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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0-420

作者:金面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她真的就是随便说说


    余秋满是悲伤,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 最要命的是她男神也在场啊, 她居然就这样对着良家小伙儿做出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时候突然间又冒出来的呢?明明先前他们谁都不在山上;明明为了做好安保工作,这一片山都没有人过来, 要多僻静就有多僻静。结果千防万防,她没防住名义上霸占了这片山的贵客又冒出来了啊。


    余秋缩着脑袋,坚决不跟这帮大佬们对视。她企图装死, 直接将何东胜当成屏障物推在自己前头, 一溜烟地往山下。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大家就当做没有看见, 放过彼此吧。


    刚才的一切全部都是幻视幻听,她什么都不知道。


    余秋颤颤巍巍地逃跑,感觉的目光都像是耙子一样要将她扒得一干二净。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立刻又将何东胜推到了自己身后,挡住众人的视线。


    好好替姐拦着, 男朋友是干什么用的?这个时候就看你的实力了。


    何东胜哭笑不得,其实小秋刚将他推倒在地的时候, 他就意识到有人来了。皮鞋与布鞋踩在地上发出的动静不一样, 杨树湾人穿的都是自家做的布鞋。


    何队长想提醒自己的女友来着,可是小秋二话不说直接就亲了上去。


    她亲人的时候向来是又凶又狠, 恨不得直接咬掉他嘴唇一样。他想说话可是说不了啊, 他一开口她的舌头就跑进来, 他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好不容易她喘不过气, 他以为自己逮着机会可以开口了, 没想到她立刻又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力气大的吓死人。


    别看小秋又瘦又小瞧这一阵风都能吹跑的样子,其实她的力气真不小。用她自己的话来讲,要是没把子力气怎么干得了妇产科医生。


    那怀孕的大肚子开完刀也能有150斤往上,把人从手术台上抬到推车上时没力气的话根本拎不动。


    她光自己讲话,就是不让他开口提醒。他使眼色使到眼睛都快抽筋,结果她的反应就是在低下头亲亲他的眼睛,直接亲晕了他,接着自己讲话。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见老人家的脸出现在小秋身后,老人家满脸震惊的模样。


    他也瞧见王老先生了,王老先生居然还笑了起来,还微微冲他点点头,像是在打招呼。


    他还看到了林斌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嘴巴张的可以塞下鸡蛋。


    对,没错,后面的陈老跟小桨先生也都一一露出了脸。


    然后他们相当默契的集体站在旁边围观了全场。当然,很有可能是大家一时间惊呆了,全都来不及反应。


    余秋死人脸死鱼脸,她又想塞住何东胜的嘴巴了。不要再说了,刚才的一切通通都是你的幻觉,幻视幻听幻嗅。其实压根就不存在。


    何东胜笑着从后面搂住她,轻声安慰:“没关系的,他们什么没见识过呀,他们也曾经年轻过呀。说不定他们年轻的时候更疯狂呢。不都说搞革命的人没有一股疯狂劲儿在,根本就支撑不下来嚒。”


    谁疯狂了?余秋恶狠狠地瞪面前的年轻人,姐就从来没疯狂过,像姐这么端庄贤淑美好冷静理智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姑娘,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呢。


    何东胜憋笑点头,睁着眼睛说瞎话的附和:“没错,我家小秋又文静又端庄。我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很多好事,才有这么好的运气。”


    只要她高兴就好,他没有觉得小秋有哪儿不好。


    余秋从鼻孔里头喷气,丧心病狂地决定接受彩虹屁,这才是她的本质嘛。不错,年轻人,可以透过现象看本质,有前途,姐姐看好你。


    她拍拍何东胜的肩膀,突然间严肃起来:“我说的是真的。”


    何东胜愣神,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她说的究竟是哪一句。


    余秋却不再做解答,而是脑袋一扭,晃着两只小辫子,直接回医院去了。


    啊!蓝天白云风和日丽,这么好的天气,当然得好好干活啦。


    何东胜跟在她身后一路追,到了医院大楼时刚好迎头碰上林教授送王老太太出来。


    王老太太一见余秋人,就哑然失笑:“你这是在草堆里头打滚呢。”


    瞧瞧两个小辫子上插的草,简直就像头上有犄角。


    林教授也笑着摘下她头发跟衣服上沾着的草屑,目光温和:“就这么高兴?”


    余秋确是一副被雷劈了,快要哭的样子。完蛋了,她就是这么神情狼狈从王老先生目光注视下离开了?王老先生的微笑是不是在提醒她头上的草?


    她可以再死一死了,她应该坐着氢气球直接从他们面前消失的。


    小秋大夫带着哭腔:“高兴。”


    林教授哪里会想到自己的徒弟会做出那般不要脸的事情,还被人抓了现行。心思明净的老人只以为这姑娘是激动的。


    她轻轻拍着余秋的肩膀,鼓励她道:“好好复习,1月份考试,我收你做学生。以后加油,将你的理想全都变成现实。”


    那些现代化的医疗设施,那些严谨的诊疗模式,那些精密的检测设备,那些可以在早期就抓住病魔的治疗手段。


    通通都实现,早早解除人们的病痛。


    老太太目光温润,她在想2019年的医疗水平究竟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看,要希望有生之年可以看到那一切。


    她像太阳,她散发出来的光芒晒干了余秋那点儿猥琐阴暗的小心,剩下的只有饱满的斗志:“好,我们一定能够做出来的。”


    那些曾经的遗憾通通跳过去,那些美好的未来全都伸手拽过来。


    她许一个流光溢彩,盛世中华。


    余秋进了医院大楼,直接去病房里看李姐。为了安全起见,全麻术后6小时都要尽可能避免病人入睡。


    老夫人还坐在床边,慢悠悠地同李姐说话:“等你好了,咱们吃螃蟹啊。现在正是吃大闸蟹的好时候,过了立冬,横行夫人的黄长结实了,雄蟹也膏丰肉腴,一口下去,蟹膏都能粘在牙齿上呢。”


    李姐说话声音轻轻的:“你吃了身上又要痒的。”


    老夫人嘿嘿笑,瞧着居然像孩子一样:“没关系,我先吃好了抗过敏的药,总不能因为有荨麻疹就不吃螃蟹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余秋进屋,笑着接话:“我以前有位老师是专门治皮肤病的。她对芒果过敏却又最喜欢吃芒果。她每次都先吃好抗过敏的药,然后用勺子舀了芒果往嘴里送。结果有一次她吃芒果的时候刚好有病人过来找她,她一时间没留神,勺子拿出来时粘到了嘴唇,然后病人就看着她的嘴肿成了两条香肠。”


    老夫人跟李姐都笑了起来,前者还轻抚着胸口表示庆幸:“幸亏我嘴巴不肿,不然到时候可要尴尬了。”


    她笑盈盈地邀请余秋,“你也一块儿吃,现在的大闸蟹真是美味的时候呢。”


    余秋随口问跟进来的何东胜:“咱们这儿螃蟹长得怎么样?”


    何东胜摇摇头:“我们这儿不怎么吃螃蟹。”


    比起虾子,在乡下螃蟹更加不受欢迎。这儿水里头的螃蟹是小石蟹,基本上没有什么膏黄,不过瓶盖大小,一般要吃也是用面粉裹了油炸,然后撒上椒盐做下酒菜。


    肉太少了,做起来又费佐料,肚子里头缺少油水的乡下人自然不待见它们。就是捕了基本上也是用来喂鸡鸭。


    “养螃蟹吧。”余秋指着病房窗户外头的农田,认真道:“就在稻田里头养螃蟹。现在大家都在稻田里头养鱼,咱们就得换换思路了。”


    农民学习新技术其实相当迅速,稻鸭鱼共生的模式很容易推广开来。到时候鱼多了,除非进行深度加工,否则鱼就很难卖出好价钱。


    螃蟹不一样,现在人工养殖螃蟹的地方少,现成的稻田就可以养大闸蟹。自古大闸蟹就是美味佳肴,人们的日子过好了,更加需要换换口味。稻田养螃蟹可以走起来了。


    何东胜有些迟疑:“螃蟹有钳子,会不会夹断了稻杆子?”


    现在全国的粮食产量并不高,大家还是要以粮为纲啊。


    余秋摸摸脑袋,这个她说不清楚,但是她知道稻田养螃蟹确实可行。她穿越之前有病人家里头就是搞这个的。他们还有自己的大米品牌。出院的时候,她家特地留了袋子米让大家尝尝鲜,保证没有撒化肥也没打农药。


    余秋印象当中,那米煮出来的粥还挺香的。后来她还在网上连着买了好几回这家大米。


    何东胜从善如流:“那我去问问。要是能养起来,也是件好事,丰富大家的菜篮子跟饭桌。”


    老夫人高兴的很:“你们养出来,我可是要尝鲜的。我吃螃蟹最有经验,好不好,进了我的嘴巴,我就知道。”


    病房外头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小桨先生伸进脑袋来,主动喊人:“夫人,您做了什么好吃的要尝鲜?我可是要加双筷子的。”


    老夫人笑着点头:“都来都来。”


    她招呼跟在小桨先生身后的陈老,“你也一块儿。”


    说着她又想牵余秋的手时,却发现这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贴到了墙根边上,然后一呲溜的跑掉了。


    老夫人有些茫然,不知道她怎么回事。


    陈老跟小桨先生都憋着笑,煞有介事道:“小秋大夫,大概有事要忙吧。”


    何东胜跟着人走,也随口附和:“她还要再去看个病人的情况。”


    老夫人不明所以,只跟着感慨:“她可真是太忙了,就没有个歇下来的时候。”


    余秋只嫌自己不够忙呀。她呲牙咧嘴,大佬,你们留在山上当神仙就好,为什么也要跟着下山来呢?大家还是不认识比较好。


    结果医生的魔咒威力十足,余秋发誓她真的没有说出口,她只是脑袋瓜子里头刚冒出了这个念头,然后生活就绝望了。


    她人还没有到办公室呢,楼梯口就响起了惊呼声:“大夫,大夫救命啊。”


    余秋内心一阵绝望,赶紧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跑。


    靠近楼梯口的椅子上坐着个中年妇女。11月中旬,虽然外头阳光灿烂,但大家伙儿都穿着厚衣裳,这人却头脸上全是汗。她明显喘不过气来,连呼吸都艰难,根本就不要想在询问病史了。


    旁边病房里头的家属赶紧说事情经过:“这位大姐好像不舒服,刚才上楼梯的时候就摇摇晃晃的。我们让她先坐下来,没想到情况就不好了。”


    护士已经推了抢救车过来,快速查生命体征:血压170/100mmHg,呼吸42次/分,心率148次/分。


    余秋拿着听诊器听诊心肺,病人双肺呼吸音减弱,呼气相延长,可闻及散在干啰音。再一摸她的手,又湿又冷。


    血氧饱和度的结果也出来了,只有60%。病人明显缺氧。


    心电图机推了过来,护士快速给病人连上了心电图。


    周边围了一大圈人,余秋大声喊着:“谁知道她家属在哪儿?”


    病人呼吸困难的原因说起来其实都挺简单的,一个是心源性,一个是肺源性。不过这基本上就是废话。光判断到底是哪一点就够让人老命的了。


    余秋现在倾向于认为她是肺源性的疾病才导致如此严重的呼吸困难。虽然严格来讲病人来错了地方,无论哪一种都不应该归妇幼保健院管。


    可人家现在都这情况,难不成他们要张着手不理会?


    周围的病人家属们全都开始帮忙寻找,这人讲不出来话呢,得问问家里人究竟怎么回事,大夫才好给人家上药治疗啊。


    等待不知名病人家属到来的时间里头,余秋只能先按照肺源性呼吸困难先给上了药。


    她招呼护士给人吸了药又推了氢化可的松,然后又挂了氨茶碱。因为暂时没办法排除心源性疾病,她又给人推了速尿。


    结果给予处理之后,已经给了氧气的病人的情况居然完全没有好转的意思,不仅呼吸困难没有缓解,肺部的干啰音居然增多了。


    余秋现在身上的汗一点儿也不比病人少。难不成是急性左心衰?可是情况不太像。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她这个样子?


    “推甲强龙。”余秋一边下医嘱,一边眼睛看心电图。


    心电图不一定能够捕捉到心源性异常,但是一旦做到了,可以提示很多问题。说起来有点儿缺德,余秋倒是希望心电图可以出现异常表现,来解释为什么患者情况越来越糟糕。


    可惜的是心电图走形正常,没有给她任何提示。


    “啊,晕过去了。”护士发出低呼。


    余秋再查看,患者的准确状态应该是昏睡,已经神志不清。血氧饱和度仍旧没有任何好转的意思。


    “拿管子给我。”余秋直接一伸手,毫不犹豫地开始气管插管。这人明显呼吸困难,再不纠正的话,她会活活憋死的。


    余秋插好气管,护士在旁边捏着呼吸球囊,可是患者情况却一点儿好转的意思都没有。


    余秋瞬间有些懵,都到这一步了还不见好转,那只能证明一件事,她前面的诊断思路是错的。她一定是忽略了什么关键点。


    余秋的目光落在呼吸面罩上,突然间想起了自己当年跟120的时候,带她的老师说的一句话:“不要随随便便就气管插管。”


    当时她有点儿委屈,因为作为实习生能够气管插管做到她的熟练程度,她真的可以挺骄傲的。


    结果老师说了一个案例,呼吸困难的病人做了气管插管然后上呼吸机。所有人都以为病人情况会缓过来的时候,病人却突然间呼吸心跳骤停。一系列抢救无效,床边胸片提示气胸。不是说不能做气管插管,二是不能让气管插管掩盖了病情,松掉了心里头的那根弦。


    对,拍胸片,患者情况危急的时候,大家就想着救命,根本就来不及考虑再上其他辅助检查。而往往这些检查是切实有效的,能够提示疾病情况。


    护士跟实习生将x光机推到了抢救室里头,现在病人的情况谁都不敢移动她,一个不小心人就没命了。


    胸片结果报的很快,果然是气胸。


    明确疾病性质就好办了,余秋立刻给病人上了胸穿,然后做胸腔壁式引流。


    一直到这会儿,才有个年龄跟病人差不多大的中年妇女慌慌张张地过来:“唉呀,大夫,我妹妹怎么了?”


    她儿媳妇在医院生孩子,娘家妹妹说今儿要过来看看大人孩子。结果她左等也不来,右等也看不到人,出来看看情况的时候,听说有个人突然间晕过去了,大夫正在满世界的找家属。她神差鬼使地跑过来,没想到还真是自己的妹妹。


    余秋喘了口粗气:“气胸,就是肺里头的气跑到胸腔里头了,结果压着肺,人就喘不过气来了。”


    那妇女眨巴着眼睛,也不知道听懂还是没听懂。余秋赶紧开住院单,让她去帮她妹妹办住院手续。


    旁边的人跟着庆幸,一个劲儿夸这人运气好。亏得大夫能干哦,看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三下五除二人就缓过来了。


    余秋汗颜,三下五除二个鬼呀。她刚才差点儿酿成大祸,要是她没想到气胸的话,这病人搞不好就活活憋死了。


    宝珍也跑过来,一边给余秋递水,一边诚心实意地赞美道:“小秋姐,你真厉害。”


    刚做胸穿,病人的情况就明显好转了。


    她从头看到尾,完全没有想到有气胸的可能。更别说做检查并且处理了。这人的情况那么严重,她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做气管插管。可是气胸就像是一个气球,下面有只手在捏着,上面就是再吹气,气也进不去呀,人只能活活憋死了。


    宝珍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背后发凉。刚才韩朝英还跟她商量,想喊她一块儿考林教授的研究生。


    大学招生已经乱了那么久,现在考研究生也没有严格的学历要求,只要能通过考试就行。


    可宝珍觉得就自己的水平,实在不应该肖想那些,不然到时候不是草菅人命吗?


    余秋咽下了一大口蜂蜜水,喘着粗气道:“我也是偶然。”


    包括对她谆谆教诲的120老医生,也是因为经历了惨痛的教训。那个病例就是他接手,病人没能抢救过来。


    从诊疗流程上来说,他没有犯任何错误。危重急症误诊再正常不过了,那么多疾病,每一种都可能导致相类似的症状,想要揪出病因其实非常难。尤其是在病人情况极为紧急的时候。


    病人家属没有闹事,可是老师的心情却非常沉重。因为病人刚当上父亲没多久,他的妻子就抱着还不会走路的儿子在外面哭。小孩嘴里头喊着爸爸,他还不知道爸爸永远醒不过来了。


    120的老师告诉余秋一句话,希望她永远记得,病人除了是病人以外,还是别人的丈夫,妻子,儿女,父母,每一个称谓都意味着家属的痛苦,他们走了,家庭就再也没有办法圆满了。


    但他们这行,不得不多想些,也不得不多慎重点。很多时候,病人的生死其实真的在医生的一念之间。生命所系,健康相托,不仅仅是一句誓言。


    余秋放下杯子,轻轻地叹了口气:“好了,没事了。今天你学到了,你就要记好了。还有一件事,病人情况危急的时候,不要贸贸然让病人离开去辅助科室做检查,床边心电图,床边胸片都要用起来。宁可我们麻烦点儿啊,也不要在这种事情上犯错误。”


    宝珍带着一群病人讷讷应是。


    余秋抬起头,刚好对上周医生的视线。她冲对方点点头,等待对方开口。


    周医生倒是开门见山:“小秋大夫,你们有没有兴趣去苔弯,跟我们做些医学上的交流?我觉得你们的医疗合作社制度很有意思,希望能够进行进一步的探讨与交流。”


    周围发出的“嗡”的一声,所有人都炸开了锅。妈呀,这是苔弯来的,这人真是从苔弯来的,他还要骗小秋大夫去苔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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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是朵奇葩呀


    周围人熙熙攘攘, 仿佛大海发出的波浪。


    余秋就在这一片涛声中微笑着询问:“我怎么过去呢?是坐船还是坐飞机, 有没有航路呢?”


