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30-40

作者:舒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江措买了包烟, 蹲在商店门口抽。


    他有些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眼睛花了, 怎么会在这地方看到徐鲁, 她不是早回了江城不再来了吗。


    江措吸了一口, 将烟夹在指间。


    他的胳膊懒懒搭在腿上, 漫不经心的看着前面堵得严实的路口,不时的抬手吸一下, 烟雾缓缓从口鼻吐出来。


    抽完一根神清气爽,江措慢慢走了回去。


    商场的收尾工作已经结束, 四周还围着零零散散的人往里面看,六子站在警戒线边上和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孩子聊天。


    长城看见他,小跑了过来。


    江措问:“小五怎么样?”


    “初步推断是胸椎撕裂性骨折, 估摸得躺些日子。”长城说, “队长你没事儿吧?”


    江措:“你看我像有事儿?”


    长城摸摸头:“对不起啊队长, 小五……”


    江措笑了一声:“行了,收队。”


    长城立刻站直了:“是。”


    消防车一辆辆的陆续开离,江措坐在副驾驶上, 将头盔扣在脸上睡觉,听着后边长城和六子在说话。


    这一趟下来,真是够筋疲力尽的。


    江措正睡着, 手机响了,他懒得接, 手塞进裤兜直接按了。过了会儿,手机又响起来,江措皱眉, 直接将手机扔到后头。


    亏得六子反应快,一把抓在手里。


    六子看了眼长城,又看向江措,道:“队长,张记者打过来的?”


    江措没说话。


    六子抿抿嘴,划了接听,听见张晓丹急切的声音传了出来,问江措有没有受伤,噼里啪啦一大堆话。


    等那头静下来,六子道:“张记者,是我六子,队长没事儿,就是太累了睡着呢,你要不晚上再打过来?”


    张晓丹默了一下,嗯了声挂了。


    六子倒吸了口气,和长城对嘴型道:“队长怎么回事儿?”


    长城耸耸肩,轻轻摇头。


    六子“唉”了一声,想起什么道:“队长,有个事儿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江措没出声。


    六子也不管他听不听,直接道:“我刚刚在外边疏散群众的时候,好像看见了徐记者来着。”


    头盔下,江措睁开眼。


    “也可能是我看错了,徐记者怎么会在这呢?”六子道。


    江措目光一缩,心里大致确定了,商店门口闪过的那个模糊的身影就是她。就这么没头没尾的离开山城不是她的作风,这么些年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还是没变。


    他心里猛地生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江措缓缓吸了口气,将头盔从脸上拿了下来,偏头看向窗外,眸子渐渐变得深邃晦暗起来。


    消防车直接往医院开,他们这一队人先要去看看小五。到了医院,一个个脱了外套,就穿这个军绿色短袖走了进去。


    小五还在手术室,初明守在外头。


    江措看了一眼手术室门口亮着的红灯,走近问:“小五还有多久出来?”


    初明说:“快了。”


    过去了半个小时,小五从手术室被推了出来,还昏迷着,醒来估计也得半夜了。江措让他们都回去休息,轮流照顾。


    六子说:“队长,你这还有点轻伤,你回吧,这有我们呢。”


    长城跟着说:“是啊队长。”


    江措正要说话,猛地咳了几声,他眼皮此刻也有些疲倦,大概是在火场吸入烟雾的时间太久,脑袋也有些不舒服。


    “行,好好看着。”江措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从医院出来,山城的天变了,远处有乌云飘过来,黑压压的覆盖着小半片天空,或许晚上又会有一场大雨。


    江措回了消防队,洗了个热水澡,换了干净的衬衫,想起商场的事故,又去了趟程勇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关着,程勇不在。


    江措等了一会儿,电话也没打通,又回了宿舍。他从抽屉里抽出几张纸,准备写今天的火□□故报告分析,手机响了。


    张晓丹的电话打的锲而不舍,江措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想起了点事情,按了接听。


    这回张晓丹没有先开口,可能怕又是一场下午的闹剧,只是轻轻呼吸着,第六感确定那边的人是不是江措。


    江措先开口道:“有事吗晓丹?”


    “我没事儿,就问问你。”张晓丹说,“听说第一商场着火了,没人受伤吧,你现在怎么样?”


    江措:“小五受了点伤,我没事。”


    张晓丹“哦”了一声:“我这两天还在乡里,怕是回不去,过两天回山城了我去看看小五。”


    江措:“嗯。”


    “你现在干吗呢?”


    江措说:“写报告。”


    “那你忙,我不打扰你了。”


    江措叫住她:“晓丹。”


    “啊?”


    江措顿了顿,道:“没事,早点休息。”


    宿舍静悄悄的,窗外的夜渐渐暗沉下来。江措将手机扔到桌子上,背靠着椅子,仰头望向天花板。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塞进嘴里还没点着,就被人拿了去,一抬头,程勇站在他跟前。


    “少抽点烟。”程勇说。


    江措道:“老大?”


    程勇:“刚刚家里有点事出去了一趟,你刚从医院回来,小五的伤要紧吗?”


    江措说:“胸椎骨折,不轻。”


    程勇叹了口气。


    江措想起下午的疑问,道:“上周中队不是派人排查过,怎么能没有察觉电线老化会引发事故,这要是个晚上,会严重的多。”


    程勇同意道:“是啊,实在太疏忽了。”


    江措看了眼程勇手上拎着的袋子,道:“这么晚您还从家里过来?”


    程勇拍了下脑门:“你看我这记性,你嫂子给你们带的菜盒。”


    江措道:“还是嫂子好。”


    说着拿起一片摇咬着就吃起来,程勇摇头笑道:“你也赶紧把小张娶进门,还愁没得好饭吃?”


    江措笑笑,没有说话。


    两人又待了会儿,说了点别的,程勇走的时候六子和初明回来了,没两分钟就已经快要把桌上的菜盒吃个底儿干净。


    江措躺回床上睡觉。


    他仰面看着二楼的架子床,抬手捂住眼,过了会儿又睁开,拿开手,缓缓呼出一口气。


    “队长,想啥呢?”初明问。


    六子嘿嘿笑:“女人。”


    江措斜睨了六子一眼,六子赶忙捂住嘴,嘴里还嚼着菜盒,脸颊两边鼓了个包,目光平行着移开。


    初明问:“打个电话给张记者不就行了?”


    六子将手从嘴上拿开,说:“你不懂。”说完又把嘴盖上,笑眯眯的看着江措,就那么含糊不清的说:“是吧队长。”


    江措不动声色的从裤子上抽出皮带,慢条斯理的一圈一圈缠在手腕上,募得一停,忽然出手,砸在六子的腰上。


    六子配合的往后一倒,捂着胸口:“队……长……”


    初明噗嗤一声笑出来,踢了六子一脚,道:“行了啊你,别作了。”


    江措双手枕在脑后,问:“上周队里谁值班?”


    “我。”长城说,“怎么了队长?”


    江措从床上坐起来,看着长城,慢慢道:“周末例行排查,那几个商场你都检查了?”


    长城说:“那天我都去过了,第一商场是最后一个排查的,不过中途碰见个贼,就抓贼去了,回来还特意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问题。”


    六子说:“会不会是这几天连续大雨,弄潮了,那地方本来就老旧,出什么问题咱也不好说。”


    长城皱眉道:“要不问一下那个商场负责人?”


    六子道:“找事儿啊你,要问也得指导员去,咱去人家不会鸟的。”


    长城:“群众配合工作不应该的吗,他是长了三头六臂还是咋了?”


    六子哼笑:“知道这商场是谁的吗?咱山城首富,听说家里有俩兄弟可都是副市级,就山上那矿都是他家的,找他事儿吃饱撑的。”


    江措听罢皱眉。


    他从兜里摸了根烟咬在嘴里,一边点烟一边问道:“一两月前矿上有没有出什么事儿?”


    六子和长城异口同声:“没有啊。”


    长城接着说:“就接过一个报警电话,当时队长你好像去试车了,指导员带的队,可我们还没开到,警报就解除了。”


    “没听说点什么?”江措问。


    长城摇头:“有人说埋了人,怎么可能呢,要真有这事儿,早闹开了,还能风平浪静的等到现在?”


    “记者不也去过,啥事没有。”六子道。


    江措吸了一口烟,拿在手里。


    六子吃掉最后一口菜盒,道:“队长,过两天小五好些了,咱出门聚个餐去,我这肚子都扁了。”


    江措抬眼,道:“行啊。”


    六子说:“去人皇?”


    人皇是山城最大的夜市酒吧,就连陪酒女郎都有,各种主题舞厅,从餐饮到玩乐都囊括其中,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偏僻的县城会有这么一个地方,像是大省城的高级夜总会。不仅男的爱去,女的也喜欢。


    江措淡淡道:“行啊。”


    六子激动的站起来,就差手舞足蹈了:“真的?!”


    江措一手揉了烟砸过去,说你他妈知道去一趟兜里得装多少吗?!先跑一百个圈去。六子捂着头满宿舍跳,苦着脸喊队长。


    长城在一边大笑,问江措:“明天调休,队长你干吗?”


    江措揉了揉下巴,扫了眼桌上的那份还没动笔的事故报告,目光落向窗外沉寂的黑夜,又转回来。


    他淡淡道:“试车。”


    第32章


    江措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医院。


    小五已经醒了过来, 整个人硬邦邦的躺在床上, 动一下都觉得跟撕裂似的, 只能听天由命的仰着脖子。


    “队长, 能拍张照片吗?”


    江措坐在椅子上正削苹果, 闻言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对着床上的大男孩咔嚓了一下, 将手机扔到床上。


    小五拿起一看,撇撇嘴道:“真难看。”


    江措笑了一声。


    小五放下手机, 看着江措手里的苹果,问:“队长,练过呀?”


    江措抬眉。


    小五扯了下嘴角, 说:“就这技术, 哄女孩子跟玩儿似的, 真羡慕张记者,下辈子我要是个女人该多好。”


    江措:“我直的。”


    他话音刚落,一个护士推门进来了, 显然是听到了,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小五看了一眼江措, 脸都黑了。


    护士换了药就出去了,还能听见一声窃笑。


    江措切好水果, 一个个插上牙签,给小五嘴里放了一个,小五咂巴着嘴道:“队长, 一会儿能不能抽根烟?”


    江措直接拒绝:“不行。”


    “为什么?”


    江措说:“你说为什么。”


    小五皱眉:“不是我说啊队长,你有时候确实太无趣了,真不知道张记者怎么受得了,指导员也是,你这性子就适合一特别活泼能拿得住你的。”


    江措抬了抬眼,没出声。


    他只是忽然想起徐鲁,十七岁的年纪别的女孩都是花枝招展,她不,每天按部就班上下学,周末去练琴,日子过得倒也充实,就是死气沉沉了点。


    那两年他不念书,在外面跑,有一年回老家,碰见她,互相见面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对她点点头,就要走,她却开口问他:“你打算就这么混下去吗?”


    他倏地刹住脚,和她对视。


    两个月后他就去了江城读职高,再次遇见她是在她学校门口,他当时刚和上一个女朋友分手,又谈了个她们学校的。他还记得那天她看过来的眼神,充满蔑视。


    那种目光真他妈的,江措一直没忘。


    后来用尽一切手段将她圈在怀里的时候,闻到她身上少女的清香,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迷了眼。


    小五叫醒他:“想什么呢队长?”


    江措缓缓“嗯”了声:“没什么。”


    他从椅子上起身,去卫生间上厕所,眼神随意的透过病房门上的窗朝外瞥了一眼,看见一个身影闪了过去。


    江措随即拉开门出去,站在走廊上。


    正在奔跑的蓝天此刻停下脚,又回过头,看见江措还愣了下,走了过来,问:“是你啊哥,这么巧。”


    江措看了他身后一眼:“跑什么呢?”


    蓝天无奈的“嗨”了一声,说:“联系了一个采访对象,说是在哪个病房,我都找了几层楼了,电话也没打通。”


    说完蓝天又道:“你怎么在这?”


