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大学
余秋嘴上说第二天早上走人, 可是这么多人要做结扎术,她作为负责人又怎么能够不安排好工作呢?
中国人一向崇尚多子多福。穷人生多了, 为了让家庭能够活下去,还会淹死孩子。富人不担心这个,家庭好的基本上都是儿孙满堂。
这么一来的话, 从海外回来的华侨成年男子有一大半都符合结扎术的要求。这些人加在一起,足有小几十万。
倘若在全国其他地方, 一般60岁往上的老头儿就没必要再结扎了, 毕竟他们的老伴早绝经了。可偏偏这儿情况不与别处同, 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情况比比皆是。
一群老头儿也不担心马上疯,明明已经有妻儿,偏生还要搞鹤发红颜。仿佛年轻鲜嫩的女孩子能够证明他们的龙虎精神,也是他们身份的象征。
如此一来,医务人员的工作量可想而知。
不过这里头不是没发生有意思的事。
有个西贡来的富商已经年逾古稀, 平常身体算不上太好。偏偏今年年初新讨了个姨太太,正是花儿一样的妙龄。
本来你情我愿倒也相安无事。偏偏这回大家默认必须得结扎了。老头儿无比惧怕手术。即使大家反复交代,手术范围很小, 损伤也微不足道,但仍然没办法消除老人沉重的心理负担。
家属也一再要求余秋他们保证做这个手术,老人的身体绝对万无一失。
这哪儿能保证呢?谁也没办法保证的事啊。
帮忙做登记的护士不明所以, 索性建议实在不行的话不必勉强, 干脆女方上环或者使用避孕套避孕药好了。
结果那年轻的姨太太哭哭啼啼, 立刻引来当家主母一顿骂:“怎么这会儿还想姥爷为了你丢命不成?你的心可真够狠的。”
姨太太委屈死了:“你们就是看我不顺眼, 成心把我往死里头逼呢。你们都有儿有女当然不在乎。我连个孩子都没有, 到时候姥爷要是撒手人寰,你们肯定就把我赶出家门了。”
护士这下子没办法答应了。虽然她看姨太太不上眼,觉得好端端有手有脚的人凭什么要给人家做小。但凡有点儿志气,有点儿自尊,都知道要自己独立出来养活自己。
现在厂房都已经立起来了,服装厂被单厂鞋子厂食品加工厂都在招工。一般是人,旁人能做的活,她为什么就不能做?
就算不想上流水线工作,那接手工活,学着去养鹅养鸭子不也是出路吗?为什么非得依附男人,而且是有老婆有孩子的男人。到时候自己生的孩子也叫人看不起,人家骂人不就是说小老婆养的吗?
但个人有个人的活法,护士总不能替这姨太太过日子。现在强行不让她生孩子,那未免也太欺负人了。按照小秋大夫的话来讲,这个就叫做剥夺了人的生育权,不应该的。
护士放下了手里头的笔,认真道:“这个事情你们要好好考虑清楚的。理论上讲一对夫妻两个孩子比较合适。但你们现在是一夫多妻,我们也只能协调着来处理这个事。”
当家主母立刻发话:“我们家已经有十几个儿女了,我们积极响应国家政策。计划生育应该的,少生优生,利国利民,也有利于家庭嘛。”
护士心里头有数,做大老婆的当然不愿意小老婆生孩子。到时候分家产,还多个人出来抢呢。
姨太太哭哭啼啼,一个劲儿抱着老头的胳膊哀哀地喊老爷。
那老头儿面色凝重,显然正在做剧烈的思想斗争。旁边的老妻正兴致勃勃地让重孙女儿给她念公产党的宣传画:“妇女也顶半边天,男女平等,4个现代化需要妇女,妇女需要4个现代化。”
重孙女儿还满脸稚气,大约不知道太奶奶的深意,念得特别认真。她每个字都认识。因为在学校里头,老师教过他们好多次。
现在就连那些小霸王都不敢讲将来收了谁当丫头的话。因为被老师听到了,是要吃瓜落的,会挨批评,手掌心也要打板子。
其实尺子打在手心上痛倒不怎么痛,但是好丢脸的,因为所有人都会羞羞。
小重孙女儿觉得痛快极了,她感觉海南岛比在家里头舒服。那么大,这么多小伙伴,大家可以一块儿玩。
小姑娘每念一个字,太爷爷的脸就白上一分。他惶惶不安,就连旁边娇嫩的姨太太哭泣的声音都变得刺耳起来。
“哭什么哭啊?我还没死呢,急着嚎丧!”老头儿一跺拐杖。
里头传来惊呼声:“来,放松放松,拿葡萄糖过来。”
不一会儿,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子扶着个老头子出来。
这两人还安慰家属:“没什么,情绪太紧张了,低血糖,喝了糖水就好了。”
原本就害怕结扎手术的老爷瞧见同龄人的样子,顿时也跟犯了低血糖一样,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他两股战战,无论如何都没有勇气在踏进手术室了。
可是当着公产党的面,他又不好让姨太太进去上节育环。到时候人家肯定要问她生过几个孩子。倘若晓得她还没有生过,没话讲了,公产党政府肯定认定了他家欺负女同志,专门折磨姨太太。
要是上了政府的黑名单,那以后还不晓得要怎么磋磨人呢。
小重孙女儿还在念:“妇女可以走出家庭走向社会,成为工人成为农民成为科学家成为教师成为医生,成为合格的劳动者,用自己的双手建设美好富强的祖国。”
头发雪白的老太太在边上轻声叹气:“哎呀,我是年纪大了,想动弹都动弹不了。我要是再年轻个几十岁,我肯定要活出个新样子。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上过洋学堂的,本来想要出去当个老师。可惜嫁了人,就再也没办法迈出家门了。一想到这个,我的心就痛哦。我瞧见人家林教授跟我一般的年纪。看看人家做出的成就,再回头瞧瞧我自己,我都羞愧哟。一天到晚就是糟心的事,这么多年就没有一天痛快过。”
老头儿想瞪眼,嫌弃老妻当场不给他面子。结果护士就抬头看了一眼,那老头儿立刻皱着眉头招呼哭哭啼啼的姨太太:“行了,你要跟着我就没孩子。你要想生孩子,那就自己再另嫁吧。”
姨太太正哭得起劲,冷不丁就被撵出家门,顿时惊的打起嗝来。
老太太多伶俐的人啊,趁着对方不能开口的机会,立刻开始发嫁妆:“好啦,你也服侍我们家老爷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样吧,把你嫁出去,我们也不苛刻。现在岛上没有现成的大房子跟商铺,我做主,直接给你硬货。不过你年纪轻,我怕你在外头会上当受骗,叫人卷了钱财害了命。我就给你把钱存在银行里,你定期去领生活费。”
姨太太打嗝打得更加厉害了,两只眼睛都往上翻,愣是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只好拼命地扯老爷的胳膊。
奈何老爷却觉得这主意甚好。他虽然舍不得鲜嫩的姨太太,但更加舍不得自己叫公产党政府盯上啊。这样好,老妻不愧是老妻。太太万岁,关键时候还得靠太太出场。
做老爷的一点头,三两句话的功夫就定下了姨太太的去处。送她去学门手艺,既然识字那就去学打字,将来也能坐办公室里头上工。省得外面风吹日晒,她细皮嫩肉的吃不住。
至于生活费,每个月50块,不少了。一个大学毕业生现在起薪也未必能达到这个数字。
学费家里头一次给她出了。打字学校的食宿她问过了,住宿费一个月两块,一天伙食5毛钱。每个月基本开销还不到20块。剩下的30多块钱够她补贴生活了。除此以外,她从西贡带过来的所有私产,一律都可以拿走。
老爷越听老妻的话,越觉得老妻想问题果然周到。无论吃的住的还是将来的出处,都是考虑的妥妥贴贴。就应该这样,总不好真叫人在外头饿死了,这传出去也不好听。
学门手艺好,学了手艺以后就能自己找个正当营生了。也不枉当初他把人从夜总会里头带出来从良。
老爷太太做了主,就没有姨太太说话的份。她又不是什么合法妻子,攀附的人说撵了她就撵了她。她想拒绝都没办法。
姨太太想找护士给她做主,然而护士已经低下头接着忙自己的事,并不愿掺和别人的家务事。
旁边人窃窃私语,行了,老爷太太已经够仁义的。都做到这一步,还想怎样?年纪轻轻的,难不成把自己熬到人老珠黄,身边又没个孩子傍身才高兴?还以为以后有多少好日子过啊!到时候连个香火都没有,进了阎罗殿也是孤魂野鬼。
这头的姨太太还没有下决心,旁边已经有差不多年纪的小老婆起了心思。
她也不干了,她又没孩子还不让她生孩子,那以后要怎么活?她也要求老爷太太发一笔嫁妆,她要走向社会,独自生活。
旁边的老爷子原本在看戏呢,谁晓得一把火立刻烧到了自己头上。他不愿意,想扯着姨太太回去。
结果旁边的民兵却不允许,政策说的清清楚楚,姨太太想要自己走,家里头不得阻拦,否则就是违法,要蹲大牢的。
做老爷的不愿意,当太太的没意见啊。既然政府做主,姨太太又不想继续在家里头待下去,那她当然要放年轻人自由。
好!要嫁妆是不是?那就按照刚才这位老姐姐给个条件来。他家一样的,每个月50块钱生活费,马上就可以送人上学。
这下子就跟起哄一样,要求离家另讨生活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个个年轻没生育的姨太太都不想继续熬下去了。谁晓得这日子要熬到什么时候是头。趁着年轻貌美,赶紧想办法另寻出路才是真的。
二小姐办的职业培训学校一下子涌进来一批年轻貌美的前姨太太们。瞧得她都目瞪口呆,不晓得她们是中了什么邪。
当听手下愁眉苦脸地汇报了情况之后,二小姐简直要笑疯过去。
她就说嘛,公产党做事,走一步算三步。精打细算的很呢,让他们多掏一分钱做事都要了他们的命。
他们最擅长干的就是一环套一环,让人心甘情愿往里头钻。
是尊重华侨原本的生活习惯呀。从头到尾也没逼着人家,人家自己心甘情愿的,那能怎么办?那自然政府得给人民大众做主,帮忙做好公证,方便人家一拍两散啦!
瞧瞧这公产党的手段,做起事情来总归最后人家都得跟着他们的步伐走。
余秋不知道二小姐居然对她评价如此之高。坦白讲,姨太太们突然间个个都闹离婚走人,也在她的意料之外呀。毕竟人都有惰性,脱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独自谋生,需要极大的勇气。
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凡还是个正常人,给人做小就是为了优渥的物质生活。毕竟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讨人做小,贪的基本是年轻鲜嫩的身子。通往灵魂的捷径是狭窄的荫道啊。
大家一场交易,公平买卖。现在双方条件不合适了,那自然一拍两散,各自欢喜。非要帮他们硬扯什么真爱无敌,无论多大的艰难困苦都要坚持在一起的话。估计人家会像看傻子一样看你,发什么神经?脑壳不好!
这样最好,别搞什么花头了,脚踏实地,好好过日子吧。
跟余秋一块儿上船离开海南岛的还有烈士龚平的两个哥哥跟侄子。
他家原本计划带着情况稳定下来的孩子回新加坡继续自行服药治疗。但是与家中相熟的医生沟通之后,长辈们还是决定由儿媳妇带着孙子继续留在海南岛治疗,这样更加保险一些。
反正新加坡距离海南也不远,家里定期来人看他们就好。
结果一留几个月,最后肉眼几乎已经不太能看出来血管瘤的小孩是跟着母亲回家了。来岛上看望第3代的龚平的两个哥哥却不急着回国了,而是带上子侄跟着余秋一块儿去江县,准备祭扫埋在烈士陵园的弟弟。
廖组长听说这消息,一叠声地说好,再三强调应该的。倘若不是海南岛上的事情实在太多,各家工厂陆续开张,哪儿都需要他去协调。大型风力发电场又开工了,他必须得主持工作。廖组长一定会陪同他们一块儿去祭奠烈士。
说完话,背着人,他又一个劲儿的朝余秋使眼色,示意赤脚医生机灵点儿,别忘了自己也是个国家干部呢。
余秋毫不客气地冲他翻白眼,想的倒挺美。她一个人能打几份工啊?大家不一样啊,不要用编制内的标准要求临时工,除非同工同酬。
老廖痛心疾首,深切地觉得余秋同志已经被资本主义给腐蚀掉了,必须得赶紧滚回杨树湾,要用广大贫下中农淳朴炽热的心来荡涤她备受污染的灵魂。
鉴于赤脚医生不靠谱,随时有可能撂挑子,忧国忧民(一心拉投)的廖组长还特地给江县拍了电报,叮嘱刘主任跟大爹他们一定要做好烈士家属的接待安排工作。
余秋更加乐得清闲。她轮船转火车,待到胡将军亲自带队刘主任跟大爹去火车站接了龚家人,她立刻当甩手掌柜,直接坐船回了红星公社。
她之所以来不及先跑一趟杨树湾,是因为红星公社卫生院还有人等着她。
顾医生眼下风华正茂,还不到40岁,正是临床经验逐步积累又精力最充沛的时候。他主攻手外科,几年前已经完成了世界第一例膈神经移植手术,利用患者的膈神经来修复臂丛神经撕脱的疾患。因为效果良好,所以近几年来这个手术方式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已经陆续推广到不少地区。
红星公社卫生院的王大夫听说这个手术方式之后,硬是打申请跑去上海进修学习。
近年来随着交通发展,遭遇车祸的人逐渐增多,臂丛神经损伤的患者也渐渐多了起来。王医生主攻显微外科,却对这种臂丛神经损伤束手无策。听说有好办法,一心一意钻研医术的人怎么愿意放过。
结果没想到顾医生却是非常客气,王大夫找上门的时候,他还表示应该向对方好好学习。因为他们红星公社卫生院的显微外科做的实在是太精彩了。
两边惺惺相惜,互相称呼老师,正好叫过来采访的记者碰上了,还因此特地给他们做了专题报道,赞扬了医务人员虚心向学共同进步完全不在意对方身份的精神。
有了这一层关系,余秋跟未来的院士搭上话倒是顺理成章了。因为电话线路紧张,长途电话费用昂贵,所以她直接将自己了解的关于颈7神经移位术的所有内容写成了小册子,特地加急快递给顾医生。
让余秋惊喜不已的事,顾医生并不认为她的想法是天方夜谭。因为在长期的临床工作中,他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患者的颈7神经断掉后,没有明显的功能障碍。
这件事看上去极为不可思议,与教科书上的说法大相径庭。然而医生虽然是照着书本学习知识,但谁都没办法忽略临床治疗效果。
临床上表现的是a,那即便书本上写的是b,大夫也没办法说a是错误的。
顾医生心里头已经有计划准备好好就这个问题深入研究下去。毕竟虽然膈神经移位手术他已经做得得心应手,也帮助了不少患者。但所有的手术都有限制条件,假如膈神经肋间神经这些都损坏掉了,那就眼睁睁的看着患者瘫痪而无能为力吗?
顾医生不想看到患者失望的眼神,他希望尽可能多做点儿事来帮助遭遇不幸的病人。
余秋的信给了他极大的启发。他本来以为是自己异想天开,没想到居然有人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而且这个人还是全国赫赫有名的大夫,在众多医学专科上都提出过叫人瞠目结舌却又疗效显著到可怕的治疗方法。
这种认可,给了顾医生很大的支持,他对自己的想法愈发有信心了。
这一回来红星公社卫生院交流学习,顾医生跟着王大夫见到了余秋,立刻伸出手来:“小秋大夫,你的信我看了很有启发,我觉得你提出的观点是正确的。这个治疗思路一定能够帮助很多病人。”
余秋叫大佬握住手,差点儿当场跪倒。
不是,大佬,这不是我提出的观点,是你跟你的学生,你们一代代人努力奋斗出来的结晶。我一个李鬼,何德何能?除了献上我的膝盖,我真是什么都做不了。
顾医生碰上同行,又是志同道合的人,忍不住滔滔不绝起来:“我觉得人的神经其实很神奇,我们对它们的了解就是冰山一角,还有很多潜能没有发掘。以前30年代的时候,肺结核还是个绝症,没有利福平也没有链霉素,治疗结核病主要就是依靠手术手段。像肺结核空洞,外科医生把膈神经阻断掉,肺就缩了。肺缩起来,空洞憋了。病就这样治。
我看到的时候就想,这说明膈神经被切掉了,对人体没有太大影响啊。那我把切下来的膈神经用到其他地方去做修补,不就可以帮助控制其他地方的肌肉活动了吗?
要是颈7神经的情况也差不多的话,那就可以好好利用这根神经了。我看了你的信,做了几组动物试验。我认为这个方向是可行的。”
余秋大喜过望,赶紧拼命点头:“那就麻烦你好好努力了,争取早日用在病人身上,帮助更多遭遇不幸的患者能够获得更加舒适的生命体验。”
顾医生像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你可以自己做的呀,小秋大夫。”
虽然说现在讲究通力合作,集体成绩。但是一个医生提出新的治疗办法就算没有物质上的奖励,精神上的肯定也能够让人得到大大的满足。
谁不希望在自己的专业上有所成就呢?谁又不愿意自己的名字印在教科书上呢?
余秋毫不犹豫地拒绝:“我没空,我太忙了。我现在手上一堆事情,实在没有办法静下来踏踏实实地搞研究。”
顾医生十分惋惜:“其实这话说了不太合适,但我觉得你更加适合搞临床工作。以你的天赋与创造力以及刻苦的精神,你一定能够成长为比你老师林教授更有成就的医生。”
余秋苦笑:“这不是我能控制的。我现在能够做的就是寄希望于你们,尽可能地发展医疗技术。然后我利用我身份的特殊性,大力在全国推广,尽快提升全国的医疗技术水平。”
什么专攻技术,她是不想了。虽然遗憾,但她也是个实用主义者。怎么做对于全国医疗卫生事业发展最有益,他就怎么做。
人各有志,顾医生不好再劝她,只得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钻研。
余秋跟他强调:“你可得加油!我那边还有患者等着你。他越早接受手术越早恢复,后面的康复情况就越好。”
忽悠了大佬,余秋又跑去找陈敏。
因为新生儿科医生实在太少,陈敏在院长找了她谈话之后,决定服从医院安排,开始干新生儿科的工作。
余秋找她是为了婴幼儿血管瘤的事。既然在海南岛上自己已经治疗过龚家的小孙子,那没理由整片大陆上类似的患者得不到有效的治疗啊。
普萘洛尔已经面世10余年,作为世界级的畅销药,蛮可以好好发挥更多的作用。
她上了楼,还没找到陈敏,就听见值班室里头传来声音:“就这样开电视机,我们现在有两个频道,一个是新闻频道,一个是教育频道。”
余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哎哟,这才半年功夫吧,电视机真的生产出来了?
她敲房门,陈敏过来开门。瞧见余秋,她都顾不上表达久别重逢的喜悦,直接拉着人过去看电视:“你瞧这个,真的是电视机,里头的人会动。”
这话说起来有点傻,毕竟陈敏又不是没看过电影,大概原理总该是了解的。可是即便她是个城里的姑娘,电视机对她来说也是绝对的稀罕物。
因为这个时代,一般只有达官贵人家里头才可能有电视。普通人连电视机究竟长什么样子恐怕都不清楚。
正在调试电视机的北田武倒是没有嘲笑中国同志,反而认认真真地跟她讲起了电视机的工作原理:“不是有人在里头动,是影像,拍摄下来的影像。”
余秋瞧着这台彩色电视机,屏幕上的影像居然颇为清晰,就连她这个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电视的人一眼看上去,都有种说不出的恍惚感。
她忍不住地叹了口气,下意识的问了个极为俗的问题:“这电视机挺贵的吧?”
彩电呢,估计得有上千块。乖乖,院长舍得不?居然如此大手笔,院长肯定要心痛死了吧。
“不要钱的。”北田武腼腆又羞涩,“这个不要钱,这是我送给大家的,谢谢大家对我的帮助和照顾。我跟舅舅商量了,除了卫生院之外,江县每个大队没有能力购买电视机的,我们都会送一台。这样大家就可以跟着电视学习知识了。”
余秋啊了一声,跟着电视学什么知识呀?90后谁没有经历过在家偷偷看电视,为了不被爹妈发现电视机发烫,用冰袋敷电视机的事啊。
北田武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问题,陈敏就急着直叫唤:“快,不要讲话,余教授上课了。”
余秋又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电视机里头的余教授。
妈呀,她得说电视的确会把人拍胖。余教授那么个瘦骨嶙峋的骨头架子,放在电视机里头居然相当上相,瞧着就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一看就是文化人。
难怪当初苏家的姑娘一眼就相中了他,甚至不惜与父母决裂,跟着他留在中国大陆呀。
啊,不对,自己好像关注错重点了。重点难道不应该是余教授为什么会出现在电视机里头吗?
陈敏认真地一边抓笔做笔记,一边拨冗回答余秋的问题:“杨树湾招生人数有限,大家也不好个个都跑过去上课。电视台就跟校长他们商量好了,每天都陪他们上课,好放给全省想要学习的同志一块儿看,共同学习。每天晚上播放一次,白天复播一次,大家根据自己的时间调整学习计划。”
北田武在旁边高兴地点头附和:“就是这样的,无论是农业林业家庭养殖业还是集体作业,所有的工副业上头都有技术教学。这样大家就是不千里迢迢跑来学校,也可以学习到有用的知识。”
买不起电视机的人家没关系,他会给各个大队送电视,保证每个大队的人只要想学习,终归会有机会。
余秋听他说的兴高采烈,脑子里头嗡嗡作响。她一个劲儿的琢磨,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电视大学?
还有北田武这家伙表面上看着没有经济头脑,实际上很聪明嘛。
那送出去的彩电难道是白送的?那是现成的广告啊。别的不讲,1000块钱听上去很多,但江县这几年工副业发展好,家家户户手里头还是攒了些钱的。而且现在的人因为没有住房压力,所以在日常生活开销上很舍得花钱。
好吧,这应该是远程教育的一种,具有很强的灵活性,值得好好鼓励。
余秋拍了拍北田武的肩膀,认真地强调:“你抓好质量关,好好搞生产。到时候提供台样品,我看能不能卖去海南岛。”
不是要抓政治教育吗?
知道抓政治教育最好的手段是什么吗?电视啊!在电子技术飞速发展的今天,电视内容简直就可以重塑人的三观。寓教于乐是最有效也最不容易被人反感的最好宣传教育方式。
能不能抓住这个思想阵地,很大程度上可以决定人民究竟会偏向哪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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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点鸳鸯谱(捉虫)
陈敏盯着电视机, 眼睛眨都不眨,一边看一边做笔记, 认真的不得了。连余秋招呼她去吃晚饭,她都一刻不停地强调等一下,她的课还没有听完呢。
余秋看着这姑娘的模样就忍不住叹气。当老师的最希望碰到什么样的学生?当然是像她家小陈一样认真踏实的好学生。瞧瞧这执着的态度, 真是叫上课的人心里头美滋滋,感觉自己太有存在感了。
余秋说这姑娘:“你也太认真了, 废寝忘食。”
陈敏不以为意:“我这算什么呀, 还有大肚子看电视都忘了肚子疼的呢。”
北田武给杨树湾妇幼保健院也捐了电视机。其他地方小孩子哭闹不休,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装的意义不大。电视机就放在待产活动室里头,宮口还没开到三公针,一般不打无痛分娩的待产室。
这个时间段肚子开始有动静的孕妇们,多半依靠分娩球以及听舒缓的音乐还有呼吸控制法来缓解焦躁的情绪,减轻痛苦感受。
结果电视机一装进去之后, 那天刚好电视台放的全是喜剧电影。有经典的法国片《虎口脱险》, 还有卓别林的经典电影。
待产室里头的几位孕妇刚好疼的不是特别厉害, 眼睛就全盯着看电视了。每次助产士过去给她们听胎心,询问她们宮缩的情况, 她们都感觉自己疼的还好。
亏得助产士作为医务人员从来不敢完全相信大肚子的主观感受, 伸手一摸,那个宮缩叫频繁的。再把人带回产房里头一检查, 天啦, 宮口几乎都开全了, 居然还疼得一般。
明明这个孕妇先前刚开始有不规则宮缩的时候,就觉得吃不消,要不是知道杨树湾妇幼保健院24小时都有医生打无痛分娩,她几乎都没勇气生。
结果几场电影一看,她就忘了肚子疼这回事。
她孩子出生后,家里头的长辈全都开玩笑说孩子小名应该叫电视,要没有电视的话,她才没办法生的这么顺利呢,连无痛分娩都没来得及打。
余秋目瞪口呆,看样子电视机对人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居然都能这样。
她又认真地警告小陈大夫:“都给我悠着点哈,别到时候一直盯着电视看眼睛吃不消。尤其是孕妇本来就应该休息,太疲劳的话对大人孩子都不好。”
“那也比疼得难受强。”陈敏不以为然,“你让她们听音乐,她们要能静下来呀,那太难了。看电视,还简单些。耳朵跟眼睛都用上了,注意力自然就转移了。”
余秋琢磨一下,可能还真是这个道理。
毕竟这个时代的人都比较习惯慷慨激昂的生活方式。弄个轻音乐什么的对他们来说,可能有些怪怪的,一时半会儿不容易进入状态。
这倒是个值得研究的课题,究竟什么样的音乐疗法最容易帮到孕妇呢?人类有共同点,但同样存在个体差异。
余秋琢磨着应该把这个点记下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专业人士搞相关研究。
陈敏没空看余秋,嘴里头倒是给了个建议:“那你们还不如播小说呢,敌特的那种,特来劲。”
余秋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不能太惊险刺激了,我们的主要目的是帮助孕妇心情放舒缓下来。我想喜剧类型的可能会比较合适,主要是温馨路线的。”
小陈医生已经没工夫再搭理余秋,人家正在奋发向上,好好学习呢。
余秋看陈敏眼睛还盯着电视机,完全没有同自己一块儿去吃晚饭的意思,只对她叹了口气,表示放弃。
好吧,作为老师她得积极鼓励勤勉好学的小姑娘。
她还是自己先去吃饭吧。
卫生院食堂里头的本院职工已经寥寥无几。大部分人都打好饭菜带回去吃了。食堂大师傅却忙得热火朝天,因为外卖窗口人潮汹涌啊。
都入了夏,天黑的晚,况且晚风一起,吹跑了烈日炎炎,正是舒爽凉快的时候。红星公社人民的夜生活自然也要丰富多彩些。有下了工特地到街上来逛逛的,也有拿着自家做的吃食小玩意上街卖的。
人流量一大,消费需求自然就相应增加了。看样子老廖那家伙有个观点的确没错,那就是人才是决定性因素。只要有人在,客观政策支持,无论客观自然环境有多糟糕,当地都能够创造出经济奇迹。
余秋也不麻烦师傅,自己特别利落地端了碗面条到旁边去吃。
她刚拿起筷子就瞧见郝红梅从门口进来。红梅姑娘也是抽空关了几分钟供销社的门,赶紧打好晚饭就回去继续站柜台呢。
瞧见余秋,她倒是激动的很,一叠声的招呼余秋跟自己一块儿回供销社。
他们供销社进了一批好东西呢,都是顶顶的时鲜货,拿出去绝对叫人眼前一亮。
余秋跟大师傅打了声招呼,直接端着面条碗跟上郝红梅的步伐。
供销社现在可是鸟枪换炮,又扩大了经营面积与经营范围。没的话讲,不扩大不行,因为这么多衣服起码得有地方挂着摆出来叫顾客看吧。
余秋瞧得眼花缭乱。她从海南岛上回来之后,已经习惯五颜六色转换为蓝黑基调。结果猛的一睁眼睛,又瞧见这么多款式各异,颜色鲜艳的衣服,她可真是回不过神来。刹那间,她甚至有种自己人还在海南岛上的错觉。
郝红梅美滋滋的,伸手指点余秋看:“你瞧瞧,这些好看吧?特别精神。我准备给我表姐家的孩子也买件小夹克,他要过生日呢。”
余秋看着这些款式不走寻常路的衣服,说话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哆嗦了:“已经开始卖了?都生产了?”
