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40-50

作者:ifcan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一路紧张兮兮地狂奔回去, 有人跟老角婶子打招呼,她都顾不得答应。


    回到家第一时间将装有药块的布团藏好,她才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顾不得休息, 她又在心里过了一遍要说的话, 然后便大张旗鼓地去隔壁敲门了。


    短短一个小时, 老角婶子没了孙子, 昏了头的消息就传遍了刘家村。


    刘老角和儿子刘大角回来的路上就听到有人抱怨,说老角婶子去了刘石头、刘正还有刘海家, 非要人家带着家里还在怀孕的媳妇儿一起去帮忙砍木头,做子母神的木像。


    还说什么要想孩子生出来, 就必须帮忙做子母神的木像。


    本来要是单纯这么说呢, 可x怜他们家没了孩子,这三家的其他人还愿意帮忙,砍一下树也没啥。


    但是, 这老角婶子又当着人家的面,不停地诅咒人家孩子也要丢。


    这可不就惹了众怒了,谁也不帮忙。


    听了这些话,刘老角回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用力扇了老角婶子一个巴掌,“你这个死婆娘去外面说这些话干什么?脑子昏了吗?”


    刘大角也跟着抱怨,老角婶子却根本不在乎他们的反应,只接连催着刘大角赶紧刻木头。


    她则去了厨房, 小心翼翼地煮鸡蛋, 烧火的时候,脑子里反复检查自己刚才做的事情有没有哪里露馅?


    最后摸了摸自己有点肿的脸,自顾自地点头,嗯,应该没有露馅, 她做得好呢。


    放松下来后,思绪就又回到了村东头的屋子里,想起了走之前张牙芽说的话。


    “兴姑你说,不管是做什么,我都要帮我儿子,把他的孩子偷回来。”


    “不是偷‘回来’啊,你们家的孩子没就是没了,现在想偷就只能偷身边还有孩子的。”


    这声音带着老年人行将就木的沉重感,幽幽的。


    “刘石头、刘正还有刘海家,脑袋、四肢和躯干,你想偷到完完整整的孩子。就要让这三家都拒绝为刻子母神的木像出力,只有这样我才能瞒过子母神,让它不保佑他们的孩子。这样才能,把他们孩子的一部分偷给你们家。”


    “好,好,我一定做到。”


    那时候老角婶子一心只想着,要赶紧去给自己家偷到孩子,根本顾不得其他三家的孩子被偷了一部分之后,会是什么结果。


    而现在,她一个人在厨房里坐着,终于想起了这件事。


    应该没什么吧?就算有什么,那也跟她没关系。反正也不是她家的孩子,就是……这药块得藏好,一定不能被任何人发现,连儿子和他爹也不行!


    ……


    “铛——铛——铛!”


    凡大事,必敲响的刘家村村钟发出了浑厚的叫声。


    村民们招朋引伴前往村东头,那里,兴姑已经支起了仪式,就等迎神上架了。


    “愚昧!无知!”兴姑的唯一竞争者——村医刘仁一边骂,一边脚步不停地跟着过去。


    “哟,这不是咱们牛气的阿仁大夫吗?怎么也跟着我们去拜佛哦。”


    “哈哈哈哈哈哈。”


    “搞快点,早点把‘子母神’迎回来,也早点选人,我还要尽早要孩子呢。”


    “呸,就你急!”


    “滚蛋!你那年难道没急?”


    吵吵嚷嚷的人群在抵达村东头附近时,不约而同地噤声。哪怕是满脸不相信的刘仁也没有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最前方的身影上。


    一身素衣长袍的张牙芽闭目而立,在她四周的地面上,画了一个圈,正好将她和供奉桌大大地围了起来,整体长度可能有两三百米的样子。


    在张牙芽跟前,刘老角一家三口跪在地面,刘老角双手捧着刻好的子母神木像,将它高高举过头顶。


    “吉时到,迎神!”苍老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张牙芽话落,已经得到她提前嘱咐的刘老角立刻开始膝行,绕着大圈,三跪一叩。


    在刘老角的背后,老角婶子和刘大角紧紧跟随。


    儿子啊,快回来吧!/孙子啊,来我家吧!


    “上供桌!”


    供桌上,孤零零的一座神的木像被摆放在那里。张牙芽上前靠近,左手缓慢拂过神像双眼。


    “神,已至!它来了!”张牙芽重新闭上眼睛,状似恭敬地低头“侍奉”在一旁。


    老角婶子最先响应,她重重地将头叩在地上。


    “成,成了吗?”有人摸着胸口,小心翼翼地确认。


    回答他的是身边人接二连三的下跪声,“拜见子母神娘娘!”


    原来,原本毫无灵光的子母神木像,在兴姑的手拂过开光后,竟真的迎来了神,眼眸的位置,成功点睛了。


    这难道还不是神迹吗?


    “拜见子母神娘娘!”


    所有人朝着子母神跪下,站在人群最远处的刘仁,在下意识跟着众人下跪后,才重新生出了质疑,却被旁边的人死死压住,绝不允许他说出一字一语的冒犯。


    良久,张牙芽示意众人离开,不要随意来打扰子母神,再由刘老角和刘大角一人一边,小心翼翼、屏气凝神地将供桌搬回了屋里。


    临走前,老角婶子紧张地悄悄来到张牙芽身边,低头问:“兴姑,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鸡汤、鸡蛋也一定按时给儿媳妇儿吃,那……”


    “放心吧。机缘已经开始凝聚,十天后,如果她可以轻松下床行走,就说明她体质恢复,可以挡煞迎子了,让她自行来找我就行。”


    “诶,诶,我知道了,谢谢兴姑。”


    老角婶子三人垂头离开,留在张牙芽这里的,还有他们麻烦张牙芽为他们迎子的报酬。


    ——


    “兴姑,您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了,我的痛苦才能彻底结束啊……”


    和上次相比,脸色虽然还略有不足,但至少不是奄奄一息的样子。


    张牙芽看着她求死的模样,没有劝,只是喊了她一声:


    “大角媳妇儿……”


    原本平静的女人骤然暴起,她如同嘶吼一般,瞪大了眼睛怒视张牙芽:“我不是!我叫霍书雪,我有自己的名字。”


    张牙芽叹息一声,她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没有风浪的大海一样,“这里谁会记得你叫什么名字?”


    “你以为那个苛待你、嘴脸丑陋的妇人,生来就叫老角婶子吗?她过去也有一个不错的名字。”


    寒气从霍书雪的背后升起。


    “霍书雪,这是一个好名字,你的家人一定对你充满期待和祝福。但如果你死在这里,那么你就只能是大角媳妇儿,霍书雪只不过是个下落不明的外乡人而已。”


    张牙芽看着她满脸清泪,“现在,告诉我,你的决定吧,要死吗?”


    霍书雪整个人都在发抖,她的拳头用力地握紧,指尖深深地压进肉里,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不。”


    “好孩子。”张牙芽走进她,带着体温的手,拂过她的肚子,“回去吧,你怀着孩子,好好休息,你是他们家的大功臣,谁也不能伤害你,否则孩子会被别人抢走的。”


    “兴姑,不,我不想再被他……”霍书雪迟钝地没有听懂张牙芽的话。


    她的声音被张牙芽打断,“你已经怀孕了,当然不需要再被他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我……”霍书雪明白了,可她又立刻握住张牙芽的手,“可他们会信我吗?他们肯定还会带我去村医那里看的。”


    “会的。一个月后,你才会重新出现喜脉。告诉老角婶子,刘石头家儿媳妇的孩子将会在一个月后出生,剩下的,就交给她吧。”


    “一个月就够吗?”


    “到时候我会再叫你来。”


    ——


    霍书雪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游荡回了刘老角家,这一路,在固定的地方,还是会有人伸出头来盯紧她,直到她进了刘老角的院子。


    “回来啦!”刘老角三个人立刻冲过来,跑到最前面的是刘大角,他粗糙的大手几乎是立刻就要抓住霍书雪。


    霍书雪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你别碰我!”


    “你个死娘们,还敢嫌弃老子?”刘大角立刻高举起手,铁掌马上就要扇过来了。


    但这一次,霍书雪双手叠在肚子上,她昂着头,大声道:“兴姑说了,孩子已经要在我肚子里形成了,你不能碰我,否则会打断孩子的到来。”


    “来了?!”刘老角激动不已,“祖宗保佑,子母神保佑啊!”


    刘大角也不生气了,他在原地团团转,“不行,咱得赶紧去刘仁那里也看看。”


    霍书雪心头闪过一阵紧张,但很快,她又放下了心,没事儿的,大不了就是一死。


    于是,她理直气壮地说:“兴姑还说了,喜脉要一个月后才出现,这段时间必须给我充足的营养,就是每天吃好睡好。”


    “我看你是欠打!”


    “兴姑还说,刘石头家的孩子会在一个月后出生。她说,你知道的。”霍书雪紧盯着老角婶子说了这样的话。


    下一刻,老角婶子自己动手抓住了儿子的手臂,她第一次这么严肃地面对刘大角。


    “大角,听话!接下来不许碰你媳妇儿,也不要做任何其他的事情。”即使他们有异议,老角婶子也坚定道,“想要儿子,就必须听我的。谁也不能让咱刘家先祖失望!”


    只有儿媳妇儿是被子母神保佑能够抗煞的,万一儿子碰了她,影响抗煞的效果,导致孙子来不了可怎么办呢?


    一个月后,要等刘石头x家的孩子出生后才会出现喜脉……应该的,应该的,偷人家孩子是要这样的,否则一定会被子母神娘娘发现的。


    所以,任何人都不可以影响这件头等大事!谁也不可以!


    老角婶子用力地抓住儿子的手臂,藏着泥垢的指甲甚至戳破了他的皮。


    刘大角也是第一次看到母亲对他露出这种狠绝的深色,不由得点头,“我知道了。”


    第42章


    深夜, 一个大腹便便的人影,缓慢又坚决地从村东头挪回了旁边的屋子。


    ——


    “第30天了啊……”老角婶子比谁都更记得三十天的说法,从昨晚十二点开始, 她就没有闭上过眼睛, 就怕自己一合眼, 耳边就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他爹, 你说我要不要去兴姑那儿再拜一下子母神娘娘,不然我这心里头总是不安宁啊。”


    老角婶子不年轻了, 虽然身体相对而言比其她老太太要健朗,但是熬了一整夜的她, 此刻眼下青灰, 脚步虚浮。


    刘老角看得眼疼,扛着锄头一边往外走,一边不耐烦地骂:“有那必要, 又不是你孙子出生。”


    老角婶子很不满他这样的态度,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好在心里抱怨,整个刘家就她一个人在意后代繁衍,这些人都不中用啊!


    不行,她得自己去盯着!


    照旧把鸡蛋给了霍书雪后,老角婶子便挎着一个篮子走出了家门, 还记得转身把大门锁上, 至于刘大角,早不知道往哪儿去了。


    除了确定已经融入了刘家村的媳妇儿,或者板上钉钉跑不了的,其余人那可都是要好好管住的。


    ——


    “啊!好痛!”一声女人的哀嚎,突然之间, 就出现在了刘家村偏东的房门口。


    邻居家有人探头,惊得赶紧踏出门来,“石头家的,石头家的,你家媳妇儿摔了,要生了,赶紧准备着啊!”


    已经快到刘石头家的老角婶子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人,几乎是话一传到耳边来,她的一双脚就不由得加快了频率,手肘挂着的空篮子成了她的支柱。


    一手摆在胸前,一手紧紧抓着空篮子的边边,老角婶子的脚死死站定在刘石头家门口,双眼圆瞪,像是中邪了一般,看着就在堂屋门口摔倒在地的刘石头媳妇儿。


    血从她的身下溢出,痛呼声掉落在她的嘴边,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了,她好像看到这个最先融入刘家村的小媳妇儿嘴边居然出现了笑容。


    是晃了眼吗?就在老角婶子想要定睛看得再仔细一点时,一阵风一般,她的身体被人狠狠撞过,要不是她拉住了门框边上,那可就要狠狠砸倒在地了。


    “快点,快点,把人抱里屋去,烧水!”


    刘家村每家每户的老人,尤其是当妈的老人,都用自己的亲身体验学会了接生,每个人都是接生婆,遇到这种场景,也还算熟门熟路地去准备。


    门口围了不少人,每个新媳妇儿生娃,大家总喜欢等着看结果,第一个娃是男娃还是女娃,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这个家未来一年的运气。


    很荒诞,但很符合刘家村的村情。


    大门里面的人不停地踱步,一心期盼着“一定要是儿子啊,一定要是儿子啊!”


    大门外面的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一个人说“这小媳妇儿肚子圆圆的,肯定是女儿”,另一个人说“她怀孕的时候变那丑,肯定是个小子,还是那种贼活泼的小子!”


    埋在这些声音里的老角婶子只觉得他们吵闹无比,她什么都不想,只等着最后答案的揭晓。


    “生啦!”


    “哇!”该有的迎接新生的祝贺声响起,门外等待的父亲着急地问,“儿子,是儿子吗?”


    里屋传来当婆婆的欣喜的声音,“是儿子,儿子,你有后了,有小雀鸟呢!快来看看,多好看。”


    老角婶子的腿突然就软了,他家生出了儿子,那她的孙子呢?她孙子……


    下一刻,比老角婶子更崩溃的人出现了。


    “怎,怎么回事?头,他的头……”


    门外的人看不清楚,不明白刘石头家的人后知后觉又发现了什么,直到刘石头崩溃地扯开包裹孩子的襁褓,众人哗然。


    “什么玩意儿?!这头怎么是那个鬼样子?”


    “鬼样子”——很生动的形容词,刚出生的幼儿四肢健全,亲人最看重的地方也健全,只有头,像是被压扁的铁片,扁扁地压在脖子上,你找不到眼睛,也找不到鼻子,嘴巴也不知所踪。


    对啊,直到现在,他们的耳边也只有“是男孩”的欢呼声,多好啊,是男孩呢,只不过少了一个头而已,下面有不就行了?


    这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百般期望落空,而且是以这样直观的方式。


    刘石头在确认自己的儿子没有了之后,竟然“悲痛”得晕厥了过去。还是他老娘稳得住,喊人帮忙把刘石头抬进去,然后按照规矩将孙子收好,到时候安葬在他们祖坟边上。


    可现在还有一个要紧事,那就是他们家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畸形儿子?


    门口围着的人已经要离他们家三丈远了。


    就在石头娘阴测测的眼睛透过窗户落向里屋时,一个年轻的女人率先喊:


    “我的孩子啊!都是刘石头你个杀千刀的,害了我儿子啊!我倒霉催的,怀孕好好的,都怪你们家风水不好,连带了我儿子啊!”