    江措简单道:“看个朋友。”


    蓝天:“好吧那我先忙去了。”说着抬脚就走,又回头道,“对了哥,你知道徐记者的联系方式吗?”


    江措:“怎么了?”


    “她不是不回来了吗,我这边联系不上。”


    江措:“没有。”


    蓝天看了江措一眼,叹了口气走了。


    江措在外边站了一会儿,回去病房。


    小五问:“队长,你和谁聊呢?”


    “一个熟人。”


    小五“哦”了一声,问:“对了,昨天的事故我听初明说是电线老化,长城检查过也没啥事儿,会不会是其他情况?”


    江措问:“不好说。”


    小五“唉”声道:“那天长城还抓了一个贼来着,本来要送警察局,指导员说第一次就算了……”


    江措忽然出声:“等等。”


    “怎么了队长?”


    江措:“老大当时也在?”


    小五:“陪嫂子逛街呢。”


    江措半天没有吭声,过了会儿,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提了提裤子,系紧皮带,将手机塞进裤兜。


    小五看的愣愣的:“你干吗队长?”


    江措:“散散心。”


    医院距离第一商场不过四五分钟的过程,江措直接走了过去。商场被烧坏的程度不算太重,外边还围着隔离带。


    他在周围转了一圈,检查了一下墙壁上的走线。


    这栋楼十几年前建的,电线都走在墙里,多又复杂,重新检修难度不小,再加上也一直没出现过问题,如果不引起重视,大概是不会重新检修。


    江措抬起隔离带,进了商场。


    大部分地板已经烧得不像样子,顶墙大面积的坏掉,墙壁都被烟熏成了黑色,空间有些逼仄。


    他从里面转出来,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中年人。


    那人微笑道:“江队长,我们老板想请您坐坐。”


    江措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那人接着又道:“没别的,就是想和您聊一聊。”


    江措不动声色的吸了口气。


    他淡淡道:“抱歉,没空。”


    说罢江措抬脚就走,听见身侧又有声音传过来:“江队长,我听说您女朋友是个记者,一定挺漂亮的吧?”


    江措顿住脚,吸了吸脸颊。


    中年人做了个请的姿势,江措顶了顶牙,上了路边的车。车子一路向前开去,拐进一个巷子,巷子的后面是人皇酒业。


    不过是个中午,酒吧里几个人。


    江措被带到走到了最里面的包厢,包厢里坐了几个男人,个个抽着烟,烟雾缭绕,身边都搂着女人。


    江措一眼就看见中间那个男的,是商场负责人。


    “随便坐,江队长。”


    江措没有动,就站在那儿。


    “也没什么事儿,昨天商场的事儿多亏了你们消防员,就是感谢一下,给程指导员打电话,人忙着呢。”


    江措说:“职责所在,不必。”


    “那也得喝一杯啊兄弟,今儿程勇不在,你得给哥一个面子,毕竟军民一家亲嘛,咱以后还要多打交道。”


    江措:“执勤不能喝酒。”


    男人听完他这句,不说话了,直接往沙发上一靠,搂着身边的女人,打量了江措一眼,说:“至于吗江队长?”


    江措说:“我来之前查看了你们了商场的走线,大部分都不是很合格,长久来说这次火灾难以避免,迟早会出问题。”


    男人抿紧了嘴。


    “消防队每次排查都会提醒当事人,可你们似乎一直没有做出处理。昨天这场大火幸亏救得及时,要真是弄出人命,恐怕你现在这酒就不好喝了。”


    江措说完看了男人一眼。


    “江队长这话听着够劲儿啊。”


    江措笑了笑,说:“客气。”


    “既然江队长觉得我们这酒不好喝,那就不耽搁你执勤了。”


    江措垂眸,又抬起,道:“既然来了,也不能白走一趟,手头上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介意我检查一下你们这的消防设施吧?”


    “请便。”


    等江措离开,男人的脸色立刻变了。


    身边一个人道:“这小子软硬不吃啊,要不咱重新找个人合作。”


    男人冷漠道:“你看着办,这事儿尽快了了,给那蔫儿打个招呼,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跑不了,还想退出,做梦去吧。”


    酒吧里走廊颇多,暗影浮动。


    这里边没有白天黑夜,灯红酒绿的。酒吧一个经理带他走到一半路,说还有别的事就不带他过去了。


    江措两边看了一眼,只能自己找。


    他一边走一边点了根烟,瞥见一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喝酒,目光又往前抬了抬,看见一个人影闪过,带着黑色帽子,穿着宽松的裤子和卫衣,一副男人打扮,可那身形和走路的样子不像,倒更像个女人。


    江措迅速将烟咬在嘴里,跟了上去。


    他跟到走廊拐角,那个身影就不见了。他来回找了好几次,都没有再看见,一度以为出现了幻觉。


    江措走到一个过道,抽完那半根烟。


    他扫了一眼角落里的消防栓,过去查看了一下,一切正常,又检查了别处的几个消防栓。走了一圈消防通道,确认无误,准备离开。


    余光里,那个身影上了走廊。


    江措不太想多管闲事,抬脚就要走,忽然发觉刚刚那个人走路姿势有些奇怪,右脚受过伤的样子。


    他瞳孔倏地一缩,深吸了口气。


    江措随即快步跟上去,这么大一个酒吧跟丢一个人太容易了,他对这边不熟,穿过走廊就跟丢了。


    他咬紧牙,心里慢慢有些慌乱。


    江措抬头看了眼这酒吧的一些布置,没有摄像头,他心底一沉,或许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全他妈是那玩意儿。


    他退到走廊尽头,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安全通道,走了过去。


    待站定后,身侧楼梯上有人站在那儿。


    他慢慢偏过头去,还是震颤了一下。记忆里才一周多没有见的女孩子,此刻眼神坚定从容,只是目光淡淡的。


    江措慢慢抿紧唇,静静看着她。


    这种地方她也敢来,还是单枪匹马一个人?!果真是做了记者,有使命有理想,真他妈勇敢。以前那么怕黑一个人,现在眼睛都不眨一下。


    江措脸色沉下来。


    他看着她身上穿的男士衣服,皱了皱眉,将她从头看到脚,眉头皱的愈发深了,正开口,被她打断。


    “找我啊。”徐鲁歪头。


    第33章


    江措大概是能猜到她来这做什么。


    他抬手碰上安全通道的门, 正要关上, 看见大堂经理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目光一凛, 再偏头看过去, 徐鲁已经不见人了。


    经理走过来道:“江队长,您检查完了吧?”


    江措:“嗯。”


    就在一瞬间的功夫, 警报忽的响了起来。


    经理脸色迅速变了:“怎么回事儿?”


    江措蹙眉,直接推开门跑去了刚才的消防通道。如果没记错的话, 这酒吧一二楼放消防栓的位置就在通道附近。


    一堆人匆匆忙忙从里面跑出来。


    有人喊:“这他妈谁干的?!”


    江措逆着人流往里跑,看见那个身影闪进了一个房间,是刚刚他进去过的那个房间, 他趁着人群纷乱溜了过去。


    徐鲁从那房间探出头出来的时候, 只感觉到手腕多了一股力量, 被人拉了过去,看见是江措,顿时不吭声了。


    江措拽着她随便进了一个包厢。


    很快听到一堆凌乱的脚步声, 还有几声叫骂,过了会儿终于安静了下来,徐鲁察觉到气氛的诡异。


    江措压着她靠墙, 将她抵在墙角。


    他的气息很近,从未有过的近。徐鲁的半张脸都被遮盖在帽檐下, 可是余光里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几乎能烫伤她。


    她双手被他攥着,动弹不得。


    两人都屏气呼吸, 轻轻的呼吸声蔓延在整个包厢,黑暗里仿佛能听见他的心跳,还有所触摸到的他胸膛上的温度。


    徐鲁吸了一口气,想说话。


    只感觉到头顶上的帽檐被他转向后面,随即他的吻就落了下来,急切,炽热,像一团要燃烧的火焰。


    徐鲁大脑嗡的一下,愣了。


    他一只手掌捏着她的脸,让她转向里侧,另一只手握着她的腰,用的力气特别大,要把他揉进身体一样。


    徐鲁被动的承受着,被她紧紧堵住嘴。


    黑暗的房间里慢慢的出现了一道小小的光,有人很轻很轻的推了一下门,看了进来,悄无声息的一道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他吻得又急又猛,湿热的唇转移到她的脖颈。


    徐鲁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承受着他的力量,他的来势汹汹。她迷糊着眼去看他,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忽然就静了下来。


    门口那道视线还没有离开,似乎在试探。


    他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吻上她的锁骨。一只手慢慢滑向她的背后,从她的外套里探了进去。


    徐鲁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她想起两年前自己做了一个有关女性的纪录片,在这之前她跑了很多城市去采访那些女性。


    大多都是和男人与性有关。


    有的说男人最有价值的地方就是他的命根子,有的对感情大失所望却不断地谈恋爱,有的每周都会约炮却依然寂寞,有的没有性生活渴望至极,有的耐不住空虚自己和自己欢愉,有的发誓单身一辈子,有的瞧不起男人,却沉浸在自己对性的幻想里。


    有一个女孩子十八岁,没谈过恋爱,是学校和朋友眼里的乖乖女,可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却说:“我想做·爱。”


    徐鲁第一次就是十八岁。


    她高考结束后的一个夜晚,他喝了很多酒,吐了很多,在宾馆开了房,她手忙脚乱给他收拾烂摊子,被醉醺醺的他一把拉到床上坐下。


    那晚她很害怕,坐在床上腿都在抖。


    他从床上下来,半跪在地上,两只手紧紧的压着她的腿,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干的好事儿,他那晚的眸子里充满了可怕又温柔的欲望,让她情不自禁的想沉沦。


    她至今都记得那种酥麻。


    他很有耐心的一件一件脱掉她的上衣,雪白的皮肤似乎晃得他眼睛闪了一下,他就这么跪在地上仰着头,一点点吻上她的胸,像个虔诚的传教士。


    或许是和他身经百战过,才有了后来采访那些女性的共鸣和淡然,才能彻底暴露你在阳光下最原始的欲望。


    深爱一个人,每时每刻都想和他做。


    就在她患抑郁症那一年里,夜深人静的时候想的最多的也是他压在她身上驰骋的样子,有时候想起来让她可耻,可那样她才觉得有活着的样子。


    所以她压抑,克制,不敢暴露真实。


    包厢里陡然出现的那一抹微光似乎慢慢的灭了下去,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拉上了,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他的额上浸了层薄薄的汗,有一滴落进她胸口。


    徐鲁抬着湿漉漉的眸子看着他,有那么一刻想抓住他眼底涌出来的那些东西,瞬间又觉得冰凉刺骨。


    她猛地推开了他,用手背捂住嘴。


    江措被她突如其来的力量推得后退了一大步,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慢慢平静下来,抬眼看她。


    他舔了下唇,别开脸。


    “等会儿再出去。”江措低声道,“外头还有人。”


    徐鲁整理了一下衣服,将帽子戴好。


    空气里有一种尴尬在,两人互相都不看彼此,好像刚刚明明那么亲密的样子是个错觉,不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江措低头点了根烟,猛吸了好几口。


    烟头的火星一亮一暗,看起来吸的很用力的样子,那明明灭灭的微光盈照在这黑暗的包厢里,渐渐地冲散了情潮,气氛慢慢有些回温。


    江措低着头问:“什么时候来的?”


    徐鲁轻声:“前几天。”


    想起上午见到蓝天的时候听到的,江措淡淡道:“电视台不回了?”


    徐鲁:“嗯。”


    江措:“住哪儿?”


    徐鲁抬眼看他,没说话。


    江措吸了口烟,静静看她,也不说话。


    半晌他道:“当我没问。”


    徐鲁重重的压下了心底那一波被他撩起的燥热,又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她漠然道:“你有女朋友。”


    江措冷哼:“不用你提醒。”


    刚才危急时刻,不过当是做一场戏,他们谁都不能往心里放,就像是,互相没见过面一样。


    徐鲁讨厌他的语气。


    江措道:“来这做什么?”


