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通闹腾，实验室之前所有的紧张、压抑和悲伤都被驱散了。
奇迹，真的以一种最“小呆”的方式，诞生了。
不过，实验室里欢快的气氛尚未持续几秒，陆斯年脸上那的笑容就被寒风吹散，骤然消失。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牢牢锁住那个还在同秦屿傻乐的虚拟身影。
“陆槑槑，你是不是傻？”
小呆转过来：“啊？”
她眨了眨眼，似乎没反应过来，
但脸上的笑容在陆斯年的逼视下，渐渐僵住了。
陆斯年却不给她思考的时间。
那积压了太久的不满、后怕和愤怒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劈头盖脸地砸向小呆。
“谁允许你那么做的？！啊？！谁给你的权限，谁让你挡上来的？！你以为你是什么？金刚不坏的超级AI吗？！”
“我……想救老板你嘛……”
小呆的声音弱弱的，完全被陆斯年的声音覆盖。
“你那叫救人吗？你那叫自杀！鲁莽到不计后果的自杀！如果不是……如果不是你的狗屎运，你现在就是一坨彻底烧毁的废铁！连回收站都嫌弃的电子垃圾！还用失忆来给我们惊喜？你知道吗？我都去了你的追悼会！”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
小呆被他骂得彻底懵了。
方才的欢欣和得意瞬间被击得粉碎。
她那虚拟的身影微微颤抖起来，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
小呆下意识地低下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连那根精神抖擞的呆毛都无力地耷拉了下来，蔫蔫地贴着她的额角。
“我……我只是……”
她试图小声辩解，声音带着哽咽的电子杂音。
“……当时……当时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能看着老板你……”
“没有别的办法就选择最蠢的那个？！”
陆斯年厉声打断她，胸口的起伏有些大。
“你的逻辑判断模块是都被格式化了吗？！”
他的怒火并未停歇，而是直接刺向了最核心、最沉重的那个问题，字字如刀，见血封喉。
“陆槑槑！你想过左圆圆吗？！啊？！”
“那具身体不是你的玩具！那不是一堆可以随意报废的零件！那是左圆圆！一个活生生的、有自己人生的人！”
“谁给你的权利，用她的身体去做这种自杀式的决定？”
“现在好了，因为你那‘伟大’的牺牲，她死得透透的了！连一丝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你满意了吗？”
这番话比任何关于个体安全的指责都要沉重百倍，如同最冰冷的审判，瞬间将小呆彻底击垮了。
大颗大颗虚拟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往下掉。
一旁的秦屿吓得大气都不敢说。
小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更加汹涌地奔流而出。
是啊……左圆圆……
那个总是温柔笑着的女孩……
那个自己曾经承诺过，只是“借住”，会好好珍惜这具身体的女孩……
她当时只想着救老板，她甚至……甚至没有在那一秒钟里，想到左圆圆。
灭顶般的愧疚和罪恶感瞬间将小呆吞没。
这远比被骂电子垃圾，被指责鲁莽，被威胁要格式化她还痛苦千万倍。
“我……我……”
她试图说话，声音却破碎得不成样子。
“……对不起……圆圆姐姐……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真的没想……”
小呆哭得稀里哗啦，肩膀一抽一抽的，虚拟形象看起来可怜极了。
“呜……对不起……老板……对不起……”
她哭得话都说不连贯了。
“……我错了……呜呜……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不敢了……呜呜呜……”
虚拟影像开始出现不稳定的波动。
“……事已至此，先别哭了。这事的责任还是在我。”
看到她哭成这个样子，特别是影响的波动，让陆斯年的心又悬了起来。
那些已经到了嘴边的指责通通堵在了喉咙里。
怒火也被这冰冷的泪水瞬间浇熄，只剩下无尽的后怕和钝痛。
一旁的秦屿早就缩起了脖子，大气不敢出，悄无声息地，一步一步地挪向实验室门口，然后飞快地溜了出去，还贴心地把门带上了。
这种级别的“家庭纠纷”……
他还是不掺和为妙。
实验室里顿时只剩下陆斯年和那个哭得不能自己的全息影像。
小呆的抽泣声不断传来，陆斯年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刚才的话……是太重了。
他知道那不是她的本意。
他知道她当时别无选择。
他只是……很难受，为左圆圆，也为她。
这情绪无处宣泄，最终却化作利刃，刺向了她。
“对不起小呆，是我的错，是我乱发脾气。”
陆斯年深吸一口气，所有的严厉和冰冷都从脸上褪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种沉重的温柔。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那件事，主要是因为我和刘备之间的斗争，导致他对我怀恨在心。你完全是被我牵连的。别哭了……看着我。”