    产妇的发声让大家更加揣测不停,难道真是刘石头家的问题?


    “小娘皮放屁!你自己害了我弟弟的大儿子,还有脸说这样的话,看我不打死你!”刘石头的大哥刘金头撸着袖子就要冲进还带着浓浓血腥气的产房。


    可里面的年轻女人却已经收拾好了自己,自己动手将门打开。她的目光几乎没有停顿,直接落在了欣喜若狂的老角婶子脸上。


    “老角婶子,麻烦您扶我一把,送我去兴姑那里,我要跟子母神娘娘祷告,我辜负了她,但我会做好准备,迎接她给我的新生。”


    老角婶子想要收起自己脸上异于常人的喜悦,但又来不及,她急中生智,直接转为幸灾乐祸的笑容。


    立刻上前,她一把抓住年轻女人的手臂,直接带着她穿过人群。


    又是去兴姑那儿,又有村里老人带着,谁也不准备多管闲事拦人。


    甚至在刘石头家想要将人拽回去时,还帮忙阻止。“可别闹了,兴姑肯定知道是非的,你们赶紧抓紧时间去埋小子吧。”


    老角婶子再一次觉得自己是无比的聪明,她扶着石头媳妇儿走,又不停地说:


    “丫头啊,苦了你了,就跟我家媳妇儿一样,这都不容易。好在呀,我们家得了兴姑的指示,给子母神娘娘刻了像,这才能迎来第二个儿子。可你们家啊,当初我怎么说的,不来帮忙,不出一份力,儿子指定保不住,他们还不信,这下好了吧?”


    年轻女人深感老角婶子说得对,她一边走,一边低着头擦眼睛,好像泪流不止。


    旁观的人都觉得痛心,这姑娘是个好媳妇儿啊,才来没多久就能当好石头家的媳妇儿,最早怀孕不说,还很快融入了村里。


    再听老角婶子这话,大家心里不由得一突突,那这可就是子母神娘娘显灵了啊!


    “就是因为刘石头当初不愿意出这份力,所以才死了儿子啊!那可是个贼好的儿子啊!”


    “天呐,还真是这样啊!我就说当初老角婶子怎么这样说,原来是有子母神娘娘的启示!”


    “那这么说,不仅仅刘石头家,还有另两个……”


    “遭了,遭了!”


    在“子母神娘娘诅咒”的说法一出后,刘石头大哥刘金头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屋里还清醒的就只有石头娘一个了,她咬牙站在原地,但很快撑不住了。


    这可不行啊,不仅仅石头媳妇儿要去告罪,他们也得去啊!立刻去屋里用两个大巴掌扇醒儿子后,母子俩便惴惴不安地奔去了村东头。


    ——


    这些事情果然在兴姑的意料之中,她不仅得了子母神娘娘的旨意,知道石头媳妇儿的孩子要掉,还知道刘正、刘海家也稳不住了。


    看热闹的人、处在漩涡中的人,你一个我一个,将村东头挤得吵嚷不安。


    “生了娃的,去里面左边赎罪。还没生的,去右边等着。”张牙x芽的声音不大,但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兴姑,那我们呢?”三家人满脸不安,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求得子母神娘娘的原谅。


    “要不,我们再去刻几个木像?”有人提议道。


    张牙芽摇摇头,“没用。”


    “你们去老角家砍的那棵树边上,跪满七七四十九个小时,再看我能不能说服子母神娘娘吧。”


    “诶诶,我们马上去,麻烦兴姑了。”得了方法的几人像是有了主心骨,立刻起身就要去。


    一旁甩锅成功,欣喜于不会再有人怀疑是他们家偷子的老角婶子,甚至还好心地走在前头,“走,我给你们带路。”


    她跟兴姑是一头的,这些人跪了肯定也是白跪。


    当事人走远后,围着的人也迅速离开。既是因为那边的热闹更好看,也是因为兴姑和子母神娘娘这儿不容轻易打扰。


    村东头变得安静了。


    子母神娘娘在上,它虚无的眼神覆盖在堂下的每个人身上。


    桌前,坐着闭目养神的张牙芽,蒲团上斜躺着的人正缓慢散发着血腥气,床头和床位各坐着的女人,眼神莫名地抚摸着自己起伏的肚子,时轻时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连串的笑声是她的贡品,真心供奉给挂在堂上的子母神。


    “兴姑,你知道我有多畅快吗?哈哈,不是想让我给他们生儿子吗?生啊,生出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只盯着底下那条,多重要啊,重要得连脑子都顾不得了。”


    “也是啊,这个村子里的男人在出生的时候,也只确认了他们的性别,有没有脑子重要吗?重要个屁!”


    “真开心啊,今天真是我这一年来,终于开心了的一天。”


    笑够了的女人,一把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她望向张牙芽,“兴姑,你还有别的药吗?”


    张牙芽睁开了眼睛,“你想要哪种药?”


    “都可以。农药、耗子药、安眠药,都可以,总有用处的。”


    不等张牙芽说话,肚子最小的女人就开口了,“没用的。你跑不出去的。”


    她不就是百般尝试之后,甚至腿都瘸了才终于决定这样报复他们的吗?


    “从外面进来的普通女人,既没有力气,也没有手段,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说到底,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情,也是走投无路之后的下下策而已。


    “我叫王灵,你叫什么,还有你?”才生下怪物的王灵突然问。


    肚子起伏比较明显,但距离生产也比较早的那个开口:“我叫李希仁。”


    而那个最晚怀孕的女人像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慢吞吞道:“阿春。”


    王灵嗤笑一声,“怎么,跟我们还藏着掖着?全名不暴露你就能跑了是怎么的?”


    阿春的眼神死气沉沉的,“我只是已经不配叫原来的名字了。我也不想有朝一日,被人知道,我原来被拐卖到这里,度过了这样的日子。”


    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很轻,“我爸爸妈妈知道,会很伤心的。”


    于是,子母神娘娘的耳边又变得沉默了。


    但张牙芽没有。


    她说:“时间到了。”


    什么的时间到了?这三个女人都不知道,但她们不约而同地保持了安静。


    大约过了三分钟左右吧,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屋外。


    老角婶子愁眉苦脸中带了恨意,“兴姑,兴姑啊,我的儿媳妇儿怎么还没有喜脉呢?”


    她今天多高兴啊,先是之前偷子的事情有了来头,再是她期待着自家孙子回来……


    可结果呢?结果呢?刘仁竟然说她儿媳妇儿身体恢复好了,可肚子却没有动静!


    她不信,于是跑过来,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站在门口的张牙芽。


    张牙芽叹了一口气,“子母神娘娘保佑所有刘家村的人。”


    这话很“悲天悯人”,一句“所有”显得子母神是个好神。


    但对老角婶子而言,却不是一个好话。


    事关他们刘老角家的子孙后代,老角婶子的脑筋转得很快,所有人意味着什么?那就是——


    “凭什么?就凭他们跪了这一会儿,就能把我孙子抢回去了?”红血丝几乎要爬满了老角婶子的眼白。


    看上去很吓人,但张牙芽却只看到了她眼底更重要的东西。


    “梨花,别害怕,你的孙子不会被抢走。”


    在老角婶子马上要露出笑容的时候,张牙芽告诉她:“可是,他们虔诚的告罪吸引了子母神娘娘的目光。它看到他们的同时,也看到了你们家。你们家现在就只有两个男丁的位置,你孙子的位置被占了啊。”


    “要不就算了吧,你能接受吗?”


    老角婶子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不能!孙女不如不生!可不生不行啊。位置不够了,那,如果儿媳妇走了,能不能空一个位置?”


    他们家绝对不能没有儿子的。


    “老角家的血脉位置是她一个外人一个女人,就可以换回来的吗?她有这个资格吗?”


    老角婶子的回答同样不需要反复斟酌,她脱口而出:“她当然没资格,她不配!”


    张牙芽便反问她:“那该怎么办呢?”


    老角婶子便开始思考:对啊,那该怎么办呢?他们老刘家的血脉不能断啊,那是让他爹来腾一个位子,还是让儿子来呢?


    第43章


    从刘仁那里听说, 自家儿媳妇儿/媳妇儿竟然没有怀孕,刘老角和刘大角怒不可遏。


    在刘老角的示意下,刘大角摩拳擦掌, 准备把屋里那个他们好吃好喝待了一个多月的女人, 抓下来狠狠揍一顿出气。


    就在刘大角把门踹开的那一刻, 老角婶子怒吼一声, 冲了回来!


    “妈,你干嘛?”没注意后背的刘大角被老角婶子狠狠一个巴掌拍下, 他惊叫地痛呼。


    一边正在喝水的刘老角也气急了,老婆子竟然胳膊肘往外拐, 看来是他太久动手了, 才让这婆娘不知好歹。


    于是刘老角便随手将手里的水壶往地上一丢,撸着袖子便要冲过来。


    老角婶子却不再顺着他们,牢牢守着霍书雪的房门, 大吼道:“你们糊涂!兴姑都说了,儿媳妇儿肚子会来孙子,你们还想打她?生怕我孙子好过是不是?”


    涉及子孙后代的事情都是大事,刘老角不停追问:“兴姑亲口说的吗?什么时候说的?你确定吗?”


    老角婶子嘲讽地笑:“老刘家没人比我更用心,我才从兴姑那儿回来。兴姑帮我问过子母神娘娘了,是因为刘石头家的事情冲撞到它了,所以才诊不出喜脉。”


    这话一出, 刘老角和刘大角的脑子只微微转了转, 很快便喜笑颜开。


    “我就是说嘛,刘仁那个庸医,他怎么可能诊得出子母神娘娘降下的孩子!?”


    两个男人坐在院子里休息,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畅想,等孩子出生后, 他们该准备什么餐食来摆宴。


    聊得兴起时,刘老角往地上吐了一口,然后往厨房扭头喊:“今晚上好好煮一顿,再清汤寡水的,看老子不削你一顿。”


    没称呼的一句话,但厨房里的老角婶子很清楚那是在对她说话。


    不关孙子的事,老角婶子便又和过去一般无二了。她自在地去抓了一只不中用的鸡,一刀砍断了脖子,又三下五除二的除毛、剖肚……


    鸡很快就收拾好了,下锅。


    饭菜就等时间让它们煮熟了,老角婶子一时之间找不到事情做,便随便找了个小板凳坐下。


    眼睛不自觉地望向菜板边搁着的菜刀,这刀刃是不是有点钝了啊?她怎么觉得刚才杀鸡的时候有点不顺手呢?


    老角婶子勤劳了几十年,眼中有活。于是,她搬来了磨刀石,拿起了菜刀,“欻欻欻”,她仔仔细细地将菜刀磨到最锋利的地步。


    ……


    “妈,还没好吗,我快饿死了!”刘大角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饿极了的人宁愿扬起声音问,也不愿意自己来厨房加快用饭进度。


    老角婶子端着一盆鸡汤,站在厨房门口,盯着儿子的后背……


    “你个小娘皮,亏得我儿子看上你,这么久了居然只生了一个儿子?真是太不中用了,不中用的东西早该死了,还浪费我们家的口粮!”


    老角婶子浑身僵硬,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她耳边好像又听到了婆婆还活着的时候,经常对她说的话。


    她真不中用,居然只剩下了一个儿子。


    沉浸在x这样评价中的老角婶子忍不住开始颤抖起来,在她即将将鸡汤泼出去的时候,刘大角总算是过来了。


    他一把接过鸡汤,嘴里埋怨道:“妈,做好了赶紧喊我们啊,鸡肉冷了就不好吃了。”


    “对,对。”老角婶子张张嘴重复道。


    随后,她将一小碗鸡肉和鸡汤递给了霍书雪,满意地看到她脸上多了些血色,看起来好啊,看来她孙子一点能长得好。


    霍书雪在暂时属于她的小杂物间吃饭,老角婶子在热腾腾的厨房吃饭,而刘老角和刘大角两父子就坐在院子里吃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老角婶子吃饱了,她要开始收拾了。


    起身,来到厨房外,老角婶子看到桌边一左一右趴着的人,左边趴着她丈夫,右边趴着她儿子。


    这应该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了……可是,他们竟然敢占据她孙子的降生位置!?


    要是她孙子无法出生,那将来她死了,又该怎么面对刘家的列祖列宗呢?


    每个刘家后人都有儿子做传承,那她的儿子怎么能没有呢?要是没有,就说明是当妈妈的失职,那她必须要弥补过来。


    带着锃光瓦亮的菜刀,老角婶子一步步接近桌边两人。


    在她身后,一个屋子的门被轻轻推开,透过一条极窄的门缝,一双眼睛转也不转地盯着老角婶子的动向。


    只顾着完成自己必须要完成的事情,老角婶子根本顾不得身后是否贴着一双眼睛。


    她越靠近趴在桌子上的两个人,呼吸声便越急促,但她丝毫不担心这两个疑似睡着的人会突然惊醒。


    因为,她刚才不小心往里面多放了一点东西。


    他们多睡一会儿挺好的。


    老角婶子的眼睛时而在刘大角脸上徘徊,时而又聚焦在刘老角的脸上。


    她的儿子长得和她真像,有一对很漂亮的双眼皮,就是皮肤黑了点。


    她明明记得小时候儿子还会经常问问她,今天累不累呀?


    那是从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呢?好像是婆婆把儿子拘在身边,不准她和儿子多接触的时候。


    也可能是她被强迫着,不,是她被鼓励着再继续多生几个儿子的时候……太久了,她实在记不得了。


    这样的儿子,是她想要的吗?当然不是。


    老角婶子高高举起拿着菜刀的右手,这一刻,她的手臂青筋爆出,就像是要砍村里最坚硬的柴火一样,用力地朝着桌上的脖子处重重砍去。


    鲜血就像炸破的水壶,“水花”四溅。


    有一些水溅到了刘大角的脸上,温温的液体很快将刘大角唤醒了。


    睁开眼睛的刘大角,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他不可置信地摔倒在地,难以相信自己刚才看见的那一幕是真实发生的。


    他肯定是在做梦,否则怎么会看到满身是血的母亲手持菜刀把手,而菜刀的刀身还牢牢地嵌在他爸的脖颈里呢?


    刘大角颤抖着手,用力揉了揉眼睛。


    再睁开眼睛时,眼前有一片血红。不仅仅是弄脏了的木桌上染的红,还因为他将脸上溅起的血,揉匀在了眼睛上,进到了眼中。


    他愤而跳起,用力扯开了老角婶子,质问她:“”妈!你疯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做?”