    周医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的提议其实是脱口而出, 下意识地就问了。


    因为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位赤脚医生虽然号称自己是妇产科大夫, 但她擅长的学科其实远远超出这个范畴。甚至不只是外科,她在日苯开的那台手术已经够石破天惊了,但这根本谈不上是她的全部。


    就比方说那位稀奇古怪的女肺病患者, 他得羞愧地承认, 他根本就不知道马尔尼菲蓝状菌感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甚至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又如何谈该怎样治疗?他相信他的那位御医同行,也就是红色阵营的保健医生,同样对此一无所知。


    可神奇的是,这个明明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赤脚医生做出了诊断, 然后上了两性霉素B, 那位持续发烧咳嗽辗转了数家大医院仍然留住无门的姑娘,情况居然明显好转了。


    在红星公社卫生院帮忙做体检工作的日子里, 周医生每天都会去关心一下那个叫吴彩霞的年轻女士。他以一位专业医生的挑剔目光认真观察着,他不得不承认, 眼前的病人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她年轻而孱弱的身体在逐渐恢复健康。就好像她是吃了仙丹一样。


    周医生觉得不可思议, 他甚至想用神奇两个字来描述这件事。


    其实不怪他如此作想, 因为真菌药物对人体起作用普遍比较缓慢。偏偏吴彩霞的体质似乎对此尤其敏感, 所以药物才在她身上起效这般快, 甚至称得上是化腐朽为神奇了。


    周医生这几天除了探望吴彩霞之外, 还在小小的卫生院看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病例。


    他真的只能用稀奇古怪来形容,因为那些疾病当真不常见或者说极为罕见。


    不少人是在其他大医院看了很久的病,仍然没有办法解决问题,他们像吴彩霞一样,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来找这位赫赫有名的小秋大夫。


    结果她没有让任何人失望,不管多罕见多狡猾多不可思议的疾病到了她手上,总能乖乖露出原形,然后被她揪住病根子,三下五除二地解决问题。


    他们那个绒花合作社里头的职工,原先都是精神病人。发了疯被关在精神病院,谁也没瞧出来这些人哪儿不像精神病。结果她把人拉过来一个个做健康体检,愣是找出了数百号由器质病变造成的精神障碍的病人,然后给予相应的处理锻炼,治好了他们的病。


    现在,这些病人自食其力,依靠自己的双手做工挣工分。有的人还结了婚生了孩子,大人小孩健健康康,家庭生活和和美美。要是没人讲的话,谁晓得他们是从精神病院里头出来的呢?


    听说大路的电影制片厂还在这儿拍了纪录片,在各地作为医学教育片播放。不少省市的医生专门来红星公社取经,开始给精神病人进行集中的健康体检。


    据说,他们制定了目标,在1980年之前要治愈起码1/3的精神病人。


    周医生原本觉得这个数据荒谬可笑,很符合大路一贯酷爱放卫星的个性。可是他看完青崖子精神病院的统计数据之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笑早了。因为的确有很多人是被精神病。


    周医生越想越心惊,他甚至怀疑自己以前接触过的精神病人有不少人是被误诊的。


    那些原本是由于器质病变导致精神障碍的病人因为长久得不到有效治疗,时间久了,他们也没有办法再恢复正常,只能变成一辈子的精神病患者。


    也许这对医生而言,不过是一次偶然的误诊,但是对于病人跟家属来说却是永远没有办法弥补的灭顶之灾。


    就比如说那位现身说法的廖副书记吧,当初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位女医生力排众议力挽狂澜,说不定他就要被当成精神病人关一辈子了。谁还能想到他后面能够搞出这么多动静来,将当地的工副业弄得有声有色,成为了人珉众□□赞的好干部。


    周医生很少看见如此受群众欢迎的正府官员。当地所有的老百姓似乎都能跟他开玩笑,有什么问题也能找他诉诉苦。他既不嫌烦也不生气,还笑眯眯地一件件记下来,帮忙想办法出主意解决困难。


    这种热气腾腾的官珉关系让周医生觉得新奇,似乎他们真的能够平等地坐在一起有商有量地解决问题。即使是错觉,这种错觉也叫人觉得温暖。


    还有眼前的这位小秋大夫,她身上还挂着个中央计划生育小组成员的牌子,相当于卫生部的干部。可偏偏她拿的却是农村生产队工分,每年有1/3的时间回生产队干医疗站的工作。


    这听上去多么不可思议呀,简直可以说是荒谬,符合那位领导人一贯天马行空想当然的做派。


    可周医生得承认,这样的确可以让卫生部官员了解基层的医疗状况。而不是一群老爷坐下来开会,集体纸上谈兵。人坐在什么位置上才会替什么人说话。


    也许只有正府官员永远保持着农珉或者工人的身份,他们才可能真正理解这些最基层的群众的想法,因为利益攸关。


    光是在红星公社卫生院这几天时间,周大夫就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珉群众的智慧。


    那些只受过简单教育的赤脚医生跟基层卫生院大夫在治疗疾病方面有着超乎寻常的想象力与创造力。他们因地制裁,利用简单的工具与器械以及药品解决了很多棘手的问题。


    对,周医生告诉自己,他邀请余秋去苔弯进行医学交流,不仅仅是托词,他是真的对这儿的医疗制度很感兴趣。或者更加准确点儿讲,他对这儿的一切都充满了探究的好奇心。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情,像种子一样埋在心中然后探头探脑地拱出了嫩芽。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幼苗就已经开始呼吸阳光雨露,生机勃勃地成长。


    这是一种非常新奇的体验,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在踏上这片贫穷落后的土地时,居然会有如此奇怪的感触。


    对面的赤脚医生还是那幅笑盈盈的模样。


    她眉眼弯弯,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在认真地思考:“我要怎么去苔弯呢?我又没有长翅膀,难不成像伊卡洛斯那样用那连着羽毛做成一对翅膀,然后飞越苔弯海峡吗?不,那太危险了。”


    她笑了起来,像是觉得可怕,“万一我不小心靠太阳太近,太阳会烤化了连着羽毛的蜡,然后我的翅膀就散了架,我会摔下来淹死的。”


    她摇摇头,又加强了语气,“所以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我想我没有办法去。”


    旁边的群众情绪激动,认真地强调:“小秋大夫,你可不能受他们欺骗,他们把你骗过去,会杀了你的。嘿,老桨的手可狠了。”


    余秋摇摇头,漫不经心道:“我倒不怕这个。我就是个大夫,去哪儿都是给人治病的,我就怕我去不了病人需要的地方。”


    她又朝周医生点点头,接着去坐门诊了。


    周医生看着她瘦小单薄的身形渐渐远去。


    这个赤脚医生跟她那位赫赫有名的师傅一样,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劲儿。似乎什么事情她们都了然于心,然而嘴里头却不会吐露一个字。仿佛除了看病治人之外,其他都跟她们没有关系。


    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脑袋里头有个声音在提醒周医生,也许他们可以找到突破点了。


    现在他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让这位小秋大夫光明正大的踏上他们的岛。


    周医生没有迟疑,他直接去找他们的主事人小桨先生。


    现在元首已经是这种状况,能够拍板做决定的大概也就只剩下小桨先生了。


    天底下应该没有不关心老子的孩子,何况那位父亲在一天对于小桨先生而言,地位就能够进一天得到巩固。


    毕竟他那位继母在党内的影响力不容小觑,而且在国际上更是长袖善舞。如果没有元首父亲的鼎力支持,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还难说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周医生直接找上了小桨先生,他言简意赅,三两句话就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意思。


    他希望邀请大路方面的医学代表团前往苔弯,合适的条件下,由这位小秋大夫加入元首的医疗团队,为他提供相应的治疗建议。


    小桨先生像是愣住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他觉得周医生是不是叫太阳晒狠了,所以头昏脑胀,其实才会提出如此荒谬的建议。


    他居然想让一位赤脚医生,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红色正权下的医疗标兵去给他的父亲治病。


    难道他们这些当医生的人脑袋瓜子里头一点儿安全意识都没有吗?他怎么不担心这人会直接给父亲一针,送了父亲的性命?


    还有,父亲的身体状况,怎么能在红色正权面前透露?这简直就是将把柄送到人家手上。


    周医生表情凝重:“我认为现在已经无所谓把柄不把柄了,很明显,忠公方面对于元首的身体状况心知肚明。”


    这的确是最高机密,但事实上为了替元首治病,岛内已经大张旗鼓,还特地从美国请了专家过去。这么多人,难保没有人透露风声。


    就算这些都说明不了什么,小桨先生的那位老同学邓公突然间杀到苔弯去,就已经能够看出来很多问题了。


    元首只见过他一面,并没有与他详谈,并将任务还是推给了小桨先生。


    但是忠公方面却是他们的领袖亲自出面,并且不是在戒备森严医疗设施齐全的京中或者是其他任何一个相对发达的大城市,而是如此偏远的乡村,同他们见面了。


    当然很可能是忠公在打心理战,这种事情他们再擅长不过。但是,忠公方面但堂而皇之地冒这个险就已经说明他们的领袖身体状况远远胜过于元首。


    他甚至还能自己上山下山,在山里头转来转去,他耳不聋,眼不花,腿脚灵便。这对于一位年过8旬的老人而言已经是很不错的身体了。


    小桨先生有些不忿:“他也在吸氧,他氧气不离身。”


    甚至在跟他们谈话的时候,他也毫无顾忌地吸着氧气。可想而知,他的身体也没有那么康健。


    除此之外,他还受失眠之苦,明显有高血压。为了入睡,他还特地将他的保健医生又从京中叫了过来,专门给他按摩,好让他合上眼睛。


    对了,没错,他还有便秘,解大便非常困难。


    小桨先生想起来就觉得讽刺。他的父亲因为前列腺问题小便困难,海峡对岸的这位却是大便不容易。两人明明都是党魁,手握重拳,去年最基本的排泄排遗问题都困难重重。


    周医生苦笑:“这就是他们可怕的地方啊。他根本就不躲不避,直接在我们面前吸着氧气,只差讲出口,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他的确有肺心病,所以要长期吸氧。但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他一样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


    元首可是已经在医院住了好几年了,跟忠公的领导人的身体情况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这位主席相当受人珉的爱戴,他的人珉似乎一点儿都没觉得跟着他吃了大苦,反而什么时候都相信主席是跟他们站在一起的。不管主席做出怎样的决定,他们都衷心拥护。


    这是股可怕的力量,汇聚成海洋,他站在海洋的对岸,甚至不知所措。


    如果说这是一场战争,那他们已经输了。因为双方都是以领导人为核心的。打败他们的未必是双方实力,而是各自领导的身体情况。


    “我分析过他的身体状况。”周医生表情严肃,“去年,起码是秋天的时候,他的身体情况可以说是很糟糕了。之前我们就分析过他公开露面时的影像,很显然他有中风后遗症,而且在他们的十大开会期间,他甚至都支撑不住了。


    但是就在人们都心存怀疑的时候,去年冬天,他选择离京南下,来到了杨树湾。并且跟当地群众做了很多互动。这些在公开的影像资料里头都有。


    这说明什么?说明短短的几个月期间,他的身体健康得到了很大的改善。这段时间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小秋大夫上京。”


    周医生满脸严肃,“明面上她去京中是接受表彰,还被选为了先进代表。暗地里,她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她给忠公正权的2号人物,他们的总理做了手术。这是一种很新奇的手术,世界上似乎只有中国大路在开展,但是手术效果很不错。


    我在卫生院给人做体检的时候,见过这样的病人。已经手术过一年多了,复查没有发现复发,还能够正常排尿。


    这件事情应该不仅仅是传言。虽然忠公方面没有公开承认,但是海上谈判那次,您也见到了他们的2号首掌,他直言不讳自己开了大刀。当时带在他身边的医生就是这位小秋大夫。假如不是由她主刀的,为什么要让一个赤脚医生充当保健大夫?


    先不说这件事,重点是这个时间点里头小秋大夫留在京中,除了照应2号首掌之外,她还做了什么?他们的1号首掌是不是也接受了她的诊疗意见?所以身体才立竿见影地好了起来。


    想必您也知道,肺心病人过冬其实很艰难。他们的1号首掌胆敢在冬天选择南下,而且是在气候根本谈不上温暖的这里停留,就代表他的健康得到了很大的好转。”


    小桨先生摇头:“这都是你的猜测,并不能代表什么。我个人倒是倾向于相信他是因为睡眠状态得到了改善,所以身体才瞧着好了一些。”


    周医生固执己见:“他不是好的一点,而是很多。”


    一位斗志昂扬的老人,假如有健康的身体作为支撑,那恐怕真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够打垮他的。


    周医生苦口婆心的相劝:“我之所以认定她在他们的1号首掌医疗团队当中担任重要角色,还因为另外一件事。这位小秋大夫去年在京中的时候曾经发过疯。因为她被当成我们的特务关了起来。”


    “什么?”小桨先生难以置信。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他不可能什么小人物的事情都打听的一清二楚。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可不知道他们有这么厉害的特公潜伏在忠公的深层,都能给他们的2号首掌开刀了,还参与了双方的谈判。


    周医生苦笑:“据说是因为她换了一张脸,有人指控她不是真正的余秋。当时事情闹的挺严重的,忠公那位刚得势的副主席亲自主持审问。他们还找了不少人过去辨认,结果女大十八变,谁都说不清楚。”


    小桨先生唇角浮现出讽刺的笑,他已经大概能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不过是权力斗争而已。


    去年冬天,他们的2号首掌身体还在恢复当中呢。直接将主刀的医生抓起来,目标究竟是谁,那真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可以算得上是光明正大的阴险毒辣了。


    在搞内斗方面,忠公也是一把好手。或者说,这算是国人的劣根性。越是对着自己人,下手越狠毒,非要把人往死里头整。


    周医生轻轻叹了口气:“最后还是他们的1号首掌发了话,让她回杨树湾继续当赤脚医生,算是亲自保下了她。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很有用。否则,1号首掌没必要费这个心,还特地为了这件事又从南方返回了京中,并狠狠处理了几个人。这其实并不符合他均衡权力的需求。”


    对于当权者而言,牺牲着几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根本不算什么。被错杀的人还少吗?压根就不多她一个呀。


    “此后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她发疯好了或者说是装疯结束了,大路官方立刻派她出访日苯并且在日内瓦发言。”


    周医生说完话以后才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可能触了逆鳞,珉国被从联合国赶出去,是他们所有人的痛。


    小桨先生却并没有动怒的意思,只目光平静地看着周医生,似乎在问他为什么不说了。


    “这里头固然有忠公方面想要掩人耳目,瞒天过海的将她送到海上的因素以外,也是在公然地向全世界肯定她的身份。”


    周医生正色道,“如此一位身份暧昧不清,甚至可以说来历存疑的人,官方公然为她背书,就是在压下那些还敢再怀疑的声音。


    假如她没有大能耐,忠公方面为什么要如此煞费苦心地替她做安排?您也看到了,因为她,忠公甚至要让协和医学院在这儿办个分校,就是为了配合她搞医学研究。除了她以外,谁还能得到如此的待遇?


    换而言之,这世界上有哪所医学院能够培养出她这样的医学天才?她擅长的疾病包罗万象,再不可思议的病症到了她手上都可以得到治疗,而且治疗的有依有据。


    假如这是在造假,那就更可怕,因为只能说明大路方面的医学技术水平已经发展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没有任何一种科技是可以单独发展的,倘若如此的话,那就证明大路的工业科研体系已经可以排上世界一流水平。”


    周医生转头看陈老:“陈老您是研究中医药的,您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陈老沉默了半晌不吭声,最后还是点点头:“没错,也许她就是能人异士。她渴望的不过是统一这件事,可以说她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正治信仰。我倒是认为起码为了顺利统一这件事,她不会对三叔下毒手。”


    老人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真有意思,她为什么不直接出现在我们这边呢?”


    周医生不假思索:“她要是直接在岛上的话,她就是非法行医了。”


    谁敢让一个小姑娘给自己开刀看病啊。


    也就是这片土地才能够允许这样的奇葩存在,并且让奇葩茁壮成长吧。


    余秋要是知道自己被形容成奇葩,即便奇葩是个中性词,指奇特而美丽的花,她还是要崩溃的。


    中华文明博大精深,中国汉字渊源流长,什么样的形容词不好呀?为什么非得是奇葩?


    坐在她对面的林斌却觉得她就是朵食人花,绝对够得上奇葩的标准了。


    天啦!她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就做出了那种事情。


    小林医生到现在都想捂嘴巴,感觉实在太可怕。


    闭嘴!余秋恶狠狠地用眼神威胁小林大夫,敢吐露一个字,姐姐就直接割了你的舌头。


    她的眼神太过于阴险毒辣,可怜的小林医生赶紧死死闭住了嘴巴,防止她削苹果皮的刀会直接割了他的舌头。


    余秋满意地点点头,削完一个苹果直接自己啃了。哎,盛情难却,王老太太拎过来看病人的水果,病人现在都没通气呢,老夫人又不吃,那只能她来帮忙解决问题了。


    天啦,她得夸一句,这苹果真甜。杨树湾不长苹果树,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苹果了。


    林斌看她没有分给自己的意思,只能狠狠的咽下口水,没滋没味地询问:“你真的想去苔弯吗?”


    他总觉得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还不晓得打什么坏主意呢。


    那位什么陈老,一到杨树湾就逛来逛去,还跟他们医疗器械厂的人聊个不停,也不晓得究竟想探听什么。


    老人家却说随他们去,真是的,小林大夫都快愁死了。


    余秋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模样,吃苹果吃得更香了。她咽下口中的苹果块,漫不经心道:“去就去呗,我又不是没出过门。就是丢下这边的事情,我有些愁。”


    她的无痛分娩事业才刚搞起来呢。她还要开展新生儿疾病筛查。她要趁着自己还担着计划生育小组成员的头衔时,把妇幼保健工作当中现在能进行的部分都全面推广下去。


    谁知道她的官帽子能戴多久啊?少了官方身份,花100分力气都未必能够推进一分工作。


    所以说古代阎王爷给人下评分的时候,好官或者好皇帝可以直接升仙的,因为地位越高,责任越大,能够做成的事情也越多,自然就功勋越高啊。


    林斌看她吃得香喷喷,下意识的又要咽口水。他的面前多出了一只手,上面捧着红苹果。


    老夫人忍俊不禁:“你吃就是了,这儿的水果你都可以吃。”


    林斌委屈地看了眼余秋,他老怀疑自己敢抢她的水果,她会想办法给自己小鞋穿。


    老夫人被他苦大仇深的表情逗笑了,安慰这年轻的大夫道:“没事,我拿给你吃的。”


    林斌这才痛快极了,他抓起苹果直接开啃。还削什么皮呀,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小林大夫啃了一大口苹果,感觉自己没遭到余秋威胁,那大家还是好同志,他很可以关心一下女同志:“你要去苔弯的话,不害怕吗?”