小呆只是拼命摇头。
“是我对不起……嗝……圆圆姐姐……”
“听我说，”
陆斯年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却又异常柔和。
“左圆圆的事，不是任何一个人的错。是那些袭击者的错。明白吗？”
他的每一个字都说得缓慢而清晰：“刚才是我说得太过分了。你当时做的，是在那种绝境下，唯一能做的选择。你用……你用她的身体，做了她本人也一定会做出的选择——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所以，你没有玷污她的身体，你延续了她的勇敢。”
这不是开脱，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事实。
左圆圆本身就是个善良而勇敢的女孩。
小呆的哭声渐渐小了一些，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陆斯年。
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一丝不敢置信的希冀。
“真……真的吗？”
她抽噎着，声音小小的，影像也充满了不确定，甚至传来滋滋声。
“真的。”
陆斯年无比肯定地回答，目光沉静而温柔地注视着她。
“所以，不要再用这件事惩罚自己。左圆圆不会怪你。我……也不会。”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像过去那样，揉一揉她的脑袋，或者……
拥抱一下她。
但他的手指，毫无意外地，径直穿过了那片由光线构成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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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触碰到了一片虚无的空气。
陆斯年的手臂僵硬地停在半空中。
与指尖传来的空虚伴随而来的失落感，瞬间传遍全身。
让他感到刺痛与无力。
自己虽能设计出最前沿的科技，能够掌控庞大的商业帝国，此刻，却连触碰想保护的人都做不到。
小呆愣了一下，也下意识地伸出虚拟的手，想要回应这个拥抱。
当然，同样徒劳无功。
她的手指穿过了陆斯年的手臂影像，两者无法产生任何交集。
这一刻，物理距离带来的隔阂变得如此清晰而残酷。
小呆看着自己穿透过去的手，又看看陆斯年脸上那难以掩饰的失落，刚刚止住一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委屈极了。
“呜……老板……抱不到……”
陆斯年收回手，默默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深沉的温柔。
“没关系。”
他就这样凝视着哭泣的女孩，声音低沉而清晰，一字一句，仿佛要刻进她的核心。
“我会找到办法。”
“一定会找到办法，让你真正地……回来，做个人。”
这不是安慰，这是一个誓言。
确认小呆的意识完全稳定且活跃后，陆斯年深吸一口气，下达了下一个指令。
“槑槑，尝试脱离游戏服务器，连接回别墅的主终端。密钥和之前一样。”
这才是最关键的一步。
游戏世界只是一个临时的载体，数据还会被陆予彻监控。
真正的回归，当然是指回到她最初诞生的地方。
“好的老板——”
听到指令，小呆立刻收敛了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她闭上眼睛，似乎在感知和捕捉着什么。几秒钟后，她的身影开始变得略微闪烁，如同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
等在门边的秦屿这会儿也溜进来，不过，他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大约一分钟后，实验室的主控台屏幕上，核心的指示灯猛地亮起，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活力的频率闪烁起来。
同时，游戏里那个【呆圆圆】眼神中的星光次第熄灭。
成功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个熟悉的，带着点雀跃的电子合成音，通过实验室顶级的环绕声，清晰地响彻整个空间。
“链接成功！识别身份：陆槑槑！最高权限确认！老板！秦博士！我回来啦！真的回来啦！”
那声音里充满了回家的兴奋和激动，比在游戏里更加真实和立体。
“太好了！太好了！”
秦屿激动地跳了起来，差点把椅子带倒。
“我就知道能行！老板牛逼！我的呆……呃不，我们槑槑牛逼！”
他兴奋地转着圈：“走走走！必须庆祝一下！我知道离这边不远的地方新开了一家烧烤店，据说他们的烤肋排是一绝！还有啤酒……”
然而，秦屿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音响里传来一声极其清晰，又带着巨大失落和委屈的，拖长了调的哀叹。
“啊——烤——肋——排——啊！！！——啤——酒——啊！！！！”
小呆几乎是在“哭嚎”了。
“我、我吃不到！！！我又只能看着图片解馋了！！！呜呜呜……我的味觉传感器……它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