    来不及等回答的刘大角,低头检查着刘老角的伤势,企图从断开的脖子处找到,还能重新连接救回他爸的机会。


    可惜机会,早就不存在了,断开的脖子清清楚楚地展示了刘老角的死亡。


    看着他不理解的样子,老角婶子用自己还粘着血迹的手,准备抚摸儿子的头。


    然而刘大角却迅速躲开,还用仇恨的目光瞪向了老角婶子,这种仇恨深深地刺痛了她。


    于是,老角婶子便再也顾不得任何事情了,用一种比刘大角还要激动、执拗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下一秒,她从嘴巴里吼出了早就想说的话——


    “你是从我肚皮里出来的,你应该站在我这边,因为整个刘家只有我最爱你,最关心你,最为你考虑!”


    刘大角很是不满,他不屑地说:“你为我考虑?你杀了我爸就是为我考虑吗?我要去告诉其他人你做了什么,你是要浸猪笼的!”


    老角婶子激动得甚至破音了,但她丝毫不在意,反而觉得说得酣畅淋漓。


    “你想说?那你就去说呀,大不了我就告诉他们,因为你老子占了你儿子出生的位置!我是你妈,所以我才帮你夺得了你儿子出生的机会。”


    老角婶子突然又弯了腰,她近乎是卑微地说服着:


    “儿啊,你一定要相信妈,妈是绝对不会害你的。现在没有人再影响你了,大角,你不用假装不关心妈妈了。”


    悄悄藏匿起来,谨慎观看这一幕的霍书雪,小心翼翼地准备合上房门,她似乎已经能够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也许刘大角会再大声质问老角婶子,怎么会相信这么荒谬的话?或者问她,是不是疯了?


    然而霍书雪动作顿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幕,母子和好的戏码。


    刘大角就像一个关键词是“儿子”“血脉”的机器,只要有类似词语的输入,就能唤醒他特定的反应。


    再三确认过老角婶子,是真的从兴姑那里得到了指示后,刘大角便又恢复到吃饭前,刚听说媳妇儿肚子里已经有娃,只是暂时还未显露出来的欣喜模样。


    他甚至还小小地遗憾了一下,“早知道是这样……妈,你就该早点动手的。这样的话,我儿子说不定还能再早点出生。”


    两个人现在开始描绘未来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子,憧憬、期待、渴望。


    在这些表情之下,是他们不算特别熟练,却十分果断的举动。


    刘大角将父亲的身体托起来,一个不小心导致还连着一层皮的脑袋滚落在地。


    于是,一心对儿子好的妈妈便立刻上前,就像抓鸡一般,飞速抓起翻滚的脑袋。


    随后,两人一起说说笑笑的,就将刘老角的尸体处理在了院子角落的土堆下。


    “妈,回头咱们去买点水果的种子种下去。等我儿子出生的时候,就能给他加点餐了。”


    荒诞,但又好像符合她眼中刘家村该有的模样。


    霍书雪彻底关上了房门,躺回了床上。


    这些人都是傻子,都是疯子。她不怕死,也不用死,她必须要好好活下去,亲眼看着这些人自寻死路。


    摸了摸平坦的肚子,霍书雪笑了,没用的老头就能给未来的孙子腾位置吗?呵,不可能的!


    第44章


    “快跑!不要停!”


    深夜, 从一个屋子里跌跌撞撞跑出来两个人,两人你扶着我,我拽着你, 一刻不敢停地往着村的西边跑。


    有点胖, 很可爱的女孩儿叫宁雪, 她平时本来就不爱运动, 这会儿纯粹是靠着肾上腺素支撑着她在缺少食物的情况下,还能跑起来。


    但没多久, 宁雪喘着粗气,实在是受不了了, 她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了, “等,等,等等, 我们确定是往这边跑吗?万一跑反了,我后面真跑不动了!”


    张扬的马尾辫已经散乱得差不多了,她同样觉得累,为了找准时机逃跑,她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了,但她宁愿累死也不想被他们得逞。


    她跟宁雪在村外不认识,但她也不能放她一个人在这里, 虽然她只是个普通的艺术大学生, 但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该保护身边的人。


    “加油,咬牙坚持!你要是松劲儿停了,那真的就跑不动了。”张扬几乎是拖着她跑了。


    “我偷听过他们说话,村西边的房子就是村医的, 那是正经在外面读过大学的。不能指望他送我们出去,只要让我们躲几天,等村里面的人彻底以为我们跑了,放松警惕了,到时候咱们再逃,机会才更大。”


    “他们都是一个村的,真的不会同流合污吗?”


    “应该不会?这个村子里不仅大量拐卖外地妇女,还存在迷信行为。村东头的神婆才跟他们是一伙的,西边的村医听上去总是跟他们有反对意见。”


    张扬这样说着,基于少量的偷听信息,她只能这样分析。想要凭她们两个人就逃离这个村,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她们必须找帮手。


    但即使她这样判断着,心里也还是存有警惕,在身后传来村民发现并追赶的声音后,张扬将宁雪藏起来,自己先去试探了村医。


    这些日子以x来,刘仁的生意是越来越差了,这些村民有个不舒服的总喜欢到村东头问兴姑,好像她才是个正经的医学生一样。


    糊涂!这些人真是愚昧!


    “咚咚咚。”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但睡得晚的刘仁正好听见了,他疑惑地开门,却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


    “诶,你是?”刘仁面露疑惑。


    张扬三言两语地把话说清楚,刘仁越听脸色越难看,他用力地砸了一下门,“我就知道,怎么可能有这么白净的女人愿意嫁进我们村里来,他们居然在做这样的事情!?”


    气得脸都红了的刘仁,推门就要去骂人,张扬赶紧拦他,解释了她们准备怎么做后,就拜托刘仁一定要装作平常,别让任何人发现她们躲在这里。


    刘仁不假思索地点头,“行,那你们赶紧躲好,反正我这里现在也是越来越落寞了。”


    张扬松了一口气,在村民没有追过来前,抢先带着宁雪躲进了屋子里。


    刘仁给她们腾出了一个缸,示意她们爬进去,先把最要紧的搜查躲过去再说。


    村民的声音越来越近,刘仁看着两个人紧紧密密地躲在他平时会储存东西的缸里,想了想,从另一边搬来一簸箕的药材。


    “我给你们挡挡。”


    宁雪和张扬用力握着对方的手,蜷缩着身体是很不舒服,有药材从头上盖下来,闷闷的,也很难受。


    但她们努力说服自己坚持,坚持这段日子,她们很快就可以自由了。


    耳边终于传来声音——


    “得,你们不信就进来找吧?这次又没轮到我娶媳妇儿,我怎么可能会藏人?”


    “我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不信你们搜。”


    太好了,他没有出卖她们……不,等等,他的话?他不是很清楚村子里的流程吗?他骗了她们!


    张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有点太迟了,在她精神紧张的时候,已经不自觉吸入了太多刚才倒进来的药物气息,此时她的思维开始迟钝。


    光透进来了,宁雪已经彻底晕了过去,张扬勉强睁着眼睛,努力看向一脸正义的村医。


    围着水缸低头瞅的几张人脸在眼前转啊转,张扬闭上了眼睛,是她错了,是她想当然了。


    “看吧,这个家伙精着呢,要不是我,你们这次真白干了。我不要那些虚的,反正就记住一点,给我找的媳妇儿必须也是医学生,不然我们没有共同语言。”


    “行,知道了,就你挑。”


    “来,把两个人绑回去,回了之后灌点米汤吊着命,明天就相看!”他们可懒得再帮忙训人了,直接让自己家带着人去兴姑那儿吧。


    【“靠靠靠!靠!你还跟皇帝选妃似的,我要是有导弹,我直接一弹把你们全部丟死!气死我啦!”


    “不得不发言了,这一段儿看得我又气又急!姐妹啊!你清醒一点,这个时候怎么能相信村子里的男人呢?”


    “对啊!你哪怕去找个跟你差不多的女人,她说不定都能保住你们,怎么还能自投罗网呢?还是太天真了!”


    “不是!你们有上帝视角当然这么说,但是张扬被关在地窖里,听到村民那些话,确实有可能会误会村医是个正常人啊!”


    “对啊,而且张扬还有自己去试探的过程,不是她蠢,是敌人太奸诈!恶心!”


    “就是,就是!我本来觉得村医之前的画面看上去确实还算正常,知道关心孕妇的身体,结果,果然,这个村里的男人都是胎盘养大的。”


    “跑题一下!其实光看张扬的逃跑过程,还是可以看出来,她不愧是未来要当警察的,果然有这个素质。就是不知社会险恶了点,有她的警校老师吗?好好栽培一下啊,等她结束了沉浸式体验,肯定深有感触,这些经验肯定能让她成为一个好警察的!”】


    这天晚上的事情,张牙芽几人都陆续听说了。


    其中,张牙芽是最先得知消息的。因为有机会的人家在天还没亮时,就来找兴姑,希望她可以帮忙请子母神娘娘照拂新媳妇儿。


    张牙芽必须同意,随后,她翻了翻自己的东西,计算着时间,判断她们的计划可以开始了。


    ——


    等张扬和宁雪再有清楚的意识时,两个人已经被五花大绑在村东头了,在她们身边,还各站着一个“胜出”的“丈夫”。


    宁雪的眼泪“哗哗”地流,被堵了嘴巴的张扬不断地怒骂,但都哑在了嘴巴里,没有传递出去。


    愤怒的张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她眼中的神婆,一番弄虚作假的操作后,说出了一番更离奇的话。


    “乱了,乱了!”张牙芽大喝,锐利的目光突然扫向那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坏了,坏了啊!你们把刘峰和刘山的子女运夺走了啊!”


    众人哗然!


    “什么,什么意思?”刘峰老娘第一时间追问,她的目光像是一把钩子,不停地在那几个要外出抓人的男人下面巡视着。


    几个汉子不由得夹紧了腿,“兴姑,您不要乱说啊,我们可没做别的!”


    有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还补充说:“这两个娘们我们一个都没碰,你可别说她们已经怀了我们的孩子啊!”


    尖嘴猴腮男说的话让大家恍然大悟,对啊,有可能是这个意思啊!


    张扬不停地在地上挣扎,这些神经病想干什么?她可不是会逆来顺受的性格,她绝对不会服输的!


    张扬的动静吸引了站在她身边的刘山,他目眦欲裂,看着张扬的肚子,就像是看着一个恶心的癞蛤蟆,抬脚就要踢下去时,又听见了张牙芽的声音。


    “他们几个夺走了刘峰和刘山的子女运,不是夺走了两个女人的子女运。”


    大家还是没太听明白,张牙芽也不卖关子,这次说得很清楚:“如果不找回子女运,刘峰和刘山都只剩下最后一次行事的机会,这次之后,根断运绝。”


    平缓的声音说出了恐怖的内容,刘峰和刘山不顾在外面,直接伸手摸向了自己的关键部位,幸好,还好好的。


    “真的吗?兴姑,你别乱说啊。”尖嘴猴腮的男人常往外来往,了解的事情也更多,对兴姑的敬畏有,但相对较少。


    在其他人不悦的视线中,尖嘴猴腮男看向刘山,“山子,哪有那么玄乎?你直接今晚把事情办了,我保你没事!”


    刘山怒瞪向他,“你放屁!你凭什么保我没事?”


    “你抢走了我儿子的子女运,还想撺掇我儿子,让他连根都没有,你个杂种!”刘山娘气得胸口痛,她的唾沫都喷到对面人脸上了。


    “老子给你脸了是不是?”尖嘴猴腮男本身就不是个脾气好的,被人指着鼻子骂,他哪里还能忍得住?上前就要动手。


    但刘山娘可不是孤身一人,她最小的儿子刘山,加上两个哥哥,能把尖嘴猴腮男压得死死的。


    刘峰眼睛里有了血丝,他瞪向那几个被兴姑指过的男人,“你,你,还有你。我们平时敬你们几分,那是因为你们能把婆娘带进来。但要是你们家抢走了不该抢走的,那……”


    刘山立刻面向张牙芽跪下,虔诚地祈求解救之法。


    “兴姑,求您救救我们吧!”


    “子母神娘娘,兴姑,告诉我们方法吧!我们一定照做!”


    张扬:……?怎么回事,莫名就开始内讧了?


    她的视线忍不住落在了那个苍老的身影上,啥呀,这个神婆是个搅屎棍吗?


    【“清澈的大学生,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什么是真神吧!4444号不费吹灰之力,就扭转乾坤了!”


    “现在知道了吧?神婆真是你婆,村医也是个真杂碎!”】


    第45章


    张牙芽感到自己的身体日益枯竭, 这是年迈老人可能时常会出现的感受。


    既是来自于身体的衰老,也是来源于心神耗竭。说到底,她的身体并不支撑她高强度地运转, 哪怕是大脑运转。


    “很简单, 把他们的根烧了, 自然能够将夺走的子女运归还各家。”


    这话一出, 张牙芽便拄着拐杖往一旁的椅子走去,整个人沉重地坐了下去。


    一旁信奉她的人, 忍不住想,兴姑肯定也是觉得很难过吧, 毕竟都是刘家村的人, 这样做就是断了这些壮年伙子们的未来了。


    可是,他们也能够理解,好歹这些人都留了后代了, 可刘山和刘峰一个儿子都没有呢。


    于是,有人开口劝:“这也是没办法的x事情,都是一个村的,你们也不想让刘山和刘峰断脉吧?”


    刘山和刘峰一个劲儿地点头,对啊,这话说得公正。


    可他们俩是高兴了,以尖嘴猴腮男为首的几个人却体贴不起来。


    “你们放屁!凭什么, 谁能证明兴姑说的就是真的?”


    “我不管!我不可能接受你们这么做, 老子才一个儿子,不可能断了子孙根,你们想得美!”


    “你们别忘了你们的媳妇儿是谁给你们找回来的,逼急了我们,以后刘家村一个新媳妇儿都没有!”


    “你们好好掂量一下吧!”


    几个外出的拐子团结起来, 说的话里面的威胁意味,又真的吓住了不少人,真是……他们还有小子后面还要娶媳妇儿呢。


    刘海家几口人全部在外围,他们家的媳妇儿倒是要生儿子了,但刘海也感同身受,只有一个儿子怎么够呢?


    这么想着,刘海忍不住跟了一句:“确实啊,兴姑说的也不一定是对的啊?万一是搞错了呢?”


    等刘海他老爹老娘反应过来这话是谁说的后,已经覆水难收了。


    刘海老爹眼含恐惧地望向里面的子母神娘娘像,再看看已经闭上眼睛的兴姑,他怒吼一声,踹向刘海。


    “你个不孝子,快向子母神娘娘和兴姑道歉告罪!”


    刘海老爹老娘先后跪下,争先恐后地诉说着自己无比信任兴姑,绝对没有质疑的意思。


    前方的人群已经自觉散开,暴露出这愚蠢掺和进来的人。


    张牙芽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抚摸着拐杖的顶端,叹息一声,“来不及了。”


    当然来不及,这是她们早就确认过,以刘海的性格,他肯定会忍不住说几句,只是没想到一切这么顺利。


    “刘海家的,你们媳妇儿要早产啦!”


