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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留下孩子

作者:渔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从医院出来后的几天没什么课,卫疏就开始盘算着找个新工作。身体受损严重,咖啡馆站一天累,格斗赛更是打不了,只能暂时再找个不那么累的脑力活,然后等恢复差不多再回去。


    格斗赛可是他有史以来最能挣钱的工作,卫疏没想过放弃。


    卫疏把简历投出去,凭借着高学历和各种比赛证书,很快找到一份家教。


    他之前觉得和别人沟通很麻烦,也懒得说话,因此从来没有考虑过费嗓子的家教。现在属于走投无路的下下之策了。


    但干了两天,发现这个高中生有些难搞。


    卫疏踏进沈家别墅时,黑色破洞牛仔裤裹着他瘦削的长腿,洗到发白的T恤外搭着一件带着铆钉的仿皮马甲,全是他在二手市场精心淘来的。


    他额头缠着纱布,隐约有血丝,鼻梁架着一副墨镜,尽管镜腿已经用透明胶粘过三次。


    “装,就硬装。”


    他对着走廊的反光墙面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这是他在这个富得流油的家教圈里赖以生存的人设——身残志坚的贫穷男孩。


    最开始他靠着这副惨兮兮的装扮,将家教价格提高了一半,也就维持到了现在。


    看来没了高收入来源,人是会变的,他以前从不会卖惨。


    卫疏推门进去时,少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双手在游戏手柄上飞快操作,屏幕上的赛车风驰电掣。


    “今天不上课,我要冲排名。”


    沈烁简短地宣布,语气不容置疑。


    卫疏将挂在肩膀的书包取下,从里面拿出教材。


    前几次课,沈烁用各种方式挑战他的底线,从当着他的面打游戏、订购限量版球鞋到不小心把奶茶洒在他的备课笔记上。


    今天,该结束了。


    游戏音效震耳欲聋,沈烁完全沉浸在虚拟世界里。


    卫疏走到沈烁身旁,静静看着屏幕上流畅的过弯操作。墨镜滑到鼻梁中间,露出一双灰色的眼睛:“你昨天排位输了七场,其中五次是在弯道失控。”


    沈烁的手指猛地停在按键上:“你怎么知道?”


    “你游戏ID是爆炸薯条,胜率58.7%,最擅长极限竞速,但弯道控制一直是你的短板。”卫疏平淡地叙述,仿佛在讲解一道数学题。


    “你调查我?”沈烁放下手柄,带着一丝不悦。


    卫疏拿出一本笔记,冷冷嘲讽道:“还需要调查么?在你旁边看一整天,狗也该看懂了。”


    他翻开笔记,里面竟是密密麻麻的游戏数据分析——沈烁的游戏习惯、操作模式、常见失误,甚至还有心理状态对游戏表现的影响曲线。


    “你......”沈烁一时语塞,他实在没想到卫疏真有两下子。


    才开始见这男生穿的痞帅,脸上还有伤,还以为是什么混混骗子。第一节课的时候,他对卫疏有些发怵,但发现这人除了脸冷了点,其实没什么脾气时,便放大了胆子。


    但沈烁不知道,卫疏想揍他已经很久了,但想到钱,想想还是忍着没发作。


    卫疏摘下墨镜,别在领口:“知道为什么你总是过不好这个S弯么?”


    他指向屏幕,“弯道速度的计算,本质上就是一道力学题。”


    卫疏在白板上画下一个受力分析图:“这就是你游戏中赛车的力学模型。最大静摩擦力提供向心力,速度超过临界值就会失控。而游戏中的抓地力参数,是根据现实物理设定的。”


    沈烁怔住了,游戏角色在屏幕上撞得粉碎。


    卫疏从书包拿出一份打印文件,扔在他面前:“这是游戏中的物理学讲义。”


    沈烁接过文件,翻了几页,眼睛渐渐亮了起来。那些枯燥的公式在游戏案例的包装下,突然变得有趣且可以理解。


    “你怎么会这么懂游戏?”沈烁的语气中带上了些对他的感兴趣。


    卫疏曾经在网吧打过工。有时候,帮客人代练游戏也是他获取生活费的一部分。


    但他没有说出这个原因,只道:“想知道?”


    沈烁点头。


    “那就好好学习。”


    他看向沈烁的眼睛:“我买不起你那双限量版球鞋,但在知识和游戏领域,我们之间的差距,是云泥之别。”


    我是云,你是泥。


    “可以说,你是我教过最差的学生。”


    其实是第一个学生。


    沈烁沉默了片刻,然后做了一件让卫疏意料之中的事。他主动关闭了游戏界面,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然后端正地坐到了书桌前。


    “那个,老师,”他犹豫着开口,“我们今天可以从力学开始讲起吗?”


    卫疏坐进宽大的教学椅,满意转了一圈,命令道:“自己把书翻开。”


    ……


    家教顺利结束时,沈烁像是闻见了什么,突然朝他凑近了一些,“老师,我一直觉得你身上有个香味。这味道真好闻,是喷香水了吗?”