    徐鲁:“玩啰。”


    “穿成这样?”


    徐鲁:“你管我。”


    江措“啧”了一声。


    “消防警报你干的?”


    徐鲁沉默,不置可否。


    江措偏了一下头,又转回来,道:“如果说南坪的危险系数是七分,那这就是十分,明白我意思吗?”


    徐鲁:“不明白。”


    江措眯眼:“你还真是……”


    他话到一半止了声,别过脸,不知道说什么好,一股无名火自己上来又自己下来,他都被自己气笑了。


    徐鲁:“笑什么?”


    江措双手抵在胯上,低了下头,缓缓吐了口气,无奈的又摇了摇,像是一瞬间决定了什么一样,头低着沉默了很久,过了会儿,又抬起看她。


    他声音很轻:“想好了?”


    徐鲁一愣。


    这三个字没头没尾的她竟然听懂了,他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来什么波澜,比起刚刚那场急切暴躁的吻,他现在平静了。


    来这之前,江河也问过她是否想好了。


    她斩钉截铁的点了点头,问江河说母亲那儿怎么办?江河给了她一个鼓励和安慰的眼神,道:“就说爸爸让你去办件事。”


    而陆宁远那里,她只能说句对不起。


    方瑜说陆宁远或许不是她爱的,却是最合适的。做决定离开江城的那天徐鲁想明白了,再深爱一个人可能很艰难,但陆宁远绝对不合适,他太温和淡泊了。


    大概从今往后也不需要再见了,她离开了江城报社也好,以后有机会可以重新拾起老本行,教人弹弹琴,或者去采访全国各地的人。


    她问江河:“爸,你说我会后悔吗?”


    这句话两个意思,拒绝陆宁远和是否去山城。


    江河没有直接回答她,反而轻描淡写道:“一个人这一生会面临很多选择,你说重要吗妍妍?都不重要。因为你以后还会遇见更多的选择。人的命运不是一次选择就能决定的,而是你每次选择之后是否为之付出的百分之百的热情。”


    “还有耐心,信心,和独自面对寂寞与挫败的勇气。”


    包厢里暗潮涌动,江措的烟快抽完了。


    徐鲁感觉到腿脚有些僵硬,她跺了跺脚,将帽檐往下压了压,双手塞进口袋里,抬头看了江措一眼。


    “就当我们没见过。”徐鲁道。


    她说完离开了包厢。


    江措一个人站在那儿,吸完了最后一口烟,揉碎扔掉,眸子顷刻间变得深沉了些,刻意等了一会儿出了门。


    走廊里站着那个经理,看见他抿嘴笑了下。


    “江队长。”男经理轻轻甩甩下巴,“挺重口的呀。”


    江措扫了一眼过去,神色有些复杂。


    “这年头大家都理解,别太拘谨,没事儿常来,有好的我给您留意着,以后这片还得你们罩着呢。”


    江措顶了下牙。


    “刚刚虚惊一场,知道消防大队长在这,我们都不慌的。”经理笑着说,“老板说您想来就来,酒水半免。”


    江措募得有些烦躁。


    他从酒吧出来,在门口停留了一下,随意的往四边看了看,又收回目光,一手抄着兜,半晌,说了声操。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和他聊天,我说不想做人。


    他说:“那就不做人了,做个小虎鲸。”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小虎鲸身体素质好。”


    我忽然就给笑了。


    问他:“那你呢,做什么?”


    他说:“海豹吧,整天被虎鲸追杀。”


    第34章


    江措沿着街道往消防队走着。


    他走的很慢, 慢到就连一个拄着拐杖的阿婆都比不过。阳光一直照着他的后背, 像要穿出一个洞来。


    江措目视着前方的路, 一手抄兜。


    前面是一个菜市场, 有熙熙攘攘的人, 一对男女在吵架。女人似乎还怀着孕,挺着个大肚子站在路中间, 挡着男人的路。


    女人扯着男人的袖子:“你不能去!”


    男人不甘示弱,很生气的回道:“你给老子让开。”


    有一堆人在看热闹, 指指点点说这男人怎么这样。男人烦躁的一把推开女人的手,快速从人群里穿了出去。


    男人走后,女人哭了。


    或是怀孕的缘故, 蹲不下去, 女人靠在一个菜摊上, 泪水涌满了眼眶,哭的很压抑,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江措停下脚, 心底疼了一下。


    七年前他们吵得很厉害,徐鲁一步不让,他气得摔门而去。那天她是不是也像这个样子, 哭的很难过?


    刚刚他的唇碰上她的时候,都能察觉她的颤抖。


    江措狠狠的闭了闭眼, 低头点了支烟。这么多年他都记不起来她哭是什么样子了,在一起那两年她总是笑的多一些。


    其实后来他有找过她一次。


    那是父亲的事情过了一个月之后,他平静下来, 有一个傍晚忽然想起她,跑去她读书的大学,却听她同学说她已经退学了。


    她离开的毫无征兆,他有些不知所措。


    江措记得那天雨下得特别大,他跑去她家楼下,看见她的房间亮着灯,他等了很久,直到看见徐冰走了过来。


    他永远都记得徐冰的表情,冷的像块冰。


    “你走吧。”徐冰的声音也冷的像块冰,“看在七嫂的面子上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但你也别想和妍妍有什么了。”


    他当时很害怕徐鲁出事。


    可是徐冰很坚决:“我和她爸爸从来都不在乎这些伦理,妍妍喜欢你,我和她爸爸不反对。江措,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想知道,你有多疼她?”


    江措说不出话。


    他想说能不能让他见她一面,他张不开嘴。他看见徐冰站在路口,脸上冰冷的表情快要破裂,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回走。


    他忘不了那个雨夜,一辆车忽然撞了过去。


    徐冰伤了腿,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是远远的回了一下头,在他跑过来的瞬间,看着他的目光冷的刺骨,咬牙切齿说:“立刻走。”


    他后来躲在人群里,看着120来了,又走了。而他心底里藏着的那个女孩子没有出现,再抬头看,那间房子的灯灭了。


    从今往后,一去没回头。


    菜市场路口围着的人渐渐地散去了,有阿婆过去安慰那个女人,女人还在哭,自始至终没有喊着要离婚。


    江措抬手摸了摸唇,有些湿冷。


    他猛吸了一口烟,掐灭扔在地上,用脚踩了踩,从兜里掏出手机,给张晓丹拨了一个电话。


    张晓丹几乎立刻接起,道:“江措。”


    那声音里有些欣喜,江措不是听不出来。他抬眼看着这闹哄哄的菜市,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张晓丹道:“回来了吗?”


    晓丹声音细细的:“没呢。”


    江措:“现在哪儿?”


    “临镇呢,还得两天,要补个采访。”晓丹说,“怎么啦?”


    江措:“我过去找你。”


    晓丹楞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重复着问:“你要过来吗?”


    江措:“嗯。”


    晓丹自然是特别想让他来,但作为女朋友,还是更心疼他多一些,便道:“你今天轮休就好好休息,别跑了,反正我过几天就回来了。”


    江措:“没事。”


    他这两个字像定心丸一样深深烙进张晓丹的心里,此时此刻这个姑娘忽然娇羞起来,轻轻的说了一声好。


    江措一刻没停留,直接打车去了临镇。


    到那边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太阳慢慢的跑进了乌云里去,天一下子变暗了,仿佛有一场大雨要来。


    出租车停在一个宾馆门口,张晓丹站在那儿。


    江措一下车张晓丹就小跑了过来,挽住了他的胳膊,弯弯嘴角笑着说:“来这么快呀,我同事在楼上呢,说要见见你。”


    江措停了下来。


    晓丹回头,笑脸相迎道:“怎么啦?”


    江措:“我有事要和你说。”


    他的表情特别正经,还有些严肃。张晓丹瞬间收了笑脸,慢慢才反应过来,试探着问:“什么事儿呀?”


    江措:“先找个地方吧。”


    他们去了宾馆对面的小餐馆,下午人不多,里面空空荡荡,就坐了他们两个人。


    晓丹有些紧张:“你说吧。”


    江措将菜单推过去:“先点菜。”


    晓丹低头挑了几个,大都是他喜欢的口味,然后看他:“你要不要来点酒?”


    江措:“今天不喝。”


    点完菜,晓丹心里莫名的有些慌。江措来这找她已经是惊喜和意外了,可现在不确定是好事还是坏事。


    于是问:“出什么事儿了吗?”


    江措看了一眼张晓丹,那张脸上写着明显的惶恐,但看着他的眼神还是温温柔柔的样子。


    江措说:“对不起。”


    晓丹没听明白,“啊?”了一声。


    江措:“我们分开吧。”


    晓丹脸色忽的慌张起来,强撑着一个笑,说:“你说什么呢?”


    江措:“对不起。”


    张晓丹慢慢收了笑,嘴角有些僵硬的扯了扯,看向江措,目光变得很遥远,像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


    饭馆里太安静了,静的有些苍凉。


    “是因为徐记者吗,或者妍妍?”


    江措倏地抬眼。


    “你喝醉会叫她的名字,你的钱包里也有她的照片。”张晓丹说着眼眶湿了,“你说要跟我好的那天,刚好是她来江城的日子对吧,现在她走了,我的价值也没了是吧?”


    江措皱眉:“和她没关系。”


    晓丹眼泪流下来,偏过头去擦。


    江措说:“从始至终都是我的错,是我混蛋,辜负了你,我答应过你哥会好好照顾你,就算不能做夫妻,我也会把你当亲妹子看。”


    晓丹狠狠咬着唇,闭了闭眼。


    “你很爱她吗?”晓丹问。


    江措沉默:“嗯。”


    晓丹笑了,看着江措缓缓道:“那天夜里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扇了你一巴掌,我看见了,当时就在想,这个徐记者怎么这么厉害呢,可你的反应更让我惊讶。”


    江措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她去南坪你也跟着去了吧,怕她有危险么。”晓丹平静道,“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没忘记过她,只是想借我让自己死心,是吗?”


    江措低眸,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张晓丹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然后从座位上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江措,看着这个让她神魂颠倒的男人,说:“追着你跑其实挺累的。”


    江措胳膊搭在桌子上,一直未抬眼。


    晓丹还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再说,慢慢的叹一口气,像是已经疲惫不堪的样子,转身离开了。


    菜上桌了,老板殷勤的给江措加茶水。


    江措抬手一挡:“结账。”


    从饭馆里出来,他打车回了山城。中途大雨,这场雨来的气势汹汹,拼了命一样往地上砸。出租车不进市区,江措被迫下了车。


    天色迅速黑下来,雨愈下愈大。


    前方一个路口好像出了什么事儿,江措冒着雨跑了过去,发现前边一个地下桥被淹了,一辆车困在里面出不来。


    他一边打救援电话一边往过走。


    这一片排水不是很好,一到下雨天很容易积水,这个地下桥年代也久了,这周连续下雨,再加上今天突发暴雨,江措有些担心这个地下桥承受不住。


    就在他的身后,又堵了几辆车。


    大雨砸在身上,水里。此刻他半个身子都陷进了水里,动作起来特别困难。他走到车旁,看见一个女人被困在里头,


    江措敲了敲车玻璃,大声喊:“开窗。”


    女人拼命拍打着窗,摇头,说门窗都打不开,又做了个开门的姿势,完全不起作用,只好使劲砸窗。


    江措四周看了一眼,全他妈被淹透了。


    他看向女人,指了指自己的胳膊肘,喊道:“退后。”然后一肘过去,车子在水里晃了晃,他一连砸了好几下,才捅开窗户。


    江措很快将女人从窗户抱了出来,走出了深水洼。


    后边又接二连三的有几辆车子撞在一起,发出哐当几声,夹杂着大雨,噼里啪啦的响彻在这模糊不清的视线里。


    江措将女人放在安全地方,就要过去查看,被女人一把拉住,道:“我车怎么办?”


    雨一直下,地下水位越来越高,雨水砸在江措脸上,他抹了把脸,指了指陷进去大半的水,也不顾雨水飘进嘴里,冷冷道:“大姐,就这水位你告诉我怎么弄?”