    ……


    刘海家里屋,李希仁早就估算好了时间,在兴姑那边闹得火热的时候,就是她可以动手的时候了。


    将纸团里的东西吞得一干二净后,她还将纸团揉碎,就像以前在家里吃牛肉干一样,将它全部吃了下去,不留半点痕迹。


    很快,疼痛袭来。


    她又想起当初知道自己怀孕时候的绝望,她曾想过一了百了,撞死自己和肚子里的孽种。


    但这家人将她牢牢困住,她没有了活动,没有了尊严,怀孕由不得她,连死都由不得她,她太恨了。


    恨到有一天被带去兴姑那儿,听到兴姑问她,是不是还想逃的时候,她疯狂地点头,愤怒吧,咆哮吧,对她动手吧,直接打死她吧!


    但是没有,兴姑给了她一条长痛但可能有渺茫希望的前路,她还是要逃的,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她最终一定是要逃的。


    不仅要逃,她还要没有阻碍的逃。


    所以……


    “孩子怎么不哭啊?”剧痛后晕过去的李希仁心满意足地听到这句话。


    刘海蹲在门口,他的心终于重重地落下去了。他双眼泛红,“我要去找兴姑!她之前明明说了要保我儿子健康的!我要……”


    “啪!”庄稼汉重重的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刘海的脸上,半张脸迅速地红肿起来。


    “你还有脸去找兴姑?就是因为你乱说话,得罪了子母神娘娘,所以才会降罪到我们家的!”


    刘海老娘哭得撕心裂肺,她抱着自己亲自接生下来的死婴,“我的孙子啊!”


    她哭自己的孙子,也恨不得把儿子打死,可打死儿子也换不回孙子,她的愤怒无处可去,便冲向了唯一的一处。


    拐子几人和刘山刘峰两家人还在村东头对峙,张牙芽已经回了屋,任由他们自己掰扯。


    就在僵局时刻,一个跑得最快的年轻人,冲过来高呼:“刘海质疑了兴姑的说法,子母神娘娘罚他死了儿子!”


    “兴姑说得是对的!”


    一瞬间,不仅是刘山和刘峰,还连同几个拐子,无一例外地感到下面一凉。


    他们必须动手,才能抢回他们的子女运!


    他们必须动手,才能保住他们的命根子!


    就在两方人要打起来的时候,村里最德高望重的老人站了出来,“山子、阿峰,你们冷静点,动了他们,以后谁往外面跑,难道刘家村以后的小辈都不娶媳妇儿了吗?”


    “太叔公……”


    “既然还喊我一声‘太叔公’,就听我一句话。他们几个动不得,不要结仇!”


    尖嘴猴腮男得意道:“就是!还是太叔公有理,就算兴姑说的是真的,舍掉你们两个,换全村人的福祉,很划算啊。”


    他的样子深深地刺痛了刘山和刘峰,他们想反驳,但随着太叔公的开口,更多的刘家村的人却站到了另一头。


    抱着死婴的的刘海老娘刚好在这个时候跑来,“兴姑,兴姑,我是最信你的。你帮帮我,救救我孙子,是不是把他们几个切了,就能救回我孙子?”


    刘海老娘仇恨的目光射向了拐子们,这可能是第一次,他们迎接了来自刘家村的仇恨。


    太叔公想制止她,但跟随而来的刘海老爹和刘海本人都跟着骂,“要不是帮你们说话,我儿子怎么会死!你们该赔给我儿子!”


    一方非要斩断拐子几人的根,一方拼死抗拒,就算是德高望重太叔公,也没法立刻控制住局面。


    “作孽啊!兴姑,您说句公道话吧!”太叔公换了条道,他凭借自己在刘家村的地位,呼唤张牙芽,让她亲自来解决。


    一声“嘎吱”门响,张牙芽出来了。


    太叔公微皱着眉头,“兴姑,刘家村百年的团结,就在你一言之间有了裂缝了啊!”


    听到这话,张牙芽还没有开口,刘山都先说话了,“太叔公,你糊涂了!怎么可以跟兴姑这样说话?!”


    如果说之前刘家村的无冕之王可以是太叔公这样的刘家村老人,那在此时此刻,这些老人们就将意识到,兴姑已经逐渐取代了他们,成为了更具有话语权的人。


    哪怕在她年轻的时候,这些人都曾经亲眼看到过她的痛苦和绝望。


    刘山不仅仅是尊敬张牙芽,他还把自己和张牙芽划分在了同一边。


    在他心里,兴姑明明可以像太叔公这样自私地瞒下来,牺牲他们,但她还是说了出来,足可以证明她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所以,谁也不能冒犯兴姑!


    就在太叔公脸色难看,即将要开口时,张牙芽打断了他的蓄力。


    “唉。都是冤孽。我知道你们都看重这些,我也请示过子母神娘娘了,尽力为你们周旋了。”


    张牙芽的话,又将她往上抬了一步。


    刘山和刘峰家感激得落泪,对比只知道让他们牺牲的人,兴姑真是太好了。


    “兴姑,麻烦您了!”


    尖嘴猴腮男在知道刘海家媳妇儿生下死胎后,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多少对张牙芽有了一丝敬畏。


    这会儿,虽然心里头有些其他想法,但他面上还是说:“那最好是能两全其美了,我们兄弟几个肯定是不能丢了最重要的东西的。”


    刘山怒瞪向他。


    张牙芽情绪波动几乎没有,很快地说完:“用两条腿代替第三条腿,打断腿挂在子母神娘娘木像来源处四周,挂满三天,便可以返回不是你们的子女运。”


    最先听懂意思的一定是当事人,刘山和刘峰在琢磨该怎么做,还有没有需要做的。


    而尖嘴猴腮男几人则跟刚才一样跳脚,“不可能!”打断腿?笑话!他们不可能答应!


    他们的反应落在了周围无数家人的眼中。


    张牙芽不管他们怎么想,或者说,她已经能够看到明天的场景了。


    于是,她重新回去,只留下一句话:“方法我已经努力为你们争取了。好好打断腿,务必要挂在合适的位置,哪怕挂三天,子母神娘娘也能保你们恢复如初。如果连这都做不到,那……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刘山和刘峰家不用多说,哪怕是之前的做法,他们也不会放弃,更别说现在基本上没有任何影响,又不会让他们瘸腿,只是吃点苦头而已。


    刘海家为了弥补之前的事情,也站在刘山、刘峰这边。


    刘老角吃醉酒摔死了已经下葬,老角婶子却示意刘大角必须响应兴姑,他们要更努力,现在刘海家的又死了,说不定后面媳妇儿能有个双胞胎呢!


    一家一家的,站在刘山这边的已经远远超过了对面。


    你要说切断人家根子,那大家可能很容易放弃,跟自己又没什么关系。但如果只是打断腿就能帮忙挽回两人的子女运?那当然可以啦,这里的当家的,哪个没有打断过别人的腿呢?


    就连太叔公,在他的理论中,此时此刻,该牺牲的就该x轮到另一边的人了。


    双拳难敌四手,就算这几个人再怎么挣扎,他们也要尝到被迫受苦的滋味了。


    风,吹一会儿,又停了。


    村头林子里,传来痛呼夹杂着斥骂声,又顺着风被吹走了。


    至于之前那两个被绑在地上的新娘?子女运还没有回来,她们要留在村东头,跪在子母神娘娘面前祈福。


    张扬用一种充满探究的眼神,直直地扫射在张牙芽身上,她感觉很奇怪,这个老人看上去在刘家村很多年了,为什么会帮她们呢?


    没错,张扬现在十分肯定对方就是在帮她们。因为这很明显,什么“子母神”、“兴姑”都是迷信,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老人而已。


    但是,也恰好是这样一个老人,她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神明的使者,说了这样的弥天大谎,可所求的也仅仅是保住她们这些被骗来的、被拐来的女孩儿们。


    张扬问过好几次,但无论她怎么说,张牙芽都不理她,只让她好好休息。


    宁雪很疲惫了,身上有一些碰撞带来的淤青,她觉得既然暂时没事了,就先养精蓄锐吧,拉着张扬抓紧一切时间休息。


    时间流逝得很快,张扬几乎是掰着手指头判断,已经是距离那天三天两夜了,只差一个晚上,张牙芽创造的空白时间就消失了。


    “难道你只是想让我们缓几天吗?”张扬又站在了张牙芽面前,看着她,眼神不明,“明天,我们又要被拖去所谓的婚礼了。”


    张扬就像每一个进入绝路的人渴望救星一样,希望这个人能够将她们救到底。


    但当张牙芽没有给她期望的回答时,她并没有吵闹,也没有绝望,只是愣了一会儿后,点点头回到了屋子的另一边。


    然后,张扬开始思考自救,她将勺子握在手里,一刻不停地开始在石头上磨,勺子变得越来越薄、越来越锋利,最后被她藏到了衣服最里面。


    黑夜过半,为了明天的反抗,张扬必须要恢复精力,她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立刻睡着,还提醒了宁雪赶紧睡。


    效果显著,在天要亮未亮,整个刘家村最安静的时候,她被张牙芽叫醒了,一时之间大脑还懵着,但身体已经先于思考,拔出了勺子。


    张牙芽看着抵在自己脖子前面的勺子,没有动,只说:“那就握好它吧,在没有抵达医院之前,哪里都不能相信。”


    天亮后,那几个被打断腿的人就必须出发去医院了。这时候摸上车,是最容易混过去的时刻,她们都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路上的每一处停留点,都可能是危险地,只有他们不得不去的专业医院,才是最安全、最有可能逃跑的地方。


    张扬迷惑:“什么?”


    “跟我走。”张牙芽不多解释,转身便走了。


    张扬好像猜到了点什么,跟上两步,随后反应过来,“不行,还有宁雪!”


    张牙芽这次停下解释了:“你要是只想救她,那你可以为了救她而死,然后剩下的所有人继续在地狱里挣扎。”


    “你也可以相信她,她不仅受过你保护,也有勇气和能力保护你。你一个人走,却可以不止一个人回来,救走所有人。”


    张扬的喉咙干涩,她从这短短的两句话中,仿佛听见了自己所处村子里暗藏的哀痛声。所有人?包含多少人?


    她们不是第一批被拐来的,也不是唯二的两个人,那还有多少人?


    回头看一眼正在睡觉的宁雪,张扬张了张嘴,她真的可以吗?


    宁雪翻了个身,没睁眼,但出了声:“我真的跑不动了,你赶紧跟着她去吧,我会等你带着警察来救我。”


    这时候的刘家村,很安静,耳边甚至可以听到路边草丛里,传来的不知名小虫的窸窣声。


    ……


    天亮了。


    张牙芽和村民们去了树下,三天的时间,哪怕中途有人给他们喂吃喂喝,这会儿,他们也显得极其狼狈了。


    把人放下来之前,刘山和刘峰再次向张牙芽确认,“我们的子女运真的回来了吧?要不再挂一天保险?”


    尖嘴猴腮男半睁着眼睛看过去,要不是他这会儿又虚弱又痛,他真的要扑过去狠狠咬上去。


    跟过来的村医刘仁挤开了刘山和刘峰,“一边儿去!再不好好处理,这几个人都得成瘫子了!”


    张牙芽示意他们别急,仪式已经完成了。


    接下来,是应该要救这几个人的腿了。


    意料之中的,下一秒,刘仁叹气:“断得彻底啊。”


    “我这里没合适的工具,手术也不好做。赶紧带他们出村,到大城市的骨科医院,抓紧时间才能让腿复原。”


    刘山不屑:“哼,兴姑都说了,他们的腿肯定能保住,不知道你们在愁什么。直接把他们送回家,自己长好就够了吧?”


    就算现在他们的子女运回来了,但他还是不待见这几个人。说起来,凭什么每次都是他们出去呢?他难道不可以?


    从来没有彻底出去过,最多只到附近镇子上的刘山,突然有了全新的想法。


    瞌睡来了送枕头,太叔公用力往地面砸了一下拐杖,发出了“咚”的一声。


    “混账话!要不是为了你们俩,他们哪里需要遭这个罪?你们必须把这几个小子送去医院好好治,治到痊愈为止!”


    刘峰立刻反对,眼看着他就要娶媳妇儿了,现在被耽误那可不行!


    但刘山却出乎大家意料地答应了:“行,我去。”


    刘山娘跟刘峰倒是一个想法,但被刘山拉去一边说了几句小话后,却又笑呵呵地同意了。


    “是啊,是啊,太叔公说得好。那就山子送他们出去吧,正好也认认路。”


    “娘。”刘山警告地看了他娘一眼。


    尖嘴猴腮男本就注意着刘山,这会儿瞧见了他的举动,脑子一转,就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


    心中冷笑,等出去了,没有村里所谓的“理中客”,看他怎么收拾这个家伙!


    但是,他转念一想,这一路出去还有很长的路,万一刘山中途对他们下狠手,他们几个断了腿的,根本没有还击的余地啊。


    突然,他看到了正在给他们固定腿的刘仁,这不是个现成的吗?


    “我们腿伤得严重,路上万一有什么事情,肯定需要医生守着。刘仁,你送我们一起出去吧?”


    村医刘仁有些犹豫,话说得很道理,他确实也放心不下,可……


    “对啊,阿仁你跟着去吧,反正你留在村里,三五天也没半个人找你的。”


    刘仁又要生气了,他撇撇嘴,虽然不敢瞪张牙芽,但还是语气烦躁地答应了下来。


    很快,出去的车队就确定了。除了几个伤者外,还有刘山、刘仁外加一个会开车的村民。


    事不宜迟,马上就出发了。


    送走了他们,大家便准备热热闹闹地迎接新娘了。


    “诶,刘山家的是先迎回去,还是怎么说啊?”有人问刘山娘。


    刘山娘正想说话,就听不远处传来喊声。


    “靠!新媳妇儿跑了,往山里跑了,赶紧追啊!”


    张牙芽身边的青壮年立刻朝着山追,其中领头的就是刘峰,他好不容易选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媳妇儿,可不能弄丢了。


    刘山娘骂了一句“不老实”,倒也没有急着追上去,她这胳膊腿儿肯定跟不上年轻人,在村里面等着吧,不出两个小时,跑掉的两个就能被逮回来。


    “兴姑,我送您回去,您别跟她们俩生气。”


    刘山娘扶着张牙芽,虽然人是从她屋子里跑的,但没有任何人会怪她,也不会有人把她们的逃跑和她扯上关系。


    因为这些外来的新人,都是因为还没有融入刘家村,所以故意趁他们请走了兴姑,于是才逃掉的。


    张牙芽回到屋里,在几个老人的见证下,被当做踏脚的桌子就摆放在院子边上,而原本端正摆放着的子母神娘娘木像则摔落在地。


    “天呐!”众人赶紧跪下。


    张牙芽闭眼感受了片刻,然后虚弱地揭示:“无理之人必受灾祸,以死谢罪!”


