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云观月鼻音浓重地应了声，轻轻推开蒋承意替她拭眼泪的手，转而用自己的手背使劲抹了抹眼角。
“我刚才哪句话说错了？”他耐着性子问。
“没有，你说得都对。”她一口接一口地喝粥，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
他乐起来：“那你在气什么？”
她顿了顿：“你知道我过两天要去面试。”
“我知道。”他问，“什么单位？”
“……我就是要面试。”云观月低着头，嚼着嘴里的米粒。
蒋承意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再一次强制地把她的脸掰向自己，眸中有星星点点的笑意：“面试和不吃饭有什么关系？”
“我不够瘦。”她嫌弃地推开他的手，没有成功。
“你找的是什么工作？”他又捏了捏她的下巴，好奇道，“卖减肥药？”
“不是。”云观月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他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那你要这么瘦干什么？”
“我……”她心虚地连眨几下眼，压低声音，“瘦了比较好看。”
“你现在还不够好看啊？”蒋承意大惊小怪道。
她一言不发，固执地看向别处。
见她这样，他在隔壁桌两个小男孩的面前打了个响指。
“干嘛？”其中一个小孩问。
“小孩儿，你们看这人漂不漂亮？”蒋承意问，“实话实说。”
两个小男孩盯着云观月思索良久，齐齐点头。
蒋承意终于松了手，认真地说：“你看，小孩子是最不爱撒谎的，都说你漂亮。”
云观月不想和他急眼，沉默地坐在一旁。
“你还想瘦成什么样子？”他从她面前的托盘里拿走一个汉堡，三两下拆开包装，啃了一口，含糊道，“骷髅骨架吗？”
“不是。”她重新开口，“我只是想尽可能瘦一点。”
“我告诉你，这点儿肉，我把你当排骨卖了都嫌亏。”他被嘴里的面包屑噎了噎，伸手夺过她手里正在喝的可乐，就着沾了口红印的吸管吸了一大口，“你说实话，是不是去卖减肥药？”
“说了不是……”她看着他喝完重新放回自己面前的可乐瓶，无奈道，“你拿去喝吧。”
他无所谓地把可乐瓶拿到自己面前。
云观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我只是去面试一个……节目。我瘦一点，也许他们要我的可能性会比现在高。”
“不是让你打扮得个性点儿吗？”他意外地没有追问，咽下嘴里的食物，正经道，“你现在这样，就是个性。”
她递给他一张纸巾。
蒋承意接过，擦了擦嘴角的油：“我不信所有人都喜欢排骨精。”
“怎么能这样说别人。”云观月笑起来。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人也没说一定要瘦了吧唧的，全面脱贫都多少年了，偏偏你云观月整这出，我都不知道现在流行饥荒年代的身材。”
“我发现你……”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怎么突然又活泼起来了？”
“这个问题你怎么不问你自己？”他把纸巾团在手心里，“谁给我吓成这样的？”
云观月虚掩着嘴，低头笑出声来。
“十来年了一个毛病都改不掉，好意思说自己不磨叽，”他把她剩下的可乐喝光，“千万别让云听泽学你这点。”
“哦。”她应道。
“云观月，我说认真的。”蒋承意忽然正色道。
她点点头，认真地看着他：“嗯？你说。”
“我刚才，以为你……心梗。”他盯着她愣了一会儿，“别不吃东西了，现在这样多好。”
云观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记忆中的少年跃然眼前，只是看着他，只是笑。
她明白蒋承意的意思。
他一直都是个很善良的人。
就因为他善良，因为他是真的关心她的身体状况，云观月做不到敷衍他，更做不到欺骗他。
可是她没办法不减肥。
哪怕真实情况像他说的一样，没有人在意她是胖是瘦，她也得减。
在她看来，所谓综艺、真人秀，始终需要收视率，需要观众，节目组的本质是商人，自然会选择最有可能为节目带来人气的成员。
很无奈的是，现在的主流审美就是白幼瘦，想要迎合观众市场的偏好，她只能再瘦一点儿。
要说她保持现在这样的身材也不是不行，很多胸有文墨，或是性格开朗，谈吐幽默的人的确不需要过度在意自己的身材，因为她们自身的人格魅力已然盖过一切。
可惜云观月是个毫无魅力的人。
可惜她需要这次机会。
可惜她需要这笔酬劳。
“说话。”蒋承意皱了皱眉。
“我没什么想说的，谢谢你替我考虑这么多。”云观月笑了笑。
“一天至少两顿。”他思索片刻，斩钉截铁道，“回去拍照发我。”
“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真的。”她继续笑，“不用担心我。”
“武馆的学员联络册里，有你父母的电话号。”蒋承意一派自得地靠在椅背上，“除此之外也有别的办法。”
云观月终于笑不出来了：“你是无赖吗？”
“承让。”他把她喝了一半的粥推到她面前，“喝完。”
折腾了一大圈，云观月终于拿到蒋承意的《心意六合拳密传》。
傍晚六点整，蒋承意果真发来消息：【饭。】
