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位新人入公司时都会学团内的固定曲目，多人团舞学习也是必要的一环。故而即使是半道入团也无需重新学习，简单磨合团舞走位便能直接上播。
姜至只在二团和其他四个人磨了两天就被赶鸭子上架，通知开播。
“都别紧张啊。”孙新云背着手在化妆间转悠，活像微服私访的皇帝大人，“就当和平时练习一样，别紧张。尤其是两位新人。”
这次人员调动被塞入二团的有两位新人，姜至看着倒还好，阖着眼靠着椅背一声不吭任由许缈摆弄，玻璃柜台摆放的bjd娃娃似的。另一个生着一张小圆脸新人紧张到坐立难安，瞧着只进气不出气了。
此刻顾佳远也顾不上这些天因为害怕一直没和姜至搭上话的事了，只想找个人说两句缓解自己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我都要吐了，第一次播你都不紧张吗？”
姜至反应了两秒才发现是在和自己说话，许缈正拿着把眼影刷在他眼尾扫来扫去，只能虚虚撩开一只眼看过去。
冷白的灯光随着他侧身的动作徐徐落下，晕染深色的睫根，在脸上洒下一片疏离的淡影，连眼珠倒映的光都显得冷若寒霜。
顾佳远刹那间胃不痛了头不晕了，僵硬地直起身子，似乎是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干笑两声自顾自接话：“也是哈，你肯定不紧张。”
姜至咽下涌到嘴边的话。
才怪。
不紧张才怪。
昨晚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凌晨三点一个视频电话打到海市“慰问”乔衡。那头的人睡眼惺忪，但也没发脾气，他一向以姜至唯一好兄弟自居，自然眼尖地发现了这人的个性签名从【=︿= 】变成了【(>﹏<)！></)！>
他不仅没睡好，大半天了，一口东西都吃不下去，饿得眼睛都在发晕。
“好啦。”许缈合上眼影盘，“画完了小姜，你可以去休息一下，还有小一个小时呢。”
姜至睁开眼，凝视镜中的自己。果真如孙新云所说，给他脖颈上箍了颈环头发上别了发卡，尽心尽力的孙运营还不知道从哪翻出来毛茸茸猫耳帽给他戴上了。
这次开播他刚好赶上了特殊主题，二团没出事之前和别的男团团播一脉相承，西装皮鞋，走的是成熟男人风。有粉丝喊着看腻了想看些不一样的，前运营就弄了个风格投票，投着投着竟然透出个轻亚风来。
没来得及实现，有两个成员便携手双双跑路。
姜至随手捏了捏垂在胸前的毛绒球，发现猫耳尖分外灵活地抖动了两下。奇怪的耳朵缀上被扫的红艳的眼尾，姜同学像是摸到了烫手山芋，火速撒了手，却还是没逃过孙新云的火眼金睛。
“可爱吧？我废了老大劲才找到的，是不是特别符合你的人设？”
姜至：……
他合理怀疑那两位前辈是不想打扮成这个样子才连夜跑路的。
*
二团的直播方式是开场团舞，接着成员站桩，有观众刷对应的小礼物便上前跳舞。再就是老生常谈的双人跳舞PK以及最后的王位争霸，通俗一点来讲就是所有团员的打PK，比的就是哪家粉丝能刷钱。
团里的团舞对姜至来说还算友好，舞台灯光会全部暗下来，只留影子营造氛围感。只需要简单摆弄四肢，配上运镜和音乐，远远看上去还能像那么回事。
场地暗下来的一瞬间，姜至在手心画了个握拳的简笔小表情贴在心口，悄声安慰自己：
没事，姜至。
不会死人的。
姜至憋着一口气跳完整场开场舞，从孙新云频频点头的动作来说，应当是没出什么错，他不动声色吐出一口热气。