    这还是兴姑第一次说得这么直接,刘山娘垂着头,手不停颤抖,夭寿啊,可千万别连累他们家啊!


    “兴姑,兴姑,这可不关我们的事情,新媳妇……不,那个女人跟我们还没关系,我们家还没迎回来呢!”


    张牙芽随便地手指划了几下,然后点头:“如果没有进门,是不会将灾祸带回去的。”


    万幸的刘山娘松了一口气,她对追踪的把握很准确,不到两个小时,人就回来了。


    刘峰抓着重新被绑起来的x宁雪,有些抱歉地看向等待着的刘山娘:“山子娘,不好意思啊,我没把您儿媳妇儿一并带回来,主要是她失脚摔下悬崖了。”


    刘山娘原本都放心了,结果刘峰就当着子母神娘娘的面,说那个得罪了娘娘的女人是她儿媳妇儿?!


    气急攻心的刘山娘差点晕过去,好在兴姑好心,面向子母神娘娘一弯腰,“有怪莫怪,该死之人已得结果,旁人跟她没有关系。”


    刘山娘反应过来,感激地冲张牙芽笑了笑,然后面向刘峰大呸三声,“阿峰你个蠢货!那丫头竟然推倒了子母神娘娘的神像,‘摔死’是她该受的惩罚。她跟我们家可没有关系,我儿子回来的时候,自己会带回来媳妇儿的!”


    追上山的人才知道还有这些事,已经被科普过她们犯下的过错,又得知其中一个没过门的已经把自己害死了。


    莫名的,大家看着那个被五花大绑的‘新媳妇儿’,觉得晦气十足,不约而同地往旁边多移了几步。


    有人忍不住说:“那她怎么还没死?”


    “不会是刘峰已经承认了她是自个儿媳妇儿,所以灾祸摊过去了吧?他们家好大几口人,这……”


    原本还兴奋着的刘峰,立刻甩开了手,还在空气中抖了好几下,好像刚才摸到的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这下好了,不仅是宁雪那儿空了一片,刘峰往哪儿走,哪儿就空了圈。


    刘峰爹娘闻讯而来,果断开口:“兴姑,要是她不小心……”用手划了划脖子,“那我们家是不是就安全了?”


    宁雪的眼睛立刻望向张牙芽,她知道,她的命就握在张牙芽的手中。


    “子母神娘娘很慈悲,即使有人冒犯了它,它也只会惩罚一次。”张牙芽安抚了她们的心。


    刘峰试探着问:“那,是不是可以把她带回去?”要是没问题的话,他还是想尽快生孩子的。


    张牙芽没有立刻回答,但给了宁雪一个眼神,对别人来讲是审视,对宁雪来讲是提示。


    她立刻往刘峰处走,大声说:“我没问题的,我只是不小心才把那个木头撞到了地上,都说了不怪我,不会要我的命的——啊!”


    走得好好的宁雪突然摔了一跤,重重跌在了地上。


    “嘶——不要你命,不代表不给你降下霉运吧?”


    “就是!那可是神像,你居然敢说是一块木……大胆!”


    周遭人离得更远了,霉运是很可怕的,一旦染上霉运,说不定一家三年都只能剩下女娃。


    眼见着宁雪爬起来,还想靠近他们家,刘峰娘立刻将儿子拽到后面去。


    “你就是怕死,你还想把霉运带给我们家?”刘峰娘气坏了,用力驱赶宁雪,但又不敢真的挨到她,只好不停扇打着空气,“滚开!”


    “兴姑?”遇事不决找兴姑,刘峰爹望向张牙芽,期盼她伸出援手。


    张牙芽便贴心地应了。


    “算了,既然霉运缠身,就暂时不要去影响别家人了。”张牙芽算了算手指,“十天的时间。让她留在这里,向子母神娘娘请罪,十天后霉运祛除后,她就可以回家了。”


    “不不不,现在我们家还不是她家呢。”刘峰不停地摆手。


    张牙芽笑了,苍老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焕发神采的笑,“嗯,知道了。”


    她当然知道,但她没说错,她是要回家了。


    对视一眼,宁雪低下了头,她开始倒数……


    ——


    “你怎么开的车?”村医刘仁从胸腔里发出一声爆喝,在兴姑抢走病人的时候,他都没有受到现在这么大的惊吓。


    司机尴尬地笑了笑,他虽然会开车,但也很少出来,更别提到这么繁华的地方了。


    再加上副驾驶座上,刘山又一直跟他讲话,一个没注意,差点儿撞上路过的行人,所以才踩了急刹。


    坐在前面的两人还好,后面摔断了腿,被固定在车厢里的几个人才危险呢,这会儿痛得额头都冒了冷汗。


    好在刘仁还是有先见之明,提前把他们几个好好地固定了一番,这会儿虽然疼,但是经过他检查,确定他们的断腿处并没有出现明显的二次受损的情况,还在可接受的正常范围内。


    看看时间,刘仁向前面催促:“稍微抓点儿紧呀,可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车继续行驶,装货的小车本就没有进行过好好保养,货箱里还堆着凌乱的箱子,味道混杂着血腥味,实在说不上好闻。


    断了腿的几个人难受的时候不停地哀嚎,缓过劲儿了,就开始不停地咒骂,用词之难听,刘仁有时候都要拍拍耳朵。


    在这车的混乱中,最里面的杂乱角落里却始终趴着一个悄无声息的人。


    张扬从始至终都握着自己手里的勺子,不是只有这一个防身武器。上车前,张牙芽还交给了她一些东西,现在被她牢牢地绑在腰上。


    车开了几个小时了?她数不清楚,也没有可以确认的时间工具,她只知道自己的身体麻了很多次,每次感到肢体发麻的时候,她就必须屏住呼吸,在极小的范围内,忍过酸麻的感觉,小小地活动着,以保证自己可以在机会来临时,第一时间往外冲。


    兴许是她们运气终于好了起来,也可能是这群人终于要有报应了。


    这条路,走得比张扬想象中要顺利得多。没有突然停车,跑上来的同伙;也没有她不小心撞掉东西,发出声响~更没有人开了天眼,莫名就察觉到车里多了一个人。


    这一路只有他们刘家村的人自己争吵,互相埋怨……


    车彻底停了。


    张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令她不敢呼吸的“咚、咚咚”声,她屏息了好几秒后,才终于反应过来,这声音原来是她的心跳声。


    到医院了吗?这么快。


    明明一直坚持着的念头就是“一到医院必须立刻跑”,但现在,她却告诉自己,谨慎一点,再谨慎一点。


    侧耳倾听,医院确实到了,但不是张牙芽提醒过她的大医院,而是一个县城里的小医院。


    可能也不算特别小,但她隐约间听到了陌生的声音很熟稔地称呼了刘家村的人。


    张扬不敢动了。


    她在心里说:冷静一点,要相信她们,既然这样做了,就绝对不可能允许这些人的腿可以被轻松治好的,他们肯定要去更大的医院。


    这是对自己的说服,也是一种祈祷。


    祈祷成真了。他们的腿确实断得够狠,就算刘仁做了处理,但要是在普通医院做手术,谁也没法担保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对于这些人来说,一双健全的腿足够他们再忍受痛苦向前行了。


    车,继续行驶。


    张扬,继续蛰伏。


    一天一夜后,在张扬的体力和耐力终于要战胜意志力的时候,她在恍惚中听到了胜利的号角。


    那一瞬间,她像是回光返照,那些饥饿、口渴、困倦、酸痛……通通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只有一只蓄势待发的鹰。


    ……


    就像刘家村默契地从不在村里直白地提,他们做着怎样丧心病狂的事情一样。


    张牙芽等人也从没有开诚布公地去讲,她们要怎么求得一线生机,戳破头顶这片浑浑噩噩的天。


    但每一个不甘于接受残酷命运的受害者,都在那辆车行驶出刘家村的时候,领悟到了一个时间限制。


    具体几天?不知道。


    成功概率多少?不确定。


    但唯一清楚的是,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所以不成功便成仁。


    如果结局是失败,那在失败之前,她们要为自己复仇。如果结局是成功,那她们也要用自己的方式来判刑,否则她们的心里总是会沉甸甸的,好像那块儿石头永远都丢不出去了。


    刘大角家


    老角婶子脚步迅速地从外跑回屋内,她的头发不长不短,平时总会仔细地在脑后捆好,今天却多了好几缕随风飘散的头发。


    她的声音比平时要高亢,但上了年纪的嗓子,又让这声音显得有几分怪异。


    “儿啊,刘正家的摔了一跤,把她孩子摔掉了!我们老刘家的后代要来了!”


    奔过来的刘大角一脸兴奋,不停追问:“妈,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


    “妈还能骗你吗?快,带儿媳妇去……”老角婶子突然卡壳了,要确认儿媳妇儿有没有怀孕,一般他们会带去村医刘仁那里的。


    既然刘仁不在村里,那去村东头应该也一样。


    “走,快点去兴姑那儿!”


    刘大角立刻冲进屋子里,一把抓过霍书雪的手腕,准备把她带去“检x查”是否有怀孕。


    该有孩子了,否则,他们这段日子的好吃好喝就白给她了。


    霍书雪在经过这段日子的休养后,特意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了,这会儿也恢复了力气,用力一挣,还真的挣脱了刘大角的束缚。


    “死婆娘!”刘大角大声训斥!他这些日子受够了别人的轻视了,每一个人看到他,总要关切他,怎么还没有孩子?


    他们这些外人不知道兴姑帮他们“偷子”的事情,一个个的听不到动静,真以为他就是命里无子了,当面的背地的,竟然敢那样讥讽他?他必须尽快生出儿子来!


    霍书雪盯着刘大角,突然笑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他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


    “想要儿子?你忘了兴姑说的了吗?那三家的孩子,头、躯干、四肢缺一不可,可我怎么记得上一个孩子生出来是个完整的死婴呢?”


    说着,霍书雪嘴角的笑容更大了,“这次呢?那个刘正的孩子被你们偷走了哪一部分,能完整地组成你的孩子吗?”


    刘大角愣住了,他一从老角婶子那里听说了这个消息,就迫不及待地进来抓她了,哪里还顾得上问清楚情况?


    就在这时,眼睛发直的老角婶子出现在门口,很明显,她听见了霍书雪的问话,回答的声音透露出一丝迷茫:“那小子脑袋、身子长好了,但手脚还没有发育好呢。”


    霍书雪乐了,她乐不可支,当着刘大角母子的面,模仿着抚摸孕肚的姿势:“啊哈,那可怎么办呢?你们真不中用,孩子有头有身子,可惜了,缺一双手脚啊,这该从哪里找来呢?”


    看着他们没有思路的样子,霍书雪自己给他们启发,减轻张牙芽的负担。


    “兴姑之前说,孩子的位置要由刘家人来腾出。那缺了的手脚肯定也要由刘家人来补上吧?”


    刘大角浑身一激灵,“那怎么行?我没了手脚,怎么养活我儿子?”


    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霍书雪望向老角婶子,蛊惑道:“刘家村不都沾亲带故的吗?先试试其他姓刘的人行不行呗?”


    第46章


    刘家村遭难了!


    每一个刘家村的人现在都有点风声鹤唳, 起因是短短四天,先是刘正家的新媳妇儿莫名平底摔跤,孩子没了。


    再是有个人晚上起夜出去一趟, 结果就被“鬼”偷袭, 直接把手给砍断了, 还把他手给抢走了。


    这还不算, 后面又有三个人,分别丢了一只手和各一条腿。


    大家都开始传说, 可能是哪个枉死的鬼不甘心投胎,所以准备给自己做个人皮套。


    这一说, 就更吓人了。


    张牙芽的村东头更是人来人往, 刘大角和老角婶子也来过,可惜走的时候满脸遗憾。


    张牙芽暼了一眼他们的背影,然后若无其事地对下一个拜子母神娘娘的人说话。


    大多就是一些祝福的话, 很不走心,反正这些想要辟邪的人跑来拜子母神,应该也不是很怕邪。


    回了家,刘大角扶着老角婶子回屋躺下,他自己去刘老角的遗物里,摸索了一条烟杆出来,坐在院子一角就开始吞云雨雾, 他愁啊!


    他跟老角婶子已经凑足了刘家宗族的双手双脚, 特意埋到了子母神娘娘那棵树的地下。


    可刚才去求问,发现孩子还是没有来。


    这可怎么啊?


    刘大角愁,老角婶子也愁,她甚至更愁,愁得她寝食难安、肝肠欲断。


    她已经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了这么多年了, 现在,传承香火的应该是儿子儿媳了,可居然又卡住了,甚至比她当年更难。


    她老了老了,到现在,居然还要被别人用那种眼神盯着,她好苦啊,又好恨啊!


    老角婶子突然有了力气,她从床上爬起来,透过窗子看向院子,她的儿子为什么不能死呢?


    她当初要是能多生几个儿子,然后每个在可以结婚的时候都死了,那该多好啊!她也可以当“兴姑”,不用再当“婶子”了,她真的当够了!


    可惜,她只生了一个,而且一个也没死。


    想着,想着,老角婶子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子母神娘娘的声音,她在说,就差最后一步了。


    孙子的头有了,身子也有了,就差手脚了……


    从哪儿来?孩子当然从父亲那里来,所以,她应该为孙子准备好手和脚。


    老角婶子又去了厨房,抽了一个小板凳出来,自己慢慢坐下,然后将磨刀石摆在面前,两手配合,她开始磨刀了。


    “锵嚓”“锵嚓”“锵嚓”


    慢慢磨着,老角婶子还有些恍惚的眼神就逐渐变得坚定了。


    刘大角狠狠吸了一口烟,在身体里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


    一个念头,在他心里盘旋着。


    或许,他的儿子的手脚必须从直系亲属那里获得,那……


    视线不由得飘向屋内,那女人是他儿子的妈妈,她的手脚肯定有用。


    反正只需要她肚子怀孕,有手没手都无所谓,那干脆就把她手脚拿去献祭好了。


    不,不对,她在刘家村还是太短了,不一定能换来他儿子最好的手脚。


    那换成谁呢?要是他妈当年多生几个就好了,一个兄弟姐妹借一个手脚,他现在也不用发愁了。


    都怪他妈,那他就用他妈的好了,反正是她欠他的。


    想到就做,刘大角立刻从凳子上起来,几乎是他刚起身,一把锃光瓦亮的刀就从他胳膊处擦过,划开了一条血口。


    刘大角手里的烟杆掉落在地,他瞪大眼睛,“妈,你干什么?”