郝红梅点头,满脸理所当然:“对呀,这可是新鲜货,因为咱们红星公社名头大,我们才能进到的呢。”
余秋呲牙咧嘴,原来她临离开海南岛之前,二小姐说要送给她的礼物是这个呀。还说她的礼物可以时刻陪伴在自己身边。
妈呀,何止是陪伴在身边,完全是贴身了。
余秋一想到二小姐曾经勾搭胡二姐的话:“你喜欢什么衣服我就给你做。”,顿时浑身一阵恶寒。
她倒是有点儿担忧:“这衣服会有人买吗?大家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郝红梅倒是无所谓:“有什么好奇怪的?都是衣服呀。你等着,我保准买的人多的很呢。我们这衣服不用布票,绝对抢手。”
她拉开门,拿着粉笔在外头的小黑板上书写:“新到衣服一批,男女老少都有,不用布票。”
看样子票证已经成了大家头上的紧箍咒,一见不用布票,郝红梅跟余秋的面条还没吃几口呢,外头就有顾客上门打听消息,到底是什么样的衣服?
郝红梅哪里还顾得上吃饭,她立刻指点给顾客看:“这些,都是的确良的材料,挺阔阔的,可精神了。”
的确良就是人造布,是涤纶的纺织物,不用从地里头长棉花长麻,听讲是直接从石油里头提炼的。那黑乎乎的石油居然能做出鲜艳的衣服,科学家的确厉害。
听讲二小姐还要搞个石油化纤厂,省得从台湾岛运布过来,实在太麻烦。弄个现成的纺织厂,那就省事多了。
郝红梅噼里啪啦传播小道消息,还忙着给顾客做产品介绍。那顾客盯着里头的衣服看了半晌,最后决定给自家孙女儿买件白衬衫,买条蓝裙子。
“100分呢,考试考了100分。”头发花白的老头儿黝黑的脸上全是笑容,“我们家里头的姑娘也是半边天,将来能跟你们一样,做顶顶有用的人。”
余秋赶紧强调:“你们家姑娘将来肯定比我们更有用,因为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呀。”
开张的第一笔生意就这么顺顺当当的完成了。一套小孩的衣服15块钱,真不算便宜。但因为不用布票,所以顾客也觉得贵点而理所当然。
余秋看着老人高高兴兴地拎着衣服走了,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咱们老百姓的生活水平的确提高了啊。买衣服都不心痛呢。”
15块钱啊,她记得小田老师当大队民办教师,每个月的补助好像就5块钱来着。
郝红梅得意洋洋:“那当然,谁不知道我们红星公社发展的好。咱们又有农副业,又有工副业,还有家庭养殖业,家家户户手上都有余钱呢。种庄稼虽然不赚钱,可是有其他的补充啊。”
余秋不由自主地忧心忡忡:“那你说如果都这样的话,大家会不会开始抛荒农田啊。”
因为重工抑农的政策,这个时代的粮食价格是被严格控制的。重点打下的庄稼卖不了多少钱。
郝红梅赶紧跟余秋咬耳朵:“嘿,你不知道吧?现在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包田客了。”
余秋茫然:“什么田客?”
“就是把田包给外地人种。”
供销社四通八达,顾客来自五湖四海,郝红梅又是爱说爱笑的性子,自然消息就灵通。
现在虽然全国都在发展家庭养殖业跟工副业,但并非所有的地方都能发展起来。讲个实在话,种田是千百年积攒下来的老经验,靠天收,按部就班的话,不用动什么脑子。
可搞工副业就不一样了。你要有原材料吧?你要有技术吧?这些东西如果说还能想办法解决,寻求上级政府的技术支持,但产品销路也是个大问题呀。
这个又不存在包产包销的,到时候东西生产出来卖不出去,那也是要亏本钱的。
所以有的大队琢磨来琢磨去,发现各家各户搞搞家庭养殖业就已经是极限,再搞什么工副业,实在是家底子太薄,折腾不起。
可是全国都在想办法搞建设,他们也不能落在后面呀。最简单的道理,人家有新衣服穿,动不动就能吃上鱼肉蛋,想买个什么东西,手上也有余钱。他们不能叫人比下去。
于是大家就开始集思广益,发动群众智慧,看到底有没有其他的出路。
出路是现成的,因为古往今来,想挣活钱都是搞出门务工。但是打工的地方不是那么好找,毕竟现在招工的地方有限。
那怎么办?眼睛还得放回田里头。这是他们最擅长的事,更重要的是,有的地方因为大力发展工副业,已经抽不出足够的人手搞农业生产了。但同时他们又不能抛荒农田,且不说自己吃饭的问题,就是每年必须得上缴的公余粮都是有指标的,少一分都不可以,拿钱抵消也不行。
一个有需求市场,一个能劳力输出,双方一拍即合,就达成了无声的默契,开始代管田地。
余秋瞪大了眼睛,感觉着把农民的胆子实在太大了。这要是被人抓到了搞文章,那就是典型的资本主义呀,脑袋都不晓得怎么掉的。
郝红梅摊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听那个电视上的课,感觉这就叫做资源有效配置。做生意这事儿我觉得也挺难的,不是所有人都合适。”
余秋点点头:“那也行,总比抛荒来的好。”
人的确具有趋利的本能啊,会用脚投票,去选择获利最多的生活工作方式。
所以,为了维持稳定,一定要想办法从土地上获得更高的长期经济效益。否则以后大面积农田抛荒的现象还是会发生的。
又有顾客上门了,郝红梅顾不上余秋,赶紧过去招呼:“嘿,北田武,你要给小豆子买什么呀?”
余秋转过头去看,果然瞧见了张熟悉的脸。北田武手里头抱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态度大方的很:“衣服,我看到外面写卖衣服了。”
他怀里头的孩子伸长了脖子,拼命地指着挂衣服的房间:“新衣服!”
郝红梅立刻笑弯了眼睛:“对,是新衣服,刚刚进的呢,让你们尝尝鲜。”
余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北田武什么时候有小孩了?这家伙不是当初还想着找她做革命伴侣来着吗?
郝红梅拿了套海魂衫给小家伙试穿。
北田武去布帘子后头照应小家伙了,郝红梅立刻批评余秋:“你傻啊,豆子是李秀云家的孩子,你都忘了?”
余秋惊讶,小孩子果然一天一个样,她可真是认不出来这个小豆丁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李秀云家的孩子会跟着北田武呢?
小豆子已经穿好夹克衫,美滋滋地在镜子面前转来转去臭美。爱美是人类的天性,小东西也不例外。
北田武在旁边笑容满面,相当大方地回答余秋的疑惑:“秀云实在太忙了,顾不上去托儿所接孩子,我就给带回去。”
北田武原本人住在工厂里,但是电视厂开工之后因为生意太好,所以不得不实行三班倒制度,以满足订单需求。
这样的环境自然不适合人休息。
作为公社引进的外资力量,北田武得到了公社当家人李秀云的特别照顾。
当初粮管所盖了不少房子,除了分给正式职工之外,还有一些是流动的,用于安排临时工住宿。一个单间,每个月交1块5的租金就好。
现在北田武没地方住,就被安排住这样的宿舍了。
他感谢以李秀云为代表的公社领导对他的关心照顾,一门心思琢磨着要怎么回报人家的深情厚意。
他先是想着等挣了一部分钱之后,赶紧盖好职工楼,也让电视厂的职工们有单独的房子成家立业。现在这些职工年轻,基本上住在家里头,还感受不到强烈的住房压力。但他们以后总要成家立业的呀。
李秀云大力夸奖了北田武,还保证到时候公社一定想办法安排出合适的地皮盖房子。
这下子北田武更加不好意思了,感觉自己一直在给真正的革命者添麻烦。于是他决定再做点儿事情来表达自己的感激。
他琢磨来琢磨去,将目光放在了李秀云家的孩子身上。因为母亲工作实在太忙,小豆子基本上都是托儿所最后一个离开的孩子。北田武自告奋勇,每天负责帮忙接送小豆子。反正他们家都住在一块儿,到时候也方便。
余秋竖起大拇指,夸奖北田武的确仁义。
毕竟托儿所虽然名义上可以一直帮忙看孩子,直到家长过来接为止。但人家托儿所的阿姨也有自己的生活呀,总不能没完没了地工作下去。
北田武不好意思起来,一本正经地跟余秋强调:“我还是做的太少了。我越做事越觉得你说的有道理,革命绝对不是喊口号,革命的真谛是促进生产力发展,并且让所有的老百姓都能够真切感受到生产力发展带来的好处。革命不是强制手段,革命是要让所有人都能够认同接受参与,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好的。”
余秋高兴地拍着北田武的肩膀,大力鼓励他:“你应该将自己通过实践得出的结论写成文章投给报社杂志,跟其他人一块儿分享你的思想。这样,你可以找到更多志同道合的同志。”
北田武拼命点头:“没错,我已经找到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同志,我一定可以找到更多的人。”
海魂衫也不便宜,一套衣服加在一起12块。北田武却掏钱大方,相当痛快地付了账。
余秋看他衣服已经磨薄了,建议他给自己也买一套新衣服。
北田武却摇摇头,表情认真:“我不需要的,加个补丁还能再穿。我们现在物资还不丰富,要把东西留给更加需要的人。等到我们衣服多了,我一定会买的。”
余秋看他牵着穿了新衣服的小豆子出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搅着已经坨了的面条送进嘴里头,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郝红梅一个劲儿冲她挤眼睛:“哪里是怪怪的呀?分明就是有大问题。你难道没看出来?北田武在追秀云主任唉。”
余秋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没开玩笑吧?他俩?”
郝红梅认真地点头:“谁讲开玩笑的。他都已经做得这么明显了,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呀。”
虽然她也喜欢小孩子,不过说句实话,假如让她每天都照应小孩,她肯定会烦死了。况且北田武自己工作也很忙啊,他们电视机厂生意这么好,每天都开足马力搞生产。他作为厂长,又要管生产,又要维持销售,还得组织售后服务,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哪儿来的这么多精力管个孩子呀。
余秋开始摸下巴,感觉霸总小说里头的确没写错。只要霸总愿意,他们总能为心爱的女人神奇地挤出时间,包括给人当奶爸。
郝红梅在旁边眉飞色舞:“说不定咱们今年就能喝到喜酒呢。到时候你可千万得回来,你可是人家的媒人。北田武是因为你才来中国的。”
余秋可不承认,这跟她有什么关系?人家明明是为了主席而来。
她感觉脑壳疼,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悲伤。隔了半天,她才呲溜吃面条。
算了,革命者终将会恢复平静,知道要将精力投放在生产生活上。这也是好事一桩。只不过北田武的身体状况有点儿特殊,也不知道李秀英到底是怎么想的。
啊呸,她怎么也这么八卦。人家李秀云跟北田武明明是正常的同事关系。再说了,国家干部跟商人谈恋爱,而且商人还是在国家干部的管辖范围内搞投资的。这之间的关系很复杂的,说不定就违反了纪律。
余秋试探着问郝红梅:“你怎么看这事儿?他俩要在一起的话,会不会有人说他们官商勾结?”
郝红梅满脸茫然:“勾结个什么呀?他俩都是单身,怎么就不能搞对象了?北田武虽然是日本人,但他又不是特务,没规定不许结婚啊。”
她跟燕子姐都觉得北田武看着挺靠谱的,做事认真,又不跟姑娘勾勾搭搭。要是秀云主任跟他成了,肯定是美事一桩。
进门的客人渐渐多了,大家都忙着买款式新艳的漂亮衣服。
燕子姐也吃过晚饭从家里头赶回来了,帮着郝红梅一块儿招呼顾客。他们供销社的效益好,奖金就高,现在大家伙干劲特别足。
余秋吸溜完最后一口面条,回食堂还碗。
远远的,她就瞧见李伟民正在连笔带画地跟陈敏说话,脸上每一块肌肉都调动了,眉飞色舞。
也不晓得他究竟讲了什么,陈敏被逗得咯咯直笑。
余秋一看这一对年轻人也头大如斗。她家陈敏妹子可得擦亮眼睛,咋就瞧上了李伟民呢?
再说现在明明是6月底,盛夏光年,为什么还要如此春心萌动?
形单影只地小秋大夫悲伤地坐上了回杨树湾的航船。都怪她家田螺小伙儿,一心一意要建设海南岛。否则她现在也可以给别人撒狗粮。
余秋原本想让黄昏地平线如血的凄凉来发酵她心中漫无边际的惆怅。结果航船讲究速度,压根不给她酝酿情绪的时间,直接嗖的一下就把她送到了杨树湾。
她的眼睛从头到尾就跟看走马灯似的,青山绿水都连成一条线了。
船已经靠岸,除了脚踏实地,她也没其他的选择了。
余秋摸摸鼻子,乖乖上岸。大老远的,她就看见小胡书记正追小田老师:“别跑啊,就出个镜而已,又不让你干嘛的。”
小田老师满脸通红,一个劲拿地摆手:“不要,你找其他人去,我不要拍电视。”
余秋奇怪:“干嘛?咱们又不是没拍过电影,你怕什么呀?”
田雨跺脚:“那不一样,不是拍电影拍纪录片,是拍电视,电视剧。”
胡杨在旁边解释:“咱们现在不是有电视机了嘛,电视台总不能天天放旧电影,那跟电影院也没啥区别了。我们琢磨着请电视台过来拍电视剧,也让大家坐在家里头就能看到反映我们生活的电视。”
他无奈地看了眼自己的女友,“小田害羞,不肯出镜呢。”
田雨扭捏起来,抱着余秋的胳膊,支支吾吾:“我忙嘛,我事情多,我没空。”
胡杨苦口婆心:“没有多重的戏份,很快就拍好的。”
然而小田老师却死活不同意,她才不要拍电视呢,好奇怪的。
余秋朝胡杨使了个眼色,煞有介事:“那你就大方点嘛,小胡书记,再掏钱多请个演员好了。”
田雨惊讶地抬起头:“这个还要花钱吗?”
“那当然了。”余秋一本正经,“演员也是劳动者,人家拍电视就是劳动。你总不能叫人家干了活,还不拿钱吧?那算什么社会主义?”
胡杨回过神来,跟着唉声叹气,十分无奈的模样:“好吧好吧,我就在账本上看看,从哪儿能挤出钱来?哎呀,今年花钱可多,咱们要盖集体居民楼,咱们还得扩建厂房,要往外头掏好多钱。”
小田老师立刻反对:“翻什么帐本子呀?您忘了主席的教导,要自力更生要自给自足吗?”
民办教师挺起了胸膛,打定了主意,拍,拍就是了,总不能为了几天功夫,就多花一份钱,那也太不划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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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3 分期付款买电视
杨树湾要拍电视剧, 自然不可能拍什么青春偶像剧。估计现在压根就没有这个概念,或者更准确点儿讲, 电视剧对于大多数中国老百姓来讲也是个完全陌生的名词。毕竟电视本身就是稀罕物。
现在为了促进文化事业发展,中央下令各地筹建自己的电视台。以省为单位,每个省可以有两个电视台, 一个主要是新闻频道,关注国内外省内外的大事以及民生。另外一个就是教育频道, 主要目的是播放各种科技片,以电视为媒介进行科学文化教育, 推广各种农业工副业新技术。
除了这些以外, 电视台穿插期间播放的就是各种老电影,内容包含了古今中外,也颇为热闹有趣。
然而电视不比电影,人不会天天泡在电影院里头, 从早看到晚。也就是说, 一部电影可以持续比较长的一个档期, 也不会让百姓厌烦。但是电视不一样, 要是打开电视机,老是看相同的内容,大家伙儿最初的新鲜感过去后,就会产生强烈的审美疲劳。
新筹建的电视台很有紧迫性, 早早便未雨绸缪地安排了评书节目, 请评书界的老先生出山, 讲评四大名著, 还有人直接读小说。
但这引起了广播电台的强烈不满,说评书跟读小说都是广播电台的新节目,电视明明是让人看的,怎么还在听上头下功夫?
观众也表达了不满,感觉电视跟广播没什么区别了。
在这样的背景下,拍摄老百姓喜闻乐见的电视剧就成了迫在眉睫的任务。
杨树湾主动邀请省电视台下来拍摄乡土电视剧,电视台立刻积极响应,带上人马就过来采风,现场进行创作,很快就完成了7集电视剧本——《我们的农民夜校》。
顾名思义,说的就是杨树湾办农民夜校的事。简单粗暴直白,一点都不拐弯抹角。篇幅也喜闻乐见,7集解决战斗,最大限度地控制了拍摄成本问题。
既然要拍农民夜校,那无论如何都不能绕过小田老师呀。当初要不是小田老师神来之笔,利用放学后的傍晚时分给秀秀李红兵他们补习小学三年级以后的课程,也就没有后面的农民夜校。更加不要提包含了医学院,农学院,工学院等等的综合大学,现在都已经正经招生,过两年大家就能拿到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证了。
跟害羞不好意思出镜的田雨不一样,杨树湾的学生们表现可积极了。尤其是李红兵他们,他们可算是杨树湾的第一波夜校学生。杨树湾能发展到今天这个模样,他们也贡献了自己的力量呢!
李红兵极有表现欲,很愿意上镜扮演学生。可惜时间这把无情的杀猪刀已经小正太硬生生的拔成了青少年,15岁的少年人李红兵已经开始蹿个子啦,怎么看都不像个小学生。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退位让贤,力挺自己小弟上场。作为兄弟,没有比自家小弟更了解他的人啦。刚好小弟的年纪也合适,绝对能够扮演好他的角色。
然而手捧着剧本的李小弟表情却极为严肃,感觉不是很想接这个角色。太影响他的形象了,他明明勤学好问还拿了三好学生的奖状呢,怎么能够像剧本里头一样,一天天的都不想着学习。
李小弟读完剧本,认真地批评哥哥:“你真不应该,你好过分,居然这么不珍惜学习的机会。”
李红兵傻眼了,两只眼睛都往上翻。嘿,自家小弟造反了,还敢这样跟哥哥讲话。我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他还不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
李红兵的手刚碰上弟弟的脑门子,就被迫迁移了。因为他妈的手拎上了他的耳朵,直接揪出老长。
李家妈妈冷笑:“哟,这回还知道要脸啦!早点干什么去了?早两年你要是能懂事点儿,你骂我少受多少气!小田老师的鞭子都能少坏几根。”
旁边人都发出哄笑,哎呀,红兵小同志当年可是6分工,还一门心思琢磨着讨媳妇呢。
小李同学面红耳赤,气得直跺脚,矢口否认:“没有的事儿,你们不要胡说八道。”
结果大家更加来劲了,你一言我一语,直接将李红兵的黑历史翻了个底朝天。还有人跟着感慨,完蛋了,到时候电视一拍一播放,全国人民都知道小李同学曾经干过什么,以后他要讨媳妇可就艰难了。
外头乱哄哄的闹成一片,导演跟主要演员说了戏,就开始拍摄了。
晚上好,要的就是晚上的时间,农民夜校嘛,这个自然光线正好反映了当时条件的艰苦。
看看,如此艰难的环境,我们的下乡知青一不怨天二不尤人,全心全意想的就是到底能为人民做什么。从手边出发,从力所能及的小事做起,真真正正做到了祖国的园丁,呵护了祖国小树苗的成长。
结果李红兵刚好站在田雨身旁,赵大爹看了一眼,下意识冒了句:“唉呦,这小树苗可是比园丁都高了。”
众人轰然大笑。可不是嘛,小田老师可就比这帮皮猴子大三岁,没少被他们捉弄。
一片欢笑声中,嘴巴合不拢的导演宣布开机,外头开始了紧张的拍摄工作。小田老师抓试图逃课李小弟,结果李小弟蹿上了树,却被毒虫给咬了,手肿成一片。还是小田老师拿从家里头带过来的药膏给他抹的手背。
余秋看着窗户外田雨跟李小弟你追我赶,忍不住笑。她回过头瞧见余教授正抓着台词认真地背诵,顿时想要叹气:“爸,你不要紧张。你的戏份起码得到三个礼拜后呢。”
按照时间顺序,余教授他们要到最后两集才登场。他们是受到了杨树湾农民夜校的感召,希望能够为社会做出更多的贡献,才主动来杨树湾加入到农民夜校的办学队伍中的。
这当然是在现实的基础上进行了升华美化,实际上当时他们是走投无路,除了杨树湾,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要他们这些老右哌。
不过艺术这种东西向来是源自生活,又高于生活。毕竟在现实背景下,艺术是为了宣传而服务的。想要过审,总要做出牺牲。
余教授对这些倒不在意,他只关心结果。结果就是他们的农民夜校办起来了,让广大劳动者有了继续求学开拓眼界掌握技术的地方。他们现在还办电视大学,跟电视台合作,拍摄课堂,让人们足不出户也能进行学习。
既然已经做出了这些成绩,那他们当初究竟为何而来,早就不重要了。
余教授一直在读台词,主要是因为不念台词的话,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他想要知道的事情,他没办法张开嘴。
还是余秋先叹了口气,从随身携带的五角星黄挎包里掏出了一本相册,推到余教授面前:“这是妈妈长眠的地方。”
里头的照片忠实地记录了苏韵离家前的闺房以及长眠的坟墓,大片的油棕园,还有远远的萤火虫海。因为怕打扰萤火虫,他们当时是上了岸才拍的,隔得太远,模模糊糊的,就一圈光晕。
这些构成的苏韵人生的半数时光,好像她一直都在柔佛州,不过是出门旅了趟游,然后又回家长留在父母身旁。
余远航抓着相册,贪婪地看着一张张照片,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眼珠子似乎都不会转动了。
过了许久,泪水才凝结成珠,潸然而下。
余秋没有开口,也没有做任何打扰的动作。她沉默地退到了一边,任凭老人沉浸在自己的时光当中。那是他与妻子的秘密时光,不需要任何人进入。
窗外的光线渐渐发生偏转,最后一道天光消失在地平线以下,暮色笼罩大地,夜风习习。难得的周末惬意时光,只有外头的摄制组还在忙碌不休。
晚上怎么了?晚上接着拍夜戏呀。充分利用自然环境,可以减少好多拍摄经费呢。
余秋看着余教授还呆呆地盯着相册,其实屋子里没开灯,这种光线条件,他什么都看不到。
她叹了口气,安慰这个不幸的鳏夫:“家里头一切都还好,就是外婆老年痴呆,已经记不清事情了,老把我当成母亲,还将何东胜当做你。她很喜欢何东胜。可想而知,当初她并不反对你跟母亲结婚。”
余教授泪流满面,声音哽咽:“我对不起阿韵,我也对不起妈妈。我当初答应她会好好照顾阿韵的。……都是我的错,都怪我。”
余秋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可怜的余教授。因为个人在时代命运洪流面前是那么的渺小,根本无力反抗。
他做错了什么呢?他什么都不曾做错。如果非要怪的话,恐怕只好怪老天爷不长眼,叫好人不长命。
余秋静静地等待余教授的情绪慢慢恢复平静,轻声安慰老人:“其实外公现在也没有那么多恨了。他眼下的烦心事也不少。”
比起早就清楚已经死了的女儿,其实时刻都可能酿成灾祸的小孙子更加牵动苏老爷子的心。虽然嘴上不提,可是他默许苏家舅妈常常给她写信询问儿子的状况,就能说明苏老爷子也是关心苏嘉恒的。
“二表哥在柬埔寨打了好几年的仗,现在被我忽悠去东北搞建设了。”
余秋苦笑,“比起死人,活人更加值得关注。”
说来真讽刺,倘若没有苏嘉恒叫老爷子忧心不已,说不定老人还要沉浸在女儿的死亡中久久无力自拔。
人的感情,跟人的身体一样,都是复杂莫名。
余教授苦笑:“那也好,他年纪大了,实在不应该太伤心的。”
余秋安慰他:“你也不用太难过,以后总有机会去见你爱人的。”
说起来冷酷,但这世间的结果往往是看谁活的时间更久。人死了,即便不愿意,也没办法阻止活着的女婿去祭扫女儿的坟墓。
余教授却摇摇头,表情凄凉:“她在这儿,她一直在我心里。”
这两年不是没人给他介绍对象,他也不是没考虑过开始新生活。然而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到,因为他心中始终都有妻子。
旁人讲找个人照顾他的生活。他没办法接受。这又不是找保姆,光是为了有人照顾自己就再娶个老婆,既委屈了自己,也侮辱了人家。这是让人家给他免费当保姆啊。
他只满眼期待地看着余秋:“这本相册能留给我吗?”
他身边已经没有一张妻子的照片。妻子的所有影像早就在抄家的时候便被毁得一干二净。
余秋点头:“本来就是给你的。”
只可惜当初老爷子过于生气,家里头很多苏韵的旧物被丢掉了,否则还能拿点儿东西过来给余教授做纪念。
然而余教授却摇摇头:“我不配,有这个,我就心满意足了。”
教室外头传来胡二姐快要哭的声音:“我不要,我没有,我不演。”
胡杨在边上安慰姐姐:“又不是开劈斗会,就是演戏而已。客观存在的事情,干嘛要回避呢?本来就有逃岗嘛,大海上飘着尸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可是电视剧,反映我们日常生活的电视,总不能胡编乱造,搞假大空那一套。”
胡二姐委屈的直跺脚,感觉自己这个弟弟实在太坏了:“那你怎么不从我身上发掘闪光点啊?我还帮助腊梅呢。现在腊梅工作都上手了,我还带着她一块儿去上课呢。我都圆满完成小秋大夫交给我的任务了。你不表彰我也就算了,你还专门抓着我不放。我又没有逃岗。”
胡杨半点儿没有放过他姐姐的意思:“可你当时想去苔弯是真的呀,我可听到了。”
胡二姐这会儿跺脚跺得更厉害了:“什么鬼东西呀?要我去我都不去了。”
胡杨奇怪:“你不是说要带妈妈去看日月潭来着吗?怎么现在又改主意了?”
“吊死,抽大烟,会吊死的!”胡二姐眼睛瞪得老大,“你这个都不知道吗?”