    余秋摇头:“没什么好怕的,都是要脸的人,不至于闹得那么难看。再说抓了我有什么用?我就是个大夫而已。”


    她笑眯眯的,“不过,要是多点人过去,说不定我胆子就更大了。”


    林斌很是同情她:“那你们什么时候过去?可惜我要上课,不然可以跟你们一块去了。”


    其实不上课,他也不能离开。老人跟他赌什么气呢?明明他不给做按摩的话,老人压根就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又开始吃那么多安眠药。


    余秋想要翻白眼,年轻人,你想多了,姐姐才不打算邀请你同去苔弯。姐姐可没有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谁知道你会搞出什么事情来啊?


    “我希望我们计划生育领导小组可以过去进行交流。”余秋认真道,“我听说苔弯也在实行计划生育正策,双方可以在优生优育问题上做进一步的沟通,共同进步。”


    她微微侧过脑袋,“这是关系妇女权益的大事,也关系着整个珉族的健康发展。”


    摸着良心说,苔弯的计划生育正策执行的很不错,更温和也更人性化,从60年代末期开始推行,加上经济发展的因素,岛上在80年代就实现了人口低增长。到了21世纪,有关部门甚至得想办法促进人口增长。


    可见,计划生育这件事情未必需要采取血腥手段进行强制。


    “我倒是很想去看看。”旁边的老妇人突然间开口,“我想过去瞧瞧。”


    余秋跟林斌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反应。


    老夫人微微地笑:“那也是我们的国家,我为什么不能去呢?我还有亲人在那边,我也想瞧瞧他们,看看他们过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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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大气点儿嘛(捉虫)


    老夫人抬起头微微的笑:“假如先夫在天有灵, 看到我上海岛, 他一定会高兴的吧。他一直是最惦记朋友的人。”


    林斌表情严肃, 他说不出任何劝阻的话。他立刻起身,充当好信使的角色奔赴到山洞前, 他有重要的事情要汇报。


    没想到他刚见到老人家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老人就诧异地看他,语带责备:“你怎么没有请大姐一块儿过来啊,赶紧的, 大家伙儿坐在一起吃生日面。”


    林斌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大姐是谁呀?他们一般称呼王老太太为大姐。可今天既不是大姐的生日也不是王老先生的生日呀。谁过生日?干嘛要吃什么生日面。


    这下子老人家不高兴了,表情甚至可以说是严厉:“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今天是他的诞辰,109周年是个大日子。”


    老人缓缓地走出山洞, 站在太阳底下重复了一遍,“今天虽然不是整日子,可也是要有表示的。都请过来吧,请过来一块儿吃面条,过个中郭的生日嘛。”


    林斌仍旧满头雾水,他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到底是谁的诞辰纪念日,109岁的到底是哪一位?


    可是老人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发了话就要人照办。那位平常陪同在旁边的女工作人员这会儿又不在, 林斌连个外援都找不到, 他只能硬着头皮稀里糊涂的跑去当传话兵。


    坐在床头椅子上的老夫人半晌没有回应, 只怔怔的发呆。


    林斌都疑心自己说错什么话了, 明明老夫人先前兴致挺好的, 还同他们说笑,还拿苹果给他吃。


    小林大夫感觉自己的脚板擦满了银针,根本没办法站着,可要是坐下的话,估计椅子上也会密密麻麻地冒出针头。


    还是算了吧,宁可针尖戳脚板心。


    可怜的林斌没有得到准话,也不敢离开,就两只眼睛向余秋求救。别光看着呀,赶紧帮忙说句话。


    其实余秋也搞不清楚今天到底是谁的生日,可既然109岁,而且这个时候被郑重其事地提出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是那位先生。


    那位天真一辈子执着一辈子奋斗一辈子,难听点儿讲,又带着点儿失败一辈子腻味的格命先驱,老夫人的亡夫先总理先生呀。


    他在大陆的地位也是起起伏伏,虽然被肯定,被称赞,被纪念,但这几年却是沉寂的被有意无意忽略的。


    今天老人家能够想起来他的诞辰,不管这份想里头有多少政治意味需求,对于老夫人来说也是一个安慰。


    起码他们还愿意在面子上做漂亮些,老夫人怔仲片刻,才轻轻地点头,压着声音回答:“好。”


    余秋不由得动容。她说不清楚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不过他们能够赶在今天,又重新出现在老夫人面前,已经体现出了诚意。


    说句不好听的话,故去了这么久的人,除了至亲以外,倘若不是出于政治目的,谁又可能记得他的诞辰纪念日之类的呢。


    就算是子女,也会常常忘记父母的寿辰。活人尚且如此,遑论死者。


    林斌瞧老夫人点头,可算是松了口气,顿时连悬着的心落回了胸腔子。


    他兴高采烈地同老夫人道别,继续去当小信使,还有小桨先生跟陈老他们要通知呢。老人家说了要大家伙儿一块儿好好吃顿生日面的。


    哎呀,生日面是不是要打荷包蛋?橙黄的荷包蛋,雪白的面条,再撒点儿切碎了的青绿蒜叶,天呐,光是一碗面就足够让他垂涎三尺。


    病房门合上了,老夫人握住余秋的手,郑重其事地道谢:“谢谢你。”


    余秋有些茫然,老夫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件事情跟她没关系,她基本上也见不到那位老人家,更别说什么单独谈话之类的。这个功劳她可真不敢随便揽下。


    老夫人却摇摇头:“我谢谢你做了这些事。假如你不是把杨树湾的医疗搞得这么有声有色,我就不会到这儿来。假如你不是在这里搞妇女病普查,李姐就不会做体检。她这人生了病都不愿意看大夫的,要不是你给她做检查,我们还发现不了问题。”


    她微微地点头,目光有些恍惚,眼中却含着笑,“这趟杨树湾我来对了。”


    余秋不知道老人的来对究竟包含了几层意思,她赶紧又强调:“那也是您平易近人,没有嫌弃我们是乡下小医院。”


    老夫人笑了起来:“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何谈平易近人啊。”


    她喃喃地重复了一句,“来这里,给李姐看上了病。我已经心满意足。”


    病床上的李姐早就精疲力尽,这还是强撑着冲老夫人笑:“先生虽然故去了,我还蒙了他的恩泽。”


    不然他们也不会来杨树湾。


    老夫人又抓住她的手,露出笑容来:“对,我们都蒙了他的恩泽。睡吧,没关系,已经过了7个小时。睡醒了,刚好起来吃饭。”


    几乎是她话音一落下,床上的李姐就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老夫人面上浮着宁静的笑容,她又重复了一遍:“真好,我还有亲人在。”


    余秋蓦地鼻酸,重复了一遍:“是的,我们都会永远陪伴着您的。”


    小林医生欢天喜地请来了客人,然后满心期待生日宴。


    他现在已经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余秋那个小气鬼一句话都不透露,不过何东胜不愧是他的哥们,很讲义气,只三两句话就解释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小林大夫立刻露出欢喜的笑容:“啊,原来是那位先生啊。66年的时候,我们学校还组织我们参加过纪念活动呢。我的胸章还没丢呢,一直保留着。”


    何东胜大喜过望,立刻招呼林斌赶紧别在衣服上。


    小林大夫满脸茫然:“我没带出来呀,我东西都放在京中了。”


    见何东胜满脸无语地看他,林斌还委屈的很。这事儿真不怪他,主要是他突然间被人从课堂上喊出去,然后就被带走了,他连洗漱衣服都没带。亏得这些天冷得够呛,他没出什么汗。不然洗完澡连衣服都没得换。


    他今天在杨树湾的澡堂子里头洗过澡之后,穿的还是原先的脏衣服。


    何东胜已经完全不想再理会他。这都好几天的功夫,他也不怕身上发臭。


    小何队长动作麻利,直接掏出胸章,叫林斌戴上。


    林斌一边别胸章一边抱怨:“你这人真是不够意思,既然有,干嘛还要埋汰我?”


    何东胜叹气:“我也没有几个呀。”


    就这些还是他翻箱倒柜的找出来的。


    林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些就够了呀,我们才几个人啊?”


    何东胜摇摇头,借口自己要去找余秋了,没有再理会林斌的疑问。


    然而小林大夫却不打算放过他,做医生的人很疑惑:“你怎么会事先准备这些?”


    他敢肯定,老人家要搞纪念的事情很可能是临时起,意前头绝对没有透露过任何风声。


    何东胜含混其辞:“我猜的。”


    为什么老人会选择十一月份来杨树湾,难道真的就是为了凑这个时间瞧那对龙凤胎吗?


    当然不是,从他们想方设法将老夫人请过来的时候,何东胜就猜测到了另外一个可能。11月12日是那位先生的诞辰纪念日。1966年的时候,何东胜还在上中学,当时很多地方都搞了声势浩大的纪念活动。


    那么现在,日子连得如此紧密,是不是就代表着他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


    今天再看到老先生他们赶回来,何东胜就论证了自己的猜测。


    林斌听的目瞪口呆,感觉他们实在太可怕了。怎么一点儿小事背后还藏了那么多层意思?


    难怪老先生对着他吹胡子瞪眼睛,嫌弃他笨。哪里是他笨啊,他就是个普通的正常人。摸着良心说,现在放眼全郭去问一问,到底谁能想到今天是那位先生的诞辰纪念日啊?多少年不提的人了。


    林斌感觉自己受到了打击,垂头丧气地回去等生日宴。谢天谢地,还有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可以抚慰他受伤的灵魂。


    生日面果然是雪白的面条上过了鸡蛋,桌上还有两碟子菜,一份豆腐鱼头一份豆芽菜烧猪血。


    老夫人瞧见他们胸口别着的胸章时,脸上就浮现出笑容。


    老先生也指着自己胸口的胸章,颇为怀念的模样:“这还是66年发行的吧?他们也给我留了。”


    他抬起头来,“先生是伟大的格命先驱,他值得我们永远铭记。”


    老夫人沉默着没有说话,隔了半晌,才指着桌上的菜道:“这都是先生爱吃的。他这人吃东西,没那么多讲究。”


    说着,她眼中浮起了雾气,慢慢凝结成水珠,滚到了她的眼角。


    老先生也不晓得究竟是看到了还是没看清,只笑着接话:“在这一点上我们又都有公同处,胃口相似,都是简简单单的吃东西。我爱吃豆腐,我记得你父亲也爱吃豆腐,清清白白,营养又丰富,我们是可以拿豆腐当肉吃的。”


    小桨先生不防自己被点到名,赶紧点头:“父亲饮食一向清淡,豆腐也是他偏好的食物。”


    他又关切地看着老夫人,“父亲每年的今天都会特地摆上这些,缅怀先总理。我们时刻都不敢忘记总理的教诲。”


    老夫人擦干了眼泪,笑着点头:“这就好,到了今天还有人记得,我只觉得欣慰。”她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小桨先生的脸上,言辞恳切,“我想去岛上看看,先夫长眠于山下,他还有很多亲人故旧朋友。我想看看他们。”


    她轻轻地嘘了口气,“清明节的时候,我去看望过先夫。我想告诉他们,先夫安眠之处一切都好。”


    小桨先生端正颜色,郑重其事地应下:“夫人,此事我一定会回报父亲,并极力促成。其实母亲对夫人颇多挂念,常常担忧您身边无人照顾。我过来之前,父亲也特别交代,倘若夫人有任何需求都尽管提,我们一定尽力满足。”


    老夫人点点头,面上浮出笑容,眼神也明亮起来:“我一切都好,时常也能陪伴在父母身旁。唯独挂念你们,担忧你们的身体健康。现在见到了你,我心中满是欢喜。”


    陈老笑着接话:“夫人要是能去岛上,想必大家都高兴。”


    “当然要高兴喽。”老先生兴高采烈的模样,“应该的,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都这么长时间了,应该团圆。”


    他点点头,像是在表达对于自己观点的肯定,“都要团圆。当兵打仗这种事情是没办法的,打起仗来,就搞不清楚人到底在哪儿了。父母思念儿女,儿女牵挂父母,夫妻分居,彼此挂念,应该团聚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小桨先生,“既然今天我们能够聚在一起公同缅怀先生,那么中华儿女也应该齐聚一堂,家人伙伴亲朋不再分离。我现在就说个话,我们的门是敞开的,欢迎随时过来探亲。”


    他笑了起来,指着桌上的王老先生道,“我今天请他做个保票,证明我说话是真的。我们不搞统战,就跟前头送你们的人回去一样,没有政治任务,我们没有安排任何任务。就是该让人团聚了,哪有人不想念家里头的道理呢?”


    小桨先生猝不及防,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无权拍板决定任何事,这件事同样得向父亲禀报。


    老先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只强调道:“我们上报纸的,我公开的讲,到时候要是有什么不妥,你们就拿报纸来骂我。当面骂没关系,我会看着这个事情,争取不被你们骂。你们要商量也行,但是不要再耽误了,马上就要1975年了,都过去了20多年时间。我们都老了,更何况家里头的老爹爹老妈妈,这个阎王爷是最不通融的,不给人时间慢慢等的。”


    小桨先生赶紧应话,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传达。


    老先生却不放过,先下了定论:“今年,就是在元旦前,咱们得把船啊飞机呀搞起来,好歹得让人两边走动。还有信件,人来不了,起码信件要到,云中谁寄锦书来,全是相思。”


    他声音放大了一些,“这个事情我先拿出我的态度,我们的门是开着的,随时欢迎过来看。你们要准备,我也不反对。不过,快点儿,我是急性子,实在是怕等不及。”


    小桨先生从头到尾都没有找到插话的机会,最后只能一一应下,保证回去之后就立刻汇报,着手处理。


    老人家却像是对方已经答应了这件事一样,都开始兴致盎然地规划起蓝图来,“今年过年肯定热闹喽,咱们中郭人过年最讲究的就是团圆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这下子肯定得好多人,儿孙满堂。”


    他又认真地强调,“通邮,先把信件搞起来,让两边知道对方的消息。我这可是认真地讲,一别几十年,也不晓得家里头的情况。说不定都各自再成家了,先弄弄清楚,别到时候两边一照面,本来是欢喜团圆的大好日子,结果先打起来了。”


    说着,老人家居然嘿嘿笑出了声。


    小桨先生真是目瞪口呆了,这几天时间的接触他算是充分见识到了这位中公领导人的不拘小节。


    与自己严谨端庄的父亲相比,很多时候,这位老人甚至看上去不像郭家元首,太马虎,太漫不经心了。


    可讽刺的是,在父亲与他的交锋之中,却是他获得了胜利。


    但让小桨先生没想到的是,他已经正儿八经当了20多年的郭家元首,却依然没有元首惯有的严谨。居然连这种话都能拿到台面上说,而且说的时候还兴致勃勃,似乎丁点儿都没觉得不雅观。看样子他在美国人面前直接抓身上的虱子,压根不算什么了。


    老人笑完之后,面色才严肃起来,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战争分离是最要不得的,很难受,生死茫茫两不知,很煎熬。还是要聚在一起好,不然双方都很痛苦。”


    小桨先生也神情严肃:“您说的没错,是应该团圆的。”


    老夫人笑着催促他们:“别光说话了,快吃面。不然面条都坨了。浪费食物可不是好事。”


    一桌人呼呼啦啦地干光了碗里头的面条,那两盘子菜也是底朝天。林斌连鱼汤都没放过,直接咕噜咕噜喝了一干二净,最后还点评,豆腐鱼汤就是香。


    老夫人十分高兴:“我也觉得这是最好吃的。”


    天色已晚,警卫员们护送着客人下山去。小桨先生与陈老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任务,即将离开,回到海峡对岸。


    众人行到山脚下的时候,原本幽暗的夜色突然间亮如白昼。一群年轻人横看成排纵立成列,组成了足足有好几百人的方阵。


    他们身着中山装,手上高举着先总理的大幅相框,大声念诵:“纪念伟大的格命先行者先生!纪念他在中郭珉主格命准备时期,以鲜明的中郭格命珉主派立场,同中郭改良派作了尖锐的斗争。他在这一长斗争中是中郭格命珉主派的旗帜。……他全心全意地为了改造中郭而耗费了毕生的精力,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从山上走下来的众人,都难掩面上的惊讶神色,老夫人面上的肌肉动了几下,内心情感的激动已经完全没办法掩饰。


    一盏盏灯亮起来了,一群群人汇聚到一起。除了领头的知青以外,还有稚气未脱的孩童,林斌就认出了小娃娃当中的二丫的脸。


    圆圆脸的小姑娘,小脑袋抬得高高的,跟随着大哥哥大姐姐们一块儿齐声念诵老人家写的纪念文。


    他们的周围还簇拥着杨树湾的社员,男女老少,每个人的胸前都佩戴着先生的胸章。


    林斌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搞不清楚何东胜究竟从哪儿弄到了这么多胸章。


    廖副书记骄傲地挺起了胸膛,要他说小何队长气魄还是小了点儿,做事情嘛,就要大手笔。这又不是什么非要藏着掖着的事情。


    老人家都将老夫人请到山里头来了,那就代表着老人家是感念那位先生的。他一直都很肯定那位先生做出的贡献。


    既然如此,纪念日的活动就算从简,也得让老夫人感受到珉众的热情与爱戴呀。


    多不容易,老太太这把年纪了,家里头没有一个人在身边。这搁在以前讲,就叫众叛亲离。


    不过没的办法,搞格命就是这样,首先被牺牲掉的就是个人感情。舍小家为大郭,讲的就是这么个道理。


    小桨先生与陈老,先是反应不过来,而后愈发沉默,他们没有加入到念诵的队伍,但是同样没有开口斥责,没错,这篇纪念文应该可以说是不偏不倚,还是充分肯定了先总理的功绩。


    等到山下的人念诵完毕,陈老先生突然间引吭高歌:“我们郭父首创格命格命血如花推翻了□□建设了公和……”


    小桨先生立刻跟上,他一开口,他们带过来的其他所有人都齐齐跟着高唱:“珉生凋敝 郭步艰难祸患犹未已莫散了团体休灰了志气……”


    一直到“格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歌声落下,廖副书记才高兴地大声强调:“今天我们纪念先生,要发扬先生的格命精神和战斗精神,毫不妥协地把反对帝郭主义的斗争进行到底,为实现祖郭领土的完全统一而奋斗。”