云观月已经为中午多喝的一碗粥、半杯可乐，以及被蒋承意威胁吃掉的一块肉饼内疚多时，好脾气如她，此刻也产生了不回复的冲动。
【半小时。】
【我知道你看到了。】
他继续发。
她下意识地咬住嘴唇，开始用牙齿撕唇上干燥翘起的表皮。
她思考片刻，找到徐芊的聊天框：【芊芊，你吃饭了吗？】
对面秒回：【正在吃！咋啦】
【吃的是什么呀？】
徐芊果然回复了照片。
【哇，看起来真不错~】
【你先吃饭吧，我没什么事了[微笑]】
云观月回复完徐芊，又仔细看了看图片里吃了一半的一荤一素，这才敢转发给蒋承意。
【[图片]】
【我正在吃！】
蒋蛮人：【五小时前你的指甲还是浅色。】
云观月倒抽一口凉气，放大图片，果然看见了图片一角徐芊拿着筷子的手。
黑色美甲。
她贼心不死地回复：【刚做好的，怎么样？】
蒋蛮人：【和你的美甲合照一张，发过来。正脸，三分钟。】
她彻底没了法子，只好灰溜溜地走出房间。
老爸不在，餐桌上只有老妈和云听泽。
老妈一见她就问：“宝贝，吃饭了吗？”
云观月笑了笑：“我现在吃。”
老妈拍了拍一旁吃得正香的云听泽：“小泽去帮姐姐拿碗和筷子。”
“我自己拿就行了。”她边推脱着边往厨房走，满嘴油的云听泽已经先她一步把碗筷拿到餐桌上。
“谢谢小泽。”云观月摸了摸他的后背。
云听泽笑着应：“没关系！”
“应该是‘不客气’，”老妈纠正道，“如果姐姐说‘对不起’，小泽才回‘没关系’。”
“不客气！”他丝毫没有被点出错处的不悦，又笑着说。
“真棒。”云观月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她捧着空碗思考了一会儿，最终磨磨蹭蹭地往里头夹了几朵西兰花。
一只手端着碗，特地露出自己的手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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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照，发送。
蒋蛮人：【鸟比你吃得多。】
她不情不愿地往碗里多夹了两片瘦肉。拍照，再发送。
【这样可以吗？】
蒋蛮人：【多五片肉。】
云观月咬了咬后槽牙，照做了。
蒋蛮人：【明天继续。】
她生着闷气，没有回复他。
蒋蛮人这个外号真是一点都没取错！
次日一早，云观月一丝/不挂地站在体重秤上，面露惊恐。
四两！
比前天重了整整四两！
明天就要面试了！
她抬头看了看镜子里自己微肿的脸。
今天是最后的机会，她说什么都不能再吃了！
蒋承意什么的……
要是生气了就等明天面试以后再哄算了。
也不对。
蒋承意如今的脾性和以前相差太大，她到现在也没太摸清楚蒋承意现在的脾气如何，虽然他近来似乎比前段时间活泼一些，但她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于是云观月花了将近半小时，在网上精心挑选了今天的两顿饭。
没有出现任何身体部位、没有任何她不能吃不爱吃的食材、没有出现任何高热量的与她最近减肥人设相违背的食物、没有诡异的背景、没有其他提示性物件。
中午十二点半，云观月自觉发送了照片。
二十分钟后，蒋承意回复。
【云观月，你还记得我以前学什么吗？】
她不明所以地回复：【记得呀，你学计算机~】
【找到这张照片的来源，对我来说不难。给你一小时改过自新的机会。】
云观月恨铁不成钢地把手机扔在床上。
二十分钟后，她发过去新的图片。
一碗炖蛋，一杯蔬菜汁。
【明天就要面试了，我保证面试之后就不这样了！！！[大哭][绝望][委屈][抱拳][诚恳]】
蒋蛮人：【晚上多吃点。】
云观月松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舀了一勺炖蛋。
这也算液断吧。
在电脑前敲键盘至傍晚六点，蒋承意又发来信息。
她坚决认为今晚是自己明早起来脸肿与否的决定性时刻，思来想去，决定假装忙碌，过几个小时才看到他的消息。
反正她想不出来除了找家长以外，他能有什么别的办法管她。
找家长她也不怕，一顿两顿的，她爸妈才没有蒋承意这么难伺候。
半小时后，蒋承意用行动证明了他到底有多难伺候。
“你家现在正在吃饭吧？”视频一接通，蒋承意的声音就在云观月的房间里响起。
“……嗯。”她心虚地应了一声。
“去吃饭。”他说。
她看着他，倔强地没有说话。
他无奈地笑起来：“你不怕明天面试的时候晕了？”
“我明天会吃一颗糖再出发。”她嘟嘟囔囔地解释起来，“或者喝一杯葡糖糖水。”
蒋承意放软语气：“不差这顿饭，听我的，去吃。”
“我今天早上称体重，已经胖了。”云观月小声道。
他此时待在家里，肆无忌惮地大笑出声：“一晚上能胖多少？”
她不悦：“四两。”
“站起来给我看看。”他说。
云观月岿然不动。
“真看不出来。”见她这样，他也不恼，悠哉地盯着她研究了一会儿，“完全没有。”
“等你看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她的语气略显埋怨。
蒋承意却笑起来：“云观月，我不明白。”
“什么？”
“为什么你会认为瘦和美有关系？”
她少有地咄咄逼人：“难道不是吗？”
“不是。”他坚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