海南岛上的新闻,大陆地区虽然没有像苔弯香岗那边一样大肆宣传,但也不曾刻意回避。报纸上面有豆腐块大小的报道,说到了那边有人勾结医院的护士,偷盗毒麻药品的事。
为着这个,杨树湾妇幼保健院还特地做了相关知识培训,强化毒麻药品管理制度,防止破坏分子趁机使坏。
胡二姐看的新闻,又收到跟自己一块儿下放去海南岛知青的信,顿时吓得一整夜都没睡踏实。
杜鹃她认识呀,他们下放知青日常生活单调,为了排遣无聊,经常一块儿搞文艺活动。她跟杜鹃还一起跳过《红灯记》呢。大家在一块儿偷木薯烤着吃的时候,就曾经谈过,大海那一边肯定不这样,不至于连顿饭都吃不饱。
她知道杜鹃肯定也想去另一个地方,能够吃饱肚子穿上漂亮衣服的地方。这不稀奇,好多人都有这个理想。要不是从海南岛游去苔弯太艰难,说不定他们都跟广东那边一样直接下海了。
但胡二姐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却怎么也没想到杜鹃居然会付诸实际行动。她竟然为了去香岗,直接帮华侨偷马飞杜冷叮,这是贩毒啊,真的会被吊死。
实际上,她跟那个欺骗她的男人也的确都被吊死了。
她觉得杜鹃真傻,居然会往枪口上撞。想想也知道啊,眼下是立威的关键。政府都已经宣布严厉打击毒品犯罪了,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仅仅是在挑战法律,更是在挑战政府的权威。
这个时候,政府只可能从严,绝对不会网开一面的。
杜鹃这个傻子,就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胡二姐看着朋友的信,又瞧着报纸上的新闻,顿时心慌手抖,做了整整一夜的噩梦。
梦里头,她也叫人给盯上了。人家哄骗她,说要带她去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想做什么新衣服,立刻就有人捧着布料送上门,来给她量体裁衣。
她本来笑得很开心,结果那做好的新衣服莫名其妙勒住了她的脖子,越勒越紧,她到后面都喘不过气来,就这样被衣服给活活勒死了。
胡二姐吓醒的时候,都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她伸手摸领口,才发现自己睡觉的时候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将充当睡衣的旧衬衫最顶上的纽扣也扣了起来,难怪勒得吃不消。
即使发现了罪魁祸首,胡二姐也没能安下心来。她越想越害怕,感觉自己幸亏早早离开了海南岛。不然的话,就凭她将军姑娘的身份,就肯定会有人盯上她,朝她下手。
听说这些人可坏了,他们会偷偷下毒药,让旁人不知情的时候就染上瘾。等人有了瘾头,就控制不了自己了,只能由着他们为所欲为。
那些人肯定以为她是将军家的姑娘,旁人不敢轻易抓她。就是被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
而胡二姐自己心里头却清楚的很,她爹绝对大义灭亲。还包庇她呢?到时候就算她畏罪自杀,她爹都会把她拖出来鞭尸。
一想到那个惨烈的场景,胡二姐就吓得连回笼觉都不敢睡了。赶紧跑去医院洗了两大盆床单,才感觉自己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胸腔子。
胡杨听得目瞪口呆,感觉自己二姐实在入错了行,也许出去跟着学习当个编剧更加有前途。
胡二姐可不乐意听这话,她直接一扭头:“我才不呢,我要当妇产科大夫的。你甭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肯定是站在韩朝英那边的,觉得我肯定比不过她。休想!我是绝对不会认输的。”
胡杨觉得自己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二姐。因为他姐的脑回路似乎的确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胡二姐可不理会弟弟的腹诽,直接甩着辫子美滋滋地去找余秋了。她可有好东西叫余秋看。她人留在杨树湾,做了很多事情呢。
余教授借口要留在剧组熟悉人物,没有跟两个姑娘一块儿动手。胡二姐也不硬拽着,反正她主要目的是在余秋面前显摆。
她拖着余秋的手出了教室,直接要回家。
胡杨急得赶紧拦住她:“你别跑啊,这又没什么的。一部戏肯定要有正面角色跟反面角色。你看赵二哥他们其实从来没有反对过办农民夜校,赵大爹一直是积极支持的。现在为了戏剧冲突,不也当反面角色了吗?”
在电视里头,赵大爹一家担心他们办农民夜校培养出一堆医生护士,会影响宝珍进步。医生护士多了,那想去卫生院当个正式的医生就难了。所以赵家人不乐意,一直想办法使绊子来着。这部分戏还是他们自己主动提出来的,因为这么表现比较有趣,能够让电视更加吸引人。
毕竟按照村里人的说法,他们杨树湾,不与别处同。像他们杨树湾这样齐心协力办学,没人出来捣乱的地方,放眼全中国,都找不出来几个。
电视剧要有普遍性,要适应观众的审美情趣。所以反面角色也得添加进去。
胡二姐可管不了这许多,她直接头发一甩,怼上弟弟:“我管你怎么艺术创作呢。随便你们怎么拍,反正我是坚决不会演的。我压根就没做的事,别想扣在我头上。”
反正现在她坚决不承认,她想过要去苔弯跟香岗,太可怕了。那两个地方,她现在想想都小腿肚子直打哆嗦。
余秋哭笑不得:“你也不用这样。这两个地方也有自己的长处,我们要取长补短,见贤而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不用刻意丑化的。”
胡二姐瞪眼:“那还要我丑化?明明就是他们自己做了丑事。”
现在海南岛在她眼里头就是个巨大的漩涡,哦不,是那个所谓的黑洞,张开獠牙的血盆大口,一口就能把人吞下去。
余秋叹气:“没那么可怕。海南岛现在很不错的,等进屋我给你看照片,保准你看的目瞪口呆。”
真不是她吹的,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集装箱屋群已经有模有样。居民区自成风景,道路每天都有人打扫,看着就清爽干净。绿树茵茵,芳草鲜美,大片的蔬菜底下鱼虾穿梭其间,冒出一个个小泡泡。
最重要的是工厂开工了呀,岛上的劳动力多多少少或满意或不满意都找到了自己谋生的出路。还有一季稻谷的收割给了大家丰收的喜悦,也给了大家继续生活的希望。
毕竟无论在城市当中生活多久,人类总是热爱土地亲近自然的。瞧见丰收的美景,所有人都欢欣鼓舞,感觉付出的劳动没有白费。
胡二姐却不接受余秋的蛊惑,无论如何她都不打算上海南岛了,她就觉得杨树湾水土养人,她就留在杨树湾了。
余秋直接冷笑:“谁让你去海南岛了?现在能上岛的都是熟手,去了就能干活的。你现在才开始学医呢,你要去我还不敢让你去。回头我把韩朝英派过去。海南岛上也要建医学生殖中心,林教授正在那边主持工作呢。她一个人势单力薄忙不过来,我得让熟练手过去支援工作。”
说着她还看了眼胡二姐,微微皱了下眉头,似乎在无声地感慨,像你这样的就算了吧,别去了净给人添麻烦。
胡二姐跺脚:“你别来这一套,我不吃激将法。”
余秋莫名其妙:“我激将你干嘛?你去了又派不上什么用场。腊梅呢?我倒是想让腊梅过去,听说那姑娘做事特别稳重。”
最重要的一点是,海南岛上没有人认识腊梅。也许在陌生的地方,她能够放开沉重的心理负担,真正意义上开始新生活。
在这里,也许他们的关心对她来讲也是无声的压力。
这下子胡二姐彻底不乐意了。韩朝英也就算了,韩朝英比她早学医,她要承认客观现实造成的差距。可是为什么连腊梅都能压她一头啊?她坚决不答应。
余秋却不理会上蹦下跳的胡二姐,只抬脚往家里头走。
还没到家门口,她就听见屋里头传来二丫的笑声:“孙悟空打他!”
余秋伸进脑袋一看,嘿,原来是一群小家伙排排队看电视呢。
秀华跟胡奶奶在边上一边就着灯光做手工活,一边笑着同余秋打招呼:“你回来啦?家里头的电视她舅舅跟着上课呢,他们几个就过来看动画片。”
动画片对于小东西们的吸引力是无穷的。就连斯斯文文的大丫都看得满脸幸福。
更别说二丫了,明明都已经扑进了余秋的怀里,抱着余秋,眼睛却还对着电视机,舍不得收回视线。放《大闹天宫》呢,孙悟空可厉害了。
余秋蹲下身,摸摸她的脑袋,笑着问小丫头:“作业写了吗?我们二丫现在可是大姑娘了。”
二丫认真地点头:“写了,小田老师说写完作业喂好兔子,才能看电视。”
余秋高兴地揉揉她的小脑袋:“对,应该的,我们要劳逸结合。我们不能一直趴在电视机面前,我们还是要出去多活动的。”
胡二姐在边上急得团团转,进了屋开始,余秋就当她不存在了。这个人难道就一点也不好奇电视机是怎么来的吗?
胡奶奶在边上看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顿时忍不住笑,故意提醒余秋:“你猜猜看,这个电视机是怎么来的?”
余秋这才像是想起来一样:“是啊,我听说彩电可不便宜呢,要1000块。”
现在最便宜的黑白电视机也要400块。大一点的就要五六百了。
胡二姐立刻骄傲地挺起胸膛:“我们分期买的!我还掏了50块钱的首付款呢。”
这钱是她跟着秀秀还有田雨养兔子挣的,刚好剪了回兔毛。她是学徒工,半工半学的那种,大队管她吃饭跟住宿,每个月却只有5块钱的补贴,没有额外的工资。
要不是养兔子挣了点儿外快,胡杨跟田雨琢磨着要给胡奶奶也买台电视的时候,她还掏不出钱来呢。
别看50块钱少,那胡杨跟田雨也就凑出了400块钱的首付。说起来可真丢人,两人一个是大队书记一个是民办教师,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居然穷得叮当响,下乡也好几年了,都没攒下什么钱。
其实胡二姐还真是冤枉了这两个先进代表。
他们的钱基本上全用来买书了,市面上能够买到的技术书,几乎被他们收刮一空。原本去废品收购站淘宝的办法,现在已经派不上用场了。因为科技发展太迅速,知识更新跟不上的话,他们会被时代淘汰的。
钱总是不够花,既然买了书,就掏不出全款买电视机。两人琢磨了半天,决定去找北田武打商量,他们分期付款成不?就是先掏出几百块,今年以内一定把尾款结清了。
郝红梅还特地给他俩做了保人,到时候万一还不上,北田武找他算账。
北田武二话不说,立刻就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他还琢磨着在其他地方也可以这么来,分期付款,只要有正规的保人,就可以先付首款把电视机抱回家。
余秋听得目瞪口呆,她本来以为分期付款的概念是从房贷开始的。没想到人民的消费欲望居然如此强烈,已经愿意为电视机分期付款了。
秀华却在旁边点头:“早点儿学到更多的知识,就能早点把钱挣回来。我看这个可以,卫红现在上建筑学的课呢。”
余秋看着胸脯挺得老高,下巴都要翘上天的胡二姐,夸奖地拍拍她的脑袋:“不错,挺好的,知道挣钱不容易了吧。”
胡二姐眉飞色舞:“还好,也就一般。”
余秋拍拍她的脑袋,鼓励年轻人:“很不错,那你就把剩下的贷款还清吧。”
胡二姐跳脚:“凭什么呀?明明是我们一起的,你还没掏钱呢。”
余秋厚颜无耻:“就凭你年纪最大,你是我们的大姐。”
可怜的胡二姐被噎住了,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秀华在边上,跟胡奶奶一块儿憋笑。还年纪最大呢,胡二姐就跟个小孩子一样。
动画片放完了,小孩子们意犹未尽讨论起孙悟空。
电视里头已经开始播放新闻,居然有主席的身影。主席会见了红色高绵领导人。
余秋面上的笑容凝固了,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两双握在一起的手。
也许它们握在一起的时候,是温暖的。暑气未消的六月天,她却只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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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人自相扰
后面电视新闻里头再讲领导人去黄泛区视察, 鼓励当地人民因地制宜,做好抗盐碱工作什么的, 余秋已经完全没心思再看了。
她的脑海中全是虹色高棉。她想到了饿罗斯蒲金大.帝在纪念前酥连□□时的致辞:这样的悲剧在人类历史上曾反复上演,其原因是那些看似吸引人的空洞理想被置于人类的基本价值观——珍视生命、仁权和自.由之上。
余秋对于仁权与自.由感触不深,因为按照生存层次学说, 人活着才是根本。作为医生,她最关注的是生命。
人生而平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也可以为了自己的理想不懈奋斗。但没有谁可以为了自己的理想而牺牲别人的利益,尤其是生命。
豆丁们睡觉早, 开始播放新闻就意味着他们得回家刷牙洗脸睡觉了。二丫跟小根显然有些舍不得离开电视机前, 小家伙都磨磨蹭蹭。
胡奶奶却坚决的很,早睡早起身体好。
秀华笑着牵两个小东西的手:“回家睡觉了,说好的看完动画片就行了,不能老是坐在电视机前头。”
大丫也认真地教育弟弟妹妹:“小田老师说了, 一直看电视会伤害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人家都说耳聪目明, 如果眼睛都不好了,那人还怎么聪明。”
两个小的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懂姐姐的话,却还是乖乖跟着走人。
临走之前,二丫又扑进余秋怀里, 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软软地喊:“小秋大夫。”
倘若是平常, 余秋的一颗心绝对会化了, 心神荡漾,各种揉搓小二丫才能够舒缓她内心的激动。然而此刻,她只是笑了笑,也亲了下小东西的额头,催促她道:“嗯,听舅妈跟姐姐的话,我们回去睡觉觉,明天起大早。”
小孩子离开了,屋子里头的气氛立刻冷清了许多,只电视机上的人晃来晃去,发出各种声音。
胡二姐对新闻没什么兴趣,她昨天跟着上了小夜班,现在也困得厉害,索性回医院值班室睡觉去了。这样说不定到了大夜班的时候,她还能爬起来帮帮忙。
她开口喊于秋,准备两人一块儿动身。结果余秋却无动于衷,压根没有去医院的意思。
胡二姐嘀咕的一句:“嘿,还说以医院为家呢,就是糊弄人的吧。”
胡奶奶瞪她:“就你这张嘴会说?小秋都累成什么样了?我多长时间没见着人啦?我跟她说两句话不行啊?”
胡二姐有点害怕老太太,主要是老太太可掌握着一日三餐。她要是得罪了胡奶奶,说不定明天的早饭就没她的份。
识时务者为俊杰,胡二姐毫不犹豫地拔脚就跑。既然她是大姐,她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啦。
人走了,祖孙俩也没说话。
余秋的眼睛明明盯着电视机,但实际上谁都能够瞧出来,她什么都没看。
胡奶奶倒是颇为认真,电视上头放打仗呢,叫什么《战争与和平》,听说是酥连的片子。
哎呀,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这会儿酥连也不是苏修的,都开始放酥连人的电影了。六月天孩儿面,说变就变。
余秋在边上漫不经心,这就是信号再度释放的信号。就好像央视的六公主,中美贸易争端到了最严肃的时候就会放《上甘岭》,放《英雄儿女》。
这叫什么?这叫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先做好群众思想准备。
中苏长期对峙,对于两个国家来讲都不是好事。
于中国而言,这意味着整个国家不得不长期处于战备状态,严重影响了社会建设生产。陈兵北方意味着大批青壮年劳动力不得不脱离劳动生产,不仅无法参加国家社会建设,还得依靠国库养着。
对于酥连来讲,与中国的尴尬关系会影响他在社会主义阵营当中的权威。因为比起现在的酥连当家人,明显是主席更加具有权威性。他在世界各处都有大批拥趸。
而两个国家彼此的罅隙,则大大削弱了社会主义阵营的力量。光内耗就足够让他们筋疲力尽。为了谋求更多的支持力量,他们不得不开展金源外交,通过源源不断的物资援助来拉拢所谓的小弟。
酥连毕竟已经经历过社会大生产的阶段,积累了一定的物质财富,所以往外头掏援助时没那么捉襟见肘。中国不一样啊,国内还有很多人吃不饱肚子呢,全国人民却不得不勒紧裤腰带支援亚非拉,说不定人家过得比我们还好。
不是政府傻,而是没办法,因为外交都是有所求的。打肿脸充胖子也是迫不得已。
至于被援助的小弟就真的高兴吗?站队也很痛苦啊。单位科室领导分两拨的时候,被迫站队的小兵都满心惆怅的。其实人家根本不想站,人家就想自己好好生活。
胡奶奶看的津津有味,余教授回来的时候,她眼睛都没舍得离开电视机。酥连电影稀奇呀,好多年都没瞧过老毛子的电影了。
余教授还没说话,胡奶奶就讲他:“哎呀,你这个做爸爸的也真是的,要多关心关心女儿嘛,小秋心情不好,你要多开解她。”
其实要论起心情不好,余教授情绪更低落,不过他还是勉强应和老人:“怎么了,前头我看她倒还好。”
胡奶奶摇头:“我也说不清楚,刚才这姑娘还好好的,突然间情绪就不对了。”
余教授不好意思让老太太操心,立刻起身:“我去问问她吧。”
余秋正坐在山洞门前发呆。她试图用默写的方法来转移注意力,然而这个万能神皂今天晚上却失效了。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心烦意乱。她想到了硬币的两面,当我们直视太阳的时候,却不得不面对太阳背后的阴影。
山洞门口长了大片的薄荷,那是胡杨的突发奇想,他一直没放弃利用植物驱蚊。
据说蚊子不吸血不会饿死,因为可以吸食植物汁液,但是不吸血就没办法繁衍,整个种群就会灭亡。所以,生物之间永远都会对抗,想方设法维护自己的利益。
余秋没开灯,余教授走到山洞门前,才借着远远的路灯,看到她的轮廓。
笨拙的老父亲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名义上是自己女儿,实际上却毫无血缘关系的年轻后辈。
可是林教授不在,他总不能假装没看见。
老人踟蹰了半天,只能干巴巴地问出三个字:“怎么了?”
余秋重重地叹了口气:“没什么。是我庸人自相扰,是我不自不量力。”
历史从来都没办法改变的。历史会用自己的方式回到正轨,即使行驶了一小段岔路,也会迅速回头。这大概就是历史的偶然性与必然性。
她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看过的《穿越时空的爱恋》与《寻秦记》。无论主角如何百宝使尽,历史中将会沿着既有的轨道走下去。
所以大屠杀纪念馆还是会建起来,层层叠叠的头骨依旧会累成10余米的高塔。
就算王老先生不顾年老体衰,也冒着战后国家很可能存在隐藏的黑手的危险,参加了红色高棉的庆祝仪式也不能改变什么。也许这还会成为老人的黑历史。等到屠戮开始,这就是他支持刽子手的明证。
金边大疏散没有发生也不能证明什么,因为只要在这个国度中,只要在握着枪杆子人的注视下,残杀随时都有可能进行。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能说什么呢?
余教授沉默着听余秋的絮叨。他并不关注国际政治,他知道柬埔寨与越南取得了抗击美国侵略者的胜利,还是因为报纸电视广播都在连篇累牍地报道。
他高兴吗?他当然高兴。
他高兴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一个是,毕竟这些地方距离马来西亚都近。同是东南亚地区,倘若战争停止了,那么苏韵的家人也能够更安全些。另一个就是,战争结束了,国家就不用再源源不断地支援这两个国家物资。这些物资也是老百姓从牙缝里头省下来的呀。他们自己衣食都困难呢。还有一个是,作为医生,他非常讨厌战争。因为战争就意味着死亡。医生辛辛苦苦忙碌一辈子,能就百千个人的性命,那就是奇迹中的奇迹了。可一场战争下来,会有多少人送命?一颗炮弹就能毁了一位医生一辈子的心血。
可是作为经历过牢狱之灾的人,他更清楚,比起战争,清洗才是最可怕的事。有多少人可以逃过敌人的明枪暗箭,却躲不过同志在背后自来的致命一刀。
非常奇怪,这个顶着自己女儿名义的后背,说这场大屠杀,说持续了四五年的灾难时,他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
他毫无心理负担的就相信了她说的是真的。
这样的悲剧在历史上不止一次发生。酥连□□不就是吗?因为农民不合作,不愿意加入集体农庄,所以就要被报复,被收缴财产,让他们尝尝挨饿的滋味。都说种田是望天收,老天爷可怜。那谁又在这场灾难当中充当老天爷的角色呢?
为了实现目标,他们不怕牺牲,尤其是牺牲他人的生命。
余秋苦笑:“有的时候我也会偶尔思考,为什么社会主义阵营会分崩离析?”
两次世界大战给了社会主义国家崛起的机会。因为战争几乎让人类历史倒退了半个世纪,到处都是满目疮痍,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大家都是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开始建设。
战争大大削弱了资本主义既有的强势地位,给了社会主义发展的机会。而历史的走向证明,人类对自由平等的追求从来没有停止过。
别的不说,二战以后席卷全球的□□思潮就能够证明人们内心的渴望。资本主义国家如临大敌,建立起属于他们的联盟,防止共产主义渗透分化他们的队伍。
可就是这样,他们仍然没办法阻止上街□□示威的队伍,没办法拦住各个国家都层出不穷的红未兵,没办法阻挡他们的年轻人高呼主席万岁,双手搭在同伴的肩膀上,一边跺脚一边大声喊“警察——狗”。
可眼看着形势一片大好,最后的结果却是怎样呢?最擅长搞宣传工作,号称依靠意识形态渗透建立起来的社会主义政权却倒在了自己的独门绝技下。东欧剧变,酥连解体,没等到第三次世界大战发生,没能和平演变资本主义阵营的它们,自己先叫人家给演变了。
演变之后,他们的生活有过得更好吗?肯定的,因为全世界生产力都上了快车道,在最近几十年取得的成就压过了既往的数百年。
可真的是资本主义让他们过得更好了吗?那可未必。因为除了纵向比较以外,还得横向比较啊。
东欧她不清楚,作为不关心政治的理科生,她甚至连东欧具体有哪些国家都没搞明白过。可酥连她知道啊,俄罗斯人有多后悔酥连解体,就能证明他们解体后的日子过得有多不顺心。
曾经的龙头老大都这样,其他人的生活可想而知。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可究竟是谁骗了他们呢?他们还想回到从前吗?如果都想的话,那其实也不是难题。因为当初解体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啊。压根没有任何来自外界的压力。
他们还是留在了资本主义国家的阵营,他们怀念的是酥连,却不是社会主义政权。
为什么?因为每当他们回想起这个政权的时候,红色不仅仅是激情,伴随的还有鲜血。
□□恐怖是他们对于这个政权最清晰的记忆。他们不愿意回去,因为他们不想在遭遇相同的命运。
所有的政权都会美化自己,都会想方设法披上含情脉脉的面纱,镜花水月,让自己看上去很美。当这层面纱被揭下,露出狰狞的面目时,人们就不愿意再看第二眼了。
“我并不觉得几十年以后的世界美好。所谓的平等,是金钱是权势的平等。生而为人的公平是假的,一切都标明了价码。”
余秋喃喃自语,“美国会变成世界老大,几乎全世界都在看他的眼色。可是同样是犯罪嫌疑人,只要你有钱缴纳保释金,你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获得自由。这好吗?我不觉得好。我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之所以能够不断前进,是因为人类拥有语言,人类可以发出不同的声音。”
等到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的阶段,当失去了足以制衡的力量,利益既得者追求的就不再是生产力的进步,还是如何凭借自己超然的地位,分配到更多的社会财富。
这对于整个社会发展来讲,本身就是巨大的灾难。倘若社会财富真的已经充足到人类根本不需要再创造的时候,那为什么地球上还有那么多饥饿与死亡?
蛋糕才那么一块,真正要做的事情是将蛋糕做得更大,而不是拿着塑料刀迫不及待地划下一块。
余教授看着她,轻声询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余秋摇摇头,苦涩地笑了:“我没有任何打算,我本来就是在做多余的事。”
说白了,这些与她无关。她尚且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何必自找麻烦呢。
余秋朝余教授挥挥手,起身往山洞里头走。她没有答案,她也不想再寻找答案。
这条新闻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本来就疲乏不堪的她再也没办法忍受。她不想再参与了,她想收回手脚,她想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她之所以说出来,不过是因为除了余教授以外,她已经找不到人可以诉说。她以为说出来自己能够好受些。然而实际上,她依然难受。
余教授站在山洞门口,还想喊余秋的名字。远远的,大路方向先响起了田雨的呐喊:“余秋,你别看书啦,跟你说正经事呢。”
正经事就是余秋也得参与到电视剧拍摄中来。作为一部又红又专的主流电视剧,电视剧的主人公当然得加强思想学习呀。
作为学□□思想的先进分子,小田老师当然要积极帮助自己的同伴,一块儿学□□思想。
那还找什么演员啊,余秋就是现成的伙伴。连搭建拍摄厂棚都不用了,他们的山洞便是现成的取景点。
小田老师参与了一个晚上的拍摄工作,感觉拍电视剧也很有意思。她本来就是文艺积极分子,这会儿干脆直接游说起余秋来:“你也不用干别的,你就跟着我一块学习好了。”
余秋根本来不及反应,一堆人就迅速涌进了窑洞。
导演他们虽然早就实地考察过,但摄影师却是第1次进窑洞,仍然忍不住感慨:“你们可真是,吃苦在前,享乐在后。我看你们整个杨树湾都没有一个地方是住成这样的了。”
田雨却觉得窑洞挺好,冬暖夏凉,没哪儿不舒服。
她甚至跟胡杨商量过,要是将来他们真的结婚了,那就把窑洞当成新房嘛,未必非要盖楼房。等到全大队的人都搬进集体楼房了,他们再考虑自己也不迟。
反正国家提倡晚婚晚育,就算结婚了也不用立刻就要孩子。那一个窑洞够了,能够住的下。
摄影师哈哈大笑:“要是姑娘都像你这么想,那肯定不会有那么多小伙子找不到对象。”
田雨却一本正经:“那也得看对象是什么样的。不要得看人啊。你说是不是啊?小秋。”
余秋“啊”了一声,表情有些茫然,似乎压根就没有听见她的话。
田雨急死了:“你给我先把医学放一放,好好配合文化宣传工作。我告诉你,思想工作与业务工作同样重要,一个都不能放松。”
余秋勉强笑了笑,心不在焉地应下:“行行行,我都听你的。”
可惜小田老师迅速进入角色了,她压根不用演,她只要忽视摄影机的存在就行了;余秋却还是魂不守舍。
田雨领着她学习《主席选集》,念一句,她跟在后面小和尚念一句经。
后来导演觉得她的姿态太过于僵硬了,也不利于表达人物内心世界对政治学习的无所谓,就让她躺上床,跟着田雨复述。
余秋也没二话,直接上床躺好。老实讲,这样更合她的心意,因为她实在太累了。
田雨倒是挺直了脊背,从头到尾都一板一眼,认真地不得了。结果她念着念着出了神,一直将一段话全都念完了。
她等着余秋重复的时候,却只听到了鼾声。
窑洞里头的人沿着鼾声看过去,发现余秋居然在摄像机的注视下,也旁若无人地睡着了。
小田老师满脸大写的囧,还真是原景重现啊。她每次跟余秋一块儿学习的时候,余秋都能睡着了。
胡杨在旁边打掩护:“小秋医生太累了。她刚完成了海南岛的工作回来,身体吃了很大的亏。一过来就去卫生院忙工作,一分钟都没歇,身体实在吃不消。她其实学□□思想很积极,也很有成效。她将论著倒背如流,而且活学活用,还受到过主席的赞扬。”
摄制组的人自然不好说什么,反而是导演出来表示没关系:“这样更好,充分说明大家是活学活用,在工作中学习,用学习来指导工作。”
既然演员都睡着了,天色也晚了,忙了一天的摄制组跟着大队书记回住处休息。
得抓紧时间呢,趁着暑假大家能够抽出空,他们得尽快完成农民夜校的拍摄工作。
山洞里头的热闹如同潮水一般退去了。田雨愁眉苦脸地看着余秋,唉,她怎么就能睡得着呢?