    他话音刚落,消防车来了。


    程勇迅速安排救援,几个队友跑去出车祸的方向去查看,六子看到他这边的情况,跑了过来,喊了声队长。


    女人一听,急了:“那你更得帮我了。”


    六子大声:“怎么了队长?”


    江措:“这边没你事儿,去那边帮忙。”


    女人一把拉住六子:“不能走,走了我车就完了。”


    江措命令:“走。”


    六子又跑回大雨里去。


    女人看着江措吼道:“我要投诉你。”


    江措身上的衬衫此时被水浸透,黏在身上,他直接扯开扣子脱了下来,黑色背心紧紧贴着胸膛,由着雨水拍打。


    他拧了拧衬衫上的水,冷硬道:“我他妈等着。”


    第35章


    指挥现场一时有些混乱, 由于雨势太猛的缘故, 天色又黑下来, 车子看不清方向, 已经有连续几辆撞在一起, 路口堵得一塌糊涂。


    消防车的警示灯亮在这雨夜里,闪烁的人心发慌。


    消防员分成好几队检查路况搭救路边围困的车辆, 留下一队在现场。地下桥的水位不断在增高,已经快要淹到腰部, 有几辆车也被困在水里。


    江措正沿着地下桥外的长街往下走,他已经换上了消防服,整个人都是一袭黑, 只有衣服上明黄的横条在这雨夜尤为显眼。


    他打着手电筒, 一边走一边检查路况。


    还没走多远, 就听见身后的指挥现场发出几声喊叫,又是那个女人,堵在程勇跟前, 不用猜也知道说什么。


    他哼笑一声,回头继续走。


    前面有人喊他:“兄弟,帮个忙。”


    那人开着一辆五轮, 车的后半部分陷入了水坑里打滑出不来,此刻正费力推着, 却毫无作用。


    江措迅速跑了过去,搭了把手。


    他一脚踩进水坑,消防靴直接被淹了, 雨水灌进他的嘴里,迎面打在脸上,身上,哗啦啦跟倒似的咯嘣响。


    江措卯足劲喊:“来,一二三!”


    这样来回了好几次,车子一直打滑出不去,眼看着就要上去,力度不行又滑了下来。开车的人也加大了油门,江措后边又推了几次。


    最后一次他低吼一声,用尽全力,膝盖往上一顶,整个人身体向前发力,一气呵成将车子推了上去。


    几乎就是一瞬间,天地崩塌一声重响。


    身边一起推的男人吓了一跳:“啥声音啊这是?”


    江措很快回头,地下桥一部分塌陷在水里,直接砸向刚才陷进去的那辆车,随即听见一声女人撕裂的尖叫。


    他迅速跑了回去,六子他们也过来了。


    幸亏只有一辆车子沦陷,并没有出现人员伤亡,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后怕的看着这一片混乱的坍塌。


    六子拍拍胸口,道:“得亏没去捞车。”


    长城感慨:“这种天灾人祸猝不及防,谁知道自己下一分钟会发生什么事儿,还是认真工作吧咱。”


    那个女车主,此时已经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江措走到程勇身边,道:“今晚有人睡不着了。”


    程勇叹了口气,拍了拍江措的肩。


    那一晚整个消防队都没有停下来过,每一队两个人穿梭在水洼极深的街道上,协助车辆通行,行人脱困。


    有一个街道直接被水淹了,江措直接拉了条绳子过去,让围困在路边的人抓着绳子去到对面。而他整个人一直都泡在水里,被水淋打着,脸色很不好。


    直到半夜三四点,雨才差不多停了。


    山城终于恢复了平静,街道上被水冲的一地垃圾,路两旁的树也被这场大雨砸的快秃了,一副萧条飘零的模样,像被扫荡过一样。


    天微微有些亮起来的时候,江措他们才缓下来。


    对讲机里,程勇喊:“收队。”


    江措那时候刚检查完最后一个路况,走在宽阔的大马路上,路边的积水慢慢褪去,他拎着头盔,一边抽烟一边往前走。


    身后消防车慢慢滑过来,长城打开窗子叫他:“上车,队长。”


    江措咬着烟,扯下身上的消防服,连同头盔一起从窗户扔了进去,抬头含糊道:“你们回。”


    “你去哪儿?”六子探出头。


    江措眯起眼:“找抽是吧。”


    六子倏地缩回脑袋,嘿嘿一笑。


    江措:“赶紧走。”


    消防车呼啸而去,留下江措一个人在后面。黑夜还没有完全褪去,远处夹杂着几处灯火,照着前边的路。


    江措捏着烟抽了一口,拿在手里。


    雨后草地的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芳香扑着鼻子,散发在这微亮的天色里,远处传来几声狗吠,衬的四周安静极了。


    江措又吸了几口,将烟扔地上踩灭,走进一个小区。


    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还睡着,小区里却有一些闹腾。有一棵大树被大雨刮倒了,拦腰折断,直接压在一辆汽车上,车顶被砸的陷了进去。


    那棵树至少四十年了,又粗又壮。几个男人共同使力想把那半截从车上扛下去,江措也过去帮了一把,完事儿拍了拍手,有人递给他一支烟。


    他笑着接过,抬手以示谢意。


    一个人男的看到江措身上穿的裤子,道:“你是消防员呀。”


    江措:“嗯。”


    “昨晚山城出了不少事故,没少忙吧?”


    江措:“还行。”


    “住这?”


    江措:“找个人。”


    他刚说完看见身边不远处一抹纤瘦的身影走了过去,带着一顶黑色帽子,头发从耳后别下来落在肩膀上,穿着灰色的毛衣外套,里面似乎还是一身睡衣。


    男人还在问他:“这片我都熟,兄弟你……”


    江措说了声不好意思,疾步跟了上去。


    徐鲁走得快,她意外会在这看见江措。


    这里的居民楼有些年代,除了几栋是筒子楼,其他都是五层高,一排排房间面朝外,栏杆围着,是以前的政府办公楼改修的。


    徐鲁住在二楼的走廊尽头,对面还有一户,挡着光线,走廊有些黑,灯是声控的,徐鲁走的又轻又快,生怕江措跟过来。


    她一进屋就将门上了锁,没敢开灯。


    可是门口还是传来他的脚步声,一点一点的逼近,缓缓地,不轻不重,慢慢停在她的窗外。


    徐鲁听见打火机响,看见窗外的火光。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鼻子一酸,急忙捂住了嘴,偏过头看着房间的一片黑暗里,他手上的那束光照了一点进来。


    江措问:“这个点跑出去做什么?”


    徐鲁不响。


    江措低头吸了一口烟,静静的等着。房间外的温度很低,下过一场雨的缘故这会儿差不多已经在零下了。


    他还穿着那件黑色背心,凉透了。


    想起很多年前,他们也是这样。很多时候她去上课,他忙完就来接她,等在她们的教学楼下,偶尔也会去她教室门外等,也是靠在窗外,低头玩手机。


    有一次大半夜她心血来潮,非要拉着他去影院看午夜鬼片,结果整场电影看下来两只手把眼睛捂得严严实实,不管他怎么哄都不看一眼。


    后来看完出来上厕所都不敢去,等到厕所没人,他一个男的进了女厕陪她,遇见保洁阿姨,还以为他是变态要报警。


    江措想到这,笑着吸了口烟。


    他低低道:“昨晚永芳街的地下桥塌了,我就在几十米外站着,你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徐鲁静静的垂下眼,她刚就是从那边回来的。昨夜暴雨,她怎么都睡不踏实,这里的房子不隔音,半夜听见隔壁大姐说桥塌了,砸死了一个消防员,她吓得披上外套就往外跑。


    去了才知道砸的是车,半个魂才回来。


    江措继续说:“想喝点酒。”


    徐鲁弯了弯嘴角,无声道:“傻子。”


    “忽然觉得很累,特别想睡一觉。”江措淡淡道,“一觉醒来你在边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徐鲁眼眶募得湿润了。


    “我是不是挺混蛋的?”


    徐鲁抬眼,不让泪水流下来。


    江措说着闷声咳嗽了几下,他拿下烟缓了一会儿,没有再抽,就这么懒散的靠着窗,微偏着头。


    “你不说我也知道。”江措苦笑,“是挺渣。”


    徐鲁轻轻吸了口气。


    “妍妍。”他这一声极低极轻,“我想知道你退学那一年怎么过来的?是不是特别恨我?”


    徐鲁被他这一声弄哭了。


    她刚刚蓄积在眼眶的泪好不容易憋回去,又猛地流了下来,跟决堤的洪水似的,泪流满面。


    那一年怎么过来的?熬。


    他爸出事以后,她去找过他,找他的朋友打听,知道他那段日子一直混在K厅,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记得那是个傍晚,她去找他。


    当时就站在包厢门口,听见里面一堆人嬉笑怒骂,她轻轻将门推开一点,看到他搂着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孩子,显然有些喝多了,表情放浪。


    有人问他:“你现在什么打算?”


    他静了片刻:“不知道。”


    “你现在这样不太好吧,我听说妍妍退学了。”他那个朋友是他们共同熟悉的,有些担心道,“你不问问?”


    他吸了吸脸颊,喝了一杯酒。


    她听见他冰冷冷道:“别他妈跟我提她。”


    然后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又喝了一杯酒,搂着身边那个女孩子的脸,强势的吻了下来,包厢里响起一阵起哄声。


    她跑回了家,把自己关进房里不出门。


    徐冰怎么问都不说话,吓得哭了好几次,后来问了方瑜才知道怎么回事儿,却未曾有一句责骂,倒是与江河一起,想着法儿的让她好起来。


    她恨他吗?怎么会呢。


    更多的是害怕,怕他不爱她,怕他离她而去,怕他不要她了。她想她是很好哄的,不会给他添麻烦。可他还是走了,这一走就是七年。


    门外,江措叫她:“妍妍。”


    徐鲁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忍着不哭出声。


    “我后悔了,妍妍。”他低声道。


    她的眼泪砸在地上,像昨夜大雨。


    江措慢慢直起身,站定在房间门口,他抬手想敲两下门,迟疑了片刻还是把手放了下来,一时竟然有些紧张。


    他说:“昨天你爸给我打过电话。”


    徐鲁后背一僵。


    “我什么都知道了妍妍。”


    徐鲁脑袋嗡的一声。


    江措半低着头,忽然发觉房门打开了,他倏地抬眼,一愣,一个肥大的四十来岁的女人看着他,气道:“一个大男人能不能直接点?!把我听的累的没一句说到点上,扯那些有用没用的干啥?就说你爱她想她这辈子没她不行,怎么从你们男人嘴里想听句软话就那么难呢?!”


    江措彻底愣了。


    身后忽的吱呀一声,他回过头。


    徐鲁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他。


    天慢慢的亮了一点点,有微光洒进来。他站的那么近,高大挺拔,下颌紧绷着,一双眸子漆黑深沉。


    胖女人悄悄地关上了门。


    走廊上就剩下他俩,再也没有一点声音。他们互相对视了很久,直到一缕清晨的风吹了进来。


    徐鲁问:“我爸说他有一个朋友会来,是你?”


    江措:“嗯。”


    徐鲁不再说话了。


    江措舔了下唇,偏了下头又看向她,目光很深。他看着她的脸颊,在这昏暗里模模糊糊,只有那一双眼睛,清澈见底。


    他昨晚就发疯似的想她。


    地下桥塌陷的那一瞬间,他就开始想她,想她十八岁的样子,十九岁的样子,笑起来的样子,和他做那事儿的样子。


    她那么柔软,被他圈在身下,总是会害羞的躲过不看他的脸。大多时候都是不出声的,凭他怎么逗弄,都不叫。这么多年了,他记得最清晰的大概就是她捂脸笑,和他做都会不好意思的扭过脸,两只细胳膊推开他就是不要。他那时也是逗她,看见她这样却是真他妈过瘾。


    昨夜开始,他就发疯的想她。


    江措狠狠压住了心底那股燥热,看着她干净的脸颊,落在耳边软软的头发,还有些迷茫的眼神。


    他叫她:“妍妍。”


    她没出声。


    听他道:“心里还有我吗?”