不得不说满嘴跑火车的孙新云其实很适合主持这个工作，三言两语就把直播间的氛围带了起来，涌入直播间的老观众被影响了彻底，叽里咕噜发起了弹幕。
【好久不见了哇，快让我看看我家孩子。】
【太久没播我的粉丝灯牌都暗了！以后不许动不动就停播！】
“哟，感谢各位的挂心，以后保准不会让哥姐的牌牌暗下去了。”孙新云说，“为表歉意，我们给带来两个新人，希望哥姐们看得高兴。”
【我看到宣发照了！有一个长得好漂亮！快让姐姐看看是不是照骗！】
【＋1，刚好我爱播跑路了，不是照骗的话钱留着给漂亮新人刷。】
“那哪能照骗呢？！”
直播间镜头丝滑切到新人脸上，顾佳远呼吸停了一瞬，弯着眼笑眯眯打了个招呼。
【这位是可爱型的呢。】
【萌，像我前爱播，符合我的口味。】
镜头右移，缓慢停在姜至脸上，热闹的直播间陡然静了下来。
他没做什么表情，只缓缓俯身鞠了个躬。镜头中黑色的毛绒耳朵向下勾出圆润的曲弧，又随着起身的动作晃荡两下，直愣愣在脑袋上竖立起来。
高清怼脸镜头下的容貌仍旧挑不出任何瑕疵，许缈用黑粉色的蝴蝶发卡卡住了他一侧的发丝，让那张极具冲击力的脸更加一览无余。长直的睫如蝶翼轻垂，冷淡疏离，每一寸都无可挑剔。
【……】
【……】
【……】
死寂后是一片沸腾：
【ai的吧，哪有真人长这样。】
【你们有这种好货为什么藏着掖着？】
【冷脸猫耳男，美而萌之……】
【不好，我的钱包！】
孙新云暗自点头，观众的反应完全在他预料之中。他压下疯狂上扬的嘴角，继续主持：“我们马上开始今天的直播，各位哥姐可以刷对应的小礼物让喜欢的主播跳舞哦。”
说着，他拖动鼠标，把各成员的代表礼物P到屏幕上方。代表姜至的小玫瑰顷刻间爆屏，票数一飞冲天。
【快快快，让我看看小漂亮跳舞！】
【光看这张脸他做什么我都会原谅的……】
满屏的玫瑰花组成绚丽的花束在屏幕中央炸开，这是姜至完全没预料到的情况。三两成员扭头扫了他一眼，万炎眼中的厌烦分外明显，姜至没功夫搭理他，挺着僵硬的背脊走到C位。
【完全高冷小猫，喜欢，我再送一点。】
此刻姜至的票数已经逼近三千，死寂许久的二团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过这么热闹的开场了。
熟悉的音乐在耳边响起，姜至心里顿时咯噔一响。音乐都是根据练习库里的曲目随机播放，刚好是他极其不擅长的、需要扭腰的、性感曲目。
姜至一紧张便习惯性地拽胸前的卫衣抽绳，可拽到的只有两颗毛绒球，连带着头顶的猫耳朵跟着抖动。看得直播间网友一口一个可爱，连孙新云也暗自嘀咕，心说这也太上道了，完全符合他给的人设。
可姜至也无心理会直播间天花乱坠的夸赞，跟随音乐缓慢扭动腰肢。
……
孙新云看着他跳舞，眼里的光彩暗淡了下去，看来临阵磨剑计划大失败。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姜至扭个腰也能扭得方向不分、乱七八糟？为什么性感的腿部动作还能把自己两条长腿扭成麻花状，大有左脚绊右脚的架势？还有，为什么手部动作真的像自由搏击？！！
直播间二度沉寂。
【？】
【？】
【我的妈！难堪的钥匙！】
【ai的吧！哪有真人跳舞跳成这样！！】
【哈哈，别闹了宝宝。快把真的舞蹈拿出来给姐姐们看。】
【我感觉这张脸被亵渎了……】