余秋不仅睡着了,她还睡得很香。她什么都没梦到,她感觉世界很太平。
她想起自己那位因为医疗纠纷筋疲力尽索性辞职走人的前辈说的话,本来以为会念念不舍,实际上却从来没觉得人生如此平静过。
她一觉睡到大天亮,看到外面的太阳时,只想起《飘》里头的一句话: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太阳会照旧升起,人生永远充满了希望。
胡二姐大老远就开始喊:“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你还先进模范呢,你自己就这样。”
胡奶奶护短,立刻拦住大呼小叫的人:“行啦,你让人多睡会儿怎么啦?她都累成这个样子了。”
胡二姐委屈:“我不是怕西红柿鸡蛋面坨了吗?”
胡奶奶却了然于心:“坨不了,面条没坨你就吃光了。”
胡二姐向来有理的很:“那我不是怕放坏了会浪费吗?现在天热,东西可不经放。”
余秋被她吵得难受,只好起床刷牙洗脸:“你想得美,口粮定量。以后你吃多了就从下一顿里头扣,扣光了为止。”
胡二姐瞪大了眼睛,觉得余秋果然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给腐蚀了。瞧瞧这做派,典型的资本家吸血鬼面孔。居然让人干活都不管饱饭。
余秋叹气:“别想了,西方吸血鬼一般是贵族出身。普通老百姓还够不上人家的门槛呢。”
胡二姐被她绕的晕,不知道她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那头胡杨已经从医疗站伸出脑袋来,大声招呼余秋:“接电话,林斌给你打电话了。”
余秋还没来得及反应,胡二姐先兴奋起来:“嘿,你别挂啊,我有话跟他讲。”
胡杨作为弟弟,天生具有强烈的警觉性,立刻虎着脸:“你要跟他讲什么呀?”
胡二姐已经抬脚奔了过去,直接抢过电话,兴高采烈:“林斌,我跟你讲,我给胡奶奶买电视了。怎么样,这回我看你怎么跟我比。”
这件事情她太得意了,她长这么大还没给人正经买过礼物呢。
可惜电视机对于杨树湾老百姓来讲已经没什么好稀奇的了。她四处吹嘘也不能满足她膨胀的虚荣心,只好向外扩散,让所有人都知道啦。
胡杨在旁边没耳朵听:“你好意思呀,1000块钱的电视机,你就掏了50块而已。”
胡二姐不以为然:“那又没什么,回头我多养几只兔子,就把剩下的钱挣全了。”
她吹了一通牛皮之后,余秋才走进医疗站,表情冷淡地看了一眼胡二姐。
正说得眉飞色舞的人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手里头的听筒塞给余秋,末了还要鼻孔里头出气:“哼!稀罕,我才不稀罕跟他讲话呢。”
余秋懒得吐槽年轻姑娘,吃懒洋洋地问话:“有事吗?为什么要打电话?”
那头的小林大夫似乎非常不满,严肃批评了余秋的工作:“你从海南岛回来,怎么不汇报工作呀?你一去好几个月,调研的结果,总结的经验呢?”
余秋莫名其妙:“我已经上报给计划生育领导小组了呀。汇报工作,我当然是找自己的顶头上司汇报啊。”
因为海南岛上华侨男同胞主动结扎,大力支持了全国计划生育工作,所以领导小组组长特地上海南岛给大家发表彰。
按照工作纪律,余秋自然是跟组长汇报自己的工作。越级汇报这种事情,在正常工作开展中从来都是大忌。
小林医生却不吃这一套:“你去海南岛又不是计划生育领导小组布置的工作。这是站在全国层面上的大事。不要耽误时间了,赶紧过来汇报吧。海南眼下是全世界的焦点。那里的工作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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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多事(捉虫)
余秋还没有歇下来喘口气呢, 就稀里糊涂地又上轮船再赶火车。
小田老师对于余秋去面见领导已经没有任何激动的情绪。这种事情不是很正常吗?小秋就是333制干部呀,肯定得见领导的。
民办教师只惆怅一件事, 余秋走了,那不是说明他们又要请个演员了?肯定要花好多钱的。
余秋默默地看了眼祖帼的园丁,然后控诉地瞪胡杨:瞧瞧, 都做了些什么?明明好歹也是个大队书记,在农村是土皇帝一样的存在,结果都把她家小田老师折磨成什么样了。
明明是个光风霁月的读书人,现在一张口就愁没钱花。
胡杨被噎得不轻, 感觉余秋实在不讲理,当初说请演员要花钱的不是她本人吗?
小秋大夫可不会承认, 她只拿着自己从海南岛上带回来的听装椰子糖塞给何东胜的母亲,连声说对不住。
原本昨天晚上她就应该去看何母的, 只是因为碰上拍电视的事情,把这事儿给耽误了。
她跟何母解释:“从京中招的大学生这个月毕业了,已经从京里头出发,往海南去了。何东胜得在那边做好接收工作。”
其实这活本来应该廖组长一并接手干了, 只不过老廖同志事情实在太多。加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着大学生就有点儿发怵,感觉还是让何东胜跟他们打交道比较合适。毕竟是同龄人, 而且还在一块儿上过课,有什么心里话人家也没心理负担掏心窝子说。
做好这帮年轻人的安置工作, 就能让海南经济特区的工作走上正轨。
老廖存了心思, 海南他就让年轻人搞。年轻人的好处是胆子大, 心思活,不走老路子。海南天高皇帝远,就得让他们想办法趟出一条路来。
他这个做领导的,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抓。他把着大方向就行了,有这么多人在,让他们发挥群众智慧去,肯定能够做出成绩来。
所以无论如何,何东胜都得帮他安置好这批大学生。
“现在岛上的事情特别多。从金边跟西贡那边过来的华侨主要是从事商业工作的。开厂子招工人生产,进原料出产品,方方面面需要协调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这个椰子糖就是华侨工厂生产的,味道很不错。”
何母叹气,她已经习惯儿子在外头东奔西走了。能够回家过个年,她就心满意足了。
“就是这小子不像话,怎么着也该陪着你呀。叫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头跑来跑去,你多辛苦啊。”
何母犯愁,“你别生他的气,他就是聪明面孔笨肚肠,光长了张脸骗人。”
既然谈了朋友,就得跟人多相处呀。等到时候把婚结了,成了家,才能安定下来啊。
唉,天底下都是爹妈急。做孩子永远觉得自己年纪小,不着急。
余秋笑的厉害:“我不要他陪着我,他有他自己的事。我又不能把他摔在裤腰带上。”
况且陪着她能落到什么好,她还不知道自己这一去究竟是凶是吉呢。
虽然林斌一再强调,老人家非常希望知道海南岛上的具体情况,所以一定得是她亲自去汇报工作。但余秋并不相信,或者说她并不完全相信。
没错,吸引外资是老人自己亲自制定的政策。但这更多的是迫不得已,是他压抑着本心做出的决定。
其实就他本人而言,他更加关注的是自力更生。引进外资是辅助的,在沿海地区小打小闹就好,他允许也支持,但他并不亲自参与。
比方说,眼下大家都盯着沿海地区,关心经济特区的建设情况。他自己却深入中原地带,眼睛盯着的还是水利工程、盐碱地改造以及粮食生产问题。
据说所有人都没有办法脱离自己的出身,从农田里头走出来的人永远都不会放下农民。因为只有他们才会真正关注占据了中帼绝大部分人口的农民的生活。这是一种生物的本能。
况且即便是想要了解海南岛的情况,无论何东胜还是廖组长当这个汇报人,都比她要合适。她不过是搞妇幼卫生保健工作的,对于经济发展情况知之甚少。
然而林斌既然已经转达了老人的意思,点了她他的名过去汇报,那她再不乐意也得抬脚上路。
余教授送她上船,又帮她安置好行李。快要走的时候,头发中早就夹杂了银丝的老人轻声念叨了一句:“你多照顾点儿自己,别光想着别人。”
余秋鼻子发酸,她知道余教授是在担心她。她努力逼回眼中的泪:“没事,我知道了,我就过去汇报工作。”
船一直往县城的方向走。夏天坐船不是什么好选择,因为河水表面跟煮沸了开水似的。在这个空调属于绝对的奢侈品的时代,即便窗户开着,河面上吹进来的风也热气腾腾。
余秋感觉自己就像是洗桑拿一样,而且是吹风机对着自己身上一刻不停。刚出了汗,又被吹干了,接着又要出汗。
她手里头抓着搪瓷缸子,不多时,带出门的一杯大麦茶就喝得一干二净。
好在为了满足广大人民群众出行的需求,江县一边修筑公路的同时,一边也提升了航船的速度。原本要4个小时才能抵达县城,现在不到两个小时,船就靠在了县城的渡口边。
余秋直接跳下船,毫不犹豫地进了渡口办公室。不过从渡船到办公室一段台阶的路,她背上的蓝布褂子颜色又深了,那是细密的汗珠贴到了布料染出来的色彩。
相熟的值班阿姨赶紧伸手将余秋拉进屋,一边将电风扇对着她的方向吹,一边奇怪:“你这是要去哪?去县医院吗?大热的天。他们也真是的,你好歹是个干部,也不晓得弄个车子送送你。”
“我去坐火车。”余秋直奔主题,“阿姨,电话机能借我用一下吗?我要打个电话去海南。”
渡口的工作人员先是奇怪:“你去坐火车,干嘛这么早下来?再坐两站才到啊。”
她又反应过来恐怕是个急电话,赶紧又将电话机推过去,“你打吧,没事的。那边有个备用电话,有什么急事他们会喊我。”
因为江县依山傍水,更因为现在全帼的现代化公路建设几乎都还是刚刚起步,所以水路交通在全县来自全省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这种特殊的背景使得渡口办公室的电话机可以打长途电话。
这也是为什么余秋要在县城渡口先下船的原因。
这个时代私人如果想打长途电话,必须得去电信局。因为长途电话并不是直接接通的,除非是杨树湾医疗站那样特殊的线路,否则一般长途电话都要经过话务员的转接。
此时的电话线路非常紧张,一个长途电话打上一天才能接通不是什么稀罕事。想要快点儿排上,就得依靠特殊的优先政策。
这个年代的电话通讯主要是为了保障工作开展,所以高级别的单位打出去的电话,会优先被安排接通。
余秋先拨了长途号,由话务员接通电话的时候,她直接自报家门:“我是333干部余秋,从中央回江县开展工作。现在我有重要的工作安排要尽快布置给海南岛上的同志。但我本人又接到了新的任务,得赶火车去汇报工作。所以麻烦你们帮帮忙,尽快帮我接通这个号码。”
那边的话务员特别痛快,立刻应下。不知道是刚好这个时候电话线路不太紧张,还是优先给她插了高级别的队,电话很快就接到了海南岛上。
余秋听到对面的响声,急得不得了。千万得赶紧接电话呀,要是这通电话打不通的话,她再来下一次,就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了。
长长的嘟嘟声可真叫人心焦,外头的知了一声接着一声,搞得余秋无比惆怅。难道是因为工副业发展迅速,各家各户都不缺钱,也不需要小孩子们出来做知了猴卖钱了吗?怎么这么多知了啊。
对了,这次回去都没来得及问大青山上的知了猴到底养的怎么样了。就算不入药,开发出来也是一味美食。还有先前他们说要养蜻蜓来着,到底养成功没有?
电话还在嘟嘟响,余秋都快急出心脏病来了。她再怎么想办法打岔,也没法子静下心来。
好在那头终于有人姗姗来迟,像是刑场上刀下留人一般,屈尊纡贵地开了口:“喂——”
余秋一听到二小姐的声音,就忍不住抱怨:“你怎么才来呀?”
她都以为电话打不通了。
二小姐立刻笑:“早知道是你的电话,我就是像伊卡洛斯一样用蜡粘着羽毛当翅膀,也要立刻飞过来。”
余秋在心里头冷笑,天底下还有人会咒被太阳晒化了蜡,然后从高空上摔下来跌死的。
她可不理会二小姐的暧昧之语,直奔主题:“快点,将你在海南岛上拍的纪录片用最快的速度剪辑出来,然后送去河南。我给你个地址,尽快送过来。”
二小姐笑了起来:“你就这么想我啊?今日不见如隔三秋,看不到我人还要看电影。”
余秋没工夫跟她废话,她还得想办法赶火车呢。她语气严肃:“这件事情非常重要,很可能会影响我们整个特区的经营情况。所以,请你务必慎重,以最快的速度,最严谨的作风完成这件事。”
二小姐笑得厉害:“为你效劳,我荣幸之至。”
余秋迅速报了地址,然后也不跟二小姐寒暄,直接挂了电话。这年头的长途电话费贵得要死,就算是公家报销,她也不好意思叫人家渡口吃这么多亏。
余秋转过头的时候,才发现电风扇关了。渡口的阿姨正在用扇子帮她扇风。
她奇怪不已:“停电了呀?”
什么时候停电的?她都没在意。
阿姨却在笑:“我关的,太吵了,我怕你讲电话会听不清楚。”
现在的电话通话质量也不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电压不稳定。
余秋不好意思的要命,赶紧跟阿姨道谢,又急着出去赶公交车。
转去客车站的话,坐客车去火车站,速度要比坐船快一些,不过价钱也要贵一点。但这时候她已经顾不上省钱了,错过了火车,花的钱更多不说,能不能买到票也要打个大问号。
阿姨看她慌慌张张的样子,心疼的厉害,赶紧切了个西瓜,让她捧在手里头用勺子舀着吃:“不着急,过去等车还要几分钟。下了车等火车的时候,吃了也好消消火。”
余秋想要给她钱,阿姨却死活不肯收。这就是他们单位发的防暑用品,也不是她花钱买的,收什么钱啊。
余秋急着赶车,不好跟人家推推拉拉,只得道了谢,再三保证等何东胜回来,她一定让何东胜带椰子,保准比椰子糖更好吃。
阿姨笑得合不拢嘴:“好哎,我还想着呢,嗯,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也要去海南岛上逛逛。”
余秋人刚走到公交车站,前头就有辆吉普车停了下来。刘主任摇下车窗,探出脑袋招呼她:“又跑去忙什么呀?要去哪儿?我们捎上你一段。”
余秋大喜过望,也不跟人客气,赶紧上车。
待她看到车子后面坐的都是龚家人的时候,她尴尬地伸出了自己手上捧着的西瓜:“要不要尝尝?我们江县人自己种的,沙瓤土长西瓜最好。”
她还特别认真地强调了一句,“刚切的,我没吃呢。”
车后座上的人都笑了起来。龚平的大哥还感慨了一句:“小弟以前最喜欢吃西瓜了。”
刘主任倒是记得,还笑呵呵地附和:“没错,有一次我们打了伏击,把二鬼子的消暑西瓜全劫过来了。唉呀,西瓜那叫一个甜,我们都当成饭吃。结果吃的爽快,到后面一个个闹肚子了。还是龚平在山上给我们找了草药,煎了水叫我们喝,这才止住。亏得没再拉下去,鬼子当天晚上就搞报复,又开始扫荡。”
龚平的二哥叹气:“特别狠,新加坡沦陷的时候,我在那边做小生意。当时差点儿被抓去泰帼修死亡铁路。亏得路上碰到了熟人,我偷偷跑出来了。当时我们那一批同伴,就活下来我一个。”
龚平的侄子从烈士陵园回来脸色就不太好看,此刻听了父亲的话,下意识冒出一句:“不要再打仗了,死了好多人。”
他大伯却吹胡子瞪眼:“是我们要打仗吗?是人家来屠杀。假使我们不去打仗,敌人会用刺刀杀死了我们,还要用手指着我们骨头说:
‘看,这是奴隶!’”
余秋惊讶不已:“您也知道这首诗呀?”
“我们为什么不知道?我们不仅支援抗日,我们也有义勇军的。我们可不当奴隶。”龚平的大哥突然间起了谈性,“你们永远不要忘了这一点。”
余秋也不知道他说的你们当中包不包括自己,只跟着一块儿点头。
龚平的二哥倒是发了话:“不打仗是好事,能不打还是不要打。一打仗啊,人都死了,家也没了,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可怕的很。”
刘主任保持微笑:“那你们放心,没那么容易打起来。”
龚平的大哥却不相信:“你们不是在搞战备,准备同酥连人打仗吗?”
刘主任还是笑:“未雨绸缪,我们还是开放和平的道路,能动嘴巴说的事情尽量不要挥拳头。打的头破血流,两边都吃亏。”
余秋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眼睛盯着车窗外的风景,飞快地思索问题。
不打好,中苏不要打仗,双边关系也要改善。
虽然舆论普遍认为酥连的解体解决了中帼的心腹之患,一个强大的邻居对于任何帼家来讲都是无声的威胁。
但同样的,酥连的解体,俄罗斯的全面倒向美帼,也让中帼在帼际上举步维艰。为什么90年代会发生著名的三大耻事件?是因为中美差距进一步拉大,美帼人感觉可以实力碾压中帼,所以肆无忌惮的吗?
当然不是,最根本的原因是美帼不用再忌惮中酥连手,当时的俄罗斯是典型的亲美政权。他们的总统甚至连谋求连任,都要求美帼人出手帮忙。
饿罗斯的全面倒戈,使得美帼完全肆无忌惮。它可以采取一切手段侮辱打压中帼,不必担心这双方会联合起来。而当时的中帼在这种外交困局下,却只能咬牙硬扛着。
酥连解体带给中帼的真的只有好处吗?社会主义联盟的崩溃,是不是也意味着我们在世界上的孤立无援?
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就像两个家族一样,家族内部有斗争,大家都会想当老大。但是家族之间发生纷争的时候,哪个家族人多势众,哪个家族就占上风。
两岸统一了,我们的外交人员见到外帼代表,不用再腰一弯,头一低,手一伸,感谢对方帼家支持一个中帼的原则。
倘若社会主义阵营能够继续坚挺下去,那是不是整个世界的格局又会发生新的改变?
我们在嘲笑这个时代的人傻,只讲理想的时候;他们是不是也在嘲笑我们只会盯着利益看,活着没有任何理想?
余秋想得过于出神,车子抵达汽车站时,她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刘主任表达歉意:“实在对不住,我们还有事,不能送你去火车站了。刚好,你进去等个10来分钟,就有一班车去火车站。”
余秋茫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要下车了。她赶紧道谢,拎着简陋到寒酸的行李包下车去。
车窗门合上的时候,龚平的大哥突然间发了句话:“你们的政府只要继续保持现在的清廉,并且提高效率,你们的经济建设一定能够大幅提高。前面问题不大,效率是关键。你们政府做事实在太慢了,这种反应速度跟不上时代发展的。”
汽车开远了,余秋也拎着行李直接上了的客车。这一回她的速度倒是快,只花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火车站,距离发车还有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呢。
然而速度从这个时候就按下了暂停键,时间往前跑,事情却停留在原地。
余秋先是遭遇了所有出行人最讨厌的火车晚点。一直从下午等到晚上,她都挣扎着要不要再掏钱买点儿夜宵的时候,火车终于姗姗来迟。
接下来,整个火车行驶的旅途,也是一场巨大的悲剧。这个时代的蒸汽火车似乎没有快车的概念,反正站站停,速度慢的惊人。
这些计划内的时间花费了还好说,最可怕的就是临时停靠。谁也搞不清楚列车为什么要停下来,但只要停下来,大家就只能等待。
余秋之前几次出行要么是秋天,要么是冬天,而且因为待的是卧铺,所以整体环境比较宜人。
这一回她惨了,大夏天的,老绿皮火车上的电风扇跟摆设一样,即使转动着也发挥不了什么功效。况且这电扇的数目也是极其有限的,一股热风吹到身上还没有感受到是什么滋味的时候,它就像渣男一般,迫不及待地投向另一个人的怀抱。
余秋真是无比怀念飞机呀,专列也行。坐这种车子实在太要人命了,她数度担心火车上会发生严重的中暑事件。在这种高温闷热而且人挤人的环境下,中暑太正常不过了。
好在列车上的工作人员经验丰富,虽然客观条件有限,但他们还是尽可能做好了一切防范措施。
什么绿豆汤酸梅汤还有冰汽水,列车员推着餐车不停的走来走去。橘子味的冰汽水的确冰镇过,拿出来的时候瓶子上还聚集了细密的水珠,看着诱人极了。只不过价钱有点儿贵,得5毛钱一瓶,喝完了还得把瓶子还回去。
余秋琢磨了一下,还是要了一毛钱一搪瓷缸的酸梅汤。就算味道淡,只要能够解暑就行。
他出去上厕所的时候,没听见列车员相互咬耳朵议论:“333的干部从劳动人民里头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你看那个小秋大夫都已经上中央了,人家照样舍不得喝汽水,只捡最便宜的酸梅汤喝。这才是从劳动人民中来,到劳动人民中去。”
余秋听了苦笑,心中暗道,那也是被逼的呀。要是她每个月按照中央干部的级别有几百块钱的工资,你看她会不会敞开来喝汽水。5毛钱已经是她一天的伙食补助,她舍得喝汽水才怪。
这种一味要求人做出牺牲的策略不是长久之计,以后肯定还是会出问题的。
火车颠簸了好几天,总算到站了。虽然帼内舆论普遍认为河南经济欠发达,但说实在的,起码在70年代,河南的交通状况还算是相对好的。作为铁路交通运输枢纽之一,河南很多地方都有火车站。
余秋随着人潮出站,还没有来得及四下张望,林斌就在那里拼命招手喊:“这边。”
等拎上余秋的行李时,他又忍不住抱怨:“你怎么这么慢呀?你看看这都几天功夫了。”
余秋才恼火呢:“你问我?你应该问的是火车,为什么火车这么慢?”
林斌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就是要整顿火车呀,现在正全面整顿呢。”
他领人上了吉普车,刚吩咐司机开车,余秋就发话:“去邮局,我有个包裹要领。”
林斌目瞪口呆:“你在河南有什么包裹呀?”
他又看余秋手里头找的可怜的行李,顿时了然,“你不会把东西寄过来了吧?唉呀,你也太浪费了。就是路上受点儿罪,也不应该浪费邮政资源啊。好了,回头再过来拿,给你安排的是宾馆,里头东西都有。”
余秋却不同意:“我必须得拿到包裹。”
林斌急得不行:“你要再这么磨蹭,人走了的话。别怪我没有时间提醒你呀。布特同志已经过来好几天了,他不会耽误很久的。”
余秋挑了挑眉毛,漫不经心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搞外交的。”
林斌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不是你想见他吗?我看你对柬埔寨特别关注。”
余秋却不肯承认:“我只是好奇而已。”
林斌不答应了:“那不行,布特同志也想见见你的。他想感谢你为虹色高棉同志提供的生产建议。他们水面种植的水稻已经收获了一季,种的就是杂交稻。”
余秋转过头,满脸震惊:“真的吗?”
“那当然。”林斌点头,“这一次,他还带了点儿丰收的谷穗过来给主席看呢。主席特别高兴,所希望所有的社会主义兄弟姐妹都不要挨饿,大家共同为社会主义事业奋斗终生。”
余秋捂住了胸口,打定主意:“那我更加要拿包裹了,这个包裹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没有它的话,布特同志见我也没有意义了。”
林斌磨不过她,还是让司机把人送去了邮局。她凭借身份证件跟介绍信,顺利地拿到了包裹。
司机不敢耽误时机,赶紧松开离合器,又将人往目的地送。
余秋人跟着林斌进屋子了,外头的警卫员还在认真检查包裹。她也不着急,调整好面部表情等待主席的召见。
里头传来笑声,老人的心情显然相当不错:“那好,赶紧让他们进来吧。你不是担心去海南岛上同志的生活情况吗?我们的同志刚好从海南回来,她对那儿的情况最了解。”
余秋的心猛的缩了起来,她一点儿也不希望这个人关心华侨。她甚至害怕他会请求让这些人重返柬埔寨。假如这样的话,她所有的努力就付诸东流了。
警卫员出来招呼余秋,余秋调整好脸上的表情,保持一种热情亲切又礼貌的态度。
她笑着从屋里头的人问好,然后朝那位身材高大,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微微点头:“您说柬埔寨华侨的生活情况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刚好,我们拍摄了岛上生活的纪录片。他们到底是怎么生活的,一看就知道。”
老人哈哈大笑:“我说我们的女同志绝对是半边天吧。她们做工作一点儿也不比男同志差,而且考虑问题周到又仔细,很有前瞻性呢。”
他的目光转向余秋的方向,“你看,我就是让她来汇报一下岛上疟疾的控制情况。她却连这个都想到了,什么都准备的妥妥贴贴。”
余秋露出了腼腆的笑:“都是谨遵您的教诲,为人民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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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还没有歇下来喘口气呢, 就稀里糊涂地又上轮船再赶火车。
小田老师对于余秋去面见领导已经没有任何激动的情绪。这种事情不是很正常吗?小秋就是333制干部呀,肯定得见领导的。
民办教师只惆怅一件事, 余秋走了,那不是说明他们又要请个演员了?肯定要花好多钱的。
余秋默默地看了眼祖帼的园丁,然后控诉地瞪胡杨:瞧瞧, 都做了些什么?明明好歹也是个大队书记,在农村是土皇帝一样的存在,结果都把她家小田老师折磨成什么样了。
明明是个光风霁月的读书人,现在一张口就愁没钱花。
胡杨被噎得不轻, 感觉余秋实在不讲理,当初说请演员要花钱的不是她本人吗?