    周围响起了欢呼声,带着红领巾的大丫跟大宝给老夫人献花。


    旁边的记者赶紧按下快门,拍了一张又一张的照片。还有电影制片厂的人,直接将这一段都拍了下来,记录下这历史的时刻。


    老人家笑着点头,跟王老先生说了几句话。


    过了没一会儿,照相机与摄像机都被送了过来。


    老人家相当大气地将这两台黑家伙推到小桨先生面前:“胶卷底片你们可以拿走,我们不强求这个。待到你们认为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发表也没关系,我们讲究的是感情。我们就等着你们发邀请函,好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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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回为什么这么快?(捉虫)


    李老先生没有说大话,第二天早上报纸新闻广播里头都不曾提到苔弯客人到访的事情, 也没有照片影像流出来。


    头版上最醒目的是两篇文章, 一篇是大陆开放门禁,欢迎苔弯同胞回乡探亲的公告。另外一篇则是老先生亲自撰写的关于纪念先总理的文章。


    他在文中肯定了先总理的功勋, 并且大大赞美了他的成绩和他的精神, 最后又点到了。中郭人讲究虚岁,虽然是108岁的诞辰, 但要是先总理还活着的话,那也是109岁。


    九九归一, 最是圆满。种花珉族也该到了圆满统一的时候。


    余秋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的确没错,1966年是诞辰100周年,那现在才1974年的11月份, 准确的说就是108周年。可为什么先前大家伙儿却像是集体忽略了这件事情一样?全都默认是109周年。简直不可思议。


    这篇文章下面配了张照片, 就是在杨树湾拍的,整齐的队伍高举的着先总理画像, 大声念诵纪念篇章。还有并排战列的老先生与老夫人, 正在接受小孩子献上来的花, 所有人都是和乐融融的模样。


    镜头还准确地捕捉到了廖副书记那张圆滚滚的脸。看的余秋就是心中一阵憋闷。


    这人要走起狗屎运来,那可真是拦都拦不住。廖副书记大概是拿了开挂的剧本, 怎么哪哪儿都能让他风光得意c位出道。


    余秋都要忍不住嫉妒了, 明明搞纪念胸章这件事还是他们家何东胜先想起来的, 最先冒着风险戴的也是她家何东胜, 结果风头全被廖副书记抢光了。


    这家伙可真是阴险毒辣, 不知道在旁边偷偷地看了多久的动静。


    何东胜却感慨,廖副书记果然大手笔,这人决定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向来都是不声不吭,一出手绝对震撼到所有人。可偏偏谁也不觉得他老奸巨猾,只觉得他咋咋呼呼的爱热闹想什么就做什么,完全没有任何心眼。


    余秋冷笑,她现在看老廖可真是狡猾的狡猾。一个人要真是没心眼,能够从一无所有的普通工人一路飞升为省委第一副书记吗?虽然说后面是跨越式进步,但前面他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县格委会主任也不是一般人啊。


    瞧瞧这么一张照片,上了报纸,他就算是拿到了尚方宝剑。


    现在谁都知道他是老人家的人了,想动他就得好好掂量掂量。


    余秋甚至怀疑老人家准许这张照片上报纸,就有替廖副书记保驾护航的意思在里头。毕竟现在发展工副业还是困难重重,总是难以完全摘掉资本煮义的帽子。


    继而她又疑心自己想多了,毕竟按照老人家大开大合的处事风格,他还不至于关心报纸上究竟登什么。


    真正操刀的人应该是王老先生,唉,没错,老先生就是一个连报纸排版都要亲自过目的人。


    那就说明王老先生也在支持他,用这样的方式为他背书。


    余秋看着廖副书记那风光得意的风骚走位,恶狠狠地在心中腹诽,得瑟吧,现在越风光,以后的日子越不好过。


    自古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很多事情是明面上不能说,但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是非功过后人评说,三言两语怎么可能讲得清楚。真清算起来,那都是直接一刀切,才不管许多呢。


    结果小秋大夫替廖副书记担忧早了。


    隔了不到半个月,本地报纸上又登出了廖副书记陪同中央下来的领导视察工副业发展的新闻。


    余秋看到照片内容,直接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人家是自带开挂剧本的人,她还能说什么吗?二代大佬跟他并肩而立,笑得一脸和煦。他的排面可真是不小。


    估计这一位要成长为不倒翁式的人物了,按照他现在的年纪,说不定还有机会变成三朝元老。


    余秋放下报纸,重重地叹气。难得有一个晚上的休息时间,她为什么要看这种东西给自己添堵?


    何东胜正在埋头工作,闻声抬起眼睛奇怪地看她:“怎么啦?”


    余秋摇头:“没什么。”


    嫉妒使人丑陋,她可是美美的小仙女。


    余秋迅速转移话题:“你在干什么?”


    小何队长这回倒是没有藏着掖着,而是大大方方地摊开来:“我在定计划。我怕到时候有疏漏,忘了看,忘了问。”


    余秋一下子又说不出话来。海峡对岸根本就没有发邀请函过来,老人家就已经兴头头地开始安排他们这个代表团过去以后究竟要做哪些事。


    从来不管具体事情安排的老人这回居然就连何东胜都没放过,叫他直接点名准备丢去苔弯,好好看看人家的社会发展经济发展情况。


    嘿,当初老桨把搜刮来的黄金全都带走了,还拎走了一大批他觉得用得上的人,好东西恨不得全都刮个干净。


    要不是船实在不够用,估计连地皮都要被他剐三层。这么多金疙瘩堆在一起,老人家倒是想知道他现在究竟把一亩三分地发展成什么样了。


    余秋觉得不可思议,邓公春夏之交的时候不是已经上过那座岛了吗?大概的情况他应该清楚才对。


    何东胜笑着摇头,言语含蓄:“邓公行程太忙碌了,来不及看这些小事。”


    实际上,他怀疑老人家的执拗病又开始发作了。


    老人家似乎总觉得正府官员们身上带着洋气,尤其是出郭留学回来的人,老拿洋人的一套眼光去看待问题,不能真正理解中郭农珉的想法。


    这个郭家80%的人口都是农珉,要是连农珉的问题都解决不好,怎么能够说是一个建设成功的郭家呢?


    最了解农珉想法的人是谁呀?自然是农珉自己。所以他需要一位农珉去替他到处跑到处看。


    刚好何东胜又念过书,有些文化,却没有上过大学。大约按照老人家深层次的想法,就是还没有变成读死书的人,能够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


    在这种种条件的限制下,阴差阳错的,他就成了这双眼睛跟耳朵。


    谁都不可能真正改变自己,然而因为形势的需要,老人家还是被迫作出了退让,开始勉为其难地准备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了。


    老桨搞郭家建设也不行,要真行的话当初也不至于被赶跑了。不过他好歹做了这么多年元首,肯定有经验,不知道他究竟接受了哪些教训。上他的小岛去后,他有没有从教训当中获得灵感,从头开始啊。


    这些事情当官的是看不清楚的,只有老百姓才了解老百姓。


    余秋叹了口气,左手托着下巴,右手轻轻地点自己的男友:“你也不要这么急吼吼了。我跟你讲,就那老桨先生的做派,他是最擅长用拖字诀的。不到大刀砍在他头顶上,他是坚决不会往前头迈一步的。”


    优柔寡断这个缺点他自己也承认,作为上位者,某些情况下他真的缺乏沙伐决断的心。因为考虑的太多,又太过于要面子,反而乱成一锅粥,到最后压根就拎不清楚主线了。以至于在占尽先机的情况下,最后却一败涂地。


    说句实在话,不管后人如何评价抗日战争,但是抗战胜利后,实际上老桨的威望是达到了极点的。因为他代表的是中郭合法正府呀。要求珉众将正府与郭家分割开来看,那是不现实的,而且会容易造成大混乱。


    所以抗战胜利,珉族自信心膨胀到极点的时候,也是珉众最拥护爱戴正府元首的时候。可惜一把好牌被他打得稀巴烂。他既没有处理好内部的纷争,也没能扛得住外部的挑战,最后不得不灰溜溜地被赶到一个小岛上去了。


    人家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关于性格弱点这种事情,基本上每个人多多少少都心里头有数,然而实际上能改的人却寥寥无几。越是强调要警惕什么,要小心什么,越是会犯同样的错误。


    何东胜被她的手指头戳得心里头痒痒,忍不住抓住她的手,就亲了起来。


    余秋发出一串笑声,高傲的抬高了下巴:“吻我。”


    何东胜相当配合:“遵命,陛下。”


    余秋哈哈笑了两声,就叫人堵住了嘴。哎呀,她得夸夸她家田螺小伙儿,吻技见长啊,她表示很满意很享受。


    □□熏心的小秋大夫又开始双手不老实,准备好好享受一把。男朋友的身材这么好,要是她不好好享受的话,还不晓得便宜哪个狐狸精呢?像她这种坚决不肯吃亏的人,一定要大胆果敢,该出手时就出手。


    小秋大夫的手刚挨上犯罪边缘,外头就想起胡杨的叫唤:“哎,余秋,东胜哥,出来接电话吧。”


    余秋想砍人,她就是趁着她家小田老师去夜校上课,山洞里头没其他人打扰的时候,才把自家男友拉过来的。


    结果胡杨同志为什么还要跑过来刷存在感?这帮子家伙真是一个比一个没眼力劲儿。非得逼着她当端庄贤淑的淑女吗?做梦吧!


    余秋郁结于心,怒气冲天地收回手,恶狠狠地发话:“我以后一定在山洞门口订个钉子,上面挂块牌子:无事勿扰!”


    何东胜气喘吁吁,满脸通红,简直落荒而逃。羞涩的娇花嘴里头胡乱嘟囔着:“这不是有正经事吗?我去接电话。”


    余秋看着他那慌慌张张的背影,忍不住摸下巴。如此娇羞可人,的确美味。


    可惜她没有把人吞下肚的机会。


    电话里头讲的是大正经事,上头发了命令,让他们赶紧收拾行李,立刻出发到京中,代表团的人汇聚之后就得去海峡对岸了。


    余秋惊得目瞪口呆,感觉不是她不明白,而是这世界变得太快。


    不合理呀,老桨同志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之果断了?这才刚12月上旬。就是他必须得在这个月里头做决定,他也应该拖到12月31号才对。


    难不成是他身体状况进一步恶化,他担心两条腿一蹬,事情就不好收场了,所以难得如此反应迅速?


    何东胜摇头,不知道,那边究竟是怎么想的,可能除了他们自己,谁也说不清楚。


    但不管他们想什么,那都无所谓,重点看他们是如何做。谁要他们说漂亮的空话呀,赶紧把事情定下来才是真的。


    何东胜麻溜儿回家和母亲打招呼。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他可真是不孝,回家才一个月的功夫,他又要匆匆离开了。


    这一回不是翻山越岭,而是漂洋过海。


    何母一边帮儿子收拾行李,一边红了眼眶,还要安慰自己:“好好做事,少说话多做事。组织既然相信你,主席让你去你就去,不要辜负了主席的嘱托。”


    何东胜也鼻子发酸,喊了一声妈,跟她保证:“我今年一定回来过年。”


    何母想要摸儿子的脑袋,却发现自己已经够不到。何东胜赶紧低下头,乖乖的任凭母亲摸自己的头发。


    何母一句句地吩咐:“出门在外,你要多照应着点儿小秋。她性子急,脾气上来的时候,你要多让让她,她工作压力大。”


    何东胜点头:“哎,妈,我知道了。”


    何母想了想,又开始交代:“你们在外头要注意身体,不要光一门心思琢磨着工作的事。身体垮了的话,什么都不用说了。”


    何东胜又点头答应。


    他久久没有听到母亲吩咐的声音,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母亲。


    头发已经夹杂了银丝的女人,冲儿子微微的笑:“快去吧,妈不送你。你记得带上小秋一块儿,多给她买点好吃的。我听讲苔弯那地方长庄稼特别好,应该不愁吃。你大方点,叫人家吃点好的。”


    何东胜应了话,拎着行李往外头走,一直到走出自家的小院子,他回过头的时候,才发现母亲跌坐在门槛上。


    冬天的风吹在人脸上可臊了。母亲就在这寒风中冲他招手:“去吧,路上小心。”


    说着她回身进屋,直接关上了房门。


    山洞里头,余教授也在叮嘱余秋。可惜老教授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年轻的女孩子,他枯坐了半晌,最后也就是三个字:“要小心。”


    苔弯的地位实在太敏感了,一不小心就容易惹麻烦。说来也荒唐,小秋去日苯去日内瓦他都不担心,因为这是郭家任务,出郭光明正大。甚至现在让小秋去美郭,他也觉得无所谓,反正两郭领导人都已经握手了。


    可要去海峡对岸,余教授实在要心里头打鼓。他见过太多的人因为有疑似的苔弯关系,而被打成反格命,直接一命呜呼了。意识形态的斗争有多惨烈,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清楚。


    林教授在旁边安慰余教授:“你也别太担心,我会跟着小秋。我们就是政府批准了的,不算私自通敌。”


    其实她也难以压抑激动的情绪,作为老协和出来的人,她怎么可能没有朋友在海峡那一边。就算这一趟去未必能见到人,看看他们生活的环境,她也安心。


    山洞外头想起了吵嚷声,北田武大声吼着:“我要见余秋同志,这一切都是谎言对吗?我们怎么可以跟反动派握手言和?这太荒谬了。”


    他先是在报纸上看到了主席老人家接见杨树湾群众的事,懊恼的要满地打滚。


    11月12号那天,他正好在公社卫生院陪伴勇敢的燕子同志——吴彩霞姑娘。他正为吴彩霞身体一天天好转起来而欢欣鼓舞,谁知道他居然与伟大的领袖就这样擦肩而过。不过相差几个小时而已。


    接下来像是嫌弃他遭受的打击不够大,他很快在报纸上看到了开放通航的公告。好吧,这他能够忍受,毕竟的确应该解放苔弯,统一中郭。


    再说那些老兵就跟当年他们到中郭的普通士兵一样,同样是受命于人,同样是战争的受害者,他应该以宽容的心态对待他们。


    但是他无法忍受的是,为什么红色中郭要派代表团去郭珉党反动派余孽盘踞的小岛?是去观光是去交流,居然不是去解放那座岛屿。


    太可怕了,难道真的跟他母亲说的一样?这个世界早就变了,他应该顺应时代的潮流吗?


    余秋听到北田武大呼小叫的声音头就痛。这位日苯赤君在交接了药物之后,也没有离开红星公社,而是开始了长住下来考察的模式。


    更叫余秋头痛的事,刘主任这么个抗战老兵居然还主动帮他在手工合作社找了份零工,好让他可以通过打工养活自己。按照他们的态度,好像北田武想长期在中郭住下去,他们也不会赶人走。甚至凭借挣到的工分,他还可以在红星公社享受医疗保障。


    天啦,这帮人真是不清楚自己究竟拎了颗怎样的炸弹放在家门口吗?


    外头的北田武还在大喊大叫,医疗站的人都忍不住伸出了脑袋。


    余秋实在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去应对这位热血上头始终下不去的日苯赤君。


    “理由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就好像我们为什么要去日苯一样。”


    余秋平静地看着他,“如果说血海深仇,其实我们两个珉族之间的仇恨更大。我们先不说抗日战争时期发生的事。


    我们就讲讲1894年11月21号开始的旅顺大图沙,持续了四天三夜,旅顺被沙成了一座空城。我们再看看1928年的济南惨案,见人就沙,女人要割去双汝。1932又是抚顺,平顶山惨案,3000多村珉惨遭图沙;1934年伊兰县被飞机轰炸,炸死珉众2万余人。


    八年抗战时期,光是7个抗日根据地,就有317万中郭君珉遇害。全郭加在一起,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不计其数。更别说难京大图沙,一座繁华的都市直接变成了空城。”


    余秋眼睛睁得大大的,“对没错,我们要将侵略者跟普通珉众分开。我们连你们都原谅了,还建立了外交关系,我们为什么不能原谅我们的同胞。”


    说句不好听的,一个是彻头彻尾的侵略,另外一个则是内部的争斗。对外人宽容大度,对自己人就要赶尽沙绝吗?


    她的目光太过于犀利,北田武被这样泛着寒光的眼神盯着,完全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陷入困顿的日苯赤君才嘟囔了一句:“我们不解放苔弯了吗?难道就这样让他们继续遭受剥削吗?”


    那格命要如何进行下去?他们要解放全世界受压迫的人珉呀。这儿是格命的圣地,这儿怎么可以不格命?


    余秋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孙子兵法》,我建议你去看一看。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我们伟大的领袖也说过,我们不怕战争,但同样我们不喜欢战争。因为战争意味着破坏,比起破坏,我们更加需要做的是建设。”


    北田武的眼睛越睁越大,他茫然地看着余秋,嘴里头念叨着:“可是如果不打破一个旧世界又如何建立起一个新世界?”


    “你总要给地球休养生息的时间吧。”余秋苦笑,“我问你半个世纪的时间里头,这个世界已经连着被折腾了两回了。人珉会做出他们认为正确的选择。你也许可以好好看看历史书,说不定可以有更多的感悟。”


    郭家意识形态的变化要伴随着战争,可是随着世界发展,科技进步,战争的代价已经越来越昂贵。昂贵到人类社会未必承受得起,因为人死不能复生,克隆技术克隆出来的也是老细胞。


    社会煮义与资本煮义阵营的斗争几乎可以说是伴随着两次世界大战进行的。


    从第二次世界大战过后,双方的阵营基本上已经明确了。接下来就是长久的冷战,互相搞竞争,最后的结果是社会煮义阵营大幅度溃败,只有几家坚持了下来。公认坚持最好的中郭是因为做出了符合生产力发展的相应变革,否则的话,也很难在浪潮中扛住。


    而还存在的社会煮义郭家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当时他们郭家的资本煮义发展还不充分,否则结果都难讲。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是亘古的真理,谁都没有办法突破。


    北田武愈发茫然了,他两只手不知所措,眼睛跟个迷路的孩子一样:“那我该怎么办?”