    卫疏拧起眉,伸手碰了一下后脖颈,信息素贴盖得很紧,没什么问题。


    大概是医生说的,他怀孕了,激素不稳,容易产生味道。


    在医院的时候,他本身已经决定就算死,也决不和裴曳接触,不求裴曳帮忙。


    但这好像真的已经影响到他正常工作了。


    “不是香水,”卫疏离他远了一些,“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学你的习。”


    这时,房门被推开,是家里负责打扫整理的王姨。她端着一碟刚烤好的小饼干和两杯温热的牛奶。


    “少爷,卫老师,休息一下吧。刚烤的,趁热吃。”王姨笑着说。


    她轻轻将碟子放在桌角,动作小心,生怕打扰他们。


    几乎同时,一个约莫五六岁、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女孩像只小兔子一样从门缝里探进头来。


    这是王姨的女儿妞妞,她今天放学早,被妈妈接来暂时在员工休息区写作业,显然是忍不住跑来找妈妈了。


    “妈妈…”小女孩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看到有陌生人,又想缩回去。


    王姨走过去,摸摸女儿的头:“妞妞乖,妈妈在工作,你先回去写拼音,写完给你饼干吃,好不好?”


    妞妞乖巧地点点头,伸出小拇指:“拉钩!”


    王姨笑着,认真地和小女儿拉了钩,然后看着女儿蹦蹦跳跳地跑开。


    她转回身,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孩子小,不懂事。”


    “没事。”


    说完,卫疏的目光还没从王姨身上移开。


    她穿着工作服,可能一天要忙碌十几个小时,但刚才面对女儿时,那种几乎要溢出来的耐心是肉眼可见的。


    王姨收拾了一下旁边散落的几本书,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沈烁似乎对这个小插曲毫无兴趣,已经拿起一块饼干吃起来。


    卫疏思维却飘远了,脑海中形成一个画面。


    在某个不大的房间里,王姨结束一天劳累的工作,会搂着女儿,用温柔的声音检查她的拼音作业。


    母女俩分吃几块小饼干,灯光或许不亮,但彼此的眼眸一定很亮。


    那种平凡简单的幸福感,像暖流一样猝不及防地包裹了卫疏那颗因怀孕而焦躁冰冷的心。


    他之前以为,无法给孩子提供优越的物质条件,是绝对的原罪。可王姨和妞妞之间温馨的互动,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另一扇门。


    卫疏也想要那种可以握在手里的、能彼此分享的温暖。


    他已经不止一次看过类似的事情了,他觉得,自己大概还是渴望有个孩子的。


    “卫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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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你在想什么?”


    沈烁打断了他的思绪。


    卫疏回过神,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眼神里某种沉重的枷锁似乎悄然脱落了。


    “没什么。”他轻声说,眼神无意识地在那碟温热的饼干上停留了一瞬,“只是突然觉得,这饼干闻起来真的很香。”


    “小问题,不就是块饼干吗,”沈烁满不在乎道,“你想吃的话,走的时候就全拿走。”


    “不用,你记得复习功课,下节我检查。


    卫疏将书包朝肩膀一挂,便头也不回地绕过他走了。


    沈烁将书本一合,望着他的背影道:“……之前怎么没发现,卫老师还挺有范儿的。”


    —


    夜晚,廉价房屋的窗户玻璃被冷雨敲打着。


    唯一的光源是书桌上那盏昏黄的台灯,照亮了旁边已经冷掉的便宜速食面,以及两本二手教材书。


    投入看了一会儿之后,卫疏活动着有些发僵的肩膀,稍作缓解,又低头把冷掉的面条全部吃完。


    按部就班地做完一切事情后,他最终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高强度兼职后的疲惫,以及孕期的嗜睡感如同潮水般反复侵袭着他。


    卫疏忽然想起来,预约的打胎手术要到了,就在明天。


    白天的王姨和妞妞仿佛是一道导火索,一直扰乱着卫疏的心绪,让他心有犹豫。


    到底要不要打胎?


    就在准备合上书,拖着沉重的身体去洗漱时突然一种极其轻微的异样感,从他下腹深处传来。


    像是条小小的鱼儿,在温暖的深水里轻轻甩动了尾巴,蹭过了柔软的内壁。


    卫疏的动作瞬间僵住,全身的感官都聚焦于那一点。


    几秒的死寂后,那种感觉又来了。


    这一次更明确了些。不是一个点,而是一小片温柔的内在顶撞。仿佛有个小拳头,或者小脚丫,从内部小心翼翼地推了他一下。


    卫疏的手不受控制地抚上自己的小腹。隔着薄薄的衣料,那里的皮肤似乎还残留着那奇妙的触感。


    不是错觉,那是胎动。


    他一直以来试图去否定的生命,却总是在顽强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卫疏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小手轻轻攥住。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悸动的情绪汹涌而上,冲垮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


    他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腹部。


    台灯的光线在他轮廓完美的侧脸上投下阴影,长睫垂着,掩住了眼底翻腾的惊涛骇浪。


    他一直以为,决定打掉它,是摆脱困境的最好办法。


    可就在这一刻,当这个小生命用这种方式与他再次进行交流时,忽然意识到,这其实不是一个象征屈辱的符号,而是活生生正在成长的生命。


    即使没有另一个父亲,即使前路艰难得可怕,他也可以给这个孩子一个家,一份他从未得到过的爱。他应该振作起来,不应该逃避困难,像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承担起这一切。


    这个孩子,不是任何人的后代延续,而是作为他卫疏孩子的开始。


    现实的考量依然存在,但此刻被一种更强大的情感压了下去,他战胜了心中对生孩子的恐惧,并且不再对这个意外之子怀有偏见。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真正意义上,完全属于他的亲人。


    窗外雨声未停,但卫疏内心逐渐变得宁静而坚定。


    他轻轻抚摸着腹部,感受着那已烙印在感知里的生命律动。


    往常冷硬俊帅的脸庞,竟流露出一丝不符酷哥人设的母性光辉。


    冷酷的青年用一种低不可闻、却掷地有声的声音,对腹中的孩子说:


    “……别怕。”


    “爸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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