小秋大夫可不会承认, 她只拿着自己从海南岛上带回来的听装椰子糖塞给何东胜的母亲,连声说对不住。
原本昨天晚上她就应该去看何母的, 只是因为碰上拍电视的事情,把这事儿给耽误了。
她跟何母解释:“从京中招的大学生这个月毕业了,已经从京里头出发,往海南去了。何东胜得在那边做好接收工作。”
其实这活本来应该廖组长一并接手干了, 只不过老廖同志事情实在太多。加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着大学生就有点儿发怵,感觉还是让何东胜跟他们打交道比较合适。毕竟是同龄人, 而且还在一块儿上过课,有什么心里话人家也没心理负担掏心窝子说。
做好这帮年轻人的安置工作, 就能让海南经济特区的工作走上正轨。
老廖存了心思, 海南他就让年轻人搞。年轻人的好处是胆子大, 心思活,不走老路子。海南天高皇帝远,就得让他们想办法趟出一条路来。
他这个做领导的,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抓。他把着大方向就行了,有这么多人在,让他们发挥群众智慧去,肯定能够做出成绩来。
所以无论如何,何东胜都得帮他安置好这批大学生。
“现在岛上的事情特别多。从金边跟西贡那边过来的华侨主要是从事商业工作的。开厂子招工人生产,进原料出产品,方方面面需要协调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这个椰子糖就是华侨工厂生产的,味道很不错。”
何母叹气,她已经习惯儿子在外头东奔西走了。能够回家过个年,她就心满意足了。
“就是这小子不像话,怎么着也该陪着你呀。叫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头跑来跑去,你多辛苦啊。”
何母犯愁,“你别生他的气,他就是聪明面孔笨肚肠,光长了张脸骗人。”
既然谈了朋友,就得跟人多相处呀。等到时候把婚结了,成了家,才能安定下来啊。
唉,天底下都是爹妈急。做孩子永远觉得自己年纪小,不着急。
余秋笑的厉害:“我不要他陪着我,他有他自己的事。我又不能把他摔在裤腰带上。”
况且陪着她能落到什么好,她还不知道自己这一去究竟是凶是吉呢。
虽然林斌一再强调,老人家非常希望知道海南岛上的具体情况,所以一定得是她亲自去汇报工作。但余秋并不相信,或者说她并不完全相信。
没错,吸引外资是老人自己亲自制定的政策。但这更多的是迫不得已,是他压抑着本心做出的决定。
其实就他本人而言,他更加关注的是自力更生。引进外资是辅助的,在沿海地区小打小闹就好,他允许也支持,但他并不亲自参与。
比方说,眼下大家都盯着沿海地区,关心经济特区的建设情况。他自己却深入中原地带,眼睛盯着的还是水利工程、盐碱地改造以及粮食生产问题。
据说所有人都没有办法脱离自己的出身,从农田里头走出来的人永远都不会放下农民。因为只有他们才会真正关注占据了中帼绝大部分人口的农民的生活。这是一种生物的本能。
况且即便是想要了解海南岛的情况,无论何东胜还是廖组长当这个汇报人,都比她要合适。她不过是搞妇幼卫生保健工作的,对于经济发展情况知之甚少。
然而林斌既然已经转达了老人的意思,点了她他的名过去汇报,那她再不乐意也得抬脚上路。
余教授送她上船,又帮她安置好行李。快要走的时候,头发中早就夹杂了银丝的老人轻声念叨了一句:“你多照顾点儿自己,别光想着别人。”
余秋鼻子发酸,她知道余教授是在担心她。她努力逼回眼中的泪:“没事,我知道了,我就过去汇报工作。”
船一直往县城的方向走。夏天坐船不是什么好选择,因为河水表面跟煮沸了开水似的。在这个空调属于绝对的奢侈品的时代,即便窗户开着,河面上吹进来的风也热气腾腾。
余秋感觉自己就像是洗桑拿一样,而且是吹风机对着自己身上一刻不停。刚出了汗,又被吹干了,接着又要出汗。
她手里头抓着搪瓷缸子,不多时,带出门的一杯大麦茶就喝得一干二净。
好在为了满足广大人民群众出行的需求,江县一边修筑公路的同时,一边也提升了航船的速度。原本要4个小时才能抵达县城,现在不到两个小时,船就靠在了县城的渡口边。
余秋直接跳下船,毫不犹豫地进了渡口办公室。不过从渡船到办公室一段台阶的路,她背上的蓝布褂子颜色又深了,那是细密的汗珠贴到了布料染出来的色彩。
相熟的值班阿姨赶紧伸手将余秋拉进屋,一边将电风扇对着她的方向吹,一边奇怪:“你这是要去哪?去县医院吗?大热的天。他们也真是的,你好歹是个干部,也不晓得弄个车子送送你。”
“我去坐火车。”余秋直奔主题,“阿姨,电话机能借我用一下吗?我要打个电话去海南。”
渡口的工作人员先是奇怪:“你去坐火车,干嘛这么早下来?再坐两站才到啊。”
她又反应过来恐怕是个急电话,赶紧又将电话机推过去,“你打吧,没事的。那边有个备用电话,有什么急事他们会喊我。”
因为江县依山傍水,更因为现在全帼的现代化公路建设几乎都还是刚刚起步,所以水路交通在全县来自全省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这种特殊的背景使得渡口办公室的电话机可以打长途电话。
这也是为什么余秋要在县城渡口先下船的原因。
这个时代私人如果想打长途电话,必须得去电信局。因为长途电话并不是直接接通的,除非是杨树湾医疗站那样特殊的线路,否则一般长途电话都要经过话务员的转接。
此时的电话线路非常紧张,一个长途电话打上一天才能接通不是什么稀罕事。想要快点儿排上,就得依靠特殊的优先政策。
这个年代的电话通讯主要是为了保障工作开展,所以高级别的单位打出去的电话,会优先被安排接通。
余秋先拨了长途号,由话务员接通电话的时候,她直接自报家门:“我是333干部余秋,从中央回江县开展工作。现在我有重要的工作安排要尽快布置给海南岛上的同志。但我本人又接到了新的任务,得赶火车去汇报工作。所以麻烦你们帮帮忙,尽快帮我接通这个号码。”
那边的话务员特别痛快,立刻应下。不知道是刚好这个时候电话线路不太紧张,还是优先给她插了高级别的队,电话很快就接到了海南岛上。
余秋听到对面的响声,急得不得了。千万得赶紧接电话呀,要是这通电话打不通的话,她再来下一次,就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了。
长长的嘟嘟声可真叫人心焦,外头的知了一声接着一声,搞得余秋无比惆怅。难道是因为工副业发展迅速,各家各户都不缺钱,也不需要小孩子们出来做知了猴卖钱了吗?怎么这么多知了啊。
对了,这次回去都没来得及问大青山上的知了猴到底养的怎么样了。就算不入药,开发出来也是一味美食。还有先前他们说要养蜻蜓来着,到底养成功没有?
电话还在嘟嘟响,余秋都快急出心脏病来了。她再怎么想办法打岔,也没法子静下心来。
好在那头终于有人姗姗来迟,像是刑场上刀下留人一般,屈尊纡贵地开了口:“喂——”
余秋一听到二小姐的声音,就忍不住抱怨:“你怎么才来呀?”
她都以为电话打不通了。
二小姐立刻笑:“早知道是你的电话,我就是像伊卡洛斯一样用蜡粘着羽毛当翅膀,也要立刻飞过来。”
余秋在心里头冷笑,天底下还有人会咒被太阳晒化了蜡,然后从高空上摔下来跌死的。
她可不理会二小姐的暧昧之语,直奔主题:“快点,将你在海南岛上拍的纪录片用最快的速度剪辑出来,然后送去河南。我给你个地址,尽快送过来。”
二小姐笑了起来:“你就这么想我啊?今日不见如隔三秋,看不到我人还要看电影。”
余秋没工夫跟她废话,她还得想办法赶火车呢。她语气严肃:“这件事情非常重要,很可能会影响我们整个特区的经营情况。所以,请你务必慎重,以最快的速度,最严谨的作风完成这件事。”
二小姐笑得厉害:“为你效劳,我荣幸之至。”
余秋迅速报了地址,然后也不跟二小姐寒暄,直接挂了电话。这年头的长途电话费贵得要死,就算是公家报销,她也不好意思叫人家渡口吃这么多亏。
余秋转过头的时候,才发现电风扇关了。渡口的阿姨正在用扇子帮她扇风。
她奇怪不已:“停电了呀?”
什么时候停电的?她都没在意。
阿姨却在笑:“我关的,太吵了,我怕你讲电话会听不清楚。”
现在的电话通话质量也不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电压不稳定。
余秋不好意思的要命,赶紧跟阿姨道谢,又急着出去赶公交车。
转去客车站的话,坐客车去火车站,速度要比坐船快一些,不过价钱也要贵一点。但这时候她已经顾不上省钱了,错过了火车,花的钱更多不说,能不能买到票也要打个大问号。
阿姨看她慌慌张张的样子,心疼的厉害,赶紧切了个西瓜,让她捧在手里头用勺子舀着吃:“不着急,过去等车还要几分钟。下了车等火车的时候,吃了也好消消火。”
余秋想要给她钱,阿姨却死活不肯收。这就是他们单位发的防暑用品,也不是她花钱买的,收什么钱啊。
余秋急着赶车,不好跟人家推推拉拉,只得道了谢,再三保证等何东胜回来,她一定让何东胜带椰子,保准比椰子糖更好吃。
阿姨笑得合不拢嘴:“好哎,我还想着呢,嗯,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也要去海南岛上逛逛。”
余秋人刚走到公交车站,前头就有辆吉普车停了下来。刘主任摇下车窗,探出脑袋招呼她:“又跑去忙什么呀?要去哪儿?我们捎上你一段。”
余秋大喜过望,也不跟人客气,赶紧上车。
待她看到车子后面坐的都是龚家人的时候,她尴尬地伸出了自己手上捧着的西瓜:“要不要尝尝?我们江县人自己种的,沙瓤土长西瓜最好。”
她还特别认真地强调了一句,“刚切的,我没吃呢。”
车后座上的人都笑了起来。龚平的大哥还感慨了一句:“小弟以前最喜欢吃西瓜了。”
刘主任倒是记得,还笑呵呵地附和:“没错,有一次我们打了伏击,把二鬼子的消暑西瓜全劫过来了。唉呀,西瓜那叫一个甜,我们都当成饭吃。结果吃的爽快,到后面一个个闹肚子了。还是龚平在山上给我们找了草药,煎了水叫我们喝,这才止住。亏得没再拉下去,鬼子当天晚上就搞报复,又开始扫荡。”
龚平的二哥叹气:“特别狠,新加坡沦陷的时候,我在那边做小生意。当时差点儿被抓去泰帼修死亡铁路。亏得路上碰到了熟人,我偷偷跑出来了。当时我们那一批同伴,就活下来我一个。”
龚平的侄子从烈士陵园回来脸色就不太好看,此刻听了父亲的话,下意识冒出一句:“不要再打仗了,死了好多人。”
他大伯却吹胡子瞪眼:“是我们要打仗吗?是人家来屠杀。假使我们不去打仗,敌人会用刺刀杀死了我们,还要用手指着我们骨头说:
‘看,这是奴隶!’”
余秋惊讶不已:“您也知道这首诗呀?”
“我们为什么不知道?我们不仅支援抗日,我们也有义勇军的。我们可不当奴隶。”龚平的大哥突然间起了谈性,“你们永远不要忘了这一点。”
余秋也不知道他说的你们当中包不包括自己,只跟着一块儿点头。
龚平的二哥倒是发了话:“不打仗是好事,能不打还是不要打。一打仗啊,人都死了,家也没了,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可怕的很。”
刘主任保持微笑:“那你们放心,没那么容易打起来。”
龚平的大哥却不相信:“你们不是在搞战备,准备同酥连人打仗吗?”
刘主任还是笑:“未雨绸缪,我们还是开放和平的道路,能动嘴巴说的事情尽量不要挥拳头。打的头破血流,两边都吃亏。”
余秋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眼睛盯着车窗外的风景,飞快地思索问题。
不打好,中苏不要打仗,双边关系也要改善。
虽然舆论普遍认为酥连的解体解决了中帼的心腹之患,一个强大的邻居对于任何帼家来讲都是无声的威胁。
但同样的,酥连的解体,俄罗斯的全面倒向美帼,也让中帼在帼际上举步维艰。为什么90年代会发生著名的三大耻事件?是因为中美差距进一步拉大,美帼人感觉可以实力碾压中帼,所以肆无忌惮的吗?
当然不是,最根本的原因是美帼不用再忌惮中酥连手,当时的俄罗斯是典型的亲美政权。他们的总统甚至连谋求连任,都要求美帼人出手帮忙。
饿罗斯的全面倒戈,使得美帼完全肆无忌惮。它可以采取一切手段侮辱打压中帼,不必担心这双方会联合起来。而当时的中帼在这种外交困局下,却只能咬牙硬扛着。
酥连解体带给中帼的真的只有好处吗?社会主义联盟的崩溃,是不是也意味着我们在世界上的孤立无援?
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就像两个家族一样,家族内部有斗争,大家都会想当老大。但是家族之间发生纷争的时候,哪个家族人多势众,哪个家族就占上风。
两岸统一了,我们的外交人员见到外帼代表,不用再腰一弯,头一低,手一伸,感谢对方帼家支持一个中帼的原则。
倘若社会主义阵营能够继续坚挺下去,那是不是整个世界的格局又会发生新的改变?
我们在嘲笑这个时代的人傻,只讲理想的时候;他们是不是也在嘲笑我们只会盯着利益看,活着没有任何理想?
余秋想得过于出神,车子抵达汽车站时,她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刘主任表达歉意:“实在对不住,我们还有事,不能送你去火车站了。刚好,你进去等个10来分钟,就有一班车去火车站。”
余秋茫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要下车了。她赶紧道谢,拎着简陋到寒酸的行李包下车去。
车窗门合上的时候,龚平的大哥突然间发了句话:“你们的政府只要继续保持现在的清廉,并且提高效率,你们的经济建设一定能够大幅提高。前面问题不大,效率是关键。你们政府做事实在太慢了,这种反应速度跟不上时代发展的。”
汽车开远了,余秋也拎着行李直接上了的客车。这一回她的速度倒是快,只花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火车站,距离发车还有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呢。
然而速度从这个时候就按下了暂停键,时间往前跑,事情却停留在原地。
余秋先是遭遇了所有出行人最讨厌的火车晚点。一直从下午等到晚上,她都挣扎着要不要再掏钱买点儿夜宵的时候,火车终于姗姗来迟。
接下来,整个火车行驶的旅途,也是一场巨大的悲剧。这个时代的蒸汽火车似乎没有快车的概念,反正站站停,速度慢的惊人。
这些计划内的时间花费了还好说,最可怕的就是临时停靠。谁也搞不清楚列车为什么要停下来,但只要停下来,大家就只能等待。
余秋之前几次出行要么是秋天,要么是冬天,而且因为待的是卧铺,所以整体环境比较宜人。
这一回她惨了,大夏天的,老绿皮火车上的电风扇跟摆设一样,即使转动着也发挥不了什么功效。况且这电扇的数目也是极其有限的,一股热风吹到身上还没有感受到是什么滋味的时候,它就像渣男一般,迫不及待地投向另一个人的怀抱。
余秋真是无比怀念飞机呀,专列也行。坐这种车子实在太要人命了,她数度担心火车上会发生严重的中暑事件。在这种高温闷热而且人挤人的环境下,中暑太正常不过了。
好在列车上的工作人员经验丰富,虽然客观条件有限,但他们还是尽可能做好了一切防范措施。
什么绿豆汤酸梅汤还有冰汽水,列车员推着餐车不停的走来走去。橘子味的冰汽水的确冰镇过,拿出来的时候瓶子上还聚集了细密的水珠,看着诱人极了。只不过价钱有点儿贵,得5毛钱一瓶,喝完了还得把瓶子还回去。
余秋琢磨了一下,还是要了一毛钱一搪瓷缸的酸梅汤。就算味道淡,只要能够解暑就行。
他出去上厕所的时候,没听见列车员相互咬耳朵议论:“333的干部从劳动人民里头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你看那个小秋大夫都已经上中央了,人家照样舍不得喝汽水,只捡最便宜的酸梅汤喝。这才是从劳动人民中来,到劳动人民中去。”
余秋听了苦笑,心中暗道,那也是被逼的呀。要是她每个月按照中央干部的级别有几百块钱的工资,你看她会不会敞开来喝汽水。5毛钱已经是她一天的伙食补助,她舍得喝汽水才怪。
这种一味要求人做出牺牲的策略不是长久之计,以后肯定还是会出问题的。
火车颠簸了好几天,总算到站了。虽然帼内舆论普遍认为河南经济欠发达,但说实在的,起码在70年代,河南的交通状况还算是相对好的。作为铁路交通运输枢纽之一,河南很多地方都有火车站。
余秋随着人潮出站,还没有来得及四下张望,林斌就在那里拼命招手喊:“这边。”
等拎上余秋的行李时,他又忍不住抱怨:“你怎么这么慢呀?你看看这都几天功夫了。”
余秋才恼火呢:“你问我?你应该问的是火车,为什么火车这么慢?”
林斌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就是要整顿火车呀,现在正全面整顿呢。”
他领人上了吉普车,刚吩咐司机开车,余秋就发话:“去邮局,我有个包裹要领。”
林斌目瞪口呆:“你在河南有什么包裹呀?”
他又看余秋手里头找的可怜的行李,顿时了然,“你不会把东西寄过来了吧?唉呀,你也太浪费了。就是路上受点儿罪,也不应该浪费邮政资源啊。好了,回头再过来拿,给你安排的是宾馆,里头东西都有。”
余秋却不同意:“我必须得拿到包裹。”
林斌急得不行:“你要再这么磨蹭,人走了的话。别怪我没有时间提醒你呀。布特同志已经过来好几天了,他不会耽误很久的。”
余秋挑了挑眉毛,漫不经心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搞外交的。”
林斌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不是你想见他吗?我看你对柬埔寨特别关注。”
余秋却不肯承认:“我只是好奇而已。”
林斌不答应了:“那不行,布特同志也想见见你的。他想感谢你为虹色高棉同志提供的生产建议。他们水面种植的水稻已经收获了一季,种的就是杂交稻。”
余秋转过头,满脸震惊:“真的吗?”
“那当然。”林斌点头,“这一次,他还带了点儿丰收的谷穗过来给主席看呢。主席特别高兴,所希望所有的社会主义兄弟姐妹都不要挨饿,大家共同为社会主义事业奋斗终生。”
余秋捂住了胸口,打定主意:“那我更加要拿包裹了,这个包裹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没有它的话,布特同志见我也没有意义了。”
林斌磨不过她,还是让司机把人送去了邮局。她凭借身份证件跟介绍信,顺利地拿到了包裹。
司机不敢耽误时机,赶紧松开离合器,又将人往目的地送。
余秋人跟着林斌进屋子了,外头的警卫员还在认真检查包裹。她也不着急,调整好面部表情等待主席的召见。
里头传来笑声,老人的心情显然相当不错:“那好,赶紧让他们进来吧。你不是担心去海南岛上同志的生活情况吗?我们的同志刚好从海南回来,她对那儿的情况最了解。”
余秋的心猛的缩了起来,她一点儿也不希望这个人关心华侨。她甚至害怕他会请求让这些人重返柬埔寨。假如这样的话,她所有的努力就付诸东流了。
警卫员出来招呼余秋,余秋调整好脸上的表情,保持一种热情亲切又礼貌的态度。
她笑着从屋里头的人问好,然后朝那位身材高大,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微微点头:“您说柬埔寨华侨的生活情况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刚好,我们拍摄了岛上生活的纪录片。他们到底是怎么生活的,一看就知道。”
老人哈哈大笑:“我说我们的女同志绝对是半边天吧。她们做工作一点儿也不比男同志差,而且考虑问题周到又仔细,很有前瞻性呢。”
他的目光转向余秋的方向,“你看,我就是让她来汇报一下岛上疟疾的控制情况。她却连这个都想到了,什么都准备的妥妥贴贴。”
余秋露出了腼腆的笑:“都是谨遵您的教诲,为人民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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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过来做什么
包裹经过了检查, 被警卫员重新送到屋子里,电影放映员尽忠尽职的播放着影片。
老人也来了兴趣, 主动邀请布特同志一块儿看, 还笑着点评电影里头的内容。
林斌跟余秋坐在角落里。小林大夫十分稀奇:“你们的速度可真够快的呀,这才多长时间居然连电影都拍出来了。”
还有余秋真是够够的,过来汇报工作竟然随身携带影片?真是会搞花样,知道怎样才能引起领导的重视。
哪个不晓得主席其实喜欢看电影的,尤其喜欢看这种反映老百姓生活的片子。这几年电影制片厂拍的各种文教纪录片跟技术推广片, 主席基本上都看过,还特地找人过去问过情况。
嘿!就这样, 还说什么不应该她汇报工作, 这叫越级。这家伙早就准备好了吧。不然的话, 简单地汇报工作怎么还会被她玩出朵花来?为什么要带上影片?
亏得一般人都没她花头多, 要都是这么汇报工作的话, 那电影可要放不过来了。
余秋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说话声音倒还平静:“我是怕我汇报的时候太紧张,话都想不起来了。我又不好拿着草稿念。既然这样,不如直接看吧。好与不好,看了就知道。”
林斌显然不相信余秋的话,她又不是头回见主席,怎么汇报个工作还会害怕呀?
余秋苦笑, 就算见千百次, 她仍然会害怕啊。
谁知道这位老人究竟在想什么呢?就好像他突然间莫名其妙把自己拎过来追问华侨的生活情况一般。他关注的真正是这个内容吗?
老人正认真看着电影, 似乎对屏幕上展现出来的影像都充满了好奇。
当他看到众人种植红树林时, 还发出了啧啧赞叹,一个劲的表示,应该的,就要多种红树林。搞这方面的专家研究过,红树林的功效一点儿也不逊色于堤坝,甚至更强大。
“红树林就像格命者,百折不挠,看似柔韧,却是柔中带刚。树是好东西,长在那里,不管风啊还是浪啊,过了树就会被遏制住劲头。”
他看着布特同志意味深长道,“树木就像卫兵,也就是我们的人民。无论多厉害的敌人,只要陷入到人民的战场中,就一定会被消灭掉。堤坝是什么?堤坝就是我们的政府。人民依靠政府作为后盾,就像红树林依托着堤坝。他们都知道,自己后面有东西靠着的。”
布特同志似乎有些激动,认真地强调:“您说的是,我们永远不能也不敢忘记人民。忘记人民,我们即便获得了胜利,胜利的果实也会被窃取。”
余秋的心简直悬到嗓子眼了,她真怕这位布特同志会说出什么依靠人民继续消灭敌人之类的话。因为这意味着清洗,在翻出真正的特务的同时,有大量无辜者会被连带着清洗。
好在电影还在播放,老人又兴致勃勃地投入到电影镜头中去。布特同志不知道是出于礼貌还是同样被电影吸引了,跟着认真地看起了屏幕。
屋子里头静悄悄的,就连林斌都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海南岛上的一草一木。哎呀,海南岛四季如夏是真的呀。余秋上岛那会儿还是春天吧,瞧瞧大家都是短衣服了。
哎哟,这是什么果子?看余秋吃的叫一个香。这人真不够意思,去了趟海南岛,居然都不带点儿吃的回来。
余秋漫不经心地敷衍他:“会坏,天这么热,水果不禁放,运过来早坏了。”
她哪里有心思管林斌吃什么呀。给他两颗椰子糖就不错了。她的注意力全在看电影的两位元首身上。
瞧见红树林里头的鹅群跟鸭群的时候,主席又哈哈笑,说这养这些不用费饲料。
看见屋顶上的菜园时,他先以为那是泳池,听讲有些地方为了节约面积,是建屋顶泳池的。
后来发现水面上头漂浮的菜,他才来了兴趣,还特地又招呼余秋:“你们还自己在上头搞水面种植呀。”
余秋毕恭毕敬:“养鱼种菜都是顺带着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暑降温。海南岛上太热了,这么晒的话,屋子里头的人吃不消。”
老人笑起来,带着点儿小得意:“用的还是游泳池的原理吧,夏天池底凉快。”
说着他又跟林斌抱怨,“你们都不让我游泳,其实游泳才畅快呢。就外头的那个大河,一个猛子扎进去,痛痛快快地游泳,又舒服又自在。”
余秋赶紧反对:“你在游泳池里头可以,还是不要到江河里头去游泳了。万一有传染病的话,会很麻烦的。”
老人很执拗:“你们不是消灭血吸虫丝虫病的吗?那我有什么好不敢的。”
余秋表情严肃:“不可能完全消灭的,只能说控制住了大规模的流行。”
即使到2019年,他们依然会碰上患血吸虫病、丝虫病的患者。
老人叹气:“那这样的话,让老百姓怎么下水干活呢?”