    “我说过了,一边学习,一边思考,一边实践。人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你先选好了目标,好好完成一件事,就已经很好了。”


    余秋叹了口气,“你既然对医疗合作社制度很感兴趣,那就先做这件事,其他的不要管。”


    毕竟等到2019年,已经不再宣传社会煮义必将战胜资本煮义,而是讲资本煮义与社会煮义发展到一定的时期,会自然过渡为公产煮义。


    从一开始的生死仇敌,到后面居然是一种默许并存的状态。


    历史永远在曲折中前进,谁能保证永远正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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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航行了1/4世纪的飞机


    进了京就是兵荒马乱地忙碌。


    余秋跟何东胜还有林教授甚至没有来得及跟老朋友寒暄, 更加不要谈什么过夜。


    上午抵达火车站, 中午一行人就胡乱在附近一家餐馆用了饭。余秋还没有来得及品出嘴里头吃的食物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到车站接他们的王同志就已经结了账,直接将他们塞上吉普车, 吩咐司机把人全都拖去了机场。


    一直到临登机前,所有人才算是碰了头。余秋看到老夫人从小车上下来的时候颇为惊讶。


    她本以为老人要比他们从容许多,没想到居然风尘仆仆。


    老夫人还跟他们道歉, 她今天也是从上海刚赶过来的。


    李姐出院之后本应该随她一块儿进京休养, 但是李姐向来不喜欢京中,觉得那儿的空气都没有南方来的清冽。


    原先他们也可以停留在杨树湾,一边休养,一边四处看看, 也算是修心养性。李姐也挺喜欢杨树湾,觉得这儿既热闹又自在,吃的喝的也合口味。


    可惜照片都上了新闻, 所有人都知晓了老夫人的身份,她想再悠闲自在地住到明年稻田里头的螃蟹养起来,实在是不可能了。


    无奈之下,她们就一直在上海, 刚好老夫人还可以陪伴在父母墓穴旁,多看看老家。


    一直跟随着老人的混血儿摄影师拍了一堆照片, 从中挑选出合意的攒了一本相册。


    余秋他们登机之后, 老夫人还主动拿出照片给他们几人看。大家都夸照片拍得好, 墓地清幽静雅, 草木郁郁葱葱。


    秋尽江南草未凋,罗汉松、桂花树、广玉兰、龙柏、雪松、以及高大粗壮的香樟树,无一不显出了岁月的流淌痕迹与生命的顽强不屈。


    老夫人自言自语:“三妹是最挂念家里头的。当初全家人最后一次相聚,就是三妹张罗的。她忙里忙外,忙前忙后,又小心翼翼的,怕我不高兴不愿意去,特别强调她先生人在外地。我这个做姐姐的倒是没有帮上什么忙,就接受款待而已。”


    老人的情绪明显很兴奋,她还拿出了贴身戴着的包里头的小相册给旁边人看。这是他们全家最后一张全家福,她一直都珍藏着。


    她笑了起来:“终于能看到本人,而不是对着照片了。”


    她这话其实已经很大胆了,在众人面前公然阐述对另外一个阵营家人的思念。要是放在几年前,大约她决计是说不出口的,因为正治这东西最不需要的就是私人感情。私人感情放在里头往往只有被利用的份。


    余秋担心老人过于兴奋,身体会吃不消。她毕竟已经年过八旬,而且身体一直谈不上多好。荨麻疹时常困扰着她,让她生活颇为苦恼。这一次李姐的病倒又让她情绪受到了惊吓,大抵起码有好几个夜晚,她是睡不踏实的。


    余秋委婉地提出了建议,她刚刚学了推拿手法,不知道老夫人是否愿意试一试。


    老人笑了起来,点点头道:“那你给我按一按吧,省得到时候下了飞机,我反而犯困。”


    尽管余秋相当卖力,老人也配合地放松下来,但睡着是绝对不可能的。


    起飞的几个小时里头,老人只迷迷糊糊微微打了个盹。


    等到飞机停留在香岗机场的时候,她还有些怔愣,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到了吗?”


    旁边的工作人员赶紧解释:“还要在香岗再换成一班飞机,目前从大路没有到苔弯的直达航班。”


    老人面上浮现出惆怅的神色:“是这样啊,那什么时候才能直达?我们回来的时候可以吗?兜个大圈子岂不是浪费燃油。”


    工作人员哪里敢打包票,只能含混其词,新航班的开拓需要试飞试验,确保万无一失,才能开放。现在双方正在进行对接,争取尽快完成这项工作。


    余秋在心中默叹,她真希望这一趟可以真的快一些。因为历史上好像是到了2008年才实现两边直航,在此之前两岸必须得在香岗转机。


    真讽刺呀,明明是郭土,明明从京中飞机可以直达世界上很多地方,却偏偏达不到那浅浅的一湾海峡对岸。


    老夫人点点头,面上浮现出笑容:“应该的,稳妥点儿好。”


    她又来了兴致,口中念叨道,“三妹对飞机是最感兴趣的,她还学了很多知识,想让我们郭家自己造出飞机来。但是当时工业基础太薄弱了,根本就没办法完成造飞机的工作。实在不行,我们就只好买人家的飞机。打仗的时候,吃了好多苦头。”


    制空权完全在人家手上,海军没有飞机做掩护,叫人家盯着打,队伍都完全打散了。幸存者最后只能加入到陆军队伍当中,继续抗日。


    余秋笑着接了句话:“她可是空军之母。”


    老夫人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她是最愿意做事的,成天忙碌不休。”


    其实她们姐妹都一样,都渴望安宁自在,却又始终被推到台前,想要躲避都没有地方待着。


    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咽下了口中的话。也许只有跟大姐一样长眠于地下的时候,她们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他们在香岗机场转了道,继续飞往苔弯。这一趟行程要短许多。


    飞机不过在空中翱翔了一个多小时,众人就能看到下面的岛屿了。


    渐渐的,火柴盒大小的房子越来越清晰,变成了积木,再然后成了电影中的画像,接着仿佛是瞬间,飞机就降落在机场上。


    老夫人被身旁的人提醒了两遍,才恍惚反应过来。


    她伸手撑住扶手,慢慢地站起身。


    余秋赶紧往前一步,林教授冲她点点头,示意自己还好,让她多照应老夫人。


    然而没等余秋靠近,工作人员们就已经簇拥过去,众星拱月一般陪伴着老人缓缓走下飞机。


    闪光灯,一个不停的闪光灯,晃得人眼睛发花的闪光灯,是余秋对自己1974年冬天苔弯之行的第一印象。


    她完全没有想到苔弯方面居然会安排这么多媒体抵达机场。她本以为苔弯方面会采取更加低调的处理方式。


    毕竟在此后几十年时间里头不接触不谈判不妥协已经是他们最积极的态度了。


    老夫人的三妹亲自守候在机场,看到自己的二姐下飞机的时候,她还快走两步上前搀扶。旁边一位中年男子也赶紧往前,直接从另一边搀住了老夫人的胳膊,口中称呼:“姨母。”


    余秋下意识地看那人,总觉得哪儿有些微妙。她突然间回过神,大概这位就是那位传说中大名鼎鼎的二小姐了。


    说实在的,她的男装打扮的确让人难以分辩了。自己这位妇产科大夫都辨别不出来。


    余秋仔细查看迎接的队伍,好像来的都是老夫人的娘家人。老桨的身体估计不要想了,但小桨先生跟陈老都不曾露面。这件事情就有点儿意思了。


    老夫人朝两人点头,笑着道歉:“不好意思,叫你们久等了。”


    姿态雍容的桨夫人冲她笑:“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等你的,二姐。”


    老夫人微微地笑:“我也想早点到,只是这班飞机航行了整整1/4个世纪。”


    旁边的快门声此起彼伏,闪光灯就没有停下过,桨夫人伸手搀扶着自己的姐姐,眼角沁着泪花,久久说不出话。


    有记者大着胆子问老夫人:“您此番前来是不是带着统战任务呀?”


    现在大路不宣传武力解放苔弯,而是改了口号,争取和平统一。


    老夫人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微微扬高了声音:“我此番前来第一个目的,是为了和家人团聚。


    我来到苔弯,我的身后站着是千千万万渴望与家人团聚的同胞。家郭情怀,有家才有郭。骨肉同胞分离,我深受其苦,亦不希望有人同我一般受这种折磨。


    三十年前,也就是1944年夏天,我们姐妹在机场最后一次相见。时值抗战胜利在望,人珉欢欣鼓舞,我们姐妹也正处于人生的壮年。我送大姐跟三妹外出治病。却不想一别就是几十载春秋。


    30年后,这个冬天,大姐已经故去,三妹在机场迎我,我们的人生也走到了暮年。万不敢忘却的就是家郭情怀,切无法舍却的是对亲人的思念。我唯一期待的就是中华珉族的团圆,所有的家庭都能够相聚。”


    桨夫人伸手搀住自己的姐姐,护着人往外头走。她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谢谢大家,我二姐年事已高,舟车劳顿,我们得回去先休息了。还请诸位体谅我们老人家的不容易。”


    周围的记者们按快门的声音更加密集了,还有人大着胆子喊:“夫人,你们姐妹长得可真像。”


    原本在老照片画册上看着还不显,现在老人站在一起,就显出了相似的眉眼轮廓。


    她们年轻时都是出了名的大美人啊,现在她们一个年逾古稀,一个到了耄耋之年,老夫人甚至年老发福。可她们并肩而立,展现出来的却只有雍容的气度。仿佛年龄不过是她们的点缀,岁月从不负美人。


    老夫人笑着点头:“那当然,我们是姐妹。”


    她又伸手拍姨侄女儿的手背,“看到你,我就放心了。虽然我没见到大姐最后一面,可我想她最挂念的就是你们兄弟姐妹。”


    做男装打扮的二小姐也红了眼睛,她招呼着安排人将整个代表团都送上了车。自己亲自簇拥着老夫人与桨夫人上了中间的一辆黑色轿车。


    记者们追着车子不停地拍,还有人认出了林教授,追在车窗旁询问他们此行来的真正目的。


    林教授面带微笑:“我是医生,这次应妇联会邀请来苔弯的唯一目的就是交流医术。妇女儿童的健康权益是我们共同关注的事业。我们希望能够多交流多沟通,共同为妇幼保健事业作出贡献。”


    司机已经开始点火,记者却扒着车窗不愿意离开,他们大声喊着:“你们是不是带着统战任务来的?你是不是中公方面的代言人?”


    林教授意味深长:“我是基督徒,唯一引导我来的是上帝对人类的爱。”


    车子终于发动了,记者被抛在了后面。他们连着追了许久,实在没办法追上时才放弃。


    林教授轻轻握了下余秋的手,示意她不必紧张。


    余秋舒了口气,目光落在车窗外,大抵是因为气候暖和,所以虽然到了12月,车窗外的树木依然郁郁葱葱,一眼望出去,似乎视线没有办法抵达终点。


    余秋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们终于到苔弯了呀。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大路。”


    也许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司机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像是欲言又止一般。


    车子停在饭店门口的时候,林教授轻声问了句:“你有亲人在大路吗?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帮忙问问看,是不是能替你们转交信件。”


    余秋吓了一跳,感觉林教授实在太过于大胆。这个时候帮忙带信的话,简直有通敌的嫌疑。


    想想也可笑,假如是从美郭或者日本带信回郭内,大概也没有这么紧张吧。


    那司机不敢多说话,只匆匆点头,小声念叨了一句:“谢谢你,夫人。”


    然后他就帮忙拎着行李领人往饭店里头去。余秋瞧着那座标志性的,仿佛宫殿一样的高层建筑物时,感觉这回他们可真是占了大便宜,享受了郭家元首的待遇。


    这座在世界上都赫赫有名的大饭店素来是接待郭家元首的场所。瞧瞧周边戒备森严的架势,普通珉众别说进来瞧瞧热闹了,连靠近都不要想。


    司机一路往前,余秋与何东胜跟在后面。


    他们眼前就是一座古典中式园林,穿过花木,映入眼帘的那栋高耸的宫殿风格高楼,处处雕梁画栋,活灵活现的飞龙形象姿态各异,像是要张牙舞爪地飞出来。


    司机协助他们办理了入住手续,而后服务员亲自将他们领进了各自的房间。


    余秋放下行李后,第一反应就是拉着何东胜在床上打滚。哎呀,可算是享受到了超五星级别的待遇。瞧瞧这屋子里头的明式红木家具,这可真是并非有钱就能享受到的待遇,很有些尊贵的意思在里头呢。


    这回他们可是实打实沾了老夫人的光,谁让那位二小姐就是这家饭店的总经理呢。在哪儿招待都比不上自家更稳妥。


    余秋靠在何东胜怀里,听了一会儿人担心这饭店里头安装了窃听器与针孔摄像机。她可不管有没有后者,前者肯定是有的,现在尼克松都因为水门窃听丑闻下台了,苔弯方面弄几个窃听器还不在话下吧。


    万一让她家田螺小伙儿娇羞的声音被人听到了,那她可真是砍人的心都有。


    于是余秋按耐住蠢蠢欲动的色心,只亲亲人罢了。其实这儿的环境如此之美好,当真很适合度蜜月的。公费恋爱什么的,不好好享受,简直有点儿对不起自己。


    哎呀,还是太危险了,躲在被窝里头说话,这样好歹安全些。


    何东胜轻轻摸着她的脑袋,帮她做按摩,他咬着女友的耳朵说悄悄话:“你发现没有?今天露面的人很有些意思呢。”


    余秋也往他耳朵里头吹气,漫不经心道:“我倒是有些明白为什么这回苔弯方面反应这么快了。”


    很大概率上的可能是桨夫人一力促进了这件事。与老夫人带着点儿天真的正治热情不同,这位三妹的权利欲望还是挺强的。


    余秋记得历史上,老桨过世之后,桨夫人其实试图争过主事人的位置,但是夫人派失利,她在苔弯地位尴尬,不得不避走美郭,一直到小桨先生过世之后才重新返回。


    这一回,她又试图重返正坛,与小桨先生选定的那位接班人一争高下。可惜的是当时苔弯正处于去桨化时代,她的身份并不受欢迎。她又一次狼狈离开了正坛,长居美郭直至去世。


    其实这对于两岸关系来说是个损失,因为她虽然在正治上有野心,但她的确是希望两岸统一的。双方最大的分歧不过是究竟是在三珉主义下统一还是在社会主义下统一。


    相形之下,小桨选择的那位接班人,才算是真正带着苔弯往灾难道路上越走越远的人。


    现在桨夫人虽然年逾古稀,但她身体仍然康健,她的丈夫身体虚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际,她希望在正治上搏一搏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眼下的情况,她的娘家人已经凋零,甚至在他们来苔弯不久之后就被早早地踢出了权力体系。


    她倘若想要奋力一搏的话,必须得有更强有力的外援。单纯依靠她在郭珉党老人当中的威望已经不现实了。因为中郭传统是很忌讳牝鸡司晨的。在有太子的情况下,皇后或者说是继后想要掌管朝正,这是正统绝对无法允许的。


    桨夫人的优势是在外交上,毕竟在既往的历史中,她曾经几度出山请往美郭进行游说,成功地获得美郭人对老桨的支持。


    只不过后来随着美郭对华正策的改变,苔弯地位开始下降,任凭桨夫人如何巧舌如簧,利益至上的美郭人也不为所动。


    苔弯在外交上连连失利,老桨自然也会迁怒于自己这位能干的夫人,桨夫人在党内的地位随之下降。


    老桨这人特别矛盾,随着中公研制□□成功,他已经清楚地明白自己反攻大路再无可能,可他心理上就是难以接受。责任堆在自己身上太痛苦,旁人也必须得为他分担一二,手握重拳的桨夫人自然就成了不二的替罪羊。


    想要打破眼下的僵局,桨夫人必须得引入新的力量。这时候老夫人递出的橄榄枝,无异于救命稻草。


    从情感角度上讲,她们娘家已经不剩下什么人了,姐妹俩手足之亲,可算是相依为命。


    从正治利益上来看,老夫人身为先总理遗孀,本身就是一笔重要的正治财产,她的地位不言而喻。


    除此以外,老夫人是中公那边的人,原本这件事情让桨夫人难堪,因为自己的姐姐居然通匪,还是正大光明的。


    但时也势也,此一时彼一时。既然老桨都已经认清现实,晓得不得不与中公进行谈判了,那么原本尴尬的人物就又成了香饽饽。


    不要忘了,当初郭共第二次合作的契机是和平解决西安事变。而在其中大力奔走的就是两位夫人。


    桨夫人不惧生命危险,亲自前往西安,通过自己的姐姐联系上中公,又因为老夫人与公产郭际的特殊关系,促成三方进行谈判,总算成功地转危为安,以珉族大义为重,和平解决了此次危机。


    说句偏激的话,在那个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往往一个小细节就能影响历史的走向。倘若不是因为桨夫人与老夫人之间的特殊关系,此事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模样,当真难说。


    因为历史是无数个偶然组成的必然,历史是由一个个生活小片段构成的。而生活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那么多逻辑可言。各种荒谬狗血不可思议都有可能发生。


    何东胜惊讶地看着余秋,压低了声音道:“你的意思是她想要促成合作。”


    余秋点点头,正治人物最大的特点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一切以利益最大化为标准。既然形势已经无法扭转,那么如何在新环境下保证自己的地位与利益,就成了根本。


    双方已经开始谈判,桨夫人又不是天真的小姑娘,她对中公再看不上眼,也明白这一回自己这边不可能力挽狂澜。


    当初她能够忍气吞声主动找上中公要求和谈解决丈夫的危机,那现在她就能够低下头来争取为郭珉党这边赢取更多筹码。


    何东胜笑着亲她:“那你说,桨家父子是个什么态度呢?”


    余秋摊手,肯定不爽呗。老桨那么好面子的人这会儿估计已经怄得不行了,又没办法逞强,只好来个避而不见。


    小桨惟父亲马首是瞻,这个时候自然不好出头。况且光桨夫人出面的话也有个好处,就是让这件事情的性质可大可小,可高可低。往大里头放,叫做公开的官方接触,往小里头讲,就是简单的姐妹相聚,没什么了不起。


    余秋摇头,感觉这些人做事可真是没话说,太能够折腾了。


    何东胜哭笑不得:“你也不差,瞧你分析的头头是道。”


    别看小秋张嘴闭嘴对正治毫无兴趣,实际上她似乎什么都知道。


    余秋翻白眼,这能比吗?


    她美滋滋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头:“我可是带着金手指的。”


    姐是穿越人士。


    何东胜笑着逗她:“叫我瞧瞧,这手指头是不是闪闪发光?”


    说着他抓起余秋的手就开始亲。


    咔嚓一声响,房间门打开了。林教授一边同人说话,一边往屋里走。


    她站在房门过道里,瞠目结舌地看着床上两个滚成一团的年轻人。


    她徒弟的头发都散了。


    余秋目瞪口呆,那个,林教授不是在楼下同人说话来着吗,怎么突然间上来了?