    第36章


    他看着她问:“心里还有我吗?”


    徐鲁没有吭声。


    她看着面前这个有些颓丧的男人, 背心, 消防裤, 还有点胡子拉碴, 从她的十八岁给了他到现在, 他已经二十八岁。


    他们分开七年,不是七天。


    徐鲁不是没想过这个场景, 无数次痛苦的时候她幻想有一天他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可是这一天真的来了, 她又不敢上前。


    她歪着头,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江措:“知道。”


    “这些年你不是没有机会,对吗?”她轻声问。


    江措:“是。”


    徐鲁忍着哭腔, 转身回到房间里, 随意从桌上拿了个物件, 快步走出来就往他身上砸,像是某种发泄。


    “你走。”她站定道。


    江措隐忍的承受着,只觉得鬓角有些温热, 他抬手摸了一下,全是血。他没有动,抬头看了徐鲁一眼。


    徐鲁的眸子闪了闪, 硬是克制着。


    “出气了?”他问。


    徐鲁偏过头。


    江措声音低了低:“我今天来不是说这些的,你住这不安全, 现在就收拾东西去我那儿住,到时候你要打要骂都随你。”


    徐鲁毫不客气:“你没烧吧?”


    江措皱眉。


    徐鲁冷冷道:“我会和我爸说清楚,不需要你的帮助, 这些事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做得很好。”


    江措冷吸一口气。


    “你一个人?”他气笑了一下,“妍妍,这社会有多现实我比你清楚。”


    徐鲁:“是啊,我怎么能和你比呢,这些年你出生入死的我哪比得了,我不过是个小记者,是吧江大队长?”


    江措舔了下牙。


    “非跟我这么说话不可吗?”他问。


    徐鲁:“要吵架吗?”


    江措忽然笑了。


    他缓缓吐了口气,换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行啊,来,你说,想怎么吵?”


    徐鲁气的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


    “我告诉你江措,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们之间早就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我也绝对不可能搬到你那儿去。”徐鲁气的朝他嚷,“我对你已经没感觉了。”


    她这句话刚说完,嘴就被堵住了。


    江措狠狠的吻着她,推嚷着退到她的房间,反手关上门,将她压在门上,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吻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依然不松口,抬手摸上她的脖颈,将她又拉紧了些。


    徐鲁猛地颤了一下,他的手很凉,胸膛也很凉。他此刻紧紧的贴着她,一只手扶着她的脸,偏着头吻她的唇。


    这种感觉和在酒吧的时候不一样。


    他闭着眼睛,吻得很动情,仿佛要把她吞进去。她感觉到他的唇舌在她嘴里滑,气息整个灌进她的嘴里,包括他的烟味,还有冷凝的空气味道。


    徐鲁没忍住被呛到,咳了几下。


    他仍是没有放过她,将她的咳嗽悉数灌进自己嘴里,直到吻得她整个人都酸软下来,不堪负重的倒在他怀里。


    江措气喘吁吁,两手握着她的脸颊。


    他看着她的眼睛,问:“有感觉吗?”


    徐鲁用了最后一点力气,抬手推开他。


    “真挺渣的。”徐鲁靠在门上,冷笑道,“你女朋友要是知道你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会怎么样?”


    江措扶着胯,看着她蹙了蹙眉,从她嘴里听到“渣”这词,还真他妈有些不舒服。他的胸膛起伏着,也是用了很多力气。


    徐鲁冷眼:“没话说了?”


    江措低声:“老子分了。”


    徐鲁瞬间卡壳,停顿了半秒。


    “我和张晓丹什么事都没有,你别胡思乱想。这些年除了你在心里作怪,我没有过别的女人。”


    徐鲁:“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措:“就是想让你知道。”


    房间里还暗着,只有窗户缝里透过来的微亮。江措说完抬手开了灯,灯光亮起的那一刻,徐鲁下意识的闭了闭眼。


    再睁开的时候,看见他半边脸颊都沾了血。


    她心里跳了一下,嘴角动了动,还是转身从抽屉里拿出纱布和消炎药水,放在桌子上,冷硬道:“你自己弄。”


    江措斜了一眼:“手有些疼。”


    徐鲁自然不信,不作理睬。


    江措说:“真的,昨晚跑了一夜,救人推车,还帮着搬你们小区那棵树,现在是真没力气。”


    徐鲁冷眸:“你刚不是力气挺大吗?”


    江措笑笑。


    “就最后一点儿都用你身上了。”他此时有些死皮赖脸,动了动自己的胳膊,“你看都抬不起来。”


    徐鲁:“那就让血流着吧。”


    江措“嘶”了一声。


    “真这么狠?”他问。


    徐鲁坐在沙发上,不说话了。


    江措摇了摇头,只能自己动手。他拿着纱布简单擦了下,抹了点消炎药水,撕了一个创可贴摸索着贴在鬓角。


    完事儿抬头,看到了房子的布置。


    房子陈设其实很简单,房子就二十平米大,有一个小卫生间。没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是清淡的冷色调。要搁以前,她偏爱暖色系,说喜欢柔和的光。


    让江措注意到的,是一个电脑屏幕上的监控视频,还有墙上贴着的一些像是偷拍的照片和剪裁的新闻报纸。


    他想起那天酒吧里她戴着帽子穿的奇奇怪怪,还按了消防警报,大概就是存了心思要往那个包厢放监控。


    江措脸色正经了些:“查到什么了?”


    徐鲁已经慢慢平静下来,提起正事倒也不再和他杠,乖乖道:“还没有,听到的都是废话。”


    江措走过去,扣上电脑。


    他说:“收拾东西。”


    徐鲁抬头:“不去。”


    江措:“要我硬来吗?”


    怎么还没好好说两句就又要开始吵,江措皱了皱眉,看着眼前这女孩子,现在脾气还这是惹不得。


    “我说了不去。”她道。


    江措凝神看了她一会儿,不说了,直接往上边一坐,伸长了腿躺下来,甚至还舒服的叹了口气,双手枕在脑后,闭目养神起来。


    徐鲁站起来,看他:“你干吗?”


    江措慢条斯理道:“累了,睡觉。”


    她一时没话说,气的正想喊,便听见他重重的呼吸声,眼睛闭着,像是真的睡着了一样。想到他刚刚和她说话的样子,也是满脸的疲惫。


    徐鲁撇撇嘴,轻声骂了句混蛋。


    他总是这个样子,霸道又蛮不讲理。那时候追她就是这样,死皮赖脸堵在她学校门口,每天都不厌其烦的让别人带东西进来。


    同学会问:“谁呀这是,风雨无阻啊。”


    后来问的人多了,传到老师那儿去,她被叫去办公室,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摇头说不知道。


    回家被他堵在路上,她一脸漠视。


    那一年她读高三,是学校里的优等生,每次考试蝉联全校前十,是要去全国最好的大学读书的好苗子,多骄傲啊。


    可是江措呢?


    所有人的眼里,他不学无术,初中就不念书了,十四岁开始在社会上混,就因为长得帅,总不缺有女生跟过来。


    她看不上他,却又想靠近他。


    当他真的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她欣喜又害怕,脸上一派冷漠的样子,心底却又巴不得他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像她这样言不由衷的女人,爱情总是会输。


    四个月后她正式成为他的女朋友,被他捧在手心,有时候也会因为一些小事吵架,他都让着她,面对原则问题,她也是听他的。


    她问过他:“你会不会有一天和我分手?”


    那天他们刚做完一次,躺在床上筋疲力尽。他坐在床边,点了一根烟抽,低头看了她一眼,说:“不会。”


    她仰脖看他。


    “分了老子是孙子。”


    徐鲁追问:“要是真分了怎么办?”


    他笑笑说:“那就再追回来。”


    方瑜说她在爱情里总是处于弱势,因为她太懂事了,要是任性一些,骄纵一些,或许就不是现在这样子。


    可是,这个男人她是真的爱。


    她从前有多反感他不务正业,现在就有多爱他不正经。他的花样也新鲜,至少在一起的日子,他从没让她难过。


    有时候小吵,她骂他混蛋。他还嬉皮笑脸问她,咱能不能换个别的骂法?要不我教你两句。这样的架根本吵不起来,最后还是会被他推到,在一声声喘息里骂他不要脸。


    现在都二十八了,骨子里的不要脸还是在。


    窗外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徐鲁站的脚发麻。


    她看了一眼他头上的伤口,还有些血迹没有清理干净,染在头发上。刚刚接触到他的身体,也是凉的吓人。


    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徐鲁从水壶倒了盆热水,端去床边。她半蹲下,拿着毛巾慢慢的帮他擦干净那些残留的血迹,她的动作很轻,生怕他醒了。做完这些,又拉开被子给他盖上,正要站起身,手腕被他握住。


    她挣了一下,没挣脱开。


    江措还闭着眼,声音很低:“别动。”


    徐鲁真不动了,静静看着他。


    他的鼻梁很高,嘴唇很薄,一张脸棱角分明,不睁眼的时候有些冷酷,睁开眼和你说话会让你觉得这人有些野性,笑起来又不正经,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他的手还很凉,握着她紧了紧。


    徐鲁不知怎么的有些心慌,这人好像是吃定她会心软。她猛地抽出手,站了起来,俯视着床上的男人,道:“回你自己的地方去。”


    江措仍然闭着眼:“妍妍,让我睡会儿。”


    她募得耷拉下肩,轻声骂了句混蛋。


    第37章


    江措是真的太累了, 他一晚上都没休息过。


    再加上淋了一夜的雨, 来她这已经很疲乏了, 这会儿一躺下, 睡意就来了。只是不敢睡的太熟, 怕她又跑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剩下他的呼吸。


    徐鲁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 坐在了沙发上。她慢慢的平静下来,甚至到现在还有些难以置信。


    这样的时刻对她来说, 大概是珍贵的。


    她一个晚上在外边跑,脚也疼,眼睛着实困了, 借着昏黄的灯光, 她偏头看着床上的男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醒来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


    她睁开眼愣愣的看着天花板,一时有些恍惚。房间里灯暗着, 窗帘也拉的很严实,这屋子本来就在墙角,更没有什么明光照进来。


    徐鲁抬手揉了揉眼, 从床上坐起来。


    身后一道声音:“醒了?”


    她猛地惊醒,回头。


    江措整个人都陷在昏暗里, 他光着膀子,跨开腿坐在沙发上,一双目光落在她身上, 嘴角有似有似无的笑意。


    徐鲁:“你怎么还没走?”


    “走哪儿?”


    徐鲁知道他明白,不说话。


    江措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洗手间门口,从里边的晾衣绳上扯下自己的黑色背心,一边兜头套上,一边道:“一身的味儿,就在你这洗了。”


    天气阴沉,不可能干这么快。徐鲁心里一沉,快速翻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是下午两点。


    “看你睡得太香就没叫你。”他说。


    偌大的空间里,狭□□仄,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的声音又低又轻,还有些温和,眼神也柔和的很。


    “睡了这么久早该饿了。”江措说,“走,带你去吃点好的。”


    徐鲁将头扭向床里边。


    江措摸了下鼻子,直接走过去,一手伸进被子,从她腿弯穿过去,吓得徐鲁躲了一下,正好撞他怀里,被他拦腰抱起。


    徐鲁在他怀里挣扎道:“你放我下来。”


    江措:“去不去?”


    “不去。”


    他禁锢着她,抱着她直接就往门口走,腿弯下的手握着门把,直接拧开,一脚踢开门就要往外走。


    徐鲁抬手去砸他,胡乱扑闪着腿。


    对面门忽然开了,胖女人语重心长道:“还吵着呢?!太阳都要下山了,男人给点台阶你就下,别到时候给作跑了。”


    江措和徐鲁皆是一愣。


    胖女人道:“赶紧和好算了,俩人那事儿都干过了还有啥可吵的,咱这屋不隔音,以后轻点。”


    徐鲁:“……”


    江措笑了一下。


    “您说的是。”他说的一本正经,“都是我的错,打骂也是应该受的,连累您费心了。”


    胖女人扇了一下手,笑道:“大姐是也是过来人,理解。”


    江措问:“您这是要出门?”


