梏住,她的身体就像是被枝丫勾住的白绸弯在半空中。
她的唇瓣也似贴到了光滑的玉石上,鼻端嗅到了一点积雪的冷意。倏然打了个冷颤,勉强抬起头对上了一双云山雾罩的眼。
这双眼睛今天白天还在高空中冷冷地俯视她,现在却近在咫尺地看着她,浓墨般的瞳孔将她的惊慌钉在眼底。
“李……宗主。”傅灵的牙关一紧,下意识地要站起来。但她两眼昏花,手脚无力,“砰”地一声撞在了石柱上。
似乎有灵植在身后摇摇欲坠。
她闷哼了一声,眼角的余光看到一截长袖扬起,似乎有苍白的指尖伸出,她立刻想到对方前几天对付她的招数,瞬间动也不敢动。
片刻,身后没有发出声响,灵植保住了。洞府内只有她自己后怕的喘息声。
她等着对方责难,但却只能感受到安静。
如果不是白色的身影在她的眼底跳跃,她还以为李青尘根本不在眼前。
明明都好几天不出现了,为什么突然要回来?回来就回来,为什么要换成白衣服,害得她看不见……
“宗主,您为何会在……”她说到一半,真觉得自己昏了头了。这里是李青尘的洞府,他不在这里还会在哪里?
反而是她,将这里当成了自己家要睡在别人的床上,被人抓个正着。
“宗主,我不知道您回来休息,不小心冲撞了您,请恕罪……”
李青尘抬手,一颗明珠立刻飞到他的掌心,然后缓缓向她靠近。
傅灵花白的视线立刻就出现了扭曲的光亮。
“上次你我相隔数尺,你尚能认出我,如今近在咫尺,你却毫无反应?”
李青尘起身,一步步靠近。那双黑沉瞳孔一动不动,似乎成了扭曲世界里唯一不变的锚点。
这是在……试探她的眼疾吗?
有什么好试探的,她又不是装瞎对他投怀送抱,想勾引他也要等他躺平吧……
傅灵被蒸腾的思绪开始变得混乱,更何况她的眼疾是真的,从娘胎里带来的,这些仙人就算把她的眼睛挖出来,她也是个瞎子……
她垂眸避开了对方的视线,笑了笑:
“初见宗主就慑于您的威仪,即便不靠近也能认出您的身姿。如今几日过去,发现是我误会了您。您并未责罚我,还赐我衣食,在我心中如父母般亲切……我自然,认不出。”
“亲如父母……你那非打即骂的父母旁人自是难以企及。既然你对我亲近,我也可以还你再造之恩。这双眼睛……不能视人,我便为你治疗,免得你为此再次冲撞了旁人。”
话音一落,他的白袖垂落,苍白的指尖隐约露出光亮。
傅灵一惊,她的眼睛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她的灵魂。万一被李青尘发现了猫腻该怎么办?
她立刻侧头,急急地道:“宗主不必麻烦,我这眼睛……治不好的。看了多少大夫都没用。”
“仙法和医术自是不同。”
“仙法也……不能无中生有!我的眼睛先天不足,缺了血肉。就不劳烦宗主浪费灵力了!”
洞内静默了一瞬,片刻,只听李青尘道:
“那便……只能给你换一双眼睛了。”
“轰”的一声,似乎有巨浪将她的神智翻覆,傅灵的脑袋开始嗡鸣。李青尘刚才说什么,要换掉她的眼睛?!
果然不是为了治病,而是为了试探。试探她这幅身体是真是假,试探她在剧痛之下会不会说出真话……
傅灵的心脏沉到谷底,下意识地想要喊系统出来,但呼喊在舌尖堪堪停住。
她又忘了,系统不在。她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莫怕,我出手不会疼。”
李青尘的声音沉稳如水,指尖缓缓抬起,如一抹新雪轻轻地落在她的眼角。
一瞬间,那点冰凉直接延伸到她的心底。
傅灵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抽动的风箱。她闭了闭眼,突然抬起手推开对方。
“我不用你治!”
这一声带着嘶哑,像是骤然打破平静,只余她的回声。
她只有凡人半分的力气,却让李青尘踉跄了一下。
傅灵顾不得许多,她喊完,便瘫坐在地上,眼前一片朦胧。
此时只觉得脑海中翻涌的热浪席卷了全身,先是冲刷着她的经脉,再撞击着她的心脏,最后从她的眼角涌了出来。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推了李青尘,一会会死吗?还是会被对方再次碾碎灵魂?