【好爽的脸，不好，我的眼睛。可是好爽的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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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的眼睛好辣。】
姜至臊得整个人都在冒热气，但音乐没停，他只能继续。于是乎直播小几百号人眼睁睁看着他蛄蛹了一堆不明动作，并且越来越诡异——
扬臂的动作能跳成肘击；扭胯像无实物呼啦圈表演；落脚点是国家机密，永远没有人能猜到他下个点落在哪里。
一条75级账号镶金边弹幕慢悠悠划过屏幕正中央：
【可以慢点跳吗？很多地方我还没笑够。】
显眼的弹幕落入所有人眼中，二团成员包括工作人员都绷不住笑了。
孙新云乐呵过一阵后又不免担心起来，好在姜至看上去稳得可怕。敛眉仰头的神态不像是被调侃的对象，反倒是拽的二五八万，看不上任何人的评价，大有一种唯我独尊神秘气场。
他向姜至投去一个肯定的眼神。
姜至没回应。
因为姜至想死。
他已经不记得是怎么完成后面的直播了，只能看见大屏幕上飘过的调侃，和耳朵边若有若无的嘲笑声。更糟糕的是，方才给他刷礼物的大姐恐怕是看不下去了，让他剩下的时间唱一首来听听算了。
点了一首超级难唱的《同花顺》。
唱跳俱废的姜同学开嗓后直播间陷入第三轮寂静。
【呕哑嘲哳难为听。】
【？你真是ai吧？真人能唱成这样？】
【别这样，ai比他唱得好听多了。】
【关闭音量看脸可食。】
一条条弹幕入眼，姜至垂下眼睛。
他不想赚钱了，他想遁地逃走。
好在见证过姜至“无与伦比”的唱跳后，没人敢对他好奇了，他也自觉把自己塞进小角落当吉祥物。
团播初体验，大失败。
由于是刚开播，直播没有持续多久，也不会一上来就打PK，二团很早就下班了。今天流量可观，不少路人看见姜至的脸点进直播间虽然大半都被诡异的舞姿吓跑了，但也不乏有留下看乐子顺手给其他成员刷礼物的路人观众。
除了姜至外，其他成员都觉得这是个绝佳的开始。流量上去了，前些日子的消沉自然而然一扫而空。今个万炎赚了不少，他本身长得不差，属于很有特点的长相，跳舞也好，吸引了不少人刷礼物。
他随手脱掉身上的皮衣外套，故作无意开口：“果然实力才是硬道理。”
“怪不得真正男团里的花瓶会被骂。”
姜至用卸妆棉敷脸的动作一顿，没吭声。一个人卸完妆背着书包离开了公司，挂着的小狗玩偶也没了声响。
*
寝室唯一留下的挂科室友也重修完毕，整个宿舍只有姜至一个人。他没吃饭心情，只草草扒了两口泡面就溜进浴室洗了个澡。柔软的黑色发丝垂落在额前，半遮住眼睛，姜至趴在桌上，给乔衡打去了视频通话。
乔衡正在游戏里激战：“怎么了姜小至，今天直播怎么样？顺利吗？”
他没看成姜至直播，因为主播本人十分神秘，坚决不告诉他直播号，说什么有缘自会相遇。
姜至语出惊人：“乔衡。”
“我不想活了。”
乔衡吓得一个哆嗦，游戏也顾不上打了，手忙脚乱切进姜至朋友圈。
坏事了，那只颜文字小狗已经哭得水漫金山。
“你骗我。”
姜至直愣愣看着他，桌面上的冷调台灯斜斜切过他半张脸，如同坚冰覆雪更加冷硬。可湿漉漉的发稍坠落的水滴不偏不倚划过他的眼尾，倒似一滴不伦不类的泪水。
他抿了抿唇，轻声控诉道：
“他们都是正常人，觉得我跳得可丑。”
“根本不会有人觉得我跳得可爱。”
没有情人，他也不是西施，是丑小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