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大雨渐渐停息，邑令府中养了几只日日啼叫点卯的公鸡，日升之时未有动静。
玄玑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似乎为掩人耳目，提前离开了。
在床榻上坐起呆呆地醒神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袭飘逸白衣映入眼帘。
阳光透过极薄的窗纸似柔雾一般打到来人身上。那白衣竟然在飘忽之间闪射出斑斓的流光。
玄玑心说不愧是顾喧洲的妹妹，早听说顾喧洲有钱得很，从顾清砚身上这价值连城的流光锦中便可见一斑了。
“姐姐，”顾清砚轻飘飘地走过来冲着她直勾勾的眼神晃了晃手，“府中出事了。”
玄玑这才将自己的目光从顾清砚衣衫上转移到她的眼睛上。
“什么？”她如梦初醒。
顾清砚快速起床收拾好自己，两人一同前往前厅。
厅中已经有不少弟子等候在此，马荣也已经到了，紧蹙着眉站在邑令旁边。
这厢邑令一扭头，见到玄玑匆匆赶来，竟然快步迎上前，抓着她的小臂道：“仙人！那吃人野鬼昨日已经到访府中，求仙人拿主意啊！”
玄玑不动声色地用另一只手推开邑令抓着自己小臂的手，示意他回厅坐好详谈。
“邑令莫慌，先告知我原委。”
邑令确实是太慌了，好好地坐在太师椅上，双腿却止不住地打颤，侍从给他送来茶水，邑令拿茶盏的手都是抖的，“今日清晨，下人去后院打理府中所养的牲畜，到了鸡棚却发现棚中公鸡母鸡共十八只尽数消失了，而且现场与之前所说一样，并未留下任何痕迹啊！。”
玄玑严肃地点点头：“嗯，然后呢？”
邑令慌张地望向她：“仙人！这已经够骇人了！”
玄玑眨了眨眼，思及近日涧西流言不断，早就传说吃人野鬼四处偷鸡摸狗吸血吃肉，邑令心生恐惧也实属正常。
她又问县令：“你们之前说那邪祟经常出没在何处？”
“都在城郊。”
“城中未有类似事件发生吗？”
县令命下人拿来手帕给自己擦汗，摇摇头道：“没有，正是因此我才十分担心啊！我这府邸虽不在闹市中心，但离城郊也远着呢，怎么会突然被那野鬼盯上？”
玄玑也觉蹊跷，侧头看看马荣，这人仍旧眉毛拧成麻花，一言不发。
马荣八面玲珑，昨日与邑令交谈甚欢，玄玑遇见生人并不爱多话，加上没表情时就是一张冷冰冰的臭脸，出了事，邑令自然更乐意找马荣。
估计邑令刚才就跟马荣讲过此事，马荣对此没有头绪，这小老头才找上了玄玑。
玄玑直觉认为此事并没有传言那般凶险，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只得先将邑令安抚下来，找突破口进行调查。
“邑令先宽心，家中有多少牲畜？”
邑令招招手，管家立马站出来开始报菜名：“鸡十八，鸭九，猪三，牛二，羊六……”
管家嘴皮唾沫星翻飞，玄玑并不想细数他们到底有多少牲畜，叫停了管家，对邑令说：“按照之前的经验来讲，府上牲畜如此之多，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活人身上……”
邑令的腿又开始抖了，手撑着身旁的桌案，似是又要起身扑过来，张着嘴想说什么。
玄玑知道他的想法，立即出言打断了他：“在此事解决之前，我们会赠与贵府足够的辟邪符咒与法器，绝不会将邑令置于危险之中。”
邑令这才将撑起身体的手放下，心中稍微宽解地坐在椅子上。
“那便有劳各位了。”
玄玑点头：“还请邑令将发生过相关案件的民户地址交予我等，方便调查。”
邑令立马命人将早就准备好的案卷交与玄玑。
本以为是件小事，竟没想到案卷有好几卷，事无巨细地记录了受袭百姓家中信息。
此番出行是为带弟子历练，他们这些仙师无需过度干预，玄玑转头将案卷丢给了弟子们，带着众人找一间宽敞的房间让弟子们自己去分析案卷找到入手处。
路上碰到土行院一行人，毕拂云一行要前往历练地，在此与他们作别，风信鸿又缀在队伍之后，待众人都走开了，他兀地转头看向玄玑，露出了一个鄙夷的眼神，继而扬长而去了。
自己这二师兄向来讨人厌，玄玑无视掉他饱含恶意的眼神，翻了个白眼，欲走，余光之中又见风信鸿回头看了过来，他表情总不会有多好，玄玑没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利落地离开了。
没有发现对方在短暂驻足之后，突然深沉下来的眼神。