    胖女人晃了晃手里的菜篮子,道:“去买菜,下午这点都快收摊了,便宜,你们有空也去屯点。”


    徐鲁一看,这俩人还聊起来了。


    她扭过头,在他怀里拧了拧,无奈他箍的太紧,她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试了几次就放弃了。


    江措手下用着力,嘴上还在笑着。


    胖女人看了一眼江措,努努下巴说:“多哄着点,这姑娘一看就是个心软的,别硬来,小心真跑了。”


    江措笑说:“谢了啊大姐。”


    胖女人挥了一下手,那意思是谢啥,临走前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徐鲁一眼,笑着上走廊,走远了。


    徐鲁冷静道:“放我下来。”


    江措听罢,真松了手放下她。


    徐鲁转身就往房间走,手腕被她一扯,推倒在墙上,她嘴里那个“你”字还没说出来,就被他的嘴给堵住了。


    他开始吻得很急切,像是某种惩罚。


    徐鲁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耍流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他弄得浑身瘫软,只能睁着眸子冷眼瞧他,抬腿给了他一脚。


    江措闷哼,没有松开她。


    这一脚挺来气,江措精神也来了,直接将舌头伸进她嘴里,整个男性气息喷在她身上,似乎在诱发着某种深沉的欲望。


    他的手滑在她的后背,徐鲁颤了一下。


    她以为他会有凶猛的动作,吓得闭上眼,等了一会儿,发现他一点动静都没有,再睁开眼,江措正看着她。


    “有什么气回去再说。”他道,“行吗?”


    徐鲁被他吻得呼吸很累,嘴巴都不想张开。


    “我今天说什么都要带你走,打我也好骂我也好,都随你。”江措低声道,“别逼我用强的,妍妍。”


    徐鲁吸了一口气,道:“你先松开。”


    江措深深看了她一眼,收回手。


    徐鲁转身回去房里,开始收拾东西。她不是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可就是想发火,想吵架,想让他生气。


    她冷着脸整理,弄得噼里啪啦响。


    江措靠在门上,就这么看着她,忽然有点乐呵。他抬手摸了摸鼻子,又搁鼻边轻轻闻了闻,似乎还有她身上的体香。


    她身上总有种奶香味,还有些甜。


    那些年他总是沉溺这种味道,一头栽进去就拔不出来。他那时候还以为是她往身上抹了什么,就问她:“擦什么了这么香?”


    她抬手闻闻,说:“没有啊。”


    江措将脸埋进她脖子,深深一吸,说:“像是奶香。”


    她听完似乎还笑了一下,推开他的脸,将胳膊搭在他肩上,特别认真的说:“这是体香,傻子。”


    回忆总是苦和甜都有,不会都尽如人意。


    江措靠着门框看了一会儿,点了根烟站外面抽。他立在栏杆边上,看向远处雾气蒙蒙的山峦,笑了一下。


    程勇的电话这会儿打了过来。


    他接起:“老大。”


    “跑哪儿去了,连个人影都不见。”程勇说。


    江措:“办个事儿。”


    “我听六子说你可是直接就没回来。”程勇说,“这一走就差不多一天不闪面,不像你啊。”说完又继续道,“我现在也习惯了。”


    江措笑笑。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一趟?”程勇问。


    “有事?”


    程勇说:“也不是什么事儿,昨晚你是不是在桃林路弄出几辆车,人家车主今儿送了个锦旗过来,非要当面答谢。”


    江措说:“您帮我推了就行了。”


    “这个好说,还有一个比较麻烦。”程勇说,“昨晚说投诉你那个女的,记得吧?”


    江措吸了口烟,“嗯”了一声。


    “好像是有点关系,把你告上省大队了,听说那边一会儿过来人,这些话当面说比较好,你要不回来露个面?”


    江措沉默半晌:“不去。”


    “你小子可别犯浑啊,这关乎你前途。”


    江措冷笑:“前途在我这就他妈是个屁,我管他祖宗三代什么关系,昨晚那情况,就是他官再大,老子也不弄。”


    “好好说话!”程勇气道。


    江措啐了口烟,舌头顶了顶脸颊。


    “他们大概四五点过来,你就当走个过场,也不会有什么事儿,这事儿可开不得玩笑。”程勇说,“听到没有?”


    江措咬着烟,没吭声。


    程勇叹了口气,道:“有些事儿不能只顾自己爽,也许它造成的后果会很严重,为了那些人不值,就当放个屁听。”


    身后有些动静,江措拿着电话回头。


    徐鲁站在门口,她换下睡衣,穿了件墨蓝色毛衣,遮到大腿上,下边是一件紧身牛仔裤,裹着她的小腿,看着很瘦。


    江措看着她,对电话里说:“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拿下嘴里的烟,似乎在审视她的穿着,将她从上到下看了一眼,目光落回在她脸上。


    “收拾好了?”他问。


    徐鲁:“嗯。”


    “穿这不冷?”


    徐鲁抬头看了一眼天,灰不溜秋的,太阳时而有时而没有,空气里是有些凉,风从脖子灌进来还是会打颤。


    她看着他,说:“你呢?”


    江措低头瞧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背心,笑道:“咱俩怎么比,我大冬天去莲湖游泳,你敢吗?”


    徐鲁抿抿嘴,不响。


    江措好笑她突然变乖,没再多说,快步走近她屋里,将她收拾好的行李箱和背包拎了出来,直接将门拉上了。


    “走吧。”他说。


    江措走在前面,徐鲁跟在后头。


    他在门口叫了辆车,让她坐在后面,自己去后备箱放行李,完了刚拉开后座的门,看见她将脸扭向一边,笑了一下,坐到了副驾驶。


    车开起来,江措说:“麻烦您开慢点。”


    司机师傅观察仔细,悄声问:“吵架了?”


    江措笑笑,食指搁在嘴边做了个嘘声的样子,动作很轻的看了后座的女孩一眼,回头低声道:“嫌我没车没房,闹脾气呢。”


    司机师傅了然,一连啧啧几声。


    “现在行情变了,光彩礼就能把人弄成穷光蛋。”司机说,“我一个外甥结婚,彩礼就得三万,给不起呀,这还没结就各种问题,这边正凑钱呢那边就说要吹,你说咱冤不冤?”


    江措:“那是挺冤。”


    “这才零九年,要再过个十年,别说咱山城,就是再穷的地方,那彩礼不也得蹭蹭往上涨啊。”司机重重的叹口气道,“把人能吓死。”


    江措:“那不至于。”


    徐鲁冷眼看他编。


    这个司机好像还说的有了兴致,非要和江措论个所以然来,一边开车转弯一边从车里拿出一包烟,给江措扔过去,道:“抽一根。”


    江措也不客气,倒出一根咬嘴里。


    他没打算抽,倒是从后视镜里瞧见徐鲁看了过来,隐约心里有些猜测,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伸出手,对着司机说:“师傅,能给我一根吗?”


    江措眉头一皱:“不行。”


    司机夹在两边都不是,笑呵呵对徐鲁道:“女孩子可和男的比不了,抽烟对身体不好。”


    徐鲁直接道:“您对女性有偏见?”


    司机:“……”


    徐鲁看都不看江措,道:“而且我觉得您刚说的不对,女孩子的青春就那么几年,谁也不敢保证那个男的能爱她一辈子,万一移情别恋出轨呢,多要点彩礼怎么了?”


    司机:“那也不能太过了,房子车子也要,男的不得累死?”


    徐鲁:“您觉得女人结婚是为了房子车子?”


    “不是要那干什么?”


    徐鲁笑了一声:“一个女人要是能管男人要房子和车子,肯定是那男的没用。要是那个男的能给她绝对的安全感,她还要房子车子干吗?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


    司机偏头看了一眼江措,沉默的摇了摇头,也不打唇语了,开口就道:“兄弟,你这女朋友嘴够厉害的啊。”


    江措低头笑了一下。


    他从后视镜里看过去,她又将头扭向一侧。这些年她脾气确实变大了,简单两句拐着弯就能把他给骂了。


    江措想,这回他有的受了。


    第38章


    江措住的距离消防队很近, 就隔了一条街。


    平日里他也很少回来, 基本上都在队里住, 现在轮休, 上六休一, 他偶尔回来住一次。男人的房子一般也都不怎么捯饬,简单粗鲁, 有个床就行。


    徐鲁对这些是有心里准备的。


    她和他住过一年,知道男人的房间什么样儿。第一次去他租屋, 他的床上地下都扔的裤子,乱七八糟的,全是他的味道。


    她有多久没进过他房子了?


    徐鲁跟着江措上楼, 停在他房间门口, 看着他拧开锁, 推开门,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徐鲁愣在那儿。


    “想什么呢?进来。”他说。


    徐鲁沉默的跟进去。


    房子是个一室一卫, 客厅很小,一个小沙发,卧室的门关着。装修也很简单, 墙壁好像是新刷过的。


    有些日子没住人,屋子有些阴气。


    江措将她的箱子放在地上, 按了灯,穿过客厅打开窗子,把窗帘拉着, 让新鲜空气吹进来散散味儿。


    “坐,站着干什么?”他说。


    徐鲁:“不用你说。”


    江措笑笑:“我去换个衣服。”


    他说完推开卧室的门,进去了。就剩下徐鲁一个人在客厅,她没有动,只是看着四周布置的样子,没有一点生活的气息。


    江措很快换了衣服出来。


    他穿着短袖和黑色夹克,领子没有翻下去,黑眸,寸头,盯着你看认真又玩味,瞧在徐鲁眼里倒有些年少时的不修边幅。这个男人一定不知道,他现在这样是真的迷人。


    江措道:“怎么还站着?”


    徐鲁就是不想说话。


    江措:“卧室的柜子我刚收拾了下,你可以把衣服放进去。平时我不大在,生活用品也不多,你看需要什么,我回头买些回来。”


    徐鲁听他一句一句叮嘱着,心底抽了一下。


    江措继续说:“楼下有几家饭馆,味道还不错,出了巷子右拐是菜市场,对面就是消防队,有什么急事过来找我,除了出警,一般晚上都是自由时间,我都在。”


    他说罢看了她一眼,这丫头真一句不吭。


    江措低了低声,道:“这地方很安全,不过晚上还是尽量少出门,出去办事给我发个消息,别太鲁莽。”


    徐鲁垂眼看着行李箱,脑子挺乱。


    江措见她不响,抬了抬声,道:“钥匙我一般搁外边电箱里,你就算了吧,带身上安全点,还有这门,反锁有些麻烦。”


    他走到门边,双手握住门把,抬起一条腿抵着门,上锁,又挂上插销,随即,又拔下,开锁,回头道:“关的时候顶一下,记住了吗?”


    徐鲁看了门一眼,又移开目光。


    江措像自言自语似的,又无可奈何,总不能再堵住她的嘴去,这回再这样他敢打赌这丫头一定推门就跑。


    他觉着说的差不多了,看了眼时间,道:“走吧,下去吃个饭。”


    从早上到现在,一口粮都没吃,确实饿极。


    徐鲁听到他和程勇打电话了,便开口道:“你不是队里有事吗?”


    江措没急着回答,倒是笑了,说:“我还以为你怕我再亲你,吓得连嘴都不张了。”


    徐鲁抿抿嘴。


    江措道:“先吃饭,不急那一会儿。”


    他带她去了楼下一家面馆,要了两碗臊子面,面条刚端上来,就进来了一堆人。像是从工地上过来的,都戴着安全帽,穿着蓝色的工作服,身上有股刺鼻的味道,正好坐在他俩后面。


    徐鲁在喝汤,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江措皱眉:“坐我这。”


    徐鲁抬眼:“不去。”


    “那你想去哪儿?”


    徐鲁:“……”


    她低下头,忽然听见身后那群人里有一个道:“咱这干一天就这点钱,都养不活老婆孩子,听说矿上工资挺大的,你们有谁想去试试?”