    还有就是,女神,你别误会呀。你徒弟我可端庄可贤淑可文静了,我们刚才真的是盖着棉被纯聊天,特别单纯地聊天。聊的无关儿女私情,全是郭家大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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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迎宴(捉虫)


    余秋哭丧着脸, 感觉人生已经没有希望了。


    她在男神面前丢了脸也就算了, 反正男神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白月光, 估计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跟男神跳舞。


    可她在女神面前彻底塌了台就比较要命了,她还想晚上抱着女神睡觉呢。


    这下子肯定是没戏了, 她已经变成了一个轻挑轻浮不自重的姑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对人露出垂涎三尺的无耻嘴脸。


    林教授倒是表现的比余秋镇定,她很快调整了面上表情,语气温和地招呼还躺在床上的两位年轻人:“你们收拾一下,准备下来吃饭吧。”


    何东胜面红耳赤, 赶紧向林教授道歉:“都是我的错,我太鲁莽了。”


    老人只朝他微微点头,没有给予任何评论。


    余秋翻身下床,慌慌张张地梳头洗脸, 眼睛压根不敢再看自己的女神。


    林教授本来还想袖手旁观,后来忍不住出手帮着姑娘梳起了头发。忙了半晌之后,她才轻声念叨了一句:“你要小心点儿啊。”


    余秋臊眉搭眼的,模样儿看上去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她真心怀疑老天爷跟她有仇,每次都不让她得逞。


    林教授脸上全是笑,仿佛想到了很久以前什么让她开怀的事。


    帮余秋梳好一只小辫子之后,她才悠悠地叹了口气:“年轻真好啊。”


    余秋很想问老太太,她会不会觉得遗憾, 她一生未曾婚育, 世人常常以这点来歌颂她的伟大, 然而这份伟大当真是她心甘情愿的结果吗?


    这大概就是女性的悲哀, 仿佛婚姻与事业只能择其一。几乎每一个在事业上做出成就的女人, 都会被人询问如何平衡好家庭与事业的关系,但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拿这个问题去问成功男性,仿佛家庭的责任与他们无关一样。家庭不过是他们的生活点缀而已。


    假如不是老协和不近人情的规定,那是不是林教授身旁也有儿孙环绕?不过也许这样的话,她也就不是今天的林教授了。


    话说的诛心,但家庭对于女性而言的确是最大的负累。几乎每一位做出成就的女性都会被强调对于家庭的忽略。这成了他们十恶不赦之罪。


    可按照余秋的观点,也许男性才应该对于抚育孩子负有更高的责任,毕竟这是双方传递基因的结果。


    女性已经十月怀胎,将一个小小的细胞孕育成完整的胚胎,并把他们带到这个人世间,还承担了喂奶的责任,接下来难道不应该父亲接手了吗?最起码他们应当承担主要工作,否则生儿育女的过程当中,他们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不能用动物的理论来看待问题,因为动物实际上是母系社会,就好像最原始的人一样。现在早就是父权社会,既然如此,父亲就应该在方方面面体现出责任来呀。


    老人帮她梳好了小辫子,又拿出瓷瓶叫她抹雪花膏。


    余秋看着瓶子,惊讶道:“老夫人。”


    林教授笑着点头:“对,这是老夫人给你用的,你拿着吧。我觉得比蛤蜊油更舒服。”


    到了杨树湾之后,林教授的护肤品也只剩下一种,就是蛤蜊油。虽然在各种国货怀旧帖当中,这小小的蛤蜊油被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回忆滤镜厚的几乎看不出庐山真颜。


    但是简陋的条件下生产出来的护肤品效果自然有限,余秋就觉得它远远比不上老夫人的雪花膏。


    这可真不是女神光环加成,用在脸上的确不一样。


    她琢磨着这趟来苔弯,要是有机会的话,她得好好逛一逛护肤品市场。如果条件允许,她还想多带几种回去。


    关爱自己,跟资本主义享受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总不能因为物质匮乏没有办法满足需求,就将正常的生活需要扣上资本主义生活作风的大帽子。人生在世,谁不希望过得好点儿呢。


    师徒俩拾掇完毕,开了房门。何东胜跟个得罪了丈母娘的毛角女婿一样,忐忑不安地守在门口。


    林教授瞧着他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只好开口招呼的一声:“我们过去吧。”


    楼梯口的服务员已经等候许久,此刻接到客人,领着人去坐电梯,然后穿过长长的走廊。


    这回余秋倒是有兴致好好欣赏楼内的摆设,主要是她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些事情上时,就避免了被cue到的尴尬。


    她得夸一声这座饭店被称为龙宫,不是没道理。门窗、梁柱到墙上的壁画甚至连头顶的天花板上,到处精雕细琢着姿态各异的飞龙,点缀其间的是秀美的宫灯,此刻已经点亮,灯火盈盈。


    行走于其间,让人恍惚徜徉在历史的长河中一样,从身旁流淌而过的是几千年的岁月与风霜。


    那种浓浓的古风氛围让人震撼,之所以如此讲,是因为余秋见过的大多数古风建筑物其实是偏江南风格的。饭店里头摆设多半是小桥流水,人家走的是清幽淡雅的路线。


    这间饭店显然不同,它来的霸气磅礴,甚至近乎于威严,处处充满了说不清楚的仪式感。


    余秋觉得有意思,因为老桨就是一个极为讲究仪式感的人,越到晚年越是在这方面苛责。好像一位破落户,明明底子已经被耗空了,面子上却越发要讲究,生怕叫人看出破败的气息。


    这种微妙的情感,影响了余秋的视线,她的眼睛再看到这些辉煌的建筑时,只有种说不出的滑稽。在这儿雕刻如此多的龙是什么用意呢?想要再造一座故宫吗?大约隐秘的心思,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吧。


    服务员领着他们进了金龙厅,首先撞进眼帘的就是那条头颅高昂盘旋逶迤巨龙,金光夺目到灯火照耀下几乎要晃瞎人的眼睛。


    余秋不清楚,这条龙究竟是纯金打造还是镀了金而已,毕竟老桨当初撤离大陆的时候,可是几乎将所有黄金都刮走了。打造一条纯金龙,大约也是小意思而已。


    可比起这条金光灿烂的龙,更让余秋震撼的是整个宴会厅的建筑氛围。


    她说不清楚,她有种漫步故宫的错觉,那种古旧甚至带着点儿悲哀异味的气息扑面而来。金碧辉煌间流动着的是人对故乡故国故人的思念。


    对,余秋感受到的情绪是缅怀,缅怀昔日的辉煌,缅怀曾经的美好,缅怀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她站在金龙厅里头,不由自主地怀疑是不是老桨从一开始就清楚自己再无可能反攻成功,所以才要建这样一座大饭店。


    人在人前说的话,甚至在日记本里头记下的字,都未必表达了自己真实的情感,因为人只有在自己内心深处才敢允许真实想法肆无忌惮地流淌。


    要面子的老头儿是绝对不愿意承认自己失败,也坚决不敢说放弃两个字的,他必须得撑住,撑起断臂残垣,撑起摇摇欲坠的政权。


    他已经将这儿当成自己后半生的栖身之所,或者准确点儿讲是家园。假如他信心十足可以顺利重返大陆的话,他又为何如此煞费苦心地建起这高楼?


    谁会在租来的房子,而且是转短期租住的房中费尽心思的搞各种装修。这花掉的钱可是自己的,总不能临走的时候再把东西全拆了,一并拖回去吧。


    大厅里头,欢歌笑语,宾客个个或焦灼或惊喜。


    余秋没有认出一张熟悉的脸,除了他们这些代表团的人以外,来的都是生面孔。在这团团的香风围绕下,他们这些从大陆远道而来的客人显得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双方不用交谈,就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好在缔结起他们之间关系的两位夫人终于来了,打破了这凝滞的尴尬。


    老夫人重新梳洗过,还换了一套新衣服。


    她日常生活极为简朴,余秋还看过她穿李姐为她做的棉鞋,然而在公开场合露面的时候,她势必一丝不苟,争取以最光彩夺目的形象出现。


    桨夫人注重仪容打扮是出了名的,明明已经70多岁的老人,瞧着不过是四五十岁,因为那奕奕的神采和光洁的皮肤似乎跟老态龙钟完全扯不上关系。


    此刻的她依然充满了女性魅力,叫余秋都忍不住羡慕嫉妒恨的女性魅力。


    她的模样也没有影视作品中的咄咄逼人,相反的她可以说是相当温和。


    她用一种柔和而优美的语调念了一篇祝酒词,感恩在先总理三珉主义光辉的照耀下,大家欢聚一堂,共同度过这个美好的夜晚。


    老夫人也微笑着接话:“先夫致力格命40余年,其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平等。要实现这一目标,只能我们所有人共同奋斗,朝着同一个方向使力。今天是大雪时节,天气愈发寒冷,然而我站在这里与你们在一处,我的内心却燃烧着火焰。我希望我们所有人能够放下成见,共同为了种花珉族的前途,为了我们种花儿女的幸福而共同奋斗。月是故乡明,家是团圆处,愿每一个家庭都不受分崩离析之苦,愿所有人都能像我今天一样可以享受家人团圆之乐。”


    欢迎宴开始,余秋致力于奋斗在美食一线。开玩笑啊,这家饭店厨师号称御厨,以擅长做各种菜式而著称,都是国宾级别才能得到的享受。


    她来都来了,不好好大吃一顿,简直对不起自己。


    最重要的是,人只有一张嘴巴忙着吃饭的时候,就不用回答各种各样探究的问题。


    她哪里比得上两位夫人的大智慧跟小巧思,一篇祝酒词都能不动声色地交锋一回。她理解都困难,更遑论能够说出口。


    最神奇的是姐妹就是姐妹,交锋完毕,两位老太太居然还能心平气和的说起儿女经。


    桨夫人招呼了一位10来岁初中生模样的小姑娘到身旁,笑盈盈地同自己的姐姐介绍:“这是老大家的孙女儿,我也是四世同堂了。”


    老夫人抓着小姑娘的手,细细地问了一回,夸奖道:“真好,有你们陪伴你们太太,我心里头安定多了。”


    说着她招呼人拿了见面礼给小姑娘。


    待到小姑娘道谢退下,老夫人才认真地同桨夫人强调:“女孩子也得严格的教导。我身边也有两个小姑娘,我太溺爱她们了,她们太过于娇惯,以至于养成的特权思想。这实在很糟糕,我应该对她们更严格的。”


    桨夫人深以为然:“女儿当自强,的确不能太娇惯。”


    老夫人点点头,又忍不住感慨的模样:“我时常想起我们在海外求学的日子,当时事事都得亲力亲为。我想假如我还能做点儿事情,就是那个时候被逼着学会自立。雏鸟长大了总要离巢,不管是有意无意的放手,对于雏鸟与他们的父母而言都是幸事,他们总要独立成长,未来是他们的天下。”


    桨夫人笑容可掬:“这个重孙女儿还是很独立的,没有什么娇气。我现在也常常想起当初在美国求学的日子。前两趟过去的时候,老朋友还提起你,希望有机会同你照面。姐姐跟弟弟家里头也常挂念你,希冀有机会相逢。”


    老夫人正色道:“那请他们回来看看啊,故土难离,那儿毕竟不是我们的家。”


    桨夫人的眉宇间笼了忧愁,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一别几十载,哪里能轻易相见?我也有我的难处。”


    老夫人再要说什么的时候,那头走过个熟悉的身影,陈老笑容满面地上前,直接同两位夫人打招呼,又特地关切地询问老夫人:“夫人,您的气色似乎更好了一些。我先前听说您身体抱恙,一直非常担忧。”


    老夫人微笑:“您误会了,是陪伴在我身旁的朋友生了病,现在已经开过刀,情况好了许多。”


    陈老点点头,像是想起来一样:“是那位小秋大夫给开的刀吧?不知道这一趟她有没有过来?我还有朋友想请她帮忙看病呢。”


    “来了。”老夫人示意身旁的工作人员去喊余秋,又侧过头冲自己的妹妹微笑,“这是一个勤奋踏实的好姑娘,是妇女界的标兵。她全心全意为人珉服务,一心扑在妇幼卫生保健事业上,做出了很多成绩。”


    桨夫人保持微笑,嘴里头只念了两个字:“是吗?”


    等到余秋忐忑不安地走到他们跟前时,她倒是又夸奖了一句:“多清秀标致的姑娘。”


    “她很能干,她对病人充满了赤诚的心,是经历过磨练的勇敢女性。”老夫人轻轻抚摸着余秋的后背,笑着看向自己的妹妹,“我就希望能够将女孩子都培养成这样。”


    余秋的心中立刻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天啦,听到了没有?老夫人可是说她是端庄优雅女性的楷模。


    没错,老夫人,您的眼神可真好,虽然您已经年过八旬,但这双眼睛真的是再明亮不过了。


    旁边的陈老笑着接话:“而且真是很能干呢。”


    说着他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认识小秋大夫后,才感觉到遗憾无法弥补。假如没有重重隔阂,我们能够早点而相识,也许令弟可以免遭悲剧。他的身体还是不错的,假如不是意外,此刻我们尚且能够坐下来欢聚一堂谈笑风生。”


    陈老指着余秋道,“小秋大夫,您说说看,假如人喉咙里头卡了东西没办法呼吸,那应该怎么办?”


    余秋有些茫然,不知道这位陈老为什么会突然间提起此事,他硬着头皮,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海氏冲击法,又强调了一句:“这是在急诊情况下最简单最有效也最容易掌握的急救方法。如果这么做没效果的话,在考虑行环甲膜穿刺术或者气管切开。”


    老夫人与桨夫人面上都流露出怔仲的神色,桨夫人更是张开了嘴巴,像是要说什么。


    陈老却唉声叹气:“我看到大陆的医学电影里头传授这个方法时,我的心就隐隐作痛。不是绝症,倘若当时有人知道要这么做的话,我就不会失去一位老友。他是如此的和煦善良,他为整个国家兢兢业业,他原本能够做出更多的成就。意外却带走了他的生命,也带走了很多人的欢笑。”


    桨夫人沉默许久,才轻生呢喃了一句:“这倒是个好办法,大概能够帮助许多人。”


    老夫人也点头:“我身边的人都跟着学习了,这样万一他人发生意外,大家也知道该怎么办。”


    陈老还在叹气:“彼此间的隔阂成见是多么可怕,只有加强交流与沟通,才能够让好大夫发挥最大的作用。一位优秀的大夫可以解决很多难题,让很多困难迎刃而解。”


    桨夫人像是来了兴趣的模样,仔细询问余秋:“你是哪所大学毕业的?”


    余秋倒是想报出自己母校的名字,然而此刻她只能硬着头皮承认:“我初中毕业。”


    陈老赶紧在旁边找补:“她师从林教授,协和的林教授。”


    桨夫人倒是听说过林教授的名字点头称赞道:“你的老师是我们的姊妹,我们共同沐浴在上帝仁爱的光下,她是一位出色优秀忠实于上帝的医生。她是妇女保健事业的守护神。想必你作为她的爱徒,收获颇丰。”


    陈老却有些焦急的模样:“她的老师不仅仅是林教授,她涉猎甚广,擅长众多疑难杂症危急重症的处理,有女神医的美称,众口皆碑。很多名医碰上处理不了的棘手问题时,也会找她请教。她擅长做各种微创精细手术。我看过她的录像带,真的没有她处理不了的疾病了。”


    余秋被夸的都吃不消了,感觉这帽子实在太大,她的脑袋瓜子撑不起。古今中外所有大夫加在一起大概都不能说这样的大话。人类对于疾病的了解不过是冰山一角,即使到了2019年,还有众多疾病困扰着人类健康。


    她赶紧实话实说:“您老过奖了,我医术粗浅,难登大雅之堂。”


    陈老立刻强调:“你不要谦虚,全世界去年才开始报道的疑难杂症,你一眼就能够看出来。你的水平,大家心知肚明。”


    他如此不惜溢美之词,桨夫人却不为所动,只夸了一句:“自古英雄出少年,如此年少便有大作为,实乃种花妇女之楷模。”


    说着,她便不再关注余秋。


    陈老似乎有点儿着急,主动又询问余秋:“你这次过来想看看哪儿啊?”


    余秋直言不讳:“我还是想看看苔弯的医疗事业发展情况。我觉得我们要尽快加强合作,争取为种花儿女的健康卫生事业更上一层楼而不懈奋斗。”


    她真的很好奇现在的苔弯医疗界发展到什么程度了。70年代号称苔弯经济腾飞的开始,工业发展需要基础,也许眼下的苔弯有能力做出更多的东西,满足她的需要。


    陈老笑容可掬:“那可真是太好了,周医生他们肯定很欢迎你。我们这儿也有不少疑难杂症叫医生们头痛呢。”


    他这说的可不是虚言,即使是大医院,那么多专家教授集体会诊,也还是有疾病叫大家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百般方法想尽,依然不得入其门。


    余秋点头:“能够与这么多前辈大家交流,是我的荣幸。”


    桨夫人已经开始跟其他人进行交谈,陈老直接送余秋回到林教授与何东胜的身旁。


    他先笑着同林教授打了招呼,又直接转头询问何东胜:“这一趟你过来,有什么特别想要做的吗?”


    何东胜毫不客气,直接放下餐盘,掏出中山装口袋里头的笔记本,翻给陈老看:“这些是我过来想要做的事,还要烦请您老人家帮忙安排。”


    陈老接过笔记本,仔细查看了一回。他略略沉吟,便点头道:“好的,明天我找人过来,你跟着他走便好。这些地方,我去打招呼。”


    说着,他又点点头,去旁处寒暄呢。


    何东胜与余秋交换了个眼神,苔弯方面的安排可真有意思。看样子,小桨是不打算打老夫人的牌,而是将目光放在了何东胜身上。


    杨树湾一行,已经让他们认识到何东胜特殊的联络员身份。


    也许利用这层关系,他们可以同中公取得更加紧密的联系。当初依靠美国人支持的政局,现在背后的力量似乎要洗盘了。


    余秋只惊讶一件事,陈老一个劲儿的在桨夫人面前推销自己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们还想让她给老桨看病?