“做好保护措施穿上胶鞋跟防护衣。”余秋认真道,“做好保护是最重要的。我们不可能轻而易举消灭掉某个物种,也不能这么做。对于地球而言,它们的存在原本就有自己的意义。我们必须得保护地球基因库的完整性。因为我们谁都不知道它究竟会有什么神奇的作用。
就好像蚂蝗吸血听上去很坏,但蚂蝗同样是一味药,在外科手术当中我们还可以利用蚂蝗的特性来提高各种显微外科种植术的手术成功率。
眼下我们不知道血吸虫丝虫有什么用处,不代表它们将来就不会被发挥出功效。这就是自然的神奇之处,我们与其说是战胜自然,不如说要学会跟自然和谐相处。”
那些你认为有害必须得彻底消灭的人,且留他们一条生路吧。他们也能发挥出其他功效。
老人脸上浮着笑容,突然间转头同那位布特同志说话:“你看,专业的事情就只能问他们。搞这个,我没他们清楚。你不要相信外头的鬼话,好像我什么都知道一样。不可能的,我又不是搞这个的。不学习这方面,30年前我不知道,30年后我还是不清楚。”
布特同志朝余秋点头微笑,还客气地道谢,谢谢她帮忙答疑解惑。
余秋感觉非常微妙。她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刽子手,他的手上沾满了人民跟同志的鲜血。可是他给余秋的感觉却是温文尔雅的。甚至他坐在这里,就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人是多么神奇的生物呀,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的,永远不会有张精准的标签贴在他脸上。
余秋退回角落的时候,林斌还在兴致勃勃地压低声音作介绍:“布特同志一点也没领导的架子,更加不是军阀。他还跟服务员一块儿干活,自己收拾房间,特别的和气。他原则性很强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贯穿在生活的每一处。
这次他带着夫人跟女儿一块儿来的。他女儿没见过大葡萄,出于好奇,栽了颗院子里头,结果被他骂哭了。他还带着女儿特地找我们工作人员道歉,说她毁坏公物。葡萄不是她种的,她没有资格伸手摘。”
余秋的手已经伸向果盘,正要抓几颗葡萄撕着吃。她情绪高度紧张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吃东西,这样可以转移注意力。
眼下听了林斌的话,她只得默默地收回手。
结果小林大夫先老实不客气地抓起葡萄塞进自己的嘴里头,声音含混不清:“他是好同志。”
余秋依然平静:“好人未必不会办坏事。”
□□被提炼出来之后,最早还是用于治疗马飞毒瘾呢。结果怎样?结果证明他是比马飞更厉害更严重的毒品。
林斌说服不了余秋,他没办法理解余秋对于简朴塞或者更准确点而讲是对于虹色高棉领导人的敌意。
他叹了口气,想要好好劝劝自己的朋友时,那边老人家又招呼赤脚医生过去答疑解惑了。
“屋顶上的菜园,你们要怎么搞?怎么样给它改良一下,用在其他地方也合适。这样子既有菜吃,也凉快嘛。我听你们王老先生讲,简朴塞热着呢。”
余秋摇摇头,很认真地强调:“除非是盖新房子,否则都不太合适。一般多雨的地区都是坡顶屋面,这样可以帮助排水,减少房屋渗漏发生。我们总不好为了上头搞个菜园,直接把屋顶推倒重做。这样成本太高了。再说上面弄菜园的话,要考虑一个承重能力问题。房子承重不行,上头有水池,会把房子直接压垮的。
包括海南岛上,目前也就是集装箱楼顶搞这个水池菜地。像其他的茅草房,首先一个茅草本身就有隔热的功效,相形之下,屋子里头热的没有那么厉害。另外一个就是在房屋周围种植树木跟爬藤植物,利用绿叶的遮阴效果。”
余秋大着胆子微笑,“搞具体的工作要有具体的方法,不是一招鲜吃遍天的。就好像人一样,有的人擅长种地,有的人擅长养殖,还有的人擅长做买卖,帮助物资流通。一样米养百种人,每一种人都是社会所需要的。每一种方法只要应用得当,就都能帮助人们生活的更好。”
老人点点头,又跟布特同志说话:“做这些事情,还是他们基层同志最清楚。不能光听报上来的结果,那些东西不知道修饰了多少。只要你问起来那都是千好万好,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你要是真信了,推广到下面所有的地方去,吃亏的还是老百姓。”
他的手轻轻敲击着藤椅,像是深思熟虑,“我看这个办法你们也要因地制宜。最多,最多就是补充城市居民的蔬菜。能补充一点是一点嘛,可以节约更多的土地去种粮食。人既要吃饭也要吃菜,还得吃鱼吃肉,不然营养不均衡,长出来就是一个虚胖子,不结实。”
因为余秋要的急,所以影片只剪出了40分钟。
电影放完了,老人没有评价好与不好,只同布特同志继续说话:“亲王,亲王一家人还是要尽快迎接回去,要建立起联合政府。他反对过你们,你们也反对过他。但是为了战胜共同的敌人,你们同样联合在一起,互相支持互相帮助。现在也一样的,战场上的仗打完了,搞建设同样是一场恶战,需要所有人团结在一起,共同努力。不要小看这件事,建设很艰难。我们当初说不要犯苏联犯过的错误,但同样的,我们自己也在犯错误。现在我告诫你,不要犯我们跟苏联都犯过的错误。可我还是相信你们照样会有自己的错误。
都会犯错的,除非不做事,否则每个人都会犯错。错误永远不可能避免,最重要的就是发现错误要立刻改正。不然的话,犯错误的是我们,倒霉的就是人民。”
布特同志说了什么?翻译的话慢条斯理,余秋跟林斌呆的位置有点远,她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她不知道林斌是否听到了,但她清楚,即便一个字都没落下,林斌也不会向她透露一个音节的。
他们是朋友,但他们都有自己的纪律。
就好像林斌绝对不会告诉他,为什么老人要把她找来一样。
藤椅上的老人还在同客人说话。很显然,他非常重视虹色高棉的同志。因为他原本就不喜欢接见外国客人。近几年来,一般的外宾根本不可能得到他的接见,而且是这么长时间的接见,这简直不可思议。
“你说要学习我,我没有什么东西值得被学习的。你讲的那些,都是□□人共同智慧的结晶,不是我一个人的,不过是挂着我的头而已。况且我也不觉得比起马列主义,它有什么了不起的。
如果你非要学习的话,我给你的建议是学习十大关系。要学习吸收别国的长处,既不能一股脑儿照搬,也不能处处敌视。你看我们刚才看的纪录片里头,我们禁毒的方法就有从新加坡学的地方。人家有现成的经验,同样是个岛,又不能封闭起来,怎么把禁毒工作搞好?我们也可以拿来主义,学习人家的长处。
资本主义里头不全是坏东西,资本主义的财富也是劳动人民创造的嘛。他们智慧的结晶也一样的。我们要学习吸收转化应用,不能一谈资本主义,就好像是洪水猛兽,看都不能看,碰都不能碰。
还有一个是要处理好党与非党的关系。我们这边主要是民主党派跟党外人士。你们那边我看主要就是你们同亲王。
秦王在老百姓心目中,威望很高,老百姓是认同他的。他也为了简朴塞的解放跟独立一直奔波努力,做了很多事,这些老百姓都看在眼里,你们也不能否认。
既然这样,就说明你们有共同的基础,你们都是希望简朴塞能好的。有这个大前提在,大家就有共同的基础搞团结。
吵架是会有的,肯定要吵架,舌头跟牙齿在一起还得打起来呢。可你要是割了舌头或者敲了牙齿,人就吃不了饭,人不能吃饭那就饿死了。
吵架不可怕,但不能因为吵架就破坏了团结。要大团结小吵架,得允许人家讲话。人家旁观者清,能够一眼看到你们犯的错误。这就是一面镜子,照得清清爽爽的,能省很多事情呢。”
老人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到最后他不得不停下来换了口气,才接着说下去,“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儿看法。简朴塞是怎样的,将来又要建设成什么样子?还是要看你们自己。没有谁比你们更加了解那片土地,希望你们不要辜负人民的期待。我们既要讲究艰苦奋斗,也要考虑人民的利益,保障人民的生活。”
电影放完了,贵客又不用林斌陪同。小林大夫无所事事,索性拉着余秋说话:“你想太多了,虹色高棉的同志让城里人下乡就跟我们一样,主要是为了促进农业生产。他们没搞大疏散,只是将一部分年轻人动员到了乡下。不然他们不能一辈子靠援助过日子呀。”
林斌掰着手指头数给余秋听,“水利,兴修水利工程迫在眉睫。不把这件事情搞好的话,农业生产就不用说了,肯定没希望。还有一个就是排雷,不将炮弹全都清理干净的话,那老百姓也没有日子活。
这些都是我们曾经经历过的生活。他们从从林中走出来,就像我们当初走出陕北的窑洞一样。他们是我们的同志,是我们曾经经历过的岁月。”
余秋苦笑,摇头道:“不一样,他们不能照搬我们的模式。你不要忘了,国情以及时代背景都不同。
从国情上来讲,简朴塞是一个佛教国家,人民的思想不同。还有一点非常重要,我们建国之初绝大部分人口都是农业人口。也就是说,相形之下,下放知青对于农村而言虽然是负担,但负担的程度并不足以让乡村崩溃。
简朴塞不同,你也听说了,单是一个金边,就占据了全国1/3以上的人口。就好像下乡的时候会有人哭哭啼啼一样,人们对进城充满了期待,但鲜少有人愿意去农村从事农业生产。面朝黄土背朝天被当成一种惩罚。
而新修水利工程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当农村劳动力不足以完成的时候,政府势必会动用更多的城市居民。在这种情况下,二者会不会产生冲突?而且是剧烈的冲突。
另外一件就是我刚才讲的,国际背景不一样。我们建国之初,世界大战消停还没有几年。可以说全世界都满目疮痍,大家都焦头烂额。相对而言,整个世界的环境都很糟糕。
可现在不同了,第2次世界大战结束已经30年。很多国家都从战争的创伤中走出来了,创造了比战争之前更加丰富的财富。
简朴塞人民虽然之前处于战争中,但并没有与世隔绝,他们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些什么事。世界经济的发展不可能不对他们造成影响。
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在强调人民艰苦奋斗,会对每个人都产生积极效应吗?当这些人的态度不够配合的时候,你说,会不会发生苏联的□□事件?当权者会用惩罚的态度对待不配合的生产者?”
林斌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觉得从余秋口中听到这些话很不可思议。
他甚至站起了身,直接拉着余秋出去,也不管还在藤椅上交谈的老人跟客人了。
老人倒是看到他直接扯着人袖子出门,还笑着跟布特同志说了一句:“不用管他们,他们都是医生,对咱们说的事情不感兴趣。我看他们肯定又是去琢磨有什么好办法可以治病救人了。”
林斌现在只想有个人来救救自己。他在葡萄藤架子下团团转,感觉头痛的很。她觉得余秋肯定是去了一趟东南亚,然后就叫人下了蛊。
啊,听说那边的蛊可厉害了,比云南的蛊还可怕。人只要中了蛊之后,那就完全不受控制了。
这个人怎么回事?为什么油盐不进?自己都说了那么多了,她怎么就是转不过弯来呢?
时间已经近黄昏,太阳挂在墙角边,心怀眷念,迟迟不愿离开。院子里头的葡萄是早熟品种,这会儿已经结了一串串的果子,晶莹剔透,瞧着可真是诱人。
小林大夫这会儿没有心思摘一串葡萄好好尝尝味道,他就皱着眉头看余秋:“你到底要怎样啊?你还想怎样?”
就没有见过比她更折腾的人。说要撤侨,也让她撤了。这么多人啊,稀里糊涂就全放到海南岛上去了。
当时给出的理由是美国人可能会搞轰炸,所以早走早好。可实际上,美国人也不愿意浪费炸弹啊,走都走了,炸没了再走又有什么意义呢?到时候他们自己面子都不好看。
好在这个事情是国民党牵头做的,资本家们惧怕□□的政权也是正常的事。反正葫芦僧判葫芦案,稀里糊涂也就过去了。
怎么现在她还没完没了了?
林斌咬牙切齿:“你到底要怎样?给个准话呀。”
余秋看着他,声音轻轻的:“我不要怎样。他把我叫过来,心里头不跟明镜似的吗?或者,如果你愿意的话,你能否告诉我,叫我过来做什么?你们究竟想看我做什么,还是想从我口中听到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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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死不要承认
太阳挂在墙头累了, 滴溜溜地掉了下去, 天边只剩下红彤彤的云霞。晶莹剔透的葡萄果叫那霞光一照, 立时成了玛瑙, 红的都能闪瞎人的眼。
霞光如血,林斌就像是泡在血中而不自觉。他皱着眉头, 感觉余秋问那个很蠢的问题:“叫你来当然是为了问海南的事。除了你,谁有空啊?”
余秋面色平静:“廖组长的秘书有空,电话有空, 电报也有空。”
林斌不耐烦地挥挥手:“那也比不上你, 秘书的级别摆在那儿, 晓得的事情有限。电话电报怎么能讲清楚?当然是你本人到场好。再说了——”
他压低声音, “你不一直对虹色高棉的同志有意见吗?好好的同志,搞成这样多不好。刚好这次……”
他话没说完, 突然间变了脸色。
余秋的眼睛落在他脸上,声音轻轻的:“所以他是为了缓和我跟一个从没见过面的人的关系?”
林斌的眼睛渐渐睁大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面上的表情完全控制不住地显出了惊惧的神色。
他的眼睛也死死盯着余秋,突然间没头没脑地问了个问题:“我问你, 你怎么知道金边大撤退的事?”
余秋笑了起来:“你们也发现那个计划了?没错, 的确应该有个计划的。都发动总攻了,都已经派代表团到中国了,都胜利在望了, 怎么可能不赶紧制定计划。”
就算计划的保密级别再高, 一般的高层都没办法触碰, 那也得有实行计划的人。
否则金边好几百万人口想要疏散出城市,没有士兵押送看管的话,众人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洪水到来的时候,尚且有人不愿意离开家,舍弃自己奋斗了一辈子积攒下来的基业。何况是可能的空袭,谁都不知道美国人的飞机会不会飞过来,又何必惶惶然急吼吼离开家呢?
所以士兵是必不可少的,而且绝对不会是小队伍。他们必须确保家人送往目的地,防止中途有人逃跑。
只要有计划,只要有接到命令准备实行计划的人,只要有人存心寻找,那计划终有泄露的时候。
搞信息战,一向是中公的拿手好戏。
林斌脸上的肌肉急剧抽动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过往种种不可思议齐齐涌上心头,像惊涛骇浪,剧烈地拍击着他的心脏。
字迹不一样,相貌不同,有两个抄过她家的红未兵说她不是余秋。
她会开很多刀,她会治很多病,她会这个世界上很多旁人不知道的事。她甚至没有正经学过医。
对,她不是特务,哪个国家哪股势力能够培养出这样的特务,那可真是明珠投暗,入错行了。
可,她是谁?她为什么知道这些?
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未卜先知的。
她当时那么笃定,甚至不惜想尽一切办法撤侨。就好像她看到了大疏散发生,看到了饿殍遍野一般。
这怎么可能呢?
还有就是海城大地震。虽然当时预测到了,可是全城疏散人口这么大的事情,又是寒冬腊月,命令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发出去?
李大哥跟主席汇报过了,是她提出建议,借着军事演习的由头,将这么多人全都送走了。
倘若不是肯定有那场地震的发生,她为什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一旦地震只是虚惊一场,这件事的后果很严重的!停工停产造成的经济损失由谁来承担?鞍山是工业城市,举足轻重,连李大哥都不敢下决定。
林斌惊讶不定地看着面前的朋友。
霞光太过强烈,将她面孔的轮廓都冲淡了,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模糊不清,就如同虚幻的光影一般。
林斌下意识抓住了她的胳膊,又追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余秋笑了:“你不早就知道了?”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直接将年轻的医学生劈得呆若木鸡。他知道什么?他应该知道什么?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虽然荒谬可笑,简直胡说八道。可只要接受了这个设定,所有的疑惑都迎刃而解。
除非,除非她真的知道这些事会发生。
人从来不可能预测未来,因为人类的世界充满了偶然与必然。但人可以回顾历史,从人类发明文字开始,就开始忠实地记录人类的生活。
所以,所谓的先知不过是生活在未来的人。
林斌看着余秋,像是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朋友,他甚至还往后面退了两步,似乎这样可以方便他更加全面的观察面前的人。
他早该想到的,他为什么没想到?不,他应该已经想到了,只不过被他下意识地忽略了,他不愿意想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真讨厌,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现在要怎么办?
小林大夫开始原地打转。他瞠目结舌,舌头吐出来老长,就跟夏天怕热的狗一样。
他连着转了几个圈,终于忍无可忍:“那你跑过来做什么?”
主席为什么喊她来?还特地让她跟布特同志见面。主席当然不会是为了调解他们之间的关系。
余秋一个赤脚医生,最多就是管国家计划生育的事。只要不是上级特别发令,她完全跟虹色高棉的领导搭不上关系。既然都没有工作往来,那她喜不喜欢虹色高棉的领导又有什么关系呢?
除非,除非主席是想用布特同志来证明什么?
林斌急得嘴里头都要起燎泡了。
电影是从海南寄过来的,那就意味着余秋离开海南岛的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会被召见,所以也没有准备汇报的材料。
等等,那她为什么又临时要人将这些东西寄过来?因为她已经猜到了。在主席让他打电话喊她过来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一切。
林斌要哭了:“那你还来!”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发什么神经啊?老老实实留在海南岛,实在不行就去苔弯,再不行的话,赖在杨树湾装糊涂总行吧。反正装疯卖傻,她又不是头一回了。
余秋苦笑:“布特同志都来了,你们也喊我了,我怎么可能不来?”
林斌气得想一巴掌拍醒这家伙。布特同志来不来有什么重要的?柬埔寨的华侨基本上都已经撤光了。光是金边,就足足撤了40多万华侨。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干嘛还要再管这件事?
“因为还有很多人啊。柬埔寨有几百万人口呢,他们都是人啊。”
林斌真是要七窍生烟了,柬埔寨跟她有什么关系?又不是美国人,非要当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宽。
余秋正色道:“那都是人,生而为人,起码在生命面前,人是平等的。我不信仰公产主义,我没有正治信仰。我唯一的信仰就是生命。
我没办法做到我知道屠戮会发生,而我却无动于衷。我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或者说我清楚自己的微不足道。但只要有一口气在,我终究会努力去避免这些事情发生。
我不知道我做的是对还是错,我也不知道强行扭转这些究竟会不会造成更严重的恶果。但我只能做我认为对的事,否则我的心永远无法安定。我承认我愚蠢,我知道我并不高尚,可我只能顺应本心。”
余秋苦笑,“我知道你会说我多管闲事。人家国家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们国家自己的事情还管不过来呢。”
就好像她穿越前看某乎上有提问,如何看待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中国人。其中有条高点赞的答案大意就是,吃饱了撑的,死了活该。中国还有那么多人看不起病看不上医生,为什么不去帮助那些人?国家培养了你,不好好为国家做贡献,非要跑到国外,去那些战火纷飞的地方找麻烦。那些人都是恐怖分子,早就该死。
可是白求恩不远万里从加拿大来到中国的时候,中国不也照样战火纷飞吗?他在战地医院给中国士兵治病,甚至最后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又要怎么算呢?
从这个角度上来讲,白求恩是不是个傻子呢?他完全可以留在加拿大。加拿大就没有看不起病找不到医生的病人吗?只不过他觉得中国人民更需要他。
“白求恩是公产党,他有信仰作为支撑。我没有,我有的只是不愿意看到那么多死亡。这是我的底线。”
余秋抬起头,目光盯着林斌的眼睛,“所以我来了。即便是飞蛾扑火,即便是徒劳无功,只要有一线的希望,我都会努力尝试。所以我需要你帮我,林斌。
既然你现在已经知道金边大疏散,那想必你应该明白布特同志并不像你现在看到的那样温文尔雅。他是隐藏的炸.弹,他随时有可能会做出疯狂的事。天降横财是灾难,突如其来的胜利会让人疯狂。也许他从头到尾都没做好治理一个国家的准备。
没有人是孤岛,所有的格局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为什么衷心地为柬埔寨高兴,因为我们认为这是社会主义的胜利。这是社会主义在亚洲的巨大胜利。同样的,柬埔寨正权的倒塌也将会代表着社会主义阵营的失败。”
霞光渐渐暗淡,晚风轻轻吹起。
余秋剪了两串葡萄,捧进房中。
屋子里头的老人已经停止了与客人的交谈,正在喝茶。
看到两个年轻人进屋,老人还调侃了句林斌:“不要哭丧着脸啦,那么多葡萄呢,剪你两串而已,剩下的也够你吃。”
余秋将洗干净的葡萄放在果盘里,笑道:“他不是为这个,他是犯愁被胡二姐比下去了。胡二姐养兔子剪兔毛攒钱给胡奶奶买电视呢。他也想给您买一个,不过在京里头不好养兔子。他愁的不知道要怎么想办法挣钱。我让他放暑假了抓知了猴,他还嫌这是小孩子的玩意,觉得丢人。其实在我们杨树湾,养兔子也基本上是小孩做的事。胡二姐的兔子还是二丫带着她养的呢。”
老人先是哑然失笑,旋即挥挥手:“我要什么电视机呀,我又不看电视。”
余秋正色道:“要看的,随着社会发展,以后电视的影响力绝对会大于报纸跟收音机。”
老人颇为无奈,认真地看林斌:“那你还是去捡棉花吧。我看他们种了很多棉花,等到收获的时候,应该需要不少捡棉花的工人。”
说着,他还邀请布特同志,“先吃饭,吃过饭我们出去转转。我们可以看看黄河水,那是我们中国的母亲河。它孕育了中华民族,也给这个民族带来了巨大的灾难。”
余秋也跟着他们一道用饭。
虽然是客饭,但饭桌上的饭食十分简单。不过是四菜一汤,一个砂锅鱼头豆腐汤,一个黄瓜炒肉片就是桌上的荤菜。剩下的不过辣椒炒干子、蒜泥空心菜跟丝瓜炒蛋。
布特同志显然十分激动,吃饭的时候还认真地强调,他一定会继承主席的优良作风,将这种简朴的风格带去柬埔寨,并坚持下去。
老人却笑了:“吃饱就好,各有各的追求。有人喜欢吃,愿意在吃的上头多花功夫也没什么。只要不奢侈浪费,都不是什么坏事。”
吃罢饭,他兴致高昂,没怎么休息就起身当向导,带人出去逛逛。
一路走,他还一路同人说话:“本来10年前就该来的,我那时候打定了主意要骑马一路沿着黄河走下去。可是有事,事情太多就耽误了。一耽误就是10年的时间,到现在才过来。”
他们下车走了没多久,就看见前头一片绿油油的农田。余秋远远看过去以为是稻田,因为没有看到水,她还当做是旱稻。
结果等凑近了细瞧,这才看出来是棉花。此刻的棉花绿油油一片,正是生长旺盛的时候。
陪同的工作人员在一旁解说:“这边就是我们改造的盐碱地。冬天的时引水结冰压在地面上,利用咸水冰化了之后将盐碱压下去,然后蒙上地膜,谷雨天下棉花籽。这样有地膜盖着,春天风沙大,地面水分也不容易蒸发,避免了土地重新盐碱化。等到棉花长好了,全部采摘过后,这边的地就翻耕,将棉花杆子压下去,防止盐碱水再往上头泛。”
布特同志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赞叹。柬埔寨也有大量盐碱地,这些没办法耕种的土地让人民生活陷入困苦。
“治理盐碱地的办法有很多,最重要的是因地制宜。像海南岛就有盐碱地,但那儿就不能用这个方法。因为天太热了,冬天也不结冰,所以他们在那儿种耐盐的植物,既可以产油也可以从土里头吸收盐。”
老人意味深长,“这些都是我们的技术人员提出的。你别看他们戴着眼镜,他们也是下田干活的人。就是不下地,待在实验室里头也辛苦的很。”
他慢慢地朝前头走,旁边的工作人员示意水库的方向。那边是建国之后,酥连支援中国建的第一座水库。
老人眯着眼睛,看水库的方向,隔了半晌才强调:“我们同酥连也是老朋友,都是社会主义。有分歧,吵过架,还动过手,但还是社会主义兄弟。我们一直没有关跟酥连坐下来好好说话的大门。”
布特同志似乎有些茫然,像是没反应过来老人为什么会突然提这个话题。不是说苏修吗?大家还因此而站队。
老人也没再说下去,反而指着脚下的土地强调:“你看到了水库的好处,农业灌溉有水用了。但搞技术的人能看到这么多水库的坏处。平原地区,水库多了,就积水多。地表积水多,下雨少的时候是好事,有水用嘛。下雨多的时候就麻烦了,全是水,那就要闹洪灾。地下水多了,就会渍水。地下水位叫人为地拉的过高,就导致盐分聚积,变成碱灾。我们修了水库,以蓄为主,却导致了涝、渍、碱三灾并生。真要算起来,还说不上是好是坏呢。”
他伸手指着前头的河,打了个比方,“我们的专家跟我讲,我们的河道已经变成肠梗阻了,到时候有水下来,想要泻掉,难的很。可是不修水库行吗?也不行,这么多老百姓要用水呀。人要喝水,地也要喝水。所以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每一步都难的很。每走一步都可能有害处。一年两年看不出来,说不定十年八年就见真章了。能怎么办?只能请专家会诊,让专家帮忙开药方子,尽量解决问题。”
旁边河南省委陪同的同志倒是笑着安慰了一句老人:“今年雨水少,入夏就不怎么下雨。幸亏有水库在,我们才能蓄积水,做好抗旱的准备。”
老人不以为意:“那要是突然间下大雨,你们又要抗洪喽。”
他侧过头跟布特同志说话,“所以,要团结。我算不上你的老师,我只是年纪大了,想多说几句。我对你唯一的忠告就是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酥连是第一波社会主义国家,我们跟朝鲜算是第二波。现在,你们跟越南算是第三步的。我们总是希望你们能好的,这样社会主义阵营才能强大。看到你们都好了,那些摇摆不定的人也会受到感召,投入到社会主义阵营的怀抱中来。
越南比你们基础好些,越南的同志有搞建设的经验。你们差点,一直在打仗,没办法安安稳稳地搞建设。现在仗打过了,那就要团结有经验的同志,团结党外一切想要建设好国家的同志。独木不成林,只有互相帮助,发挥所长,才能够茁壮地成长。”
他们一直在河边,在棉花地头转悠,直到暮色降临,天光淡去,前头的路都要看不清了,老人才意犹未尽地踏上了回去的车。
林斌突然间发话,指着余秋跟老人请示:“小秋说她在这儿派不上什么用场,既然来了河南,她想在这儿搞计划生育工作的调研。河南省是人口大省,计划生育工作搞不好的话,会影响全局的。”
余秋促不及防,完全没想到林斌会在这时候突然间发难。她确实存了在河南搞计生调研的心。因为即便是在计划生育正策公认严苛甚至到了残酷地步的年代,河南的计划生育依然施行的公认很不怎么样。
因为地处中原,受传统思想影响严重,河南尤其在农村地区重男轻女现象还是比较厉害的。即便没有强烈的重男轻女意识,他们也比较认同多子多福。
孩子太多了带来的问题不仅仅是家庭经济负担的加重,还有家长对孩子教育的忽视。
余秋小时候家附近的菜场就有对河南夫妻,家里头生了6个孩子。
最大的姑娘跟余秋差不多大,却连小学都没上完就辍学帮着卖菜了。其他的几个小孩也基本上没怎么上学,就连最小的男孩都没坚持完义务教育。
那个与余秋同龄的姑娘在余秋大四的时候就结婚了,当时她还不满20岁,肚子已经大了起来。
这件事对余秋的刺激很大。因为那姑娘跟她父母都表示这种情况在他们老家很正常。像余秋这样不停上学,一大把年纪还不结婚的,才是正儿八经的异类呢。
余秋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在夸大其词,用来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但河南计划生育实行的不好却好像算是比较普遍的现象。因为余秋的大学同学中来自河南的,家中普遍都有两三个小孩,反正肯定得确保有个男孩才会停止生育。
后来余秋工作后,作为医生询问病史的时候,她也下意识地按照籍贯分过家庭情况,得出的结论也是河南人多子女家庭占多数。
可有意思的是,大量人口并没有为河南的经济发展带来太多红利。因为河南人口外迁的现象也很普遍。光是出生人口多,却留不住劳动力,对河南来说,估计也是件悲伤的事吧。
但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没有想现在就去搞调研啊。
林斌却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她往小车的方向推,一路上还压低声音强调:“滚蛋,不要回来,都待在医院里头。记住了,一直待在医院里,不要出来。”
余秋想要反抗,她就是要搞计划生育调研待医院有个屁用啊。当然得深入基层看情况了。现在主席都来了,不趁着这个机会刹住生孩子当成鸡下蛋的风,后面想要再搞计划生育,那是很难的。
林斌却瞪眼:“歇歇吧,你要你管这个。你不会去医院管无痛分娩啊?让你别出来就别出来。只要你在医院待着,手上有事做,那就不用怕。你记好了我的话,死不承认,不管说什么都不要承认。你看看老石,他被抓了多少年,又逼了他多少回。可他就是不认罪。只要不认罪,就定不了他的罪。”
定不了罪意味着什么呀?就意味着继续关下去呗。这不就是打拼嘛,她还这么年轻,还怕拼不过别人吗?
再说了,天大的事情也没有人命重要。就是他们想抓她,只要她手上有病人要处理,他们就不能立刻带人走。怎么着也得等她处理完才行。
只要中间有时间差,那就有营救的希望。
啊,他们不会急着杀她的,因为她太有用了。是人都会生老病死,谁都不敢保证自己将来不得疑难杂症。万一到时候人死了,病没人治,那倒霉的不还是他们自己吗?