    “别了吧,那地方危险太大。”


    “不是说上个月埋了人吗,真的假的?”


    “真的怎么样,假的又怎么样,出了事半毛钱都拿不上。”一个男的道,“咱山城这矿,金贵着呢。”


    “啥意思?”


    “哥们也就听个小道消息,凡是进了矿,一只鸟都飞不出去,再别说出个啥事儿。人家后台硬,不闹还能拿点钱,这一闹人给你放个屁你也没辙。”


    江城抬眸,看了徐鲁一眼。


    她脸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事实上徐鲁很混沌,她来之前就知道很可能什么都查不到。陆宁远那句“上面打过招呼,这事到此为止”她一直记着,矿上背后或许是一个更庞大的组织,出了什么事儿也会第一时间就抹的一干二净。


    原以为从逝者家属查起会拿到些证据,可现在除了确定矿山事故存在之外,她一点有利的证据都没有。况且她一个人的力量太单薄,陆宁远也不会给她派人。这些天她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这跑一段那跑几天,跟瞎猫似的。


    现在更是断了电视台那条路,要自查实属不易。


    徐鲁吃了几口面,好像又没了胃口,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她已经来这几天了,监控视频里什么线索都没有,觉得很挫败。


    她情绪低落的太快,江措始料未及。


    他低声道:“先吃饭,吃完再想。”


    徐鲁陷进了自己的南墙,根本就没听见他说什么,低着头看着碗里的面条,目光有些涣散。


    江措蹙眉,抬手捏上她的下巴。


    他稍稍用了点力气,疼的徐鲁“嘶”了一下,拍手打他,随即抬眼怒视:“你干吗?”


    “你说干吗?”江措道,“吃饭。”


    徐鲁不再理他,很快吃完了。


    江措去结账的时候,她走向身后那桌农民工,很客气的打听了下矿山要不要女工人?那群人愣了一下,都摇了摇头。


    徐鲁泄气,走出饭馆。


    江措自是听到了,随后跟上道:“问那个做什么?”


    徐鲁:“没什么。”


    “不管你想做什么,把那念头给我打消了,乖乖待着别乱跑,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江措说,“听到没有?”


    徐鲁本来还挺平静,听他这话又来气了。


    “我来这不是玩的,你凭什么要求我?”


    这脾气,还真是一点就着。


    江措说:“你就不能好好和我说话?”


    徐鲁笑了:“咱俩谁没好好说话?是你一直在以一种命令的口气和我说,‘记住了吗,听到没有’,不是吗?”


    江措沉默。


    徐鲁烦躁的偏过头,过了会儿又转回来,道:“我不会拿自己生命开玩笑,这下总可以了吧?”


    江措看着她,似乎在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


    毕竟在南坪的那个夜晚,她曾经有过那种极端的想法,就这一点,江措不可能不顾忌。如果可以,真想把她拴身上。


    江措手机这时响了,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是程勇打过来的,他直接就给挂了,看向徐鲁说:“总之这几天别乱跑,等我话。”


    徐鲁不响,他声音重了:“嗯?”


    她最终还是别扭的“嗯”了声。


    “送你回去。”他说。


    徐鲁想起他刚挂掉的电话,不用想应该是队里的事儿。他这都一天没回去了,电话一个接一个,或许挺重要。


    于是道:“你忙去吧,我还想一个人转转。”


    江措顿了一下,道:“行,我先回队里了。”


    他说完就走,走出几步又回头对她说早点回去,完了穿过马路,走进一个短巷,对面就是消防队。


    还没进门,就看见一辆车开出来。


    他站在路边,假装低头点烟,等那车走了才过去。程勇站在岗哨亭旁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江措嬉皮笑脸喊了声老大。


    “别跟我套近乎。”


    江措抬眼笑问:“走了?”


    程勇冷眼:“难道等你来?黄花菜都凉了。”


    江措递上烟:“来一根?”


    程勇:“真没见过你这么不把自己前途当回事儿的,要是别人八条腿都跑来了,你倒好,一个面都不闪一下。”


    江措:“老大,你知道我脾气。”


    程勇笑哼一声,说:“给了个处分,开心吗?”


    江措无所谓的叼着烟,吊着眼梢道:“有比这更开心的。”


    程勇:“好事儿?”


    江措笑了一下。


    “今儿一天跑哪儿去了?”程勇问。


    江措低了下头,抬眼,笑了笑说:“解决了一下人生大事,顺便想从您这讨个人情。”


    程勇一喜:“和小张定了?”


    江措说:“我俩还是不合适。”


    程勇叹气道:“你们年轻人我是看不懂了,不就是搭伙过日子,算了,我也管不着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说罢又道:“说吧,什么人情?”


    江措:“这几天能不能晚上批个假?”


    程勇眉毛一抬:“理由。”


    江措淡淡笑了一下:“前些年做了些混蛋事儿,现在想弥补一下,给个机会?”


    程勇故意吊着不说,江措立刻做了个立正的姿势,敬礼道:“保证不耽误出警。”


    程勇:“说人话。”


    江措摸摸下巴,一想到晚上她躺在他的床上,笑了一下。好像这么多年,忽然就有了一种踏实感,知道她在哪,看得见摸得着。


    他笑说:“追个女人。”


    第39章


    徐鲁并没有走多远, 她在街上转了一圈就回去了。再次一个人回到他住的房子, 看着这小小的屋, 有沙发, 电视, 阳台,卧室, 厨房,像极了她曾经畅想的样子。


    那时和他谈恋爱, 她把未来都想好了。


    方瑜问过她:“你喜欢的生活什么样子?”


    她当时笑着:“喜欢的生活啊,大概就是不用上班,他来养家, 我可以全世界到处跑, 做喜欢的事, 做不好还有他撑腰,然后有一个我们的小房子,再给他生个小孩。”


    方瑜毫不留情的说咱能实际点吗?!她就笑, 在床上笑的前仰后合,好像这些事光想想就足够让她开心了。


    徐鲁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开始收拾房间。


    她拉开所有的窗帘, 让房子亮起来,打了盆水擦玻璃, 桌子,扫地拖地,全部干完都已经傍晚了, 累的倒在床上。


    房间的灯有些暗,正好适合睡觉。


    徐鲁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去洗了个澡,换了睡衣回到床上,似乎有些冷,她用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就露出一个脑袋。


    很久没有这么心安过了,她睡得很踏实。


    江措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熟了,他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将买回来的生活用品全部放置好,又给卧室换了一盏暖黄色的小灯泡。


    他关了灯,去了客厅。


    茶几上放着电脑,监控视频里的包厢什么画面都没有。江措点了根烟,将打火机搁到一边,再抬眼,徐鲁站在卧室门口。


    她明显有些惊讶,还不太清醒道:“你怎么回来了?”


    江措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睡衣,移开视线,将刚抽了没几口的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清了清嗓子,这才道:“不太放心,回来看看你。”


    徐鲁皱眉:“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江措:“你觉得呢?”


    徐鲁:“我今年二十五岁,不是十五岁,我知道哪里安全哪里不安全,你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子。”


    江措叹了口气,看她。


    “从你目前的探查进度来看,你在这至少还得待一段日子,你确定要一直这么和我说话?”


    徐鲁:“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她回答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江措有些愣,还有些乐乎。他觉得不硬来似乎不行,懒懒的往沙发上一靠。


    他这时候耍起了无赖的样子,道:“你没话,我有。”


    徐鲁看向他那张要多欠有多欠的脸,想起从前他在社会上混的时候,跟个地痞流氓似的不要脸,堵在巷口亲她。


    “我知道你想从矿山的背后人开始调查,你觉得他们会这么蠢,弄个监控就这样?既然他们想藏自然会有藏的法子,凭空消失几个人都能做的出来,你也亲身经历过,对吧妍妍?”


    徐鲁承认,他说的一点没错。


    “你知道山城这个矿多少年了吗?”江措说,“开国前就有,当时的承包商是个外地人,后来被政府收回,就到了现在的承包人手里。”


    江措问:“你知道后台是谁吗?”


    徐鲁没吭声。


    江措道:“我想你来这你们报社领导大概都不会同意,这案子得牵连多少人有心理准备吗?”


    徐鲁低喃:“我没想那么多。”


    江措:“命也不想要?”


    徐鲁不言。


    江措笑了一声:“这么多年,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单枪匹马就敢过来,江城找不出你这么第二个。”


    徐鲁:“这是工作。”


    江措直接道:“你打算怎么做?”


    她知道他问的什么事儿,可她一点进展都没有,现在除了一条路她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就像是从虎口拔牙,成功率太低了。


    于是她道:“进山。”


    只有这一条路,是最直接的法子。可现在矿山出了这事,不是随便就能进的,她现在也不能以记者身份进去,还要查问所需要的真相,简直比登天还难。


    江措问:“非进不可?”


    徐鲁:“非进不可。”


    江措沉吟片刻,说:“这个我来想办法,在这之前,你什么都别做,等着就行,听到了吗?”


    徐鲁不答反问:“你想什么办法?”


    “这个你别管。”江措说罢,笑了下,“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得给你换个身份,编个故事。”


    徐鲁一头雾水。


    江措却不再说了,反而换了话题,笑意收敛了有一些,静静地看着她,问:“工作是这样,那生活呢,这些年为什么还是一个人?”


    徐鲁偏过头:“习惯了。”


    江措认真的看着她的脸,想要看出点什么,可她太淡然了,没有一点心情起伏的样子,这让他有些失落。


    “没想过我?”他低声。


    “没有。”她说。


    “一点也不想?”


    “不想。”


    “也不爱了?”


    “不爱。”


    江措看着她,忽然笑了。


    他说妍妍,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就你读初中那会儿,我记得有买过一个复读机,后来落我家了。


    徐鲁:“……”


    江措:“一个人做复读机的时候心情大都不好。”


    你看这人,还挺会打比方。


    江措:“这个时候说的话也好,做的决定也好,都可以理解为是非正常状态下的交流,算不得数。”


    徐鲁:“……”


    江措笑笑:“行了不说这个了。”


    徐鲁看他一眼,怎么都不舒服,这人现在是愈发会撩人了,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还生不来气,转身就往卧室走。


    江措眼疾手快,蹭的从沙发上站起来拦在她面前。


    “还没说完呢。”他嬉皮道。


    徐鲁瞪他,朝别的方向走。


    江措去拉她的手,被她一甩,他也不敢强硬去扯,低笑着说:“还有几句,要不要听听看?”


    徐鲁:“不听。”


    江措问:“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查不到吗?”


    徐鲁站直了。


    “山上有个规矩,凡是短期工都不走账,毕竟流动性大,危险系数也大,不是介绍人经手的一般不会要。”江措说,“所以我猜,那几个人应该不是长期工。”


    这点徐鲁事先了解过,能得到的信息实在太少。


    “至于说真的发生过一次坍塌,明明有人被埋却什么事儿都没有,只有一种情况。”


    徐鲁问:“什么情况?”


    江措笑:“你让我亲一下。”


    徐鲁冷吸一口气,推开他就走。江措后退几步挡在她面前,没皮没脸的笑说好了好了,我说还不行吗。


    她站定,抬眼看他。


    “那几个人有可能是一起新来的,刚进矿或者还没待几天,矿上每天流动性那么大,谁管你来了走了,真出事儿这种情况最好处理,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江措说,“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那个介绍人,或者说那天带他们进矿的负责人。”


    他接着又道:“不过应该也不好找。”


    徐鲁白眼,不和没说一样,抬脚就要走,他伸手挡在卧室门上,笑道:“不好找不代表找不见,是不是?”


    “你有办法?”她问。


    江措坦荡直接:“还没。”


    徐鲁不想再听他说了,这次她是真的要回房间睡觉。江措哪里肯让她进去,一边嬉皮笑脸一边没话找话。


    徐鲁:“我累了,要睡觉。”


    江措微偏过头,说白天不是睡挺久的,还困?我请个假不容易,还得挨个骂,行行好再说两句?