    不过这件事大概是不现实的,桨夫人是一位接受了全盘西化教育的女性,她怎么可能将自己夫君的健康交到一个赤脚大夫手上?这实在太有违科学了。


    她对自己的丈夫怀有深厚的感情,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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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不成真中毒(捉虫)


    余秋吃了大只虾仁混合着鱼浆做出来的虾仁烧卖, 那口感Q弹的虾仁简直就是一绝。


    她又品尝了咸中带甜的乾隆蒸饺, 然后干掉了一碗螃蟹米线。那个汤真是鲜的, 能连着舌头吞下去。


    当然,大名鼎鼎的红豆松糕她也没有放过, 硬是坚持尝了一块。


    糕点一入嘴巴,她就不得不赞叹,好吃,太好吃了。


    生活机遇果然能够改变一个人的饮食习惯, 穿越之前,余秋对糕点小食之类的当真没什么兴趣的。结果现在让她吃甜丝丝的东西,她也心情愉悦。


    余秋吃完了红豆松糕,又将目光转移到虾仁荸荠伴脆酥上。


    她毫不犹豫地取了一个。脆嫩的荸荠切碎混合着炸酥了油条还有新鲜弹牙爽口的虾仁, 用生菜叶子包着,一口吞下去干掉,真是人生得到治愈的满足。


    余秋美滋滋地品尝着美食,她决定今天这一顿就将苔弯的顶流小吃全部干掉。


    抬起眼睛的时候,余秋无意间对上了桨夫人有意无意扫过来的视线。


    老人似乎非常不赞同她如此饕餮的做派,眼睛都像是在摇头。


    比起年过七旬仍然严格控制饮食,面前只有一盘清汤寡水果沙拉而且还看不到沙拉酱影子的桨夫人,余秋真是得羞愧的可以蹲在角落里头画圈圈了。


    瞧瞧人家的身材是怎么保持的, 这把年纪还如此纤浓有度, 那都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严格控制饮食的结果。


    跟桨夫人比起来, 酷爱美食的老夫人在身材保养上都落了一层。


    不过, 余秋的目光又撇向了身旁的林教授,她的师傅正在专心致志地品尝闽南美食。


    小秋大夫瞧着老太太瘦削的身形,顿时就信心十足。就按照她们的工作强度,走路都习惯性带着小跑的作风,估计想要发福也没那么容易,所以她很有资本好好的大吃一顿。


    她毫不犹豫地捞起了一块蒜香烤羊排。这可是平常下馆子都难得见到的硬菜。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她要不吃的话,她会心口痛的。


    林教授尝了一块海蛎煎,轻声念叨道:“这个做的没我家乡好吃。”


    余秋鼻子一酸。


    老人一生未婚,家乡远在南郭,按照她工作的繁忙程度,也许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家去看看了。


    “我们回去坐船,然后直接上鼓浪屿好不好?”余秋兴致勃勃地提议,“我还没有去鼓浪屿看过呢。”


    其实这是在撒谎,她穿越之前去鼓浪屿开过会,正是鲜花灿烂的时节,整座岛屿明艳动人,她还在岛上吃了顿大餐。


    林教授调侃道:“你没去过吗?我怎么记得你说去的时候天太热,岛上全是人,你光记得看人山人海了。”


    余秋尴尬,马屁拍在了马腿上,现场又翻车了。


    老教授却笑了起来,目光悠远:“人不多的时候还是很安静的。太阳很好,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空气带着咸湿味。海风吹在耳朵边上,会有呜呜的声音,像是病人床头的摇铃。”


    余秋吓得不轻,立刻强调:“我可不想听摇铃声。”


    没事的话,病人总不至于摇铃喊医生过去陪她聊天。


    老太太笑了起来:“这摇铃声就是上帝的呼唤呀。上帝招呼我们赶紧替他完成解除人类病痛的任务呢。”


    余秋耍赖:“那他们不痛是最好的,不痛的话也就不用费力祈求上帝的帮助了。上帝太忙了,这么多人向他祈祷,他都顾不过来。”


    老人笑容满面:“上帝无处不在,也许他现在就在聆听我们的谈话呢。”


    她话音刚落下,前面就传出了惊呼。


    余秋跟林教授面面相觑,上帝不会真如此之敏锐吧,这么快就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声音。


    两人赶紧站起身,朝发出惊呼声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一位衣着时髦的年轻女郎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身体不停地抽搐。


    旁边站着位中年女士焦急不已地喊着:“囡囡,侬怎么了?莫要吓姆妈。”


    她说话的声音又急又快,吴侬软语叫人听不明白后面的话,是不是在提供病史也说不清楚。


    不过从那年轻女郎两眼往上翻,身体抽搐不停的模样来看,她瞧着像是癫痫发作。


    周围很快就围起了一道人墙,隐藏在宾客中的安保人员围了过来,隔绝了宾客与她发病的姑娘。


    众人的惊呼喊叫声不断,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句:“中毒了,有人投毒。”


    然后整个宴会大厅瞬时陷入惊恐中,老夫人跟桨夫人都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往发生骚乱的地点走去。


    听到那中毒了的呼喊,桨夫人突然间厉声呵斥:“谁能在这儿下毒,如果要下毒的话,第一个也应该是毒死我。”


    老夫人也抬高了声音:“倘若下毒,也应该是冲着我来。大家不要人为制造恐慌,还请大夫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姐妹俩的疾言厉色与温声细语一唱一和,总算是压住了现场的骚乱。


    然而参加宴会的男男女女还是人心惶惶,不少人都偷偷交换着眼神,仍旧没办法消除怀疑。


    没错,这看着就很像是特务搞暗杀的手笔。还不知道是点着年轻的姑娘究竟被下了什么毒药呢。平常这姑娘身体好好的,没看出来有什么毛病啊?


    恐怕问题还出在她父亲身上,谁让她父亲是出了名的夫人派。


    搞不好这就是有人在提醒,让他们弄清楚自己的立场,免得到时候刀子送到脖子上了,还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宴会现场就有名声显赫的大夫,他们很快过去查看情况,考虑是癫痫发作。现在得赶紧送医院。


    陈老焦急的很,一个劲儿招呼余秋,想让她也过去看看,最好上杀手锏立竿见影,让这年轻女郎好起来。


    余秋真是哭笑不得,假如是普通的癫痫发作,那就让病人静静地抽搐完毕拉倒。如果是持续性癫痫大发作,那也是上镇静类药物。


    她又不是神仙,她能够折腾出什么新办法来。


    救护车很快呼啸而至,动作麻利的急救人员抬走了那时髦女郎,医生带了药过来给她推下去之后,她的情况好了一些。


    单价从余秋他们身旁经过的时候,余秋只来得及瞥见她乱糟糟的头发。至于病人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她完全看不清楚。


    倒是她的母亲跟在后面,捂着脸,不停地哭泣。旁边陪伴的中年男人眉头紧锁,瞧着面色凝重。


    女郎的母亲哭泣着喊:“表哥,这可怎么办?囡囡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


    中年男人没有答话,只陪伴着妻子送着女儿上救护车。也许他也没办法回答妻子的问题,说不定中毒的疑云也在他脑海中盘旋。


    这种想法并没有任何过错,按照目前的表现,余秋也不能排除投毒的可能。毕竟,署毒强中毒也可以表现出类似癫痫发作的状态。


    余秋上学的时候就听说过一个流行病学调查案例,某一村庄持续有人发生癫痫死亡。当地人都残说本地风水不好,还说是开矿的时候断了龙脉,所以遭到了山神的报复。后来疾控中心跟派出所联合过去调查,才发现是一农妇因为与他人发生口角,所以陆陆续续投毒10年,几乎把全村人都杀光吓跑了。


    毕竟正常人癫痫发作死亡之后,也不会想到要尸检什么的。她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在村子里头继续生活了10年,谁也没有怀疑到她头上。


    “好了。”桨夫人安抚众人,“不过是一场病而已。人生在世,谁没有三灾两难呢?大家不必慌张,没事了。”


    话虽如此说,宴会的气氛还是受到了严重干扰。所有人都心神不宁,原本打算与老夫人交谈的客人们也三三两两找了理由过来打招呼,提前退场了。


    每个人都殷勤地劝老夫人早点休息,他们怕舟车劳顿,老夫人的身体吃不消。


    余秋侧过头看陈老的面色,陈老也是微微皱眉,瞧着颇为严肃的模样,甚至看上去还有些苦恼。


    不过说实在的,就人家这种特务头子的段位,脸上表情要是能叫她内心的真实情绪,那也就奇了怪了。


    陈老见余秋目光瞥向自己,索性大大方方地问:“你觉得她是怎么回事?”


    余秋摇头,毫不犹豫地打破了陈老对于神医的幻想:“不知道,特发性症状性隐源性癫痫都有可能,其中光症状性癫痫就可以分成局限性或弥漫性脑部疾病与系统性疾病,接下来还可以细分成十几种情况。单中毒就有酒精、异烟肼、卡巴唑等药物及铅、□□等重金属中毒等等。”


    所以光癫痫发作这么一件事情,真的没有办法判断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老脸上浮现出怅然的神色,呢喃自语一般:“这样啊。”


    余秋只得匆匆朝他点点头,避到边上去了,她真怕陈老再抓着她问出什么奇怪的问题来。


    除了这桩意外,后面的宴会虽然没有提前结束,但也是草草收场,坚持到最后离开的几位宾客脸上笑容夹杂着勉强。


    桨夫人倒是强打着精神一一送宾客离开。瞧见余秋跟林教授他们的时候,那位二小姐还主动拿自己开玩笑:“我要是早点结识二位医生,说不定我就能生个孩子了。”


    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简直是石破天惊。


    余秋知道她一贯做男装打扮,甚至讨厌别人提起她的女性身份,没想到这会儿她居然主动拿自己开涮。


    桨夫人笑了起来:“你要是有孩子呀,你就可以尝尝当年你爹妈的滋味了,养孩子可真不容易。”


    二小姐立刻笑,与桨夫人一道送老夫人回房。


    余秋与何东胜还有林教授跟在服务生的身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何东胜在门口告辞的时候,朝余秋使了个眼色。


    林教授主动建议他们:“你们可以在饭店里头逛逛。吃过饭是要消消食的,听说这里看夜景不错。”


    余秋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示意何东胜早点回去休息:“我们站在窗户边也能够看到外头。”


    她说的不是虚言,饭店建在半山腰,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此刻还没有著名的101大厦,饭店就是这座城市最著名的地标。


    夜色阑珊,灯火辉煌。比起大陆,此时的苔弯要更热闹些,听说还有夜市。


    只不过隔了山坡,那远处的热闹再传过来的时候就蒙了层纱,瞧着虚无缥缈。只那人间闪烁的灯火与山上天空挂着的星星交相辉映,显出了宁静到近乎于忧郁的味道。


    林教授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那姑娘怎么样了。”


    疑云同样笼罩在她心间,倘若真是中毒的话,那可就算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没有他们这些人访台,凶手就未必会下这个毒手。


    这让林教授难以释怀。


    “我觉得不可能。”余秋声音低低的,“这间饭店是归二小姐管的。倘若出事,的确很能让夫人他们难堪。但同样的这间饭店的地位非比寻常,它是苔弯接待外郭政要的场所。一旦这儿闹出下毒的丑闻,官方丢不起这个脸。”


    老桨本就是最好面子的人,这种丑闻有伤郭体,已经完全超乎了他能够忍受的权力内部斗争的范畴。在如此严格的安保流程下能够完成下毒任务,可想而知,主事者的智商肯定不低。既然如此,他完全没必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用这样惨烈甚至会给自己招来灭顶之灾的方式出这个头。


    所以综上所述,它更加倾向于,这人要不就是不小心吃错了东西,要不就是单纯地发了病。


    疾病就像个肆无忌惮的孩童,永远不会看人的脸色,他想什么时候发作就什么时候发作,想怎么折腾人就怎么折腾人,它才不管生病的对象究竟有多可怜呢。


    林教授轻轻叹了口气:“算了,我们早点休息吧。明天估计有的忙。”


    余秋赶紧去张罗床铺,殷勤地帮自己的老师铺好被褥。她那讨好的模样看得林教授忍不住发笑,总觉得这姑娘难得主动,实在是殷勤过了头。


    她按住余秋的手:“好了,你去睡你的吧,我自己来就好。”


    余秋这才嘿嘿干笑,钻进了被窝。


    可惜她睡得不晚,这一夜却并没有睡好。她做了噩梦,梦见她独自一人站在产房里头。


    台上的大肚子正在生娃,宝宝的头都要冒出来的时候,大肚子口吐白沫,两只眼睛往上翻,抽了起来。


    要命啊,子痫发作真是要人的命。


    她大声喊着护士过来推药,她招呼着助产士拿产钳给她。


    然而她周围空空如也,整个世界好像就剩下了她跟那个生孩子生到抽起来的产妇。


    抽着抽着,台上大肚子变成了先前那姑娘的脸。


    余秋被吓醒了,她坐起身的时候心脏还在扑通通跳个不停。她面如死灰,绝望地坐在大床上,感觉自己的人生真是彻头彻尾的没有希望。


    她住进了六星级饭店,她作为被邀请过来的宾客,她又不是在值班,她干嘛要想这么可怕的事情。


    林教授已经起床,去卫生间洗漱完毕出来。见到余秋的样子,老人不由得奇怪:“怎么了,这是?”


    余秋摇摇头,含混不清地应答:“没什么,大概是我认床头吧。”


    这话说的真亏心,她有什么床头可以认啊,向来是逮着机会就赶紧闭上眼睛打个盹儿,压根就没有当豌豆公主的命。


    老人点点头:“那赶紧去洗漱吧,我估计习惯了就好。收拾完了咱们下去吃饭。”


    凭借房门钥匙,她们可以享受两份免费的自助早餐。


    余秋嘴里头“嗯嗯”应着,进了卫生间。


    她瞧见玻璃镜上印出的那张苍白呆滞毫无活力可言,像是被男狐狸精吸光了精气的脸,忍不住又开始哀嚎。


    这都是什么破梦啊,真讨厌!


    她洗了把冷水脸,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


    陈老急吼吼地催促:“林教授,小秋大夫,你们起来了没有?”


    余秋关了水龙头,拿毛巾擦干脸,奇怪地从卫生间伸出脑袋看外头。


    林教授已经开了门,满脸疑惑:“怎么,现在就要出发吗?时间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这个时候医院还没有完成早晨正常的交接班工作呀。


    陈老摇摇头:“不是的。”


    他看见余秋从厕所里头伸出的脑袋,立刻招呼,“既然你已经起来了,那就跟我跑一趟吧。”


    他压低声音,面色凝重,“那个姑娘的情况不太好。


    余秋奇怪:“不太好是什么意思?”


    陈老看了眼余秋,语气说不清楚的复杂:“抽搐就没停下过,用了药,人深昏迷了,现在已经插上管子了,一点儿意识都没有。医院已经下病危通知书,让她父母做好思想准备。”


    余秋大吃一惊,看样子这姑娘应该不是单纯的癫痫。她去的也是大医院,想必神经科的医生给予了对症处理。然而情况没好转不说,居然还发展到这种程度,病程进展如此之快,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呀。


    难不成真是中毒?而且中的还是不常见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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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与妹妹(捉虫)


    病人躺在监护床上, 不过一夜的功夫, 死神似乎已经卡住了她的喉咙, 正用那把巨大的镰刀拼命地来回拉锯,只要那悬着的一根线被割断了, 他就能顺利地带走这年轻的姑娘。


    真年轻,18岁,花儿一样的年纪。


    十八无丑女,昨天晚上匆匆一眼, 余秋也没有注意观察人家的相貌。现在再看,确实是个漂亮英气的姑娘,浓眉俊眼,鼻梁高耸。长长的眼睫毛微微往上翘, 像扇子一样。如果睁开眼睛,必然是明眸善睐。


    只不过她现在陷入了昏迷,根本没有睁开眼看看世界的意思。


    她的母亲已经哭得近乎于晕厥,呆若木鸡地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原本姿态雍容的贵夫人此刻却是憔悴不堪,精心保养的容貌,一夜间就苍老了10岁。


    她的父亲愁眉紧锁,头发乱糟糟,两只眼睛猩红, 显然也是一夜未眠的模样。


    上哪儿睡觉去呢, 他们夫妻就只这个独养女儿。现在出了事, 连个能慰藉的子女都没有。一夜间, 病危通知书跟雪片一般不停地下达, 女儿昏迷了过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做父母的人能够安心歇息才怪了。


    病床边围了一圈大夫,人人面色严肃。夜间值班医生正在汇报病史,一条条地说的极为清晰。


    救护车抵达医院后不到半小时,病人就陷入了深昏迷。无睁眼无发音,双侧瞳孔散大,对光反射迟钝,静注纳洛酮后意识未见明显好转。入院后血糖检测正常,其他常规实验室检查结果未见异常。行尿毒理学检测,返回结果均为阴性,还有两项检测待报告。妊娠试验阴性,脑部X光线检测未发现异常,急查脑脊液,外观及实验室评估均在正常范围内。


    余秋不得不在心中感慨,术业有专攻,瞧瞧人家神经内科专科医生的诊疗多么有条不紊,导致癫痫常见病因他都排查了一遍。只要是女病人就先跟妇产科疾病扯上关系的思路虽然有点儿不讲理,但实际上的确在临床上救了很多接诊医生跟病人的命。


    这位值班大夫思路果然宽广,不说怀疑中毒,他连人家可能使用管制类药品的可能性都想到了,只可惜用了纳洛酮之后,病人情况没有好转。


    更多的新型独品这个时代可能还没有合成出来,眼下人类作死的程度也比不上2019年,暂且可以先不考虑这个可能。


    毕竟从宴会开始到这姑娘犯病,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假如在此之前她有明显的异常表现,她的父母以及周边的人不可能完全意识不到。


    最重要的是,昨天的安保规格极高,就算父母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躲藏在宾客中的安保人员也能够一眼瞧出来不对劲的地方。


    既然这些都没有,那就暂且考虑她是突然间发病。大部分情况下,疾病的发作都有一定的诱因。这些诱因有的时候是寒冷,有的时候是劳累,有的时候是感染,有的时候是喝了酒或者是吃了某种特定的食物。


    昨天晚上的宴会有什么特点?人多、吃的多、喝的多,空气当中的二氧化碳也多,寒冷应该谈不上。余秋昨晚都觉得有点儿热了。情绪刺激有可能,但发病机制是什么?


    余秋走进监护室,轻声提出要求:“能让我看看病历吗?”