林斌到底是男同志,而且是人高马大的男同志,还是跟着警卫员学过拳法的男同志。他真动起手来,余秋的确不是他的对手。
小林大夫直接将她塞进车,招呼司机:“送她去驻马店医院,就跟医院的人说,听说他们工作非常辛苦,给他们送外援来了。”
余秋拍打窗户,想要跟人把话说清楚。
然而司机根本无视她的反抗,直接一松离合器,就按照林斌的吩咐朝医院奔去了。
余秋直着眼睛,朝车顶发出一阵咒骂。
这个王八犊子,他到底要干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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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下,余秋穿越之前并不是专业搞人口调查方面工作的。她对于河南地区计划生育的印象来自于主观感受,并不一定客观,也没有要地域歧视的意思。准确点儿讲,重男轻女的现象在全中国都不稀奇。只是有的地方因为计划生育政策实行的非常严格,所以才表现的不那么明显。
阿金去过河南,印象蛮好,好吃的特别多。阿金认识的河南小姐姐们也特别好,尤其会做好吃的。感谢在2019-12-30 07:40:33~2019-12-30 20:5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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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年的8月8?
天底下的医生都要提防乌鸦嘴, 不能随便说丧气话。
还真跟林斌说的一样, 从她进的医院大门开始,余秋就没能再出去。
每天眼睛一睁, 病人便送上门。累到不行往床上一躺,半夜都睡不太平, 被迫爬起来跟着守产程,守到自己恨不得帮着生了算了。待到再睁眼睛,接着又有病人要处理。这种连轴转的工作模式最容易让人时间混乱,搞不清楚今夕是何夕。
唯一清楚的是, 驻马店医院妇产科医生纷纷表示这短短半个月的时间, 他们接受了几乎整本高危产科学的锻炼。各种神奇的并发症, 各种高危妊娠因素,一网打尽一个不漏。
半个月的时间, 135个孩子, 居然就没有几个是顺风顺水, 什么情况都没有生下来的。
众人不敢腹诽小秋大夫的招财猫体质,众人只能夸奖她处理病人快速准确又及时, 不愧是全国赫赫有名的医生,果然有手段。
余秋欲哭无泪, 她只能自我安慰,这算是为无痛分娩的发展做贡献了。在有各种妊娠合并症的时候, 要如何开展无痛分娩技术, 也是个值得探讨的大课题。
没话说了, 驻马店的同志们加油吧, 中国的无痛分娩医学发展史要看你们的了。独木不成林,要遍地开花。东南西北都得有试点医院,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河南是人口大省,这儿应该不愁病源。
所有人都侧过头看她,表情是呵呵,谢谢你啊,我们也不想有人上门。
他们吃过饭,坐在办公室里头享受着难得的惬意时光时,助产士突然间感慨了一句:“7月份忙完了,8月份能喘口气了吧。要能喘气的话,我休假啊,我得带孩子去她外婆家一趟。从放暑假就一个劲儿的吵吵。”
旁边人笑了:“那你可真会挑时间,下个月去好,这个月他们双抢呢,要累塌一层皮的。”
余秋刚好喝完最后一口西红柿蛋汤,下意识地回了句:“8月份怎么可能闲,8月份是产科最忙的时候,准备好打仗吧。”
旁边的助产士笑道:“你可别讲这个话,8月份为什么要忙啊?”
旁边年纪大的护士笑得厉害:“夏天都忙。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怀孕的。”
8月份的预产期就意味着受.精.卵是冬天形成的呀。哎哟,入了冬天黑的早,又没别的事情可以做,可不得拼命造娃了。
桌上的人笑得一塌糊涂,全都说小秋大夫学坏了,还没结婚的姑娘家呢,怎么尽琢磨这些事?
余秋囧囧有神,真是冤枉啊,她可真没想这方面的问题。她想的明明是大家都想着赶在9月份之前出生,好提前一年入学。
8月份产科之所以忙得要死要活,是因为择期剖腹产的人特别多。为了赶在9月份开学前的时间点,很多9月预产期的人会提前在8月份剖。而原本这个时节里头该生的人一个也不会少。两个月的活硬拉到一个月里头做,能不忙吗?
这也是产科的特点,挑日子,都爱黄道吉日。
每次他们产房的老护士长都会嘀咕,命里有时终究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投胎的时候就已经定好了日子,非要强行抢什么黄道吉日,也不怕自己压不住被反噬。
可惜能够想明白这层道理的人实在不多,人家要剖,而且都是拿了领导的条子过来可以按照社会因素进行剖腹产,他们除了硬着头皮捏着鼻子上台,还有其他的选择吗?当然没有。
况且8月在民众看来本身就是好日子,8就是发,多好的月份。
其实从现实角度考虑,8月热得要死,坐月子相当受罪,小孩还特别容易长痱子,喂个奶都能一身红疙瘩。真没发现八月份生小孩究竟哪儿好了。所谓夏天出生的小孩聪明,他们也没发现啊。
说到黄道吉日的问题,基本上干产科的都有一肚子话要说。现在不流行剖腹产,也基本上没有择期剖腹产的概念,就有人特别想要算着日子,希望自己生快点或者生半天来蹭她的黄道吉日。
其实黄道吉日就一定吉利吗?人类历史这么多年,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天灾人祸。哪有什么正儿八经的黄道吉日呀,在余秋看来,你要说每天都有血光之灾,说不定还更贴切点儿呢。
就好像8月8号,这个日子听上去是不是特别吉利?但他们省人医产房的老护士长却最讨厌这个日子,像梦魇一般。
因为她小时候家乡发大水就刚好是8月8日,那一回他们全家就活下来她一个。他们整个村子都被洪水给冲没了,什么祖坟什么祖屋,通通一干二净。大水过后,除了卡在树上没有被冲走的尸体,村庄原址看不出任何人类居住生活过的痕迹。
她是被解放军战士背上船,才活下来的。当时情况特别凶险,她蹿在树上,可是蛇也怕水淹,同样盘在树上,都已经伸长了头要咬她了。
她被救下来之后,小艇上没有水,喝的第一口液体居然就是蛇血。救她的解放军抓了蛇放血给已经快要虚脱的她喝,她还活吞了蛇胆。
余秋跟自己年轻的同伴们一块儿听老护士长说这段辛酸往事时,集体反应居然是天啦,好紧张,万一中毒怎么办?在那种情况下,急性肾衰竭没话说,肯定是死路一条。
老护士长瞪眼:“8月8号什么好啊?我到现在想起来都小腿肚子打颤,全是尸体,水上漂着的是尸体。人的尸体,畜生的尸体,都搭在一块儿。洪水退下去以后,地上趴着的也是尸体。
我困在树上的时候,树底下就有个新嫁娘打转转,身上穿的是新嫁衣,还瞧得出来,脸已经泡散了,糊的就跟馒头叫水给泡化了一样。黄道吉日啊,肯定是要去结婚的,穿的齐齐整整,就是新嫁娘的打扮。都说结婚是第二次投胎,结果一投就投去阎王殿了。
我后来上学嘛,带我们上课的老师当年是医疗队的,说情况叫一个惨哦。他们抵达现场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治病救人,而是处理尸体。
八月天啊,大太阳一晒,要闹瘟疫的,不把这么多尸体赶紧处理干净了,所有人都会跟着染上病。
没有干净的水喝,吃的也少。那个时候又不像现在这样,救援有那么多手段,就是空投。空投下来救援包的时候,有人反应不过来,没避开,直接叫空投包砸死的都有。
还有人以为自己是趴在山堆上,就那处高嘛。后来被人救下来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山,是尸山,不晓得是被从哪儿冲过来的,一堆人都死了刚好卡在角落里头就越垒越高,成了座小山。
我吓死了,趴在树上就一个劲儿地背主席语录。上了小艇还在背,吃完那个毒蛇接着背。已经吓木了,不晓得哭也不晓得找家里人。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浑浑噩噩跟着被转移了。
8月8号有什么好啊?好几十万人冤死的,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做了水鬼,都等着找人投胎呢。”
产房的老护士长平常不爱说笑话,所以从她嘴里头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特别渗人。余秋都觉得8月8不好了,好像是用鲜血写出来的。
护士长就是河南人,余秋之所以印象这么深刻,是因为护士长做的面食特别好吃。护士长还会做胡辣汤,堪称一绝。每次她做了用保温桶带到医院里,余秋都能蹭上三碗。
现在来了护士长的家乡,余秋下意识地追问:“这儿是不是发过大洪水呀?特别严重的那种。”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去看看遗址,如果有集体公墓,她还想去上炷香,也算是替护士长祭奠先辈在天之灵。因为发生灾难的时候,护士长年龄太小,根本没有能力来决定自己的行动。待到她长大以后,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寻找家乡。都不存在了,要怎么找?
旁边的医务人员茫然,大洪水,最近的大洪水应该就是50年代的大水了吧,当时是惨,还有就是黄河发大水。哎呀,那也是可怜。
余秋追问了一句:“50年代?”
那不对呀,按道理来说50年代没有洪宝书也不背诵什么主席语录吧。
余秋开始下意识的算年纪,不对,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护士长是60年代出生的人。50年代她都没生,怎么可能经历大洪水呢?
周围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试探着问:“你是不是记错了,小秋大夫,你讲到那位同志不是我们驻马店人。那要是旁处的,全国发生大水的地方多了去,春涝夏涝,啥时候都有。”
余秋胡乱地应了一声,还是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她不可能记错的,因为驻马店这个地名比较有特色,还挺有趣的。护士长是河南人那是肯定的,虽然她很小就离开了家乡在外面求学,可是她的籍贯一直都是河南。
护士长不至于故意说瞎话逗大家玩,因为她的确非常恐惧雨水多的天气。
南方本来就容易下雨,尤其是夏天的时候,他们生活的那座城市天上的水哗哗往下淌。每当这样的日子,护士长就会尤其焦灼,她特别担心洪水会再来。
人经历过的一切都会在生命轨迹上打上烙印。除非她经历过大洪水,否则不应该是这样近乎于过敏般的反应。
但是,眼前的驻马店的同志们却非常肯定近几年来没有大洪水发生。把整个村庄都冲没了的洪水,那不可能。小水灾大概是有的,哪年不会发生点儿旱灾水灾之类的。那种情况一般也不会死人。要到那地步,那不会。大家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压根不需要报纸广播宣传发生了什么事,大家心里头都有数。
余秋嘴上胡乱应答着,自己可能搞混了,说不定是真记错了地方。她急着起身去打电话。
她现在后悔当初护士长提起大水的时候,自己居然没有上网查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护士长耿耿于怀,说网上不会有什么资料的。当初大水发生的时候,所有的媒体都闭上了嘴巴,集体假装这件事情不存在。听讲是有人下了宣传禁令,中央说不准公开报道这件事。只有一些内参消息里头才会提这些。
余秋没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掩盖新闻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报喜不报忧,算是个传统了。
他们医院有医生被人砍了,在ICU抢救,生死未卜。医院的第一反应就是控制所有职工的朋友圈,严禁往外头传递任何消息。
她同事有人去医学院上课,随口提了这件事。结果她就被医院找去谈话,让同事注意大局影响,不要随意刺激情绪。
结果这件事公关的极为成功,网上没有任何关于这件事情的只言片语。在自媒体发达的2019年,能够达到这样的成果,怎么可以不鼓掌夸奖水平高超呢?
所以谁再敢说我们的宣传不行,直接一巴掌过去都可以。我们需要的时候,工作还是可以完成的非常漂亮的。
正是因为护士长说这件事情没有被公开报道,所以余秋也就没有再费力查了。当然根本原因是当时正好月底,她手机包月流量超标了,厂房里头又没有WiFi,她就没多这个事儿。
现在她可真后悔,她应该查一查的。就算水灾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知道了,对于穿越前的她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好处,那就当是满足她的好奇心好了,总比什么都不知道来的强。
余秋跑去打电话,到底有没有发生过水灾?驻马店当地的水利人员应该是最清楚的。好像他们需要定时监测水位,还要看降雨量。
然而她问了一圈人,得到的答案让她很失望,水利部门很明确的告诉她,河南近年来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水灾,驻马店地区也是。最近的一次水灾的确是50年代发生的水灾。
余秋彻底傻眼了,人家是有记录的,一年年的水情都清清爽爽,根本不可能是错的。
同样的情况,两种完全相反的描述,那肯定其中存在什么纰漏。
一个可能是她记错了,她毕竟已经穿越了三年多的时间,有可能她的记忆发生了偏差。
另外一个可能就是水灾的确存在,但是现在还没有发生。
余秋一想到后一点立刻心惊肉跳。她下意识的咬住了嘴巴,因为她想到了这件事严重的后果。
假如水灾还没有发生,那就意味着灾难很快就会发生。鉴于护士长被解放军同志救上船之后喊出的第一句话是主席万岁,那么可以基本上判断水灾发生的时候,主席还活着。
从时间上推断,这个8月8号要么是1975年的8月8号,要么是1976年的8月8日。理论角度上来讲,1976年的可能性更大。因为1976年天灾人祸不断,不仅伟人接二连三去世,那一年7月28日还发生了举世震惊的唐山大地震。说起来这好像也是一个理论角度上的黄道吉日。
在这种情况下,有关领导选择隐瞒驻马店水灾似乎也能够理解。太多的天灾人祸会造成人心慌乱。所以不大规模宣传,直接采取冷处理模式,该赈灾赈灾,就是不宣传。
隐瞒水灾的事情,余秋倒觉得没有。因为当时的赈灾物资当中有很多烙饼,听讲就是其他没有发生水灾的地区群众领命帮忙烙的。那个年代没有方便面,烙饼相对而言比较方便贮存,是最合适的赈灾物资。
既然都这样了,那收到命令做烙饼的地方肯定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外科的一个主任也说知道那个时候河南发大水了,他们家也领到了面粉做烙饼。
这些先不谈,先讲讲水灾的事情。那到底究竟是1976年发生的还是今年的事?人命关天,她不能理论角度上哪件可能性大就当成哪个答案是正确的呀。
其实1975年发生水灾采取冷处理也不是不可能。因为历史上1975年的正局其实并不稳定,双方的斗争非常激烈。这个过程当中存在着什么问题属于典型的说不清。水灾发生以后倘若无力赈灾,后面被掩盖的可能性更大。
按照护士长的说法,当时他那位医疗队的老师已经找到了受灾群众却无能为力。因为他手上没有药,只能看着群众生病。最后人死了,他跟病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太绝望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余秋下意识地咬手指头,追着问:“板桥水库呢?板桥水库现在情况怎么样?麻烦你们能不能帮忙看看?我们科里头有个病人这几天一直在做噩梦,说发大水了,水库被冲垮了。我知道这个事情听上去很荒谬,也不科学。但是有些事情真的有点儿讲不清楚,可能人就跟动物一样,有些时候对于灾难特别敏感。对不住您,麻烦您帮帮忙,帮忙看一眼成不?”
那头的工作人员说话倒是客客气气的,但态度也很坚决,他们有自己的工作制度,不能谁发一句话就打乱工作秩序,这样的话会干扰正常工作。
余秋真是急得够呛。眼看对方就要挂电话的时候,她突然间灵机一动,朝着旁边假意的喊:“唉,小林,你说主席要去视察水库是真的吗?看哪几个水库呀?苏联援建的那批?”
后面她就一声招呼也不打的挂了电话,好像以为对方早就挂断了一样。
一般情况下什么时候工作做得最好?东西准备的最全面?那当然是领导视察的时候。人要会工作,但同样得会表现,前者叫做会做事,后者叫做会做人,缺一不可。酒香也怕巷子深,哪个地方不需要好好包装啊。
余秋忐忑不安地开始等待。今天已经是7月18号了,假如真的是今年的8月8号发生水灾,一场伤亡人数不逊色于唐山大地震的水灾,那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要命,7月18号,听着也像是个好日子。
余秋守在产房里头看无痛分娩,一颗心怎么也没办法安定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护士长就在产房里,正用那双忧愁而悲伤的眼睛默默看着她。
余秋无比后悔当初自己没有多问些,最起码的她应该问清楚护士长现在家住在哪里。就算编个借口,她先把护士长家里头的人撤出去,那也算是弥补了护士长的遗憾。
水利部门的电话没有打过来,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林斌先气急败坏的打电话过来了。搞什么呀?让她老老实实待在医院里头不要多事,她人不出医院也要瞎折腾。
什么视察水库?以为老人家真的很闲啊。事情多得一塌糊涂,光是铁路方面的工作就已经让人头昏脑胀了。
全国都在搞工副业,农业工业生产秩序恢复正常。生产生活物资丰富了,对于交通运输的要求也就更高了。结果铁路现在不争气,派系斗争太严重,正常工作根本没办法开展。中央与地方正府的矛盾也愈发激烈,动不动就有人又想冒出头来造反。
中央专门成立了一个工作组来协调这个事,工作组的同志全国到处跑,被折腾得焦头烂额。
现在他们在说地上的事呢,她又说水里头的事情,不是瞎胡闹吗?
莫名其妙的,人家兜了一圈,把话递到他面前,想从他这儿弄句准话。千万不要搞突然袭击呀,搞突然袭击,他们不怕工作被检查出问题,而是害怕安保出纰漏,有破坏分子趁机使坏。
林斌再一问,听说是医院里头打出的电话,那个小秋大夫说的。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感觉余秋这人实在是太刺儿头了,放在哪儿都能惹事。
让她低调,让她当自己不存在的呢!他都已经说到那份上了,她怎么就不知道死活呢?
布特同志的事情,他来解决就好。反正就是压着,也不能让柬埔寨出事。
余秋苦笑:“我也不想啊,可我就是梦到了发生水灾,特别大的水灾,整个驻马店都被冲垮了水灾,连铁路都被冲断了,听说还有火车被直接卷跑了的水灾。”
林斌真要疯了,妈呀,她说的梦到那就是真的呀,她梦个屁。她这人从来不做梦。
小林大夫结结巴巴:“什么时候的事?”
“8月8号。”
“就今年?!”
余秋很痛快地摇头:“我不知道,应该就是近几年的事。”
林斌彻底疯了,什么叫做近几年啊?近10年也是近几年。他要怎么去预防?
余秋想了想:“今年跟明年的可能性最大,最多不超过1978年。”
因为改革开放以后,大概不会再有谁背诵语录,大喊主席万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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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跑过来做什么?
小林大夫像是绑上了手榴弹, 时刻处于爆炸的边缘。
他嘴上让余秋不要多事,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插手,就当她从头到尾没看出来老人怀疑她身份有问题。也千万不要再暴露自己了, 前头的事情全当是巧合。
可现在余秋跟他讲,马上很可能会有一场大水灾要过来。他要怎么办?他总不能真当做自己不知道这件事啊。
发大水, 发大水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1963年的时候发大水,他跟他堂弟就坐在木盆里头被奶奶推着走。家里头好不容易打好的一套家具就这么顺着水飘走了,拽都拽不住。
他们那儿还不是水发的最厉害的地方。听讲水狠的地方,别说是家具了, 就是地里头的大黄牛都直接叫水给冲走了。
林斌催着问:“你给我句准话呀, 到底是今年还是明年?”
这都7月18号了, 要是今年8月8发大水,现在要检修,估计也来不及。没的话讲,赶紧转移群众,重要的生产物资也一块儿转走。还有就是水库放水, 先把位置空出来。到时候发大水也有空间可以蓄水。
要是明年的8月8号,那今年赶紧修整河道, 加固大坝, 抢修水库啊。
要是再等几年,那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妥妥当当的安排,到时候效果更好。
你看, 这灾难发生的时间不一样, 采取的措施就完全不同。
余秋当然知道发水的时间决定了现在的处理措施取舍。关键问题是今年驻马店周边一带入夏都没怎么下雨, 大家伙儿全在预防旱灾呢。
这会儿他们要是把水库里头的水都放掉了,万一20天后没闹洪灾,反而是天气干旱,周围这么大范围依靠水库灌水的农田就得全都干渴死。夏天正是农业灌溉的重要时期,旱灾造成的损失也绝对不小啊。
这责任谁来承担?谁又承担得起?
林斌逼着余秋:“你给我仔细想想啊,到底是什么时候?”
余秋也崩溃,她真不记得。
如果不是产房的老护士长提起,她压根就不知道有这场水灾。
就连记得板桥水库垮掉的事,还是因为当时护士长同他们说的时候,刚好有个孕妇入产房做检查。产房登记要求孕妇提供家庭住址,这个孕妇刚好住在一个叫板桥的社区里。所以余秋这才阴差阳错的,记住了板桥水库的名字。
小林大夫可真是要被这人气疯了。她关键点不记,专门记这些细枝末节有个屁用。还号称记忆力超群,过目不忘呢?真不害臊!
余秋才火大呢:“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过目不忘?你别自己随便乱加戏。”
林斌胡乱地挥挥手:“好了,现在说这些有个屁用。你赶紧的,好好想想到底是什么时候才是真的。”
余秋不甘示弱:“那你也得去问问清楚,今年有没有可能发大水呀?这都7月18号了,要是发洪水的话,总不可能一点征兆也没有吧。这又不是地震,发洪水起码得下暴雨吧。”
林斌急了:“你先前又不是没听到,地委的同志报告了,今年夏天主要任务是预防旱灾。”
余秋一点儿也不给地方领导面子:“领导说闹旱灾就到旱灾啊,领导他自己又不是搞监测的。问专业技术人员,好好问,就问当地的,最好是亲自搞监测的。”
林斌同志还很执着:“要是搞监测的同志也说不会下大雨怎么办?”
“未雨绸缪你懂不懂?”余秋不客气的很,“就算没有发大水,先做好防汛的准备,有什么错的?”
小林大夫挂了电话,急的原地转圈圈。他心中腹诽,余秋这家伙说的轻松,防旱跟防涝明明是两个不同的措施。
他盯着电话机看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直接找上搭话想从自己这儿探听消息的人。
主席的确提到过水库,几个水库都提到过,但到底会不会去看?这谁能知道?哪个敢随便乱窥探主席的行踪,这不是瞎胡闹吗?以后再也不许问这种问题,这是在犯原则性错误。
朝人吹胡子瞪眼完毕,小林大夫又偷偷摸摸地跑回屋子门口,想看看老人正在做什么。
小郑正守在门外呢,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瞪眼:“看什么呢?午睡呢,你别吵吵。”
老人多少年都是昼伏夜出,习惯夜间工作模式。后来林斌到她身边后,愣是各种折腾,虽说不能保证夜里11:00前入睡,但基本上前半夜就能休息还是能够做到的。除此以外,老人还被带出了午睡的习惯,中午总要小憩片刻。
身边的工作人员都觉得老人睡眠宝贵,坚决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小郑虎着脸:“你干啥呢?除非天塌下来了,否则不许打扰。那边水利专家过来了,也在等着呢。”
林斌先在心里说,这比天塌下来也差不了哪儿去了。听听余秋是怎么形容的,据说当时正在河南的中央干部对新华社的记者形容是这场水灾的危害不逊色于一颗小型原.子.弹。
小郑一提水利专家,林斌又立刻双眼放光,赶紧追问:“专家在哪儿?我有问题要请教。”
小郑觉得这人可真麻烦。大中午的要么睡觉去,要么看书去,哪儿来的这么多事?他又被人吵得没办法,真怕这家伙打扰到老人,只好手一指:“那边呢,花厅里头。你可不许胡说八道,影响了形象。”
林斌过河拆桥的明目张胆,直接将人攘边上去:“你给我滚蛋,谁有空搭理你呀?”
他急吼吼地奔去花厅,临到门口又良心发现,觉得自己空着手冒冒然打扰不好,还跑到院子里头去剪了两串葡萄,拿开水烫过了,颠颠儿捧到水利专家面前,笑着邀请两位白头发的老头儿吃葡萄。
那两人诚惶诚恐,不知道这位主席身边的小林大夫想做什么。饶是林斌一个劲地催促他们尝尝葡萄,两人也都只拈了一颗过过嘴,就再也不肯碰。
小林大夫没办法,想要拉近关系不成,那就只好开门见山,一上来就是个狠问题:“什么情况下水库会垮塌呢?”
这可真够狠的,两个老头儿登时就变了脸色,水库垮坝可是大问题,那会造成大水灾的。
身材稍胖一些的老头儿清了清嗓子认真地作答:“一般情况下原因是两方面的,一个是雨量大降雨时间集中,超过了水库当初建设预计的承载能力。另一个就是水库年久失修,质量存在问题。”
他们这一趟过来,就存了想要找领导反映情况,重新维护加固水库的目的。如果夏天不定下计划的话,等到冬天枯水期能维修的时候,也没有材料跟人手。
旁边稍微瘦一点的老头则往外扩展了一些:“还有河道本身的原因,比如说河道淤塞严重,想要泄洪放水的时候,水走不出去也是个□□烦。”
说着,他感慨起来,“现在这个问题已经越来越严重,讲河道是肠梗阻,都是我们危言耸听,而是事实。大禹治水,堵不如疏,即使他父亲有息壤,也没能治理好水患。除非引水入东海,使得河道顺畅起来,否则水患终将没办法解决。
我们先不谈黄河,就讲讲眼下这个淮河,问题很大。当初主席指示我们要搞好河道治理,一个是建立水库蓄水,另外一个就是利用湖泊蓄洪。想要水不淹,方法就两个,一个让水上天,靠太阳靠风把水给刮走了,另外一个就是让水下去,进入河流当中,不漫出来。
前者我们做不到,老天爷嘛,天气陛下,不听我们指挥的。后者才是我们着重发力的地方。但是就是在这方面,存在很大的隐患。
就讲我们这个淮河吧,淮河中段有西城湖,这是整个中游地区最大的天然蓄水湖泊,有21万亩水面。50年代我们搞设计的时候,就要利用这个天然湖泊一方面蓄洪,另一方面灌溉农田灌溉,还可以搞水产养殖,另外水面航运还能大大缓解交通压力,方便物资的运输。况且有这么个天然大湖泊在,淮北大堤、两淮煤矿跟电厂以及津浦铁路就相当于有天然的下水道,基本上没什么被淹的风险。
但是现在,你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老人情绪激动,直接从包里头翻出一张地图,他用铅笔在地图上画圈,示意林斌到他身边看,“林飚干了件多缺德的事!他欺骗主席,围垦城西湖……”
瘦老头的话没说完,胖老头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面红耳赤,一个劲儿朝同伴使眼色。
说什么蠢话呢?军区围垦城西湖,那是57指示。这里是57指示的发源地,哪里容得他放肆,说什么不应该围湖造田。
这才被放出来几天啊,就搞不清楚方向,什么话都敢乱说。
亏得是这位林小哥先想起来提问,这要是到了主席面前还大放厥词的话,是想要把牢底坐穿吗?