    “儿啊,忍一忍,你反正长大了,你儿子还没出生呢,把你的手脚给你儿子吧,当爹的应该这样做,就像你爹一样。”


    老角婶子觉得自己说得很是在理,但紧接着就看到自己儿子的脸上满是狰狞。


    “妈,我要是没了手脚,就算我儿子出生了有什么用?家里没有正常的男的,谁能养活他?”


    老角婶子看出了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孩子心里在想什么,他只是想趁她不注意,抢走这把刀而已。


    于是,老角婶子不说话了,她高高举着手里的刀,盯准关节处,就要用力地砍下。


    “你们在干嘛?”


    太叔公喊人去各家走一趟,派个代表去村东头集合,说说这些天遇到的问题。


    这下好了,来传讯的人正好撞见这幕母子相残的戏码。


    被砍伤的刘大角直接溜到那人的背后,企图靠他制服已经陷入疯魔的老娘。


    老角婶子不管不顾,眼睛里似乎只能看到刘大角一样,直直地冲了过去,三个人扭在一起,很快吸引来了旁人。


    慌乱中,刘大角居然还准备反动手,要让刀砍向老角婶子的胳膊。


    最后,老角婶子和刘大角一起被制服,扭送到了村东头。


    三堂会审


    一方是以太叔公为代表的村里老人,一方是普通人家,还有一方是被请出来的张牙芽和子母神。


    老角婶子的举动实在太有针对性,大家想不把她们跟之前断手断脚的人联系起来都很难。


    张牙芽坐在一旁,眼睛闭上,距离张扬趴车离开,已经有七天了。


    她们还得周旋下去啊。


    “刘大角,你老实交代,这些人的手脚是不是你们干的?”


    再是想要儿子,他也知道得偷摸干,大庭广众之下,那怎么能承认呢?


    “太叔公,跟我们没关系啊!就是因为村子里发生了这些事情,才吓到我妈了,我老爹死了,我妈本来就受了刺激,这再一吓住,可不就胡乱砍人了。”


    刘大角的思路很清晰,他的解释取信了不少人。


    “你妈是突然发病的?”


    刘大角眼睛滴溜溜转了一下,“也不完全是。其实前些天就有时候犯糊涂,但是动手真是第一次。”


    有人脑子转得快,突然问:“兴姑,这是不是有鬼附身啊?”


    张牙芽判断了一下利弊,果断道:“没有。”


    众人其实很想听到真相是这些天来的灾祸都是刘大角家干的,这样他们就会好处理很多。


    可现在,他们确确实实没有办法确定刘大角一家就是凶手。


    突然,张牙芽开口了:“刚才,是不是有人说,刘大角也想让老角婶子断手?”


    她的提醒,激起了见证者的回应,“对对对!这个不老实的,居然没交代这个!”


    “那不对呀,怎么的,刘大角也受刺激,得失心疯了?”


    “听他放屁吧!这些人肯定是他们伤的!”


    太叔公痛心疾x首,“为什么,啊?刘大角,你来说,说清楚,否则我们就直接动村规了!”


    刘大角脸色难看,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情不能摆在明面上,但已经被逼到这一步,他不得不说。


    只是……怎么说呢?


    张牙芽叹了一口气,没有给他自己说的机会,“都是冤孽啊!是我,我告诉了老角婶子,如果身边有三个孩子不幸离世,那我有可能可以帮她招子,将失去的孙子叫回来。”


    “只是为了给他们一个希望,没想到这些事堆事,真出现了三个没活下去的胎儿。”张牙芽摇了摇头,脸上满是遗憾,“但是,你们不该对同族人下手啊,这是何必呢?”


    老角婶子对张牙芽的声音很敏感,原本发着呆的她,一下子就条件反射般开了口:“我孙子还差手脚啊,必须要有的!”


    “这……”张牙芽状似震惊,面向子母神娘娘感受了片刻,然后叹道,“子母神启示,你们之前做的不对!实在是不该伤害其他姓刘的人。”


    看着老角婶子,张牙芽略微加重了“其他”两个字,然后,老角婶子便像受了刺激一样,“就是你!儿子,其他的手脚都没用,必须是你的才行啊!”


    她之前安静了很久,这会儿突然一个挣扎,还真被她挣脱开了,整个人抓住刘大角的手,用力地往外扭去。


    刘大角“嗷嗷”叫,老角婶子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尖利,场面陷入混乱。


    太叔公眉头紧皱,用力地说:“把他们都绑起来,都关进屋子里,按时送饭,让他们自己好好反省一下,然后再说。”


    “那怎么行?!他们砍了我家的人,我们必须砍回来!”


    “必须赔钱!”


    太叔公直接镇压了他们,张牙芽帮忙道:“好了,大家耐心等三天,我去布法。三天后,等他们彻底清醒了,再谈赎罪不迟。”


    两个受大家敬重的人都这样讲,其他人这才没有话说。


    老角婶子母子被关在自己家,分开关在各自屋子里,有人问霍书雪怎么处理,不等张牙芽说话,有人就帮忙了。


    “那肯定一起啊,谁知道她有没有疯?”


    “就是,把她锁在杂物间就行!”


    人关好了,张牙芽很快就布完法,假装离去后,再悄悄折返。


    “悄悄”也不完全,因为张牙芽很清楚地察觉到,她身后有不少的小尾巴。


    绕到屋子后,张牙芽用拐杖敲了敲老角婶子的窗,“邦邦邦”。


    老角婶子立刻扑过来,“兴姑,你救救我啊,救救我孙子啊!我马上就把大角的手脚给你,你帮我埋在子母神树下,然后帮我召回孙子吧!”


    张牙芽用拐杖用力点了点地面,很是失望:“事已至此,别再继续下去了,你的孙子重要,儿子不也同样重要。”


    老角婶子还想再说,张牙芽打断了她,最后道:“我知道那个孩子已经在来刘家村的路上了,但你们确实没有缘分了,也给别人做了嫁衣,就看是哪个伤了手或脚的人会迎来这个儿子吧。”


    老角婶子的脸上,留下了两条浑浊的泪。


    张牙芽心满意足地走了,那些听墙角的人也心满意足地走了。


    祸福相依啊,昨天他们还可惜那四个人居然倒霉地失了手或脚,可今天,他们怎么就有这样好的运气,居然要多一个儿子了,真是太让人羡慕……和嫉妒了。


    第47章


    “哟, 你们家今天怎么敢出门啦?昨天我还听见你们在吵,说哪个都不愿意出门看地呢……”


    路过的人翻了个白眼,“滚吧, 害人的家伙都被关起来了, 还说这些。不去看着地里, 万一被什么东西糟蹋了, 那多浪费啊!”


    刚说话的人撇撇嘴,不老实!


    走到一边, 他拉过自己平时关系好的,小声道:“你听说了吗?”


    “啊?”


    “你还不知道?老角婶子做的孽, 他们……不过现在也算有个补偿了。据说, 就是据说啊,好像那四个断手或断脚的家里,要出现新孩子了, 算是白送的!”


    听话的人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嘿!兴姑说的话,那还能有假的?”


    “兴姑说的啊,那应该是不会出错的。”那人低头琢磨了好一会儿,在最先说话的人莫名期待的眼神中发问,“那要是自己不小心摔断的手或者腿呢?能不能……”


    这话又停住了,他自己估摸着应该是不能的, 都说了是赔偿, 肯定不能算他们自己干的呀。


    分享消息的人肉眼可见的有些失望,正当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一个人飞速奔过,带起一阵风,留下一句话:


    “刘大角把自己的脚给砍掉了!兴姑说那个儿子降落在哪家就是五分之一的概率了!”


    五分之一?他们愣了一会儿, 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本来是四个,瓜落谁家的概率应该是四分之一,可现在变成了五分之一……


    那就说明,只要献祭一只手或者一只脚,说不定就可以抢来一个板上钉钉的儿子!


    连要赎罪的刘大角都成功了,他们难道还会失败吗?


    有的人并不缺儿子,断手断脚带来的麻烦就比较大了,这时候就看看热闹,时不时煽风点火一下。


    但有的人则感觉自己比较缺,甚至比手或者脚还重要,于是选择就很明朗了。


    还有些人的动作就更加隐秘了……


    ——


    张牙芽回到村东头,在水盆里慢慢洗干净手。


    现在村里头没有医生,她这个过去的半个村医加现在的“兴姑”,也只能赶鸭子上架去帮忙救人一命了。


    那些想要获得儿子的人,趁着老角婶子现在不太清醒,一个接一个的去追问操作步骤。


    其中不仔细的人,反而被挖去了信息。


    另一间屋子里的刘大角,一听到他们也想要抢走他好不容易挣来的儿子后,整个人就陷入了疯魔了。


    先是在屋里乱砸一气,然后趁着人不注意,用凳子敲碎了窗户,居然直接用玻璃狠狠划开了自己的腿,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生挨过了这阵痛。


    张牙芽去处理伤口的时候,刘大角是有怨的。要是兴姑早点跟他们说,直系亲属只要贡献一只手或者一只脚就可以,那他肯定是愿意的,也不至于跟老角婶子闹得大家都知道的地步。


    他渴求张牙芽帮他彻底斩断那只脚,但张牙芽以自己不能插手为理由,拒绝了他。


    不是不忍心,而是她只想动嘴巴,并不想动手,这些人造成的伤口也好,人命也好,总归是他们自己努力得来的。


    张牙芽没动手,但出乎意料的是,太叔公让人帮忙动手了,“他家一个儿子也没有,这确实不像话。”


    决定和行动都跟张牙芽无关,她只是关上嘴巴,没说以她的三瓜两枣,治疗这样的伤口主要是看他们自己的运气。


    不过,刘大角的运气显然不好,按照自己拥有的知识对他的断口进行包扎后,张牙芽就离开了。


    看那个出血量和止血的情况,她估计“五分之一”的说法很快又要变了,当然,也可能是变得更小。


    洗干净血痕,一旁伸过来一双手,帮她将弄脏了的血倒掉。


    “兴姑,张……哦不是,我是想问出村的车什么时候会回来呢?”第八天了,宁雪数着日子过,她不仅越来越期待,还越来越紧张。


    一是紧张万一到时候等来的不是救星,而是张扬的尸体;二是,哪怕她没有出去,她也从来往的人那里,感受到了刘家村氛围的变化。


    之前,在宁雪的眼中,刘家村就像是一面铜墙铁壁,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少,好像都盯着她们这些受害人,她们撞破了头也很难找到一个缝隙,让她们可以缩小身体钻出去。


    可现在,这些刘家村的人好像割裂了,每个人脸上时不时还是带着笑,但这笑似乎变得越来越古怪,好像想要看谁的笑话一样。


    张牙芽看了看天,“快了,快了。”


    村外面快了,村里面也快了。


    整个村子的声音越来越多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张牙芽的声音越来越频繁地出现。


    “六分之一了。”


    “七分之一了。”


    “你们,唉,不该这样的,十分之一了。”


    “作孽啊,十五分之一了。x”


    概率大部分时候会变小,但随着时间流逝,也会变大。


    “兴姑,是不是搞错了?我……”来人的额头全是冷汗,他帮自己的亲弟弟打断了腿,可怎么数字反而变大了?


    之前听说是十五分之一,现在怎么变成十四分之一了?


    “你弟弟在这个十四分之一里,只是有其他人没熬住,过世了。”张牙芽整个人显得十分悲凉,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去把太叔公叫来,这种事情不能再出现了!”


    敢做这样决定的人基本上就是这么些个了,她可没有异想天开,用一个“儿子”就换来这么多蠢货。


    她得先一步站出来制止,否则那些老东西可能会意识到不对劲儿。


    有了她的主动提醒,太叔公骂了几句“混账”后,就召集大家宣布刘家村必须统一遵守的规定了。


    本以为现在这么疯狂的村民不会同意“以后不许为了那个儿子故意伤害自己”的村规,然而,虽然有个别人面露遗憾,但最终都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些个家里已经有断手或断脚的人家露出了喜色,这种喜悦远比得到孩子的概率是十四分之一要大。


    但一时之间,太叔公想不明白,人老了,有时候想不清楚的事情就会放过,至于以后后不后悔,那得看还有没有以后了。


    张牙芽站在原处,目送他们一一离去。


    ……


    “兴姑,他们真的会对其他人下手吗?”


    “会的,他们本来就都不是好人,道德观念浅薄。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时,那肯定要保住绳子。可现在有果子来了,踢下去一个,自己能获得的可能性就更大,他们总有人会去做的。”


    缺胳膊断腿的只能养伤,可谁让这些人大部分都有兄弟呢?健全的成年人动起手来,有时候,结果是不受他们自己控制的,尤其是他们平日里也并不是温和的人。


    宁雪懂了,“只要有一个动手了,那就刹不了车了。”


    就算第一个被制止了,又有谁敢相信下一个就不会动手呢?所以只能争当下一个。


    ……


    张扬离开的第八天晚上,原本沉睡中的刘家村被吵醒了,它发出训斥、怒骂的声音,也发出哀嚎、求饶的声音……此起彼伏,越来越大。


    听着这些声音,有人睡不着瑟瑟发抖,不知道村子怎么变成了这样,也有人在被子下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


    【“我靠!什么叫做兵不血刃?我就问!怪不得古时候打仗,总有人要搞些神教出来,这是真的很有用啊!”


    “太好了,看得我真是太解气了!而且我从小道消息打听到,现实中那个村子居然还有人在活动,就算是后代也不允许,听说现在在倒查了!”


    “那肯定的啊!这绝对要查的,明明一个村子里这么多人知情,就算出去拐人的只有那几个,但这些人都是帮凶!必须严惩!还有当时办案的人,都是他们村子附近的,肯定也是其中一环。”


    “环环相扣,这次要抓一把大的出来吧?”


    “那肯定的!要不是4444号这次扮演的是这个人生剧本,大家肯定都还蒙在鼓里,没有发现这里面这么恶心、肮脏的事情。太气人了!”


    “话说,这次的两个幸运观众,等她们出来之后,会不会有心理医生帮忙疏导啊,这可比当初小白菜还惨。”


    “有啊,你没看论坛吗?已经有志愿者在发帖了,免费疏导。这也挺好的,一个获得疏导,一个获得名声,双方获利嘛!”