家中有牲畜消失的民户分布比较集中，大多在涧西城南边的城郊，紧邻着一座小山坡。
弟子们首先便怀疑山上有蹊跷，记下案宗细节与民户位置，众人前往城南。
印瑞阳深觉此事再简单不过，在城南将藏匿于山间的邪祟抓走便可打道回府，心情不错，与身边人有说有笑，众弟子之间的氛围十分轻松。
玄玑在队伍之后看着前方充斥着欢声笑语的人群，面上却没有一点轻松的神色。
邪祟作乱却不害人便说明此事并不凶险，玄玑忧心忡忡不是因为担心前路危机四伏，而是因为越往城南走，就离曾经的谢家越近。
可能是因为自己并不能光明正大地亮明身份，可能是剥开脊背的痛苦挥之不去，也可能是一夜之间亲人尽数逝去的恐惧铭刻心间，玄玑不敢靠近那座早就化成一片焦土的废墟。
她想让这些少年走慢一点，不要太早遇见她亡去亲人的魂魄。
实际上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很小，若是爹娘魂魄盘桓未散，以他们的修为功力，并不会在此当个偷鸡摸狗的小鬼，至少会杀到归墟道宗将她接走吧。
人总是喜欢胡思乱想，喜欢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玄玑既希望自己能再见一眼双亲亡魂，又不想他们流连于苦难人间。
“想见的肯定见不到了，”玄玑想，“是哪来的小鬼作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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涧西城对于脚程比凡人快许多倍的修士来说不算大，众人很快便到了城南的山坡之下。
附近有一处规模不小的庄子，有了彩云镇历练的经验，弟子们轻车熟路地摸了过去。
不单单是因为庄子里能提供住宿，其中很大一个原因是这种城郊山庄离集市远，采买十分麻烦，一般都是自给自足，所以里边一定养有许多牲畜。
肖嘉仔细翻翻卷宗，向众人道：“此座山庄前日刚刚丢失过猪羊，或许可以在那里找到些线索。”
马荣带队敲开山庄的大门，一名膀大腰圆十分高大健壮的护院豁然开门，门板带起的风将马荣的衣角凌空扇起。
马荣身高在男子之中不算矮，此时居然要仰头才能看见眼前人的表情。
这护院身上肌肉虬结，面部表情也十分狰狞，一看便知这人十分能打。
护院恶狠狠地打量了他们几眼，粗声粗气地说：“什么事？”
凡人之中的力士在金丹期的马荣面前依然是不够看的，尽管此人表情可怖，马荣却也并不发怵，拿出邑令准备好的令牌，三两句说明来意，叫护院直接去叫主人。
大汉咚咚地迈着沉重的步伐远去，不一会儿又咚咚地跑了回来，表情狰狞地做了一个颇显恭敬的“请”的手势将水行院一行人迎了进去。
此庄庄主是个瘦小的中年男人，姓谢。
谢庄主待众人十分殷勤，给这几十号人都准备了茶点，要将玄玑与马荣迎进内室。
此番出行是为弟子历练，私下详谈不妥，玄玑摆摆手，“谢庄主，就在厅中说吧。”
谢庄主看看厅中这些稚嫩的脸孔，犹疑了一下，突然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便欣然同意了。
提起邪祟作乱一事，谢庄主便心疼地数起庄子里近一月莫名奇妙消失的牲畜，范小源听得好笑，原以为丢些牲畜只有贫苦之家会如此心疼，没想到富贵人家竟也是如此痛惜。
可等了许久谢庄主还没数完，范小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丢这么多牲畜，就算是皇帝的儿子也得心疼一下吧？
谢庄主这山庄也实属倒霉，这一个月几乎每天都在丢猪，偶尔还猪羊一起丢，也得亏他家底殷实，要不然光丢这些个猪羊都够他喝一壶的。
“你家昨夜丢了牲畜没有？”玄玑问。
谢庄主表情有些丰富得过分了，瘦巴巴窄脸上的皱纹随着眉眼挤到一处，薄唇咧开老大，手一拍大腿：“怎么没有啊！昨日白天刚买回来的小猪仔，今早便又没影了！”
“你同周边民户交流过没有？平日里你那里丢了牲畜他们家里还会丢吗？”
“好像，我这丢了，他们那便不会丢。”
弟子们又开始翻卷宗，发现确实如谢庄主所言，一般都是几个小户一起丢，或者是庄子里自己丢，而且那些小户与庄子的距离并不算远，并没有昨日那种在城郊丢了猪，十里外的闹市之中又要丢十几只鸡的情况。
昨日之夜到底有何特殊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