她似哭似笑,但这一瞬,她不想再顾忌什么了。
“换了眼睛看得清又有什么用,我能看到的只不过是洞口一隅罢了!”
她抬起头,看到李青尘站在她的面前,长身玉立,气息近无,如同静默的神像。
在杂乱的光辉中,对方的表情也变得模糊了,不过以对方的性格,此时恐怕也没什么表情。
“你明知道我接近剑宗的长老想要出去,却对此事半点不提。明明回来就是为了审问我,却要当什么‘再生父母’,是不是试探我很有意思?这几天,宗主可是查明了真相?我是妖,还是魔?”
她抬起下巴,感觉有液体流进了脖颈,“妖如我这般软弱吗,魔有我这般残缺吗?是,我是想要出去,我是不像表面上那么恭敬。你觉得给我衣食,不让我受刑我便会感恩戴德了吗?错了!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这里!”
她的声音近乎嘶哑,但还是继续说:“你以为这个破地方很好吗?鼻孔朝天的弟子、莫名其妙的长老、还有……高高在上的一宗之主。犯了一点错误就要被关到牢里去。只要触怒了你,要么就长跪不起,要么就要承受上位的威压……这里冷冰冰得可怕,一点也不像凡人向往的修仙圣地。”
洞内寂静无声,周围的光辉暗了一瞬。
傅灵在模糊中听到了衣物磨擦的声,李青尘的声音也像是藏在了夜色里,晦暗低沉。
“你怕我?”
“怎么不怕?”傅灵勉强笑了笑,“您是一宗之主,一个眼神就能让人生不如死,一句话就能让修士战战兢兢,我只是一个凡人罢了。”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能做什么?我只有这条命。本以为到剑宗能解除误会,没想到会身陷囹圄。若是被你关到死,还不如当初一头撞死在你们的剑宗石碑上好。”
话音一落,她倏然觉得浑身发冷。
像是隐隐的晦暗意念爬满了整个洞府,山壁和灵植都发出了无声的嘶叫和哀鸣。
半晌,李青尘道:
“剑宗的石碑已被我削去一半,不可再被你染红了。”
他起身,拂袖消失。
傅灵只觉得轻薄的衣物在她的眼前一扫,似有一点积雪蹭过她的下巴,在她回过神前,那点冷意就消失了。
她看着空荡荡的洞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只能摸到一手的湿漉。
她怕李青尘再回来,不敢再睡。但抱着手臂时,也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傅灵睁开眼就看到镶嵌在头顶的明珠。
感觉到身下不同于石凳的触感,她一瞬间就坐了起来。
她怎么躺在李青尘的床上,难道是半夜昏了头吗?
【别害怕,李青尘不在这里。】
“系统……”
有系统在,傅灵放松了不少。但她还是站了起来。
昨夜莫名发了热,许是睡了一觉精神好了不少。
她意味不明地将视线从石床上收了回来。
“系统,我以为你会一直装死。”
【我不会放着你不管,总会找机会上线。】
傅灵想跟它说昨夜发生的事,想了想还是全都吞下去了。她摸索着坐回到石凳上。
“昨日我刚找到出去的突破口,但是被李青尘发现了。现在只能想办法强行破开这个禁制,但一时半……”
话音未落,她倏然看向洞口。
虽然她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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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听不清,但对周围的感知更为敏感。今天洞外拂进来的空气格外地凉。
她试探地迈出一步,一瞬间,阳光洒在了她的脸上。
剑宗凛然的灵气和远处弟子飞剑破空的声音都悉数撞在了她的胸口,傅灵不可思议地伸出手。
她竟然……出来了。
“系统,我出来了……”
【是禁制失效了?】
“不可能,李青尘的法力不会失效。”
【那就是李青尘撤回了禁制,宿主是怎么办到的?】
傅灵想到昨晚,下意识地摸了一下眼睛,“我暗示裘双双,应该是她帮我说了好话,放我出来。”
【果真如此吗?宿主昨夜和李青尘还说了什么?】
傅灵喉咙一动,“我不愿说,不是为了别的,是不愿你担心。我昨夜以命威胁他,他堂堂一个化境大能,不会为了一个凡人违背天道,徒生心魔的。所以才会网开一面。”
【原来如此,宿主还是要小心。】