    “谭春肯定需要疏导,但是张扬多半不需要。她本来就是警校生,这次就当是社会实践了。”


    “对对对,而且我看她在警局说话的时候,条理流畅,口齿清晰,感觉除了身体比较受罪之外,精神还可以诶。”


    “现在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嘛?人家出来了自己知道。”


    “就是啊,朋友们,激动人心的时候到了!”】


    山路九转十八弯,但有想要戴罪立功的人在,市警局的车还是比较轻松地跨越过险阻,越来越靠近刘家村了。


    强烈要求必须一起的张扬坐在车后座,第一次睁眼看着外面的风景,很陌生,她差一点,差一点就会被彻底留在这样的地方了。


    但现在,她身边有最安全的后盾,在听到她说全村人都参与拐卖始末后,市警局没有半分大意,精锐部队全体出动,绝对不会出现救人不成反陷落的情况。


    张扬迫不及待,如果可以,她真想这些车都能够插上翅膀,立刻飞到刘家村里去,她想要看到他们痛哭流涕、惨痛不已的模样。


    “各小组注意,预计十分钟后到达!不惜一切代价,势必救出所有被拐卖的人。”


    第48章


    当市警局派来的人小心翼翼地进入刘家村后, 无一例外都被眼前这一幕惊住了。


    他们曾经刀山火海里去,不至于被血腥吓住,可是却站在村口却不知道该如何下脚, 甚至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有哪个队伍先于他们一步闯了进来, 才造成了这样的场景。


    直视范围内, 可以瞧见的人家正家门大开, 洒落大片的血液,还有一路滴落的血, 沿着村落的更深处前行。


    突然,动静横生。


    “站住!放下武器, 否则开枪了!”最先反应过来的队员立即将枪口对准拿着武器的人。


    刘健, 就是之前负责开车带他们出去的那个村民,正被反手拷着手铐,作为想要戴罪立功的对象, 他站在前面,双腿打颤。


    他也不知道村里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他猜测,最有可能就是其他地方的警察也知道了,所以提前来查封他们村了,但村里的人反抗,所以被格杀勿论了, 否则怎么解释有这么多血液和断臂残肢?


    为了自己活命, 也为了自己的家人,他甚至不管旁边看着他的警员,背着手快步上前,想要将人劝服:


    “刘三哥,你们不要抵抗了, 我们……”刘健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盯着这个刘三哥腿侧面还在不停流血的伤口,突然意识到,如果是另一队警察,那村民身上的伤口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


    下一秒,他知道原因了。


    “让开!”


    来不及了。刘健在还没有提高警惕的时候,已经迎面被刘三哥一刀砍在了脖子上,血,霎时狂飙。


    “砰——”


    “我,我,我是……”刘健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由于双手被拷在后面,他也没法捂住自己的脖子,只能失去力气倒在地上。


    最后几秒,他想,要是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他该在成年后就彻底离开村子的,不应该像其他人一样留下。


    现在,他是要彻底留下了。


    刘三哥的右手中弹,失去了武器,疼痛好像终于唤醒了他,但他很快又陷入自己的想象中,“你们也想抢我儿子是不是?我要杀了你们!”


    作为两相照应的存在,位置在后面的村医刘仁痛心疾首,他大喊:“刘三!你疯了吗?村子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问是问不出来了。


    警方领队迅速安排行动,各小队分头行动,注意安全,保证幸存者的生命安全,同时小心查证村子里发生了什么。


    这一路进去,大家才发现,不仅仅有一些短肢,还出现了完整的尸体,其中最明显的居然是孩子的尸体。


    其他人是什么想法,张扬不清楚,也不在意。


    来到岔路口,张扬看向一直跟着她,主要是负责营救被拐人群的小组,“孟队,我们直接去村东头吧,不管怎么样,至少那里可能有线索。”


    离开的张扬不知道张牙芽等人做过什么,但她知道那里对她们这样的人来说,会是一个安全的所在。


    孟队给队员们做了手势,一行人迅速跟着张扬前行,她的左右还各有一个警员负责警戒。


    村东头到了。


    作为子女神娘娘的供奉点,张牙芽的屋子已经经过不少修缮了,看上去与旁边格格不入,更别提外墙处还有不少血掌印,怎么看都是一个充满危险的地方。


    孟队将跃跃欲试的张扬拉到人群中间,嘱咐她不要贸然行动,然后才自己上前叩门。


    “咚咚咚。”


    门响的同时,外面的警员将枪都对准了入口处。


    “谁?”很快的,里x面传来了一个警惕的女声。


    警员们没有放下警惕,在这种群体作案里,性别绝不是影响危险性的因素。


    但张扬却听出来了这声音,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回应:“是我!阿雪,是我,张扬!”


    张扬的话还没有说完,一直被紧紧关着的大门就已经被迅速打开,站在门框边的是满脸紧张又惊喜、庆幸的宁雪。


    她大跨步冲出来,与张扬拥抱在一起,就像曾经在那个黑暗恐怖的地窖里互相打气一样,但现在,她们沐浴在阳光下。


    孟队和其他队员的目光落在了门内,缓缓收起了枪口。


    不算大的院子里,几个年轻女人站得笔直,她们热切的目光落在了他们的警服上,看不清他们的人脸,只能看到那最熟悉的、翻来覆去幻想过的,属于救赎的标志。


    热泪,滚滚而下。


    更内侧的门打开了,一个,又一个,再一个,她们走了出来。


    有人满脸青紫,有人被人搀扶着,还有人被人抱着出来……


    最后,苍老的“兴姑”终于也走了出来。


    ……


    “队长,我们这边现在有9个伤员,意识不清。”


    “队长,我们这儿15个伤员,受伤最重的一个存在呼吸骤停。”


    “队长,抓捕两名嫌犯,伤员8个。”


    “队长……”


    搜村行动结束后,市警局这边基本没有受伤,不知道为什么,村子里就剩下受了伤的村民,而且受伤都不算轻,基本丧失了行动力。


    但根据提前掌握的信息来看,这个村子里应该还有一批青壮年才是,老人的身影也少了一些。


    孟队将视线投向了张牙芽,在这场事件中,功过是非,要等上法庭才能全部明晰。


    现在,站在被拐卖的受害者这方,孟队私以为张牙芽只是做了自己能做和该做的事情,于是,她询问:


    “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张牙芽缓慢地点头,好像是因为要做的事情快完成了,她的身体以一种很快的速度衰落。


    “刘家村的祠堂在往东走的林子里,剩余的人去了那里。”


    为了尽快抵达,有警员帮忙找了个轮椅,推着张牙芽走在前面带路,越往前走,手中的枪握得越紧。


    ……


    刘家祠堂


    太叔公站在阴影里,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那些个挨个跪在祖宗面前的人,那些人身上都还深深浅浅挂着血。


    都是同族人的血啊!


    “你们!是被猪油蒙了心吗?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小子,竟然敢将刀、将斧头对准村里人?”


    太叔公的声音沙哑,他悔呀,要是早知道会弄成这种局面,他当初就不该同意帮刘大角砍下他的腿了。


    没想到啊,这一砍,把大半个村都给砍进去了。


    有人还振振有词,眼里血色一片:“是有人先杀了我儿子,我好不容易有了两个儿子,现在全没了,他们必须死,给我儿子陪葬!”


    “贼喊捉贼,你难道没有动手?我的儿子死的死,伤的伤,找不到谁动手也没关系,你们都有错!”


    跪在祖宗面前的人,身体是跪了,但心却没有,他们一个个的,恨到了极点。


    太叔公也恨,这天晚上,他的儿子也遭了殃啊,但他知道轻重。


    是谁先对下一代动手的已经无法追究了,可能就藏在剩下的几十人之中。


    可能是因为有人嘲笑他这么晚才生儿子,可能是因为自己只有两个儿子,而别人有三个,也可能是自己儿子说最讨厌那个小子……


    都有可能,但出于什么目的动手的一点儿不重要,重要的是,刘家村这场闹剧必须终止,否则他们村就没了。


    死去的小子没有活着的小子重要!


    拐杖打在地上,发出了沉重的哀鸣。


    “糊涂!找不到真正的凶手,你们还真打算把全村人都害了吗?”


    太叔公一语定乾坤,“等会儿回去好好看看你们造的孽,杀的那些同族人,我现在发话了,那些就是杀了你们儿子的凶手,剩下这些人是村里复兴的基石,手里一条人命也没有!”


    最后重重地望了他们一眼,问:“听明白没有?!”


    沉默片刻后,或是解脱的,或是不甘的,但最后都只剩下一句:“……好,我明白了。”


    “可难道这件事就彻底这样算了?”准备离开祠堂前,突然有人这样问道。


    太叔公看着那些安静的牌位,想了很久,终于道:“不,这件事需要有个人负责。”


    是谁?


    “都是兴姑的错。是她,要不是她给刘大角家帮忙,这一切都不会开始。”


    太叔公做出了决定,现在还存活的青壮年一个都不能少了。


    子母神娘娘的使者而已,没了她,总有下一个。


    “要是子母神保佑她……”


    “不可能。子母神是我们的神,不可能只保佑她,她当初连续死了那么多儿子,才换来的保佑。那现在我们村死了这么多,也可以换人了。从今天起,她不再是兴姑。”


    “好……她本来叫什么?”


    “……忘了……无所谓,把她绑了,跟其他人一起下葬,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门,打开了,这件事很快就要尘埃落地了。


    终于平心静气的太叔公推开祠堂的门,这双腐朽的眼睛对上了另一双同样苍老的眼睛。


    “你……?!”


    【“你个屁!她有名有姓,她叫陈兴珠!”


    “喂,你听清楚没有,她叫陈兴珠!”


    “她叫陈兴珠!”


    “她叫陈兴珠!”


    ……


    “她!叫!陈兴珠!”】


    陈兴珠的愿望实现了。


    刘家村内共75人被捕,其中包含44名送往医院救命的伤者,外加97具尸体。


    审判那天,全城轰动。


    17名死刑,35名无期徒刑,23名判刑20年。大多是刘家村里长大的男人,也有从其他村落□□过来,当了帮凶的女人。


    而那些原本有着平静一生却中途被人为拐弯的普通女性,她们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道路上了。


    这有些难,还会遇上一些小石头,但这条路宽阔且自由。


    最后,经过调查发现,“兴姑”存在教唆他人犯罪、违规行医、传播封建迷信等罪行,但因调查期间自然离世,故未开启审判。


    陈兴珠在霍书雪、张扬等人的送别下,平凡地埋在了公墓的一角——


    作者有话说:《小瞧我,通通鲨掉》感兴趣就点个收藏吧~啾咪[撒花]


    楚门从不觉得自己的名字古怪,直到她恢复了部分记忆,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像电影中的楚门一样,被从小养在一个岛上,唯一作用就是供人观赏。


    楚门:他们甚至不愿意结合她的性别、民族,给她取一个更贴切的名字,真是一群傲慢的家伙,To—mato!


    在剧烈的愤怒下,她孤注一掷,逃离了这座岛。


    来到外面,她发现居然有人存在异能,跟X战警似的。


    靠,怎么全是外国的片子?!


    好在,祖国没有放弃她,还援助了她的异能。


    【恭喜您觉醒异能:忠实观众——您闲来无事时,总会打开电视机观看节目,您是一位忠实的观众,它将给您回报。】


    叮!您激发了名为【开屏广告】的技能。


    【开屏广告】:使用本技能后,您在别人眼中将如同开屏广告般被人快速滑过。


    楚门一闪而过~


    第49章


    近段时间以来, 大家嘴上不说,但就生活感受而言,已经明显发现, 身边人的戾气少了很多。


    可能是真的没有了, 也可能是出于某些原因自己收敛了。


    每天出门, 头顶播放的就是“有怨报怨、以牙还牙”的戏码, 再加上陆续收到新闻通知,有些过去没有正常侦破的案件也得以重新被纳入调查范围内, 那些心里有气的人总算也有了一点指望。


    可不嘛,这次刘家村的事件可算是惹了众怒了。


    你要说是一个两个, 或许他真有本事自己逃脱审判, 可那么大一群人,你还要嘴硬说是他们自己藏得深,那就是空口说白话了。


    就算现实生活中进行了翻案, 但过去造成的问题也不会被消解,不免有人开始翻阅过去的案件,尝试着从里面发现是否有不对劲的地方。


    【司审路4444号】


    本帖旨在公正记录4444号的真实扮演案件,如果有期待4444号参与的下一场案件,也可以留言,祈祷被天幕选中,由4444号进行扮演。除每一楼的回复外, 不允许闲聊或发布对案件的感想。


    1L:第一案……


    2L:第二x案……


    3L:第三案……


    4L:第四案……


    5L:这是我半真实经历的案件, 当时是受害者的丈夫被抓了,但是他家里人和受害者的家里人一直在上诉,听说现在还在,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存在错判的情况。(回复103条)


    6L:70年前,有一个村子被灭门了, 说是流窜到那里的连环杀人犯做的,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回复1073条)


    7L:我家附近有个鬼屋,据我家老人说,是因为当时一家五口全死了,怨气太大,所以住进去一个就遭一个,好像还有后面的住户跟着死的。可吓人了。(回复704条)


    8L: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黑白无常》这个故事?本来是个被退稿的惊悚短篇小说,结果被人买了版权,想要拍个小短片,结果还没有半个月,剧组就解散了,主要角色疯的疯死的死,结果因为时间隔得太久,好像现在都没什么人知道了。(回复3219条)


    ……


    87L:救命啊,我只是误入而已,结果好像看到了惊悚恐怖故事简介大全,吓死我了,可不要啊!(未读本帖要求,已删)


    ……


    “支付宝到账50万元。”


    张牙芽休息了几天后,选择继续真实扮演人生。但这一次,044号系统并没有直接给她看剧本,而是问了她一个问题:


    “4444号真实扮演者,你认为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灵异鬼怪的存在?”


    张牙芽很敏锐地意识到,她的回答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她会接到的下一个剧本。


    不用多思考,张牙芽给了自己真实的回答:“在你出现之前,我认为没有。在你出现之后,我回顾过去,还是觉得没有,不过尊重有的可能性。”


    她说得比较委婉,翻译得直白一点就是,她认为世界上没有鬼,但如果真的有,那她尊重,并将给予她给人的尊重,该动手的时候还得动手。


    “剧本已发送,请4444号真实扮演者及时查收。”


    【角色名:武糯米


    性别:女


    年龄:24岁


    人生经历:最大理想是成为一个演员,跑了两年龙套后,终于得到一个导演的赏识,进入了《黑白无常》剧组,并担任女二一角。但由于剧组事故,面部受损,出现了明显的毁容情况,后一蹶不振,患上抑郁症,被送入医院治疗后不久自杀身亡。


    过关目标:达成存活结局(奖励10000元),达成完美结局(奖励10-500000元)】


    看完剧本的张牙芽并没有立即进入扮演状态,而是先在网上搜索了《黑白无常》。


    一般来讲,凡是已经组建了剧组的,应该都有过备案,网上肯定能查得到。要是运气好,还可以发现很多其他的东西。


    张牙芽这次的运气很不错,不仅查到了《黑白无常》的备案,上面的信息显示这是个小导演准备拍的低成本网络电影,风格基本上算是血腥惊悚片。


    剧组成员也还在网上挂着,都是很陌生的名字,似乎都是新演员或者有个跑龙套经历的小演员。这也很正常,毕竟成本低,不可能有那个钱去请有了名气的艺人。


    不过,张牙芽觉得这里面有一点,她真的很想不通,由于剧组挂了,而且闹出了人命案子,所以后来剧组就直接免费放出了《黑白无常》的原始小说。


    比起血腥惊悚片,这个小说明显更适合拍成有鬼的那种恐怖片,这样的话,还省了血浆钱和打扫钱,拍摄成本说不得还低一些。


    但剧组怎么想的,张牙芽现在也不能去深究了,她只是问:


    “044,你们这次的过关要求……如果我选择保留现实记忆的话,就算我什么都不改变,毁容之后我也不会自杀,那不是保过?”