瘦老头却没有领同事的好意,固执己见:“这话我要说的,见了主席我还是要说。当初我听说军区动员10万民工建起百里围堤,我就知道要出乱子了。最低洼的湖底,变成了军圩的田。这不是瞎胡闹吗?这么一搞,21万亩水面变成了4.5万亩。原本的水怎么办?全都被逼到高处去了。围了锅底子,淹了锅台子。周围的良田,上百万亩的良田啊,变成了淹没区。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这样不合理的事情,居然还要被当成典型宣传?究竟要遗害多久?还要害多少老百姓才算了结?”
胖老头心惊胆战,生怕自己这个不知变通的同事今天就彻底栽进去了。他赶紧想办法拼命往回找补:“那也是为了防止苏修侵略,大家在想办法增加农田面积。”
“增加种植面积,我不反对。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这种事,不能做,绝对不能做。这不仅仅是农田面积在减小,更重要的是,它留下了巨大的隐患。少了这个天然的蓄水池,一旦发生洪灾,水往哪儿跑?水不跑的话,就要淹啊。”
林斌听得心惊胆战,他原本还心存侥幸,觉得余秋很可能是夸大其词。因为从50年代起,淮河这里就极有功效,上下修了大大小小百十座水库,还是起到了很大作用的。
结果现在人家专家一说,小林大夫就心肝儿乱颤了。原来他们有这么多隐患,一旦发生水灾,想要水短时间消退掉,居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提问:“那你们说该怎么办?”
“退耕还湖呀。”瘦老头觉得林斌问了个傻问题,“让城西湖恢复原来的面貌。”
胖老头真是恨不得给自己同伴一拳了。这人说话都不过脑子的吗?怎么能够想当然?城西湖是围垦区,旁的不讲,里头驻扎的那么多部队怎么办?
一句退耕还湖说的轻巧,湖水淹没了人家的地盘,人家去哪儿呆着?备战了,备战是大方向。糊涂!没有一点大局观。
瘦老头领悟不了同事吩咐的眼神。或者简单点儿讲,他压根没有看同事。他是搞水利工作的,他就从自己的专业角度看问题。
至于撤出去的军队要如何安置?那不是他能解决的事情了。
老头儿感慨:“我们治淮河这么多年,取得了一些成绩,但也暴露了很多问题。我们要缩小看待成绩,放大对待问题。荣誉摆在那儿,不理会,最多就是发霉。问题暴露出来了,还当不存在,那会酿成大祸。”
林斌哆哆嗦嗦,颤抖着问出了他最恐惧的问题:“那您二位觉得,咱们这儿会发生水灾吗?特别大的洪水。”
“有什么好不会的?”
瘦老头似乎很不满林斌的提问,因为这个问题太蠢了。发水灾这种事,真正要起来,也就是10天半个月的时间而已。天气陛下嘛,老天爷要发起脾气来,谁都拦不住。
林斌灵机一动,突然间发问:“那您老能否说说看?假如发洪水了,要垮坝了,哪个水库会吃不住?就咱们这周围一片的。”
胖老头目瞪口呆,很想当机立断直接捂住同事的嘴。这话能说吗?不管说哪个,都是在讲人家水库有问题。那算不算上眼药穿小鞋,背着人告阴状啊。
可惜他动作没有林斌快。小林大夫极有眼力劲儿地横插在两人中间,只让这瘦老头说话。
瘦老头也不含糊,直接在地图上开始指方位:“要说起来,这几个水库都有可能会垮。”
林斌差点疯掉,垮一个还不够?要都垮了,那怎么办!他真是要哭了:“除了板桥水库,其他的也会垮?”
没想到老头却笑了,看着林斌的目光充满了欣慰。原来主席是关注这些事的,不然他身边的保健医生为什么还知道板桥水库很危险?
“没错,除了板桥水库以外,其他几个水库也存在相同的风险。”
他伸手点着地图上的板桥水库,“我们就举个例子,板桥水库在泌阳县境内,同县还有另一个大水库叫做东风水库,在这儿。两地相距不远,而且都是差不多时候修建的,彼此之间差距有限。如果突然间天降大雨,持续不绝,水位高涨,水流直冲而下,那谁会垮?正常情况下绝对是板桥水库先垮。”
林斌先是疑惑:“为什么?”,旋即他心中又充满了惊喜。余秋没有提东风水库垮坝的事,那就代表东风水库没出问题。因为从名词记忆的角度来讲,东风水库显然比板桥水库更加容易给人留下印象。
只要找到东风水库与板桥水库之间的区别,趁着这20天的时间内赶紧照着东风水库整改,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即便有洪水到来,板桥水库也不会垮呢?
瘦老头叫他发亮的目光盯着,心情也跟着高昂起来。他嫌弃在屋子里头光动嘴说,对着地图比划不痛快,索性要到院子里头演习给小林同志看。
老头儿问工作人员要了瓢跟一桶水,还拿两个板子竖起来当成大坝立在斜坡下,用水冲击。
这两道模拟斜坡最大的区别在于一条是直行路,另外一条是刷子,毛刷竖起来,就跟丛林一般。
毫无疑问,同样的两瓢水冲过去,没遮没拦的那条通道尽头的板子直接被冲垮了。另外一条路,毛刷阻挡了水的冲击,虽然最后水全都渗漏下去了,但是只是淹在了板子的外围,并没有冲垮木板。
老人放下手中的瓢,表情有点小得意:“你看清楚了吧,林同志,这就是板桥跟东风水库最大的区别。他们周围环境不一样。
板桥水库上游流域以及整个水库库区周围植被覆盖率非常低,树木很少。除了很少的地方刚种了国有林外,其他周围的山地呀基本上都是荒山野岭,光秃秃一片。
这些年为了提高农田面积,开荒毁林情况非常严重。还有铲草皮做草泥,这你是知道的吧?你下乡的时候肯定也没少做这个活。
能积攒下来多少肥料,提高多少粮食产量我不知道。我只晓得,这样毁了山,水土流失到底有多严重?无论是治淮河还是治黄河,天下之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要涵养水土,防止水土大量流失。
你问我为什么觉得板桥水库撑不住?很简单,要是下大雨的时候你去看看你就明白了,往下冲的水是浑的,里头含有大量的泥沙。这些泥沙淤积在水库里头,就人为抬高水位,导致蓄水能力大幅度减弱。
我不是危言耸听,我也不是在批判谁,告谁的小状。我就摆数据,讲道理。这几年,板桥水库年淤积厚度逐年增高13-20cm。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只要五六年的时间,这个淤积量就可以有半人高了。清淤是赶不上淤泥被冲击下来的速度的。
我手上看的数据,1972年,那年雨下的多,也下的大,水库的淤积达到了35cm!这是什么概念?这说明水库很危险。
跟板桥一比,东风水库为什么情况要好很多?不仅仅是因为维修的问题,最重要的原因是东风水库上游跟周围的植被覆盖率非常高,它上头有国营林场。一个20%,一个90%的植被覆盖率,没得比的。同样的洪水冲击而来,你有草有树,就像这个刷子一样,它就阻挡了洪水的冲击,等到水势到达堤坝边的时候,那个冲击力量已经被卸掉了绝大部分。除此以外,人家的水就是水,里头没有卷席而来的泥沙,造成的冲击损伤相形之下自然也小。”
老头儿叹气,“我们治水必须得有综合的观念,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你拦住了这儿,那边就会有问题的。老百姓在这方面很有智慧的。我们贫下中农都讲的很清楚,水是一条龙,先从山上行,修堰不造林,全是白费工。这是群众告诉我们的智慧,我们专业搞这个的人却稀里糊涂,一点数都没有,能不出问题吗?
大自然的力量是很公平的。表面上看动物吃植物,动物要比植物厉害。可是在天灾面前,植物的抵抗能力却比动物强。洪水冲过来的时候,耕牛都能被卷走。可是贴着地皮长的小草却能够扛过去,太阳一晒,再度精神抖擞。”
“这就叫寸有所长,只有所短嘛。”远远的,老人家慢慢踱步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还侧头问身边的年轻人,“你们种红树林,是不是同样的打算?”
林斌看清何东胜的眼神,差点儿没跳起来。妈呀,这两个家伙,一个余秋陷进来跑不了还不够,何东胜干嘛也奔过来凑热闹?
呵,这下好了吧?现成的人质了,他还指望何东胜在外围接应,到时候真正不行就想办法把余秋偷出来,直接丢给何东胜带走。
完蛋了,一锅端,谁都甭想跑啦。
何东胜对着自己的朋友倒是挺客气的:“小秋要了电影过来,我怕她讲不清楚具体情况。她在岛上主要就是在医院里头忙碌,其他的工作参与少。廖组长怕她有些事情讲不清楚,所以叫我过来正式汇报工作。”
老人当着客人的面也拿年轻人开玩笑:“我看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是想来见女朋友的。”
何东胜就是笑,也不否认。
林斌却快哭了,妈拉个巴子,这家伙这会儿想什么女朋友啊?明明以前一年都碰不上几回面的?这又没结婚,早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分明前头在海南岛上腻歪了好几个月。
老人显然眼神不太好了,居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编外保健医生悲伤的眼神,还颇有兴趣地追问那个诉说板桥水库种种弊端的老头:“除了板桥以外,还有哪些水库有危险?”
老头儿原本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己说的话被主席听去了多少。这会儿主席亲自发问,他却横下了一颗心,竹筒倒豆子:“有,不说别处,光说驻马店这周边,这个是石漫滩水库,情况就跟板桥水库差不多,也是荒山野岭,光秃秃的,周围一点儿植被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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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指示,感兴趣自己搜吧。祝大家新年快乐啊!今天是2019年的最后一天了,希望新的一年万事大吉。同志们今天的营养液赶紧丢啊,不然会被清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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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整体搬迁吧
这老头儿开始面对主席时说话还有些磕磕绊绊。后面讲开了, 他便如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浩浩荡荡滔滔不绝。
治理江河应当是先治本, 后治标,或者是标本兼治。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但实际上,这些年来,我们只治标不治本。或者是极大的忽略了治本。不仅仅是一条黄河,一条淮河如此, 全国水利工作都存在这个严重的问题或者说是这个倾向。
为什么?因为就跟多块好省一样,最容易被看到的是前面两个。
胖老头儿看着自己同伴慷慨激昂, 就连大越进的政策多快好省都拿出来公然批判, 他的内心已经彻底麻木了。
大概是担心同事被斩立决,他还在旁边聊甚于无地补充了一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个是划片处理的。你负责建设个水库,管理个水库,你还能管上游人家种什么东西吗?没这个权限。再说人家上游种什么养什么做什么, 挣的是他们的工, 也顾不上下头的水库啊。”
瘦老头儿干瘦的手一挥:“就是这个问题, 顾头不顾腚。就看到眼前的蝇头小利, 饮鸩止渴。我们本来就是个少林木的国家,全国的森林覆盖率很低的。本来家底子就薄, 这些年来还做了那么多毁林的事。小钢炉也没炼出能用的钢材, 造出来的田, 种了没两年,收的庄稼,还赶不上撒下去的种子。
这大自然就跟人一样,它自己会选择最合适的方式。哪儿能长什么,它有数的很。森林的价值远远胜过于一两年产出来的粮食。我们毁掉了它们,讲是吃祖宗饭断子孙粮都是轻的,根本就拖不了那么长时间,一代人自己就能看到恶果。
林木跟草地,这些植被的覆盖对于涵养水土抗旱防涝的功效实在太大了。一片森林就能调节一个地区的气候。水多了,植被可以吸收保存。水少了,大量的植被存在可以减少水分蒸发,缓解旱情。好比现在的盐碱地之所以会形成,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水分蒸发太快。总不能在所有的地上都盖上地膜,用来减少水分蒸发。植被就是天然的地膜。”
主席听得津津有味,还问那老头儿:“那我们是走错路咯,力气用错了地方。”
胖老头儿急的简直要跺脚,好不容易听见主席发话,他赶紧往回找补:“这些年来,同志们还是做了很多工作的,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哪知道瘦老头儿不像话,朋友要救他的命,他居然当场拆台:“这又是另一方面,治标。现在整个江河的治理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分段而治。明明是一个国家,却搞得七零八落。就比方讲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吧,河南跟安徽两省之间,洪河河道就有拦洪闸。洪河与淮河河道,又建设了阻水工程。两省的群众各修一座拦河大坝,不是要人命吗?水一多,安徽那边赶紧把闸门砰的一声关上,要么就开个小小的口子,河南这边的水根本泄不出去。水一少呢,河南又迫不及待地把闸门关死,愣是不给下面的安徽水喝。
旱灾相形之下还好点儿,旱灾起码能给人机会走出去,也给国家救援的时间。那发大水呢?洪水一来,本来应该流向东海。结果被拦着,就是水汪在这边,死活出不去。人就在水里头泡死了,躲都没地方躲。
治理江河必须得全国一盘棋,从上到下是畅通的,不能你拦我一道,我堵你一截。否则到时候只能两败俱伤。”
老人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叹气一般:“我们还是诸侯列国呀,国与国之间有个协定。”
一个家庭里头的兄弟姐妹,都得为争抢资源斗得跟乌眼鸡似的,省与省之间自然也避免不了。
何东胜在旁边补了一句:“这不稀奇,就是两个大队,或者是两个生产队之间为了灌溉的问题,每年都能打起来的。”
种庄稼那都是望天收,否则为什么一场水灾,一场旱灾就能够直接将所有的心血毁之一旦?社员没办法拦几座大坝,但也会想办法守着进出水口,想法设法叫那水为自己所用。
他侧过头问林斌:“你说是不是呀?你下放的地方,应该也有这种情况。”
小林大夫正急的嗓子在冒烟。专家说的不可谓不好,也是在治标治本的解决问题,可是能不能先想办法解决燃眉之急?
说的那么多,又是种树又是种草,又是疏通河道,又是要拆除那些大坝。可只有20天的时间啊,要是今年真发大水的话,20天的时间做这些,压根没有任何意义。刚栽下去的树都没能活呢,洪水一来估计就直接被冲走了。
他满脸茫然的样子,看的老人很是不满意。当着客人的面,老人就批评他了:“你瞧瞧,问水利问题的也是你,问了不好好听的还是你,真不像话。”
一般人要是被这么批评,肯定得吓得魂飞魄散。然而小林大夫脸皮厚,常年挨批评惯了,属于典型的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毫无心理负担可言。
他直接一把抓住何东胜的胳膊,避开老人的锋芒,开始逃跑:“我带何东胜去看余秋吧。”
老人十分无奈,似乎对于林斌这种打不过就跑的做派很是头痛。
他直接挥挥手:“去吧去吧,反正晓得你们心思不在这儿。我们说我们的,不理他们。”
何东胜也跟着腼腆的笑,追在林斌后面出门去。
人刚走出小院子,林斌就忍无可忍地抱怨:“你跑过来做什么?”
结果背着人,何队长给出的答案还是一样的:“我来汇报工作啊。”
林斌真是恨不得一拳捣出他两管鼻血来。
汇报个狗屁工作!
等着吧,看你屁颠屁颠跑过来。等见到了余秋,等着被骂到狗血淋头吧!
小林大夫怀揣着一颗亲视家暴现场的残暴心,拎着何东胜上医院,准备接受暴风雨的洗礼去。
然而余秋却没空施暴,他正忙着给医院的同事们进行防疫知识培训。
洪水来了,真正被大水冲走而死亡的人其实只是少部分,大部分人是由于长期被困在洪水当中得不到有效救援,死于饥饿瘟疫以及脱水。
没错,在水灾当中最急需解决的问题是水。因为虽然周围白茫茫一片全是水,但就跟人跌落大海一样,这水是不能喝的。
喝了会怎样?简单点儿讲叫会闹肚子,确切点儿说是很容易染上传染疾病。什么样类型的疾病最常见?肠道疾病。
余秋记得老护士长曾经提过,当时她那位老师眼睁睁看人拉肚子拉到脱水死亡。这样的病人不止一位,到后面,他们的主要工作甚至又变成了掩埋尸体。
没办法,没有药品。当时整个灾区与外界沟通的途径极为有限。各种救援物资除了空投以外,压根就没有其他运输途径。火车不要指望了,铁路都被冲垮了,据说当时刚好有辆火车行驶,直接叫洪水冲翻了,车里头一个人都没活下来,比遭遇大地震还可怕。
你说行船吗?船也是有限的呀。船的视野范围太有限了,况且它们的主要任务是赶紧将还泡在水里头的群众转移到高处干燥的地方去。
在这种情况下,有限的药品哪里能够覆盖到这么多病人呢?
从外头运东西进来太艰难,那他们自己要怎么办?还是那句话,未雨绸缪。
“这世界上所有的预测手段都是有限的。与其指望预测到所有自然灾害发生,不如先尽可能做好防灾的准备。”
余秋站在黑板前,“比方说讲,碰上水灾的时候,我们如何为群众提供安全的可饮用水。这需要我们……”
她的目光扫到示教室门口,看到何东胜的时候先是一惊,再瞧见林斌就火冒三丈。王八蛋,谁让这兔崽子把她家田螺小伙儿给带过来的。
她家田螺小伙儿在海南岛上好好的呢!
余秋咬牙切齿,强行压下心头火,按部就班地继续上课。
其实真发生洪灾了,医务人员能做的事情也就那几样。确保饮水、食品安全,预防疫病传播,还有就是积极储备能用的药品。既然还有20天的功夫,那就在高地先准备好取水口,到时候也好原地进行消毒,满足饮水需求。
她上完课,认真地看着众人:“我知道这个月没怎么下雨,大家都怕闹旱灾。但无论洪灾还是旱灾,有些方面都是共通的。发洪水的时候水不能喝,闹旱灾的时候,正常的取水口没有水源供应,人们也很可能会逮到什么水都喝,同样很不安全。我希望大家能够居安思危,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都要做好应急措施准备。这样即便灾难突然间降临,我们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时候不早了,上夜班的医生得赶紧去接班,下白班的医生也得去食堂打饭了。
示教室里头很快空荡荡。
余秋皱着眉头看面前两个年轻人,毫不犹豫地吼了顿林斌:“你把他叫过来做什么?”
别以为你待在老人身边,就是拿了丹书铁券,姐姐要宰你的时候照样能够宰了你。
小林大夫当场跳起脚,这世界还有没有天理了。合着何东胜自己从海南岛跑过来反而成了他的错了。关他什么事啊,他还一肚子火呢。
再说她有脑子吗?他喊一声何东胜,何东胜是土行孙也没办法从海南岛跑过来呀。中间隔着大海呢,连遁地术都没用。
何东胜赶紧拦住护短的女友,澄清事实:“是我自己过来的。”
余秋气得伸手揪他耳朵:“你跑来做什么?”
这种行为叫做扰乱军心,要军法处置的。
何东胜无奈地笑:“你都直接打电话给二小姐了,我能不过来吗?”
余秋毫不客气地一巴掌呼上他脖子,半点儿斯文都没有:“你这时候吃什么飞醋?”
闲的他啊,海南岛上事情太少了吗?还有空让他琢磨这个,琢磨那个。一大老爷们不做正经事,跟个旧社会的小媳妇一样,成何体统!
何东胜挨了揍也不能反抗,还得解释:“你都直接联系二小姐了,那事情肯定很严重。”
让寄个电影过来,这事儿小秋完全可以通过自己或者廖组长找二小姐拿电影。
不用担心二小姐会故意为难或者磨磨蹭蹭。要看电影的人是主席,二小姐不至于这点儿轻重都拎不清。
既然如此,小秋为什么冒着让自己吃醋的微雪直接找上二小姐,让公对公的事情变成了私对私?当然不是小秋故意搞恶作剧,在这方面她还是很注意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情况非常紧急,小秋不得不跳过中间的流程,直接找上二小姐本人,想要最快的速度来完成这件事。
一想到二小姐磨磨蹭蹭,隔了这么长时间才把这事儿当成炫耀说给自己听,何东胜就恨得牙痒痒。他就不信二小姐这么精明的人,会想不通这一层道理。
除非,她真以为自己魅力惊人到无往不利了。
余秋扶额,二小姐要这么想,也没什么稀奇的。
毕竟说个实在的,世界上大部分男朋友都做不到二小姐的地步。有多少人真搞得清楚自己女友喜欢吃什么衣服尺寸以及兴趣爱好啊。
二小姐要是真正儿八经追个人,还真没多少人能扛得住。
何东胜真是心里头酸死了,余秋一拳捶到他胸口上,呵斥:“那你也不许来。”时,他直接抓住人的手:“我再不来的话,都不知道你要去哪儿了。”
林斌叫这两人腻歪的烦死了,眼下是什么情况呀?搞对象回屋里头搞去,别在这儿碍他的眼。
余秋对待单身狗毫无怜悯之心,残酷又残忍:“门在那边,你自己出去关上门就天下太平了。”
小林大夫真是委屈的要哭了,明明说发洪水的是她,结果现在皇帝不急太监急,阿呸,他才不是太监呢。
余秋双手一摊:“那我有什么办法,我又不能把这么多人全都转移走了。我找什么理由啊?我再来一次军事演习,我估计我就直接进大牢了。”
林斌居然认为军事演习的想法很不错,快速有效,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就疏散群众。
可问题的关键是现在老人家就在河南,谁敢在这儿搞军事演习呀?况且海城那次是有事先的地震预报,可以说服李大哥以军事演习的名义疏散群众。
现在天上大太阳明晃晃的,他们说马上要发洪水了,这不是在瞎扯淡吗?可按照今天那个瘦老头的意思,驻马店这边发大水压根就不稀奇。只要下几场雨,持续冲上个几天,洪水就能汹涌而至。那些水库,压根就不顶事。
何东胜终于忍不住插嘴:“为什么一定要把人搬走?是要发洪水了吗?”
林斌看了眼何东胜:“你不是说废话吗?不发水,我为什么要搬人?可咱们跟河南这边的领导不熟呀,没办法搞关系。”
“熟也不可能。”余秋瞪眼,“驻马店这么多人呢,你搞搬迁的话影响面积多大呀?”
再说了,洪水又不是地震,不会局限在一个地方,它完全可以顺流而下,连下面的安徽省都会被影响到。
之所以护士长没有提安徽受灾的情况,很可能是因为洪水发生需要时间,下游的安徽已经听说了发水,群众事先转移。
林斌狠狠心:“要不我们干脆说要地震了吧?大家也赶紧撤退。种树肯定来不及呀,这会儿把人撤出去才是正经。”
何东胜看看两人,忍不住又插话:“不一定非得撤退呀,你们的目标就是想把人搬走而已。那让他们自己主动走出去就好。”
林斌吹胡子瞪眼:“你不说废话吗?好端端的人家为什么要往外头跑?”
余秋却灵机一动:“劳务输出?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出去打工?”
河南是著名的劳务输出大省,因为人口众多,每年都有大量劳动力出去长期打工或者是季节性做工,比方去新疆采棉花之类的。
可眼下这个季节,棉花还没结桃呢,哪里需要打工?
何东胜笑了起来,轻描淡写道:“从东南亚过来的华侨一大半以上都是做生意的人。大家都做生意了,那其他行当要怎么办?工人都要不够用的。”
眼下这个问题瞧着还不明显,很快,等工厂上了正轨,劳动力不足就会严重禁锢海南的发展。
这件事情也挺滑稽的,内陆地区劳动力充沛,缺乏产业吸收劳动力。海南现在却是工厂一堆,工人不够用。
“我这趟过来是真带了任务。廖组长让我看看,能不能从河南弄批人过去。各个行当都要有人做,不然结构会失衡的。”
林斌大喜过望,这可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比起做农民,当工人可是大家的理想。即便就是临时工,不是端国家饭碗的那种,大家也会高兴。
不过小林大夫好歹是在老人家身边呆过的人,想问题还是比较全面的。他很快就发现了方案中的漏洞:“工人都是要青壮年劳动力。你把这些青壮年都带走了,剩下的老弱妇孺碰上了洪水,问题会更严重。”
余秋倒是淡定,她先前也想过把人弄上海南岛的事,但担心海南岛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老廖他们会招架不住。
既然现在海南缺人,那就不怕。
“其实也简单,整体搬迁。”余秋说话口气大的很,“把整个公社整个大队通通搬过去。就把板桥水库周边最近的几个公社都搬过去。其他地方好说,只要有时间反应,相形之下,情况会好很多。”
林斌怀疑这人得了失心疯,公社整体搬迁?她知不知道一个公社就有上万人?
廖组长发失心疯了?他要这么多人过去有什么用?老弱妇孺压根就不是他想要的劳动力呀。
“瞧你这话说的,搞建设除了要注重经济效益以外还要注重政治影响。”
余秋说话慢悠悠的,胸有成竹,“你难道没有发生一件事吗?海南岛上目前华侨人数已经达到百万以上。海南岛的原住民有多少呀?我印象当中好像还不到500万吧。这么多华侨到来,会给岛上的意识形态造成重大的冲击。
你知道为什么无论元朝还是清朝,无论蒙古人还是满人到达这片土地以后,都会被汉化吗?因为人多,我们的人占大部分,我们的文化,我们的习俗,我们的生活习惯,我们的思想信仰就能占据社会的主流。因为人们需要入乡随俗。
假如原本的居民被大量的稀释了,那么外来文化就会占据主导地位,社会的主动权也会掌握在外来人手上。你看澳大利亚,你再看美国,他们的原住民都不是现在的主宰者吧。为什么会这样?想必原因你也很清楚。”
林斌彻底傻眼了,他完全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还可以从这个角度来思考问题。
对,想要扭转意识形态的改变,最好的办法就是增加自己这部分阵营的力量。当他们陷入人民的海洋当中时,那他们就只能随着人民的路线走了。
单独的青壮年劳动力不行。这些人孤家寡人跑过去了,没有家庭作为依托,很容易受蛊惑,直接被拉拢走的。
家庭是后盾,一定要随家搬迁,整体搬迁,整个公社全都搬过去。这才是社会主义建设的标本,他们牢牢地占据了位置,坚持社会主义建设路线不动摇。
帝国主义妄想从我们的第2代第3代下手,搞和平演变搞颠覆。做梦吧,我们绝对不会让他们的阴谋诡计得逞。
余秋看着慷慨激昂的小林大夫,感觉年轻人,你是不是想的有点多,太过于发散性思维了?给领导写报告扛红旗扯理由也不能这样啊。
林斌却一把拉过何东胜,坚决不给人继续腻歪的机会:“走,现在就跟我过去。你马上起草报告。”
余秋想要跟着,又被林大夫直接拦住:“你给我老实待在医院里,坚决不许出去,知道不?”
反正打死不承认,只要不承认,这事儿就没定论。什么穿越啊?没有的事儿。他们不过是招工而已,跟洪水没有半点关系。
余秋扶额,感觉林斌同志的智商的确堪忧啊。老人要是不心知肚明的话,为什么今天会突然叫两个本地的水利专家到他的院子里,亲自接见呢!
难道他是闲的吗?
明明河南省委因为郑州铁路局的派系矛盾,已经有很多人想见老人一面,都叫人挡住了,压根见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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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个悲剧,元旦啊停电啊,小区又停电了。去年元旦也是。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难道他们就没有确保节日供电的要求吗?这一章我全靠着手机,电量已经不足10%。我要是找不到地方充电的话,今天就一更了。感谢在2019-12-31 19:10:26~2020-01-01 09:2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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