    徐鲁冷笑了一下:“你挨骂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想睡就睡你管得着吗,有这时间擦你的消防车去吧,小叔。”


    她这声“小叔”叫的江措很不自在。


    江措笑了:“你叫我什么?”


    徐鲁抿上嘴。


    江措别过脸,又转回来,静静的凝视着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妍妍,你有见过跟小叔上床的吗?”


    徐鲁一下子脸红了,抬手就去扇他。


    他没有躲,徐鲁的手硬生生收住了。


    江措吊着眼梢看她:“怎么不打了?”


    她看着他这张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脸,忽然就有些气不起来了,这是记忆里熟悉的样子,她曾经摸过他身上每个棱角,每一个,她都印象深刻。


    徐鲁气道:“我就当被狗咬了。”


    她说完回卧室,一点好脸都没给这个混蛋。还以为他会追进来,身后他的手机响了,在这寂静的夜晚有些突兀和刺耳。


    徐鲁听见他喊了声老大,声音正经严肃。


    她回过头,他的目光正好看过来,眼神里已经不似刚才的轻佻,像换了个人一样,瞬间进入了工作状态的样子。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他简单回了句收到,然后看了她两秒,沉吟道:“要出个警,我得走了,门窗锁好。”


    说完江措迅速走至门口,回头看她一眼,嘴唇动了动,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拉开门走了。


    看着被关上的门,徐鲁慢慢吸了口气。


    她想起几年前在江城的时候采访过一个消防员,当时她有一个问题是“出警必须得去吗,如果觉得很危险你会不会拒绝?”


    那个消防员给的答案是:“随叫随到。”


    徐鲁忽然奔向窗口,拉开窗帘向下看,一个人影都没有,只剩下空荡荡的楼房和无尽的黑夜。


    她揪着窗帘的手一紧,低声呢喃:“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那句“一个人做复读机的时候心情大都不好”是他说的。


    好像是前几天,有些烦心事。


    他发消息过来,我不想说话。


    他有点直男,有什么事我不提醒他意识不到。


    然后他说啥我都跟着说不想,不去,不要。


    他说:“一个人做复读机的时候大都心情不好。”


    我说:“你管我。”


    他说:“管天管地还管不了你,你不说老窝在心里我能知道吗?”


    一听他这么说,我就来气了:“你是不是想吵架?”


    他立刻认错:“怪我怪我,讲道理,还有点乐乎。”


    我问:”我难过你还开心?”


    他说:“你现在就像河豚,气鼓鼓那种。”


    我:“……”


    锤你。


    第40章


    江措比消防队先到了着火现场。


    他没有告诉徐鲁出警的地方就是现在住的这个小区, 位置偏正门较远, 在最里面, 光步行就得十几分钟。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 没有明火和黑烟。


    报警的是个老婆婆, 眼睛有些问题,站在黑暗的单元楼下, 拄着拐,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 听到声音微微朝他侧了一下头。


    江措问:“奶奶,您报的警吗?”


    婆婆点点头,说:“我下楼扔垃圾, 闻到楼道里有味儿, 好像有人在烧东西, 那味儿可大了。”


    江措:“您知道火源在哪儿吗?”


    婆婆皱眉:“啥火源?”


    江措想了一下,道:“就是说那味道是从几楼飘出来的?”


    “四楼还是五楼来着。”


    江措说:“您在这等着,我上去看看。”


    他一步并做三步快速上了楼, 到了四楼发现那味道是从北户散出来的,户主好像不在,门从外边上了锁。


    味道有些刺鼻, 江措捂着鼻子拨了拨锁子。


    楼梯上很快传来杂乱又有章序的脚步声,江措向后退了一步, 看见六子和长城他们几个上来了,便道:“防毒面具,烟可能有毒。”


    六子拿出破拆工具, 道:“队长,你退后。”


    六子上前开锁破门,江措对初明道:“你和长城去疏散这层楼的住户,动静不要太大,引起恐慌就不好了。”


    “是。”长城和初明道。


    门被破开后,客厅里笼罩着黑烟,江措戴着防毒面具先走了进去,喊了几声,推开房间门,没有人在。他发现墙角放着一堆橡胶和塑料,厨房角落搁着高高的一摞泡沫板,火是从煤气灶烧下来的。


    从现场情况来看,应该是住户刚用过煤气灶,关了火,有火星溅到角落的泡沫板,这样一路烧下来,幸好没有着大火。


    六子用灭火器很快扑灭,初明和长城也回来了。


    江措道:“上水枪,排烟。”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他们一行人才弄完从楼上下来,楼下都站着这栋楼的住户,看见他们出来说话声也停了。


    江措推了推长城,道:“跟他们说下情况,等烟散了再进。”


    他手里拎着防毒面具,走到消防车边,看了眼过来的六子和初明,道:“怎么就过来你们几个人,二队呢?”


    六子和初明互看一眼,说:“一个老太太报警话都说不清楚,指导员让我们过来看看,说你也在,应该不是大事儿。”


    江措冷笑,低喃:“不是大事儿。”


    六子:“队长……”


    江措双手抵在跨上,气的朝后转了一下,忽然一把将防毒面具砸到六子身上,说:“这他妈真要烧起来,一个都跑不掉懂吗?!”


    话音刚落,他目光定住。


    徐鲁就站在十米开外,头发还披散着,也不顾及形象,睡衣外头套了个毛衣,踩着拖鞋,就这么站在那儿。


    六子目光也跟着落了过去,愣愣的喊出来:“徐记者?”


    长城用胳膊撞了一下身边的六子,悄声问:“这女的有点眼熟啊,好像是那天扇了队长一巴掌那个?”


    六子扬声咳了几下。


    长城还在问:“跟队长啥关系呀?”


    六子又咳了几声。


    长城不明所以:“干吗呢呢,我说……”声音戛然而止,小声道,“这打扮不会是在这住着吧?队长那儿?”


    江措冷眼看过来,长城噤声。


    他走过去,看她:“不是让你睡吗,怎么来这?”


    徐鲁瞥了六子他们一眼,那几个正一脸好戏的看着他们,满眼睛是八卦的样子,就差吹个口哨起哄了。


    徐鲁道:“睡不着,下来走走。”


    江措:“不是说困了,骗我呢?”


    徐鲁不说话。


    江措笑了一下,说:“担心我啊?”


    徐鲁皱眉,翻眼:“谁担心你了。”


    江措微低下头,笑笑不说话。


    身后长城悄么声儿问六子:“队长不是和张记者在一块了吗,这女的到底谁啊队长这么上心?”


    六子瞅过去一眼:“你知道个屁。”


    长城的火气蹭蹭往上冒,正要开口,腰上的对讲机忽然响起来,听了一句,看向江措,道:“队长,指导员。”


    江措走过接起:“老大。”


    程勇问他们那边处理的怎么样,如果三分钟内能撤离,永兴路发生火灾,有爆炸,让他们迅速赶往现场。


    徐鲁心一提,看向他。


    江措顶了顶牙,移开目光,喊:“收队。”


    六子他们很快集合上车,都没顾得上眼神交流。江措对她说了一句赶紧回去,很快走到车边,他扶着门,又看了徐鲁一眼,上了消防车。


    消防车迅速的开走了。


    一堆住户还站在楼下,等毒烟散光。徐鲁看着那一堆有些吵吵嚷嚷的人,目光落在已经驶离的消防车上。她忽然觉得周围很静,静的只有风声,似乎还能听见他刚才那句“赶紧回去”。


    这样一个男人,每天出生入死,眼睛都不眨一下,来去都跟一阵风似的,好像说的话也会随风而逝一样。


    徐鲁没有回,她走去了消防队。


    消防队门口灯光大亮,消防车应该刚开出去不久,门还开着,岗哨亭站着一个消防兵,笔直挺拔,像十八九岁的小伙。


    她走近,站在哨兵旁。


    黑夜里只有灯光照过来,有些暗淡,直视又有些刺眼,她看见哨兵穿着规整的消防服,在这寒风天里也不知道冷不冷。


    那个战士看了她一眼,低头问:“您有事儿吗?”


    徐鲁摇摇头,道:“他们刚出警去了吗?”


    战士没有立刻回答,倒是多看了徐鲁一眼,问:“您这么问,是我们消防队哪个战友的家属吗?”


    徐鲁没有点头,也没有吭声。


    半晌,她道:“我认识柳真。”


    战士恍然:“你说六子啊,他跟着出警去了。”


    “火情严重吗?”


    战士:“这种就说不上来了,好像是有爆炸,反正每次出警都是有一定危险的,没人能完全预估的到。”


    “你出警吗?”


    战士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就个新兵,跟着出过一次,掏掏马蜂窝啥的,不能算吧。”


    徐鲁:“算,也有一定的危险。”


    战士勉强笑了一下。


    “出警会害怕吗?”


    战士皱了皱眉头,道:“我听江队说过,出警不怕,就是完事儿了会有些后怕,他担心不能把我们安全带出来。”


    徐鲁歪头:“江队?”


    战士说到这有些骄傲,神色都不一样了:“就我们中队长,他从来都是冲锋陷阵打头的,好像永远不会退缩害怕啥的,很硬气一个爷们。”


    徐鲁淡淡道:“是吗?”


    “当然了。”战士还真怕她不信,一个劲儿的举例子解释道,“我们队长做消防员七八年,有几次差点出不来了,可他就是出来了,在医院躺过最长的时间有半年,完了复健啥的一个月就入队了,牛逼吧?”


    徐鲁:“他不怕吗?”


    “我觉得我们队长没怕过。”战士说完看她,“你不会是顺着六子的杆爬,对我们队长有意思吧?”


    徐鲁哼笑:“我瞎吗。”


    “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们队长还挺抢手的嘞,有多少女孩喜欢他都给他拒绝了。”战士道,“就是脾气不太好。”


    徐鲁:“很多吗?”


    “就我知道的好几个,人家也不嫌弃我们这工作,有一个女的天天跑来送吃的,还不重样,可是队长没感觉。”


    徐鲁:“他不喜欢女的?”


    战士被她噎住,顿了一下说:“有一个张记者人挺好的,和我们队长关系挺近的,我看他俩八成有戏,不过……”


    “不过什么?”


    战士:“这两天好像听说队长前女友找来了,非要跟他和好,也不知道队长咋想的,好马不吃回头草嘛。”


    徐鲁点头:“说的是。”


    “我晓得吧那个女的一定长得挺漂亮,要不然也不会迷得我们队长这样,感情这事儿要我说该断则断,有啥好纠缠的嘛。”


    徐鲁仰脖:“你觉得我长得漂亮吗?”


    战士一听,呆了一下,有些脸红道:“挺好看。”


    徐鲁笑笑。


    身后有几束强光照过来,徐鲁回头,几辆消防车回来了。有一辆直接朝着她开过来,停在跟前。


    六子探出头,道:“徐记者?”


    徐鲁往后看了一眼。


    六子心里明镜似的,道:“队长没回来。”


    徐鲁皱眉。


    六子说:“现场有些复杂,队长救人的时候受了点伤,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医院了,你要担心的话……”


    徐鲁打断道:“谁说我担心了?”


    六子一愣,想起江措伤了腿被抬到担架上的时候,一脸痛苦的样子,咬着牙强忍着玻璃幕墙炸裂刺到腿上的伤痛,叮嘱道:“别跟她说。”


    六子当时又急又难过,说:“那怎么行,徐记者会担心的。”


    江措笑了一下:“她不会。”


    此时此刻,坐在消防车里,隔着挡风玻璃看着徐鲁的脸,似乎真的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六子不由得吸了口气。


    “队长伤的挺重。”六子还是说了这句。


    徐鲁:“跟我没关系。”


    她说完很利落的转身走了。


    六子从车上下来,看着徐鲁的背影喊道:“队长在第一医院烧伤科507病房,姐,去看一眼吧。”


    这一声姐,是承认了她和江措的关系。


    徐鲁走的头也不回,直直的穿过马路,巷道,然后不见了,留下的只有冷清的灯火和无穷的夜路。


    哨兵迟疑的问六子:“哥,她和队长……”


    六子:“前女友。”


    哨兵:“……”


    风又刮起来了。《 》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