    这是个试探,044号系统踩中了陷阱:“真相需要扮演者自行摸索,系统不会给提醒的。”


    好啦,看来这个剧组还有其他事儿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鬼。


    “请4444号扮演者做出决定,是否屏蔽现实记忆?”


    “屏蔽吧。”张牙芽并不介意增加难度,更何况,说不定没有记忆,更有助于她找到不对劲的地方呢,她相信本身的自己。


    ——


    [武糯米女士,您好,恭喜您面试成功,很荣幸邀请您担任《黑白无常》电影中的女二一角,具体情况请于8月8日抵达H市江峰小院,我们将于围读会上进行介绍,欢迎您的到来。]


    张牙芽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正在小旅馆的床上躺着,不停地在各个龙套群里穿梭,准备找到明天的戏份。


    看到这条短信后,她鲤鱼打挺,一个猛子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嘴巴都快咧到了耳朵根了,手指迅速敲击手机屏幕,不仅回复了“收到”,还补充了一句“我一定会准时到的,谢谢您的通知。”


    极尽谄媚,没办法,龙套生涯教做人啊,甭管在剧组里是个大官还是小官,嘴甜一点,关系弄好一点,说不定就能增加一点机会呢。


    张牙芽现在人就在H市,这边有个最大的拍摄基地,所以她才在这边落脚。


    查了一下地图,发现短信上说的江峰小院,还真不算近,打车都要一个小时,更别说公共交通了。


    但看看自己银行卡里的余额,张牙芽决定还是老老实实挤地铁、换乘公交车吧。


    江峰小院位置有点偏,但张牙芽很理解,毕竟到时候是要拍摄电影的,人少更方便搭景,也不容易收到投诉。


    时间其实挺晚了,但张牙芽翻来覆去睡不着,虽然还没有签合同,但她还是忍不住,在自己的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小龙套翻身(4)]


    糯米圆子:姐妹们!我可能真的要翻身了!我居然面试上了女二!呜呜呜呜呜!


    红苕圆子:惊!今日当红女星昔日竟然跑了109个龙套,比梁山好汉还多一个!


    抹茶圆子:苟富贵,勿相忘啊!


    甜酒圆子:是你之前有点犹豫的那部鬼片吗?


    糯米圆子:对,我觉得你们当时说得对,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符合条件的角色,不管是什么类型的片子,只要不脱,那就要上!


    抹茶圆子:没错!你当时说这个角色要求女演员有点体能的时候,我就觉得非你莫属了。像我们这种到处跑龙套的,很少有武术基础的。


    聊着聊着,拿着手机的张牙芽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我真的怀疑4444号在现实里是个老牌演员,这演技绝了,一点儿也看不出之前那几个角色的样子。”


    “呜呜呜呜,这也太青春靓丽了吧?”


    “有没有人去搜过这个电影的原著?我真服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故事,居然还有人买?”


    “对啊,我全程问号脸,本身我觉得第二人称的小说蛮有意思的,有一种另类的代入感。但是这个小说,我真的看不懂。”


    “那不挺好的吗?你看这热度来了吧,肯定有不少人会这样想,连一个完整的故事都没写出来,那大家肯定会猜测,导演能把它拍出什么样子来。”


    “血浆片的话,我感觉很难超过那几部家喻户晓的片子了吧,什么弯道、德州的……”


    “这次好像没说有幸运观众诶。”


    “就是没有吧,这个故事真的挺古怪的。”】


    8月8日早上六点,搭乘最早的一班车,张牙芽已经提着自己的行李箱,前往约定的地点了。


    耗时三个小时,张牙芽幸运地赶在九点,抵达了江峰小院,签完合同之后,小助理就帮忙把她的行李送去了房间,让她直接去围读室。


    推开门,张牙芽第一时间鞠躬问好:“大家好,我是扮演……额,我是扮演女二的武糯米。”


    不怪她卡壳,女二的名字她是真的不知道,当初试戏的时候,导演和编剧也没有说。


    好在大家跟她一样,三言两语沟通后,大家确定这个剧组真的在搞神秘,所有主创都不知道自己扮演的角色叫什么。


    “欢迎大家加入《黑白无常》剧组,我是这部剧的编剧。相信大家都有一些疑惑,那我先为大家解惑,我们这部剧为了让大家更有体验感,决定直接用大家自己的名字来成为角色的名字。”


    编剧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主创陷x入了沉默,男主外形是个酷哥,他代表大家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这要是个爱情剧本,用本名也就用了。但这是个血腥片啊,我们说不定都要死呢。还用本名的话,多不吉利啊?”


    第50章


    编剧还没有说话, 导演的回答十分果断,透露着一种甲方的德行。


    “我花钱让你们来演戏,之前也签了合同, 你们必须无条件配合剧组的拍摄, 否则就要赔偿违约金。再说了, 拍完之后的红包又不是不给你们。”


    他坐在最前面的椅子上, 翘着二郎腿,整个人透露出一种不可言说的气质, 看上去不像是导演,反而更像是剧组的打手。


    看那肌肉, 说不定真有个兼职。


    男主外表是个酷哥, 但显然内在不是,他既缺钱,也不敢惹壮汉, 于是憋憋屈屈地看向其他人,最后应了下来。


    大家都是签了合同的,也是第一次在一个剧组里担任主要角色,签合同的时候哪里还会注意细枝末节,看了片酬觉得合适就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个无条件要是涵盖到其他方面,他们还可以一起抗争。但只不过是让角色的名字和自己本身的名字重合而已,闹出去只会影响他们的未来。


    “导演, 我们都答应, 那我们现在看看完整的剧本吧?”坐在中心位的女主代表剩下的人开口,没人还有意见。


    于是,编剧兴高采烈地将提前打印好的几份剧本,一一发了下去。


    导演面前放着一份,编剧自己留了一份, 旁白那儿放着一份,剩下五份剧本由五个主创包干。


    编剧见大家都准备好了,就开始推动今天的围读会了。


    “小峰,开始吧。”


    被称作“小峰”的人站起来,向大家微微俯身,不算太热情地做了个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小峰,应该比你们大几岁,可以叫我‘小峰哥’,是今天的旁白,也是大家平时的后勤,有什么生活上的事情都可以告诉我。”


    随后,大家默契地按照角色开始了初步认识。


    “大家好,我叫李无思,没有思念的无思,在电影里扮演女主……李无思。”


    李无思做着介绍的时候,还是觉得有点别扭,但她很快调整了过来。


    “大家好,我叫范聪,聪明的聪,饰演男主范聪。”


    “大家好,我叫武糯米,糯米就是很好吃的那个糯米,在电影里饰演女二武糯米。”张牙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会儿介绍起来就还算流畅,情绪也比较积极。


    和她主要搭档的男二也十分热情:“你们好,我叫狄胜,狄仁杰胜利的那两个字,我在剧里饰演女二武糯米的男朋友狄胜,嘿嘿。”


    张牙芽有点分不清楚他是故意搞笑,还是特意这样说,于是只好先露出一个比较真的假笑,“哈哈”两下就过去了。


    男女主是一对,女二和男二是一对,第五个主创就是单出来的那一个。


    “你们好,我叫武峰,在剧里饰演男三武峰。”武峰的声音很小,看上去好像有些腼腆。


    也姓“武”啊,那还挺有缘分的,张牙芽多看了武峰一眼,收回视线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对面一脸灿烂笑容的狄胜,怪尴尬的。


    “好,围读会正式开始。”


    随着旁白的声音渐渐出现,大家很快投入到了剧本里,忘记了之前因本名和角色名而产生的矛盾。


    他们拍的是网络电影,选择的故事也是个短篇小说,比起之前看得云里雾里的短篇小说而言,至少这个剧本是有个完整的故事的。


    只是,在围读会结束后,大家的表情都有点不对劲,这跟他们一开始设想的太不一样了吧?


    “好了,大家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那就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早上五点就开拍。”导演熄灭了手上的烟,很随便地就想要走。


    但男主和女主率先开口,“导演!”


    两人默契地对望一眼,最后由女主李无思先说:“导演,之前试戏的时候,不是说这部剧是男主和女主同等重要的吗?怎么女主的戏份这么不重要?”


    她的话说得很直白,因为刚才读完之后,发现女主除了最后一幕,也就是她面试的那一幕还算有个女主样外,其他剧情的描述全是“跟在他身后发抖”、“跟在他身边尖叫”……


    先不说这是不是削减了女主的存在,就算她心大,只看中镜头多少,那等拍完之后播出去,她能吸粉?不可能的,这部剧衣服也穿得严实,连那种粉丝都圈不到!


    男主范聪有自己的意见:“导演,我怎么感觉我不是男主,男三才是男主呢?”


    他甚至不想提男三武峰的名字,心底里已经暗暗把他当成抢戏的加戏咖了。


    张牙芽摸着自己的剧本,她觉得有点遗憾,没想到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会是这样的。


    如果说女主像是男主们的镶边,那她这个女二,就是镶边女主的挂件。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当初说要有体能要求了,因为女主的设定就是害怕之后走不动路,要由女二背着跑。


    张牙芽也不懂,为什么女主害怕了,要由女二背着,而不是男主们去背。


    哎……可能是因为她只是个小演员,而不是编剧吧。


    “男主们”很贴切,因为在张牙芽看来,名义上的男主戏份是比男三多,但是这个故事的启承转折全落在男三身上了。


    男三武峰也看出来了,他应该是他们几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有点不知所措道:“要不,把男三身上的一些戏份给男主吧,可能是要合适一点。”


    之前态度恶劣的导演,在面对男女主的质问时,态度一如既往,“你的感觉?那你感觉错了。”


    “你不想这么拍女主的戏份,那你跟女二换吧。”


    “能拍就拍,不能拍就赔钱,还想拿钱少干活?你回去做梦吧,梦到我白拿钱给你花,那多好。”


    张牙芽怀疑导演的人生信条是,一个人是一巴掌,两个人是两巴掌,三个人就是三巴掌,谁在他那里也讨不了好。


    幸好,导演不做人,编剧还是会说点人话的。


    “没事,没事,导演是今天心情不好。大家别紧张,现在的剧情也不是完全固定的,我们在拍的时候可能也会有好的点子出现,李无思和范聪,你们俩可以把更多的戏眼抢过来呀。”


    靠,编剧也是个神经病,这种话也是能说出口的?


    还能不能好好拍戏了?


    被敷衍地糊弄过去,陆续回到房间的几个人,心里不免都涌现起了这个想法。


    【“啧,我本来以为有可能是导演编剧在背后搞破坏,结果看上去,感觉大家都坏得很真实。”


    “确实,很贴切了,如果他们都好,我怀疑他们就是故意把这些不知名的小演员骗过来折磨,但现在,我看到了和我领导一模一样的红脸和白脸,拳头硬了。”


    “剧组氛围这么不融洽的话,还能拍出好作品吗?”


    “孤陋寡闻了吧,作品好坏跟剧组氛围没啥固定的关系。有些剧组氛围好啊,拍出一坨狗屎。有的剧组组团孤立霸凌人,结果作品呈现出来流传到现在,你说说,你说说……”


    “我查了半天,感觉最后说的都是意外,说得邪乎一点的,就是撞了鬼,我不会真的要深夜看鬼片吧?我有点子害怕。”】


    张牙芽洗漱之后,早早地就准备休息了,在龙套群里看她们发的那些离谱剧组,她表示自己被安慰到了,今天遇到的那都不算事儿了。


    [小龙套翻身(4)]


    糯米圆子:谢谢大家!我满血复活了,明天我要好好拍戏!背出一片天来!


    ……


    深夜,江峰小院的院门被缓缓关上,厚重的铁门在汇合时发出了声音,但很快消散在了安静的夜里。


    四点半,江峰小院统一发出了起床号角。


    恍惚间,张牙芽以为自己回到了六年前,她才大一刚入校军训那会儿。


    好在她昨晚睡得比较早,睡眠质量也不错,稍微调整了一下,就找回了状态。简单洗漱护理之后,她就素颜出门了。


    拍电影肯定要上妆,她自己就不用多费心了,直接按照群里发的通知,去化妆间等着就好。


    到了化妆间,张牙芽再一次有了他们这个剧组真是个草台班子的想法,居然只有两个化妆师,一个给女生化妆,一个给男生化妆。


    而且,给男生化妆的那个化妆师,要是张牙芽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昨天见过的江峰小院的前台小姐姐。


    张牙芽张了张x嘴,然后又缓缓闭上,算了,算了,都算了吧。


    坐在指引的位置上,张牙芽和扮演女主的李无思对视了一眼,双双露出苦笑,她们算得上是难姐难妹了,本以为是事业的开始,结果还是给人家跑龙套。


    “演员们,准备好了吗?马上开拍!”


    “行,好了,好了。”


    第一场,第一幕,长镜头拍摄开始:


    “武峰”的女朋友突然失踪,根据线索他们一行五人找来了江峰小院。


    “阿花,阿花,你在哪儿?”“武峰”急得满脸通红,大声喊着。


    他的好朋友们也帮忙一起寻找,脸上全是焦急。他们冲进别墅里,准备检查每一间屋子,但意外发生了。


    在上楼时,“范聪”的女朋友“李无思”不知道怎么踏空了,脚狠狠崴了,她还吓了一跳,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


    最后的镜头落脚在大家关心地看着“李无思”喊痛。


    “卡!”导演拿着喇叭,宣布,“行,还不错,过了,等会儿补一些近景。”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这可是拍的第一场戏,每个剧组都公认的,第一场戏越顺利,那么后续的拍摄就会越顺利。


    但张牙芽松这口气到一半时,发现了不对劲。她不敢触碰李无思,只能问:“李无思,你怎么了?”


    李无思痛到再也说不出话,只靠右脚单脚站着,一只手撑着墙,满额头的冷汗,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左脚。


    张牙芽视线跟随,瞳孔一缩——李无思的左脚居然被贯穿了!《 》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