她勉强一笑,其实她省去了自己昨晚的又哭又闹的事。昨天的恐惧和愤怒半真半假,一半是试探一半是真心。她只是没想到自己真的能逃过一劫。
还出了洞府。
更让她震惊的是,片刻几个送物品的小弟子过来,告诉她李青尘已经离开剑宗了。
傅灵倏然一愣。
————
夜色如阴云缓缓笼罩整个剑宗。
议事堂内,李青尘坐在主位。眸光沉静,带着一身峰顶的凉。
几位长老坐在下位,面带恭敬,眼神游移。不知宗主深夜召集他们来此,所为何事。
且看宗主似急匆而来,金袍微散。往日面色平静,却余威冰冷,让人不敢逼视。今晚却眉宇沉郁,周身似潮寒凉。
李青尘道:“我需离宗七日。”
所有人一愣,“宗主,您不是刚回来不久。可是又发现了什么秘境,还是因为妖族魔类作乱?我等可……”
李青尘抬起手,屋内霎时安静。他道:
“一己之事,不牢各位费神。我离开后,宗内事物照常由秦钟处理。尔等需谨记,严明法纪,勿让任何人靠近别缘峰,有任何事只等我回来处理。”
秦钟一拜,更是不明。只有一直神思不属的裘双双眉头一跳。
李青尘放下手,指尖落在袖口。微微一捻,似乎能触到上面的潮湿。
他道:“我只有这一条戒律,请各位牢记,若有违规者,罪无可恕。”
话落,如同碎星散雪,骤然消失。
室内恢复安静,众人一头雾水。
宗主因为私事,还要离宗七日。宗主双亲亡故,正阳真人又早已仙逝,且他百年来独身一身,有何“私事”值得他离开得如此匆忙?
又再三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别缘峰。
这倒是怪了……
“裘师姐。”郭昆对裘双双拱了拱手,对于这位当年和宗主关系较好的师妹,他认为能问出些东西。
裘双双回神,马上道:“莫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
郭昆一笑,转移话题,“庄师兄还未出关吗?”
裘双双赧然,她收敛神色,无奈摇头:“你知道他现在……身体特殊,没有大事轻易不见人。这次和他寻找邪修回来,就再也没见过他一面。”
郭昆叹口气,又道:“既然宗主不在,你也帮着那两个弟子向秦师兄求求情,放他们出来吧。”
裘双双看了离开的背影,低声道:“我倒是想求情,只可惜宗主一走,秦钟恐怕会更为严格,方能彰显他的公正。”
郭昆苦笑,“罢了,等宗主回来再说吧。我只是不明白,为何让所有弟子都不能靠近别缘峰,就连长老都不许。若说是为了那个凡女我却是不信的,难道是因为在里面藏着上古的珍宝?”
他说得随意,裘双双却是面色一变,她下意识地想到那双平静的眼,心中不安如同烈火烧灼,烧得她刚伤过的胸口都在疼。
她勉强提了一下嘴角。
“谁知道呢,宗主的心思从来都没有人猜透过……”
罢了,也许只是她的胡乱猜测。
傅灵看着远处大亮的天空拧眉。
她不语,几个小弟子以为她忧心暂时不能离宗一事,几天接触下来只觉她平和安静,并非秦长老说的那般可怕,因此解释道:
“宗主下令,凌姑娘可以出洞府,但不能出别缘峰。他七日便可回来。宗主的行踪一向无人敢问,但是这次我们私下都在猜,宗主是不是为了人妖边界一事。”
另一弟子皱眉:
“人妖边界常年有妖族作乱,这等小事怎能劳烦宗主亲自出手?”
“这并非是我胡说八道,宗内的人都在猜。人妖边界千年前就已定下,且立下契约,擅闯者格杀勿论。两族都恪守这个铁律,直到百年前新妖王出现……”
“我知道!那个妖王实在太过狡诈!百年来他不断推扩边界,仗着契约明目张胆不知杀了多少修士!特别是水灵根的修士,听说被他抓到的就没有不形魂俱灭的……宗主这次离开,恐怕就是为了和其它宗门商议此事。”
听到“妖王”两个字,傅灵灰暗的瞳孔里像是被石子投出涟漪。
她闭了一下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问。
“多谢几位仙人。”
“姑娘客气。”
小弟子们离开后,傅灵就坐在门口,仰头看着太阳。
洞府外的风真的很凉,吹得她摇摇欲坠,这里也安静得可怕,没有灵植舒展叶脉的声响,也没有微尘飘在暖阳下的落絮声。
李青尘走了,她是不信对方会为了抓她的把柄欲擒故纵的,那就只能是为了妖族的事。
走得正好,她也能少些麻烦。趁此机会找到自己的洞府,她就能回家了。
想到对方回来后发现人去峰空的样子,她就不由得想笑。
“哈哈,系统……我终于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