    一定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所有的疾病都会留下蛛丝马迹的,只不过它们极为擅长伪装,叫人捉摸不透。


    余秋现在也没有思路,从综合知识角度上来讲,她完全不如在场的医生们。术业有专攻,不是一句虚话,医生的水平常常是随着见过病病例的增多而提高的。


    她一个2019年的产科博士所了解的神经学科知识除了课堂上学习的内容之外,也就是那少的可怜的实习轮转期间看到的病历。非要再硬凑的话,既往看各种医学八卦留下的那点儿关于奇葩病历的印象也勉强凑合。


    不过假如在场的医生们已经排除了常见病多发病的话,那她可能就能派上点儿用场了。因为她知道的稀奇古怪的病例更多呀。这就是医学发展积累的结果。


    正在讨论病人情况的医生们全都惊诧莫名,他们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到底是怎么闯进来的。这不是普通的病房,这是重症监护室,无关人等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进入。


    陈老在旁边做介绍:“这位小秋大夫在大陆很有名,处理过众多疑难杂症。我特地请她过来,想着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大家坐在一起商量商量,说不定就能解决问题。”


    叫诸位大夫簇拥在中间的中年医生皱起了眉头,态度坚定:“陈老,看病是我们的事。请您不要随意干扰医院的正常秩序。”


    陈老立刻解释:“您误会了,马教授,小秋大夫他们过来本来就是要与医院进行正常的学术交流。我今天一早请她过来,就是因为病人情况紧急,父母实在可怜。”


    马教授不为所动:“假如想要进行医学交流的话,请按照正常的流程走申请。很抱歉,事关病人隐私,我不能随便将病人的情况透露给诊疗组以外的人员。”


    他朝余秋微微点头,“我听说你们是来进行计划生育交流的,妇产科在隔壁的楼。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找一位护士帮忙带路。”


    陈老拉下了脸,他大约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如此当场不给面子。对方这般态度,简直就是在大陆客人面前直接跟他撕破脸。


    余秋赶紧点头:“我们会尽快走完流程的,我希望有机会向诸位老师讨教。”


    说着,她毫不犹豫地转过头,直接往外面去。


    陈老面色铁青,喊着她的名字,直接留下人:“你不要走,这个事情我来处理。”


    说着他嘴里头还嘀咕了一句,“真是洋大夫架子大,说的写的都是英文,连中国书都少看,还怎么给中国人看病啊?这就是全盘西化的恶果。书越读越死,压根就没把病人放在心里。”


    余秋囧囧有神,实在没办法接这话。陈老致力于中医研究,虽然有没有研究出什么成果她不清楚,但他现在的架势,显然是要看不上西医了。


    可惜的是,余秋没办法跟他同仇敌忾。她本身是接受了标准的西医培养模式成长起来的呀。


    就像林教授说的一样,作为美国人培养出来的大夫,她不可能毫无原则地说美国人的坏话。


    陈老下了决心,直接吩咐余秋:“你等着,我来处理这件事,我保证你今天肯定能够进去看病人。”


    说着,头发花白的老人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从那潇洒的姿态,人们根本看不出来他已经年逾古稀。


    余秋尴尬莫名,她只好冲监护室内大夫微微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其实她一点儿也不奇怪马教授他们的态度。这就相当于一位行政官员莫名其妙拉了一个来路不明的江湖郎中,直闯医院ICU,勒令一群医学大佬听江湖郎中的指令。


    这简直就是红果果的外行指挥内行?这就是典型的乱弹琴,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完全草菅人命。此种行为,比起找巫婆神汉到医院里头跳大神也差不了多少了。


    得,没办法接触病历,也不好跟人家诊疗组进行讨论,更不可能对病人进行全面体格检查。


    半点儿思绪都没有的余秋只能采取最笨的办法,详细询问病史。


    最清楚自己情况的人现在陷入了深昏迷,什么信息都提供不了,那她就只能从患者家属身上入手。好在病人的父母人就在病房外头。


    余秋直接上前,硬着头皮打招呼:“张先生,张太太,你们好,我是来自大陆的医生,冒昧地打扰你们了。昨天晚上的宴会我也参加了,令千金的遭遇让我十分心忧。我想问问她平常的身体情况,看能不能帮上点儿忙。请你们不要误会,倘若你们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我祝她能够早日康复。”


    张先生抬起脸,认真看着余秋:“你就是老夫人带过来的大陆的医生吧。”


    余秋点头,准备给自己脸上贴点儿金:“老夫人身旁有位工作人员生了病,我刚好处理过。这次来苔弯,老夫人就带上我了。”


    张太太赶紧抹眼泪,伸手抓余秋的胳膊:“大夫,求求你想想办法,救救我女儿吧。我们就这么一个姑娘,小心小意地养到现在。她平常身体好的很,没病没灾的,怎么会突然间就这样?”


    余秋的胳膊被她攥得死紧,又不好挣脱开来,只能忍耐着:“太太您别激动,您先跟我说说看,昨晚令千金突然间抽搐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她有没有说哪儿不舒服,或者在此之前受过凉,得了感冒之类的?”


    张太太连连摇头:“没有,昨天一切都好好的。婷婷平常不爱出席这些场合。但是因为听说老夫人来了,她特地主动提出要求跟我们一块儿来。她一向是很敬重老夫人的。”


    余秋估计这个敬重估计要打个折扣,在苔弯这一亩三分地上,老桨不把老夫人踩到地心里头去就怪了,又怎么会给她什么好的评价?


    张家夫妻年纪大,是从大陆辗转来苔弯的,他们固有的印象已经形成,对老夫人高看一眼属于正常。至于张婷婷,她一个在苔弯土生土长,接受戒严期教育长大的女孩儿,怎么可能对老夫人景仰万分呢。


    老夫人在岛内普通珉众心目中的形象,估计跟老桨在大陆获得的评价差不多,反正距离景仰相距甚远,反过来倒是有可能。


    余秋不在意这个,她只认真地询问:“那么她在宴会上都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有没有情绪激动之类的?”


    张太太连连点头:“当然激动了,见到了老夫人,怎么可能不激动?大夫,是不是因为我女儿情绪过于激动才这样的呀?”


    余秋暗想,小姑娘就是要激动也应该在看到人的瞬间激动。都见了两个多小时了她才激动,似乎反射弧有点儿长啊。


    “那么她有没有喝酒?”余秋追问,“她都吃了些什么东西呀?”


    张太太摇摇头:“我们不许她喝酒,我敢肯定她没有碰酒。她没吃多少东西,除了一点儿虾仁之外就是一小块烤羊排。其余的时候,她大概吃了点儿沙拉。”


    余秋点头,她暂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按照这位母亲描述的状况,好像一切都挺正常的。


    “你们家里头呢?你们两边是不是有人发生过类似的情况?”余秋决定从家族史上入手,“就是这样突然间抽搐然后陷入昏迷。”


    张先生与张太太对视一眼,都摇摇头,他们只有张婷婷这一个女儿,两家人也没听说过有类似的状况。


    人家都说孩子最难养的是10岁之前,一般养过了10岁都能平平安安长大。谁曾想他们女儿到了18岁成年的日子,却突然发生这种变故。


    余秋追问了一句:“你们只有张婷婷一个女儿,是刻意节育的结果,还是之前有了什么意外?”


    张太太立刻捂住眼睛哭了起来:“都是日本鬼子跟公匪,我三个孩子就这样没了。”


    张先生要比妻子理智一些,赶紧轻轻地拍妻子的肩膀,提醒妻子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位公匪。


    余秋倒是没啥感觉,主要因为她不是党员,党性觉悟不高,对病人家属的包容度倒是极高,所以当成匪类还能继续问下去:“你是说他们在战乱中去世了,还是其他的意思?”


    “轰炸。”张先生尴尬,“两个大的在防空洞里头闷死了。小一点的撤退的时候跟家里头走散了。我们再找到人的时候,已经被踩扁了。”


    他的表情带着点儿麻木的悲怆,“婷婷是我们来苔弯以后才生的,她上头还有个哥哥,刚满一岁半断奶的时候被牛奶呛到了,没能抢救过来。”


    其实当时他们已经把孩子抱到医院门口了,大夫不在,护士也不晓得要怎么办。他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在怀里头慢慢变僵硬。


    余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对夫妻。白发人送黑怕人,父母目送孩子们离开是这世间最痛苦的事。


    张太太捂着脸,呜呜痛哭:“我日日夜夜向上帝祈祷,我唯一求的就是家人健康。我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换回我女儿,上帝为什么不帮助我?”


    这个问题谁都没办法回答。上帝实在太忙碌,他的仆人们也忙碌,多半是顾不过来的。


    “太太,婷婷怎么了?”一位头发上盘髻,衣着朴实的妇女焦急地跑过来。


    她的鬓角已经花白,只眼巴巴地看着张太太,“我回家听说婷婷住院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


    张太太抱着来人痛哭:“吴妈,他们说婷婷要没命了。”


    张家的老保姆吃了一惊,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怎么会这样呢?庙里头的菩萨不是说了吗?婷婷只要平平安安过了18岁,以后这辈子都无病无灾,太太平平。”


    菩萨选择了个大概率事件,只可惜大概率当中也有意外。


    余秋跟吴妈打招呼:“吴妈,平常是不是你照应婷婷的生活?”


    吴妈见家里头的先生朝她点头示意,才赶紧抹眼泪回话:“没错,几位少爷小姐都是我照应的。”


    一说到这个,她又心如刀绞。前头几个孩子她都照顾过,送走他们,她同样痛苦万分。


    “那我要麻烦你好好回忆一下,婷婷平常有什么特殊习惯没有?请你仔细回答我的问题。”


    余秋表情严肃,“她现在情况很不好,深昏迷的时间久了,如果解决不了问题的话,她很可能会变成植物人甚至脑死亡,乃至彻底失去生命。”


    张太太抱着丈夫嚎啕痛哭:“表哥,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报应到婷婷身上?”


    吴妈一边抹眼泪一边回答:“婷婷小姐特别乖巧懂事,她平常活泼的很,爱打球爱跑步,身体也很健康。”


    余秋又追问:“除此之外呢?她有没有什么不太好或者特别的生活方式?”


    吴妈犹豫起来,似乎欲言又止的模样。


    张先生立刻催促了保姆:“吴妈,你赶紧说吧。我们绝对不会骂婷婷的。”


    有了先生的话当尚方宝剑,吴妈的胆子显然大了许多:“哎呀,她唯一的毛病就是太要苗条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本来就应该身上有点儿肉啊,结果她处处要苗条。”


    余秋心里头咯噔了一下,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减肥药。


    每年都有年轻的姑娘因为吃减肥药猝死的新闻爆出来。


    余秋立刻追问:“她吃什么药减肥的?”


    张太太气得连眼泪都顾不上流了,一个劲儿地抱怨:“谁让她乱吃东西来着。那丫头是想气死我们急死我们吗?”


    吴妈赶紧解释:“没吃药,太太,我不敢给她东西乱进肚子的,她就是每次吃完东西以后会吐出来。”


    张太太气得跺脚:“我就说她为什么天天一点儿精神都没有,动不动就要呕吐。这是吐坏了胃,以后胃就坏掉了。”


    吴妈不敢跟太太顶嘴,只能缩着脖子。年轻的小姑娘爱美,不想身上多长肉,谁都劝不住的。


    余秋微微皱起了眉头。她不得不开始思考,是不是减肥药导致了张婷婷的抽搐晕厥。


    这个年代减肥药已经很泛滥了。女性对于美的追求向来都执着。


    比方说二战时期的宠儿本丙胺。


    这种臭名昭著的兴奋剂原本是被研发出来用于让士兵能够日夜不眠地作战。后来人们发现它有抑制食欲以及让人兴奋的作用,本丙胺类化合物就被迅速滥用了。它们被充当减肥药在市场上火爆一时。


    一直到9012年还有不少人试图依靠摇头完来减肥。


    吴妈说婷婷没有吃减肥药,并不代表她肯定就没吃,小姑娘可以不在家里头碰药,可人在学校或者是其他地方吞下药丸,家里头人又能从哪儿知道呢?


    看张家的家境,张婷婷应该是不缺零用钱的。只要掏钱,一个18岁的大姑娘能够买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甚至有可能因为昨天晚上要参加宴会,她会多吞几粒药,来达到预防发胖的目的。


    这种药吃多了的话,会急性中毒甚至危及生命。


    至于她究竟吞下了什么药,那就只能想办法从她朋友身上获得信息了。


    张太太气得够呛,到底是哪个坏家伙带着她女儿吃什么减肥药?害得她女儿现在这个样子,她要跟他们拼命。


    余秋赶紧拦住人:“我只是猜测有这个可能性而已。未必确有其事。只是我们现在能够掌握的线索实在太少了,所以每一条路,我们都得想办法试一试。”


    张先生也劝慰妻子:“敏妹,你先不要着急,我来想办法问问看。婷婷为人和善,想必她的朋友们也不忍心看到她现在的模样。”


    夫妻俩分头过去打电话,找女儿相熟的同学朋友询问情况。


    吴妈呆愣在监护室门口,一个劲儿地抱怨着:“都怪我,平常没有看好她。要是婷婷再有个三长两短,我真是没脸活下去了。我对不起先生太太。”


    余秋赶紧安慰这位满脸愁苦的老人:“这你也不想的,她都这么大了,你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她呀。”


    吴妈一边摇头一边抹眼泪:“这已经是最后一个孩子了啊。小少爷也是的,他当时吐奶我就应该小心在边上看着的。我怎么能不当成一回事,结果小少爷就这么没了。”


    吴妈捶着胸口,“先生太太说不怪我,我怎么能不怪我自己呀。小少爷那么活泼懂事的孩子,还会叫我阿婆呢。”


    余秋只能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无声的安慰。


    有些意外真的很难避免。尤其是小小孩,病情发展极快,他们的语言表达能力又尤为弱,大人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往往已经来不及了。


    吴妈捶着胸口痛哭流涕,她恨不得能拿自己的命换监护室里头婷婷的性命。


    “怎么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桨夫人陪着老夫人一块儿出现在监护室门口,瞧见痛哭流涕的吴妈跟旁边的余秋,她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是跟她平常的作息时间不相符,还是因为这件事情焦心,桨夫人看上去比昨天晚上憔悴了许多,甚至连胭脂水粉都没有办法掩盖她的疲惫。


    旁边的二小姐询问:“老张夫妻呢?他们两口子去哪儿了?”


    余秋赶紧站起身:“他们去打电话问事情了。”


    老夫人过来握余秋的时候,柔声地询问:“现在情况怎么样?她有没有好点儿啊?”


    余秋摇头,含混其辞:“听说状况不太好。具体的我不清楚,得问这儿的医生。”


    老夫人有点儿惊讶:“你没有去看她吗?陈老说想请你帮忙看看的。”


    余秋下意识地摸了下鼻子:“我不是这儿的大夫,医生必须得保护病人的隐私。”


    老夫人了然于心,只点点头:“原来这样啊。”


    桨夫人已经有些不耐烦,直接差人询问:“现在到底怎么回事?有没有明确究竟是什么病?”


    马教授被迫出来应对元首夫人,在报了一大堆医学名词之后,他提出了无数种可能,最后给出的结论是诸多疾病都没办法完全排除。


    其实这是很正常的诊疗流程,病人入院才十几个小时,而且病情来得又急又重,想要明确诊断,当真困难重重。


    奈何隔行如隔山,这样的说法进了桨夫人耳中就相当于他们这么多人折腾了一圈,闹得鸡飞狗跳,居然到现在都没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更可怕的是,他们也不晓得该如何处理病人,就只能让这年轻的姑娘继续昏迷下去。说不定昏到后面,人就干脆醒不过来了。


    马教授尴尬莫名,却找不到话来反驳桨夫人的抱怨。他倒是想赌气说他才疏学浅,谁有这个能耐,那就请他们另请高明。可是人不能靠赌气过日子,他就只能忍气吞声。


    吴妈在旁边可怜巴巴的,小心翼翼提出要求:“教授,您能不能让这位大夫看看婷婷啊。说不定,她能……”


    可怜的老保姆没能继续能下去,在这群人面前,她连话都不敢讲了。


    老夫人点点头,目光温和地看向马教授:“小秋大夫常年致力于收集各种病例,说不定能发现端倪。现在这小姑娘这个样子,家里人肯定焦急万分,我们看了也着急。不如先叫她瞧瞧,说不定能有帮助。”


    桨夫人未置可否,只面色不好看。也不晓得这份不好看是对着马教授他们,还是因为自己姐姐的话。


    马教授不敢再坚持,索性邀请来自大陆的赤脚医生:“那就麻烦你也过来看看吧。”


    算了,这种政治造神运动出来的产物向来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自己会念几道咒语就能看好病了。哪里是什么赤脚医生?培训几个月就能看病,那分明是巫医。


    他们非要出来逞强,他当然不拦着。他何必做这个坏人,叫元首夫人跟家属都不痛快呢。


    余秋不知道马教授心中的腹诽,她也不在意这些,她只想好好给病人做个检查,再瞧瞧病历里头究竟已经完善了哪些检查项目。


    张婷婷的确是深昏迷,现在格拉斯哥评分只有4分,可以说情况相当糟糕。一般评分降到三分的话,就提示病人脑死亡或者预后极差。


    她看着床上的年轻病人,不由得沉思,病魔究竟隐藏在哪儿呢?


    现在实验室能够开展的检查项目有限,这寥寥无几的检查内容瞧不出来有什么异常。如果能查个核磁共振之类的看看脑部的情况,说不定能够提示更多的东西。


    人人都诟病大检查单,但是对于疑难杂症而言,有的时候大检查中无意间发现的数据,就揭示了疾病的庐山真面貌。


    只可惜这都是她美好的幻想,这家医院已经算是比较水平比较先进的了,开出去的化验单不过就是这些。


    剩下的两项毒理检测报告已经返回头,没有异常。目前起码常见的中毒可以暂时排除了。


    这对于病人跟医生来说既是个好消息,又是个坏消息。好消息不言而喻。坏消息是下一步该怎么办?能查的东西都查完了呀。


    张先生与张太太也问过了女孩的朋友们。小姑娘们承认他们的确喝减肥药,但是找药铺里头的中医开的方子,不是什么外国流进来的奇怪的药。


    简单点儿讲,她们喝的药具有导泻的作用,就是拉肚子。


    张太太气得够呛,在这个时候又顾不上指责谁。她赶紧要到了药方子拿过来给大夫看,是不是这些药出了问题?


    余秋哪里懂中药材呀,她压根就不是个合格的赤脚医生,她从来就不给病人开中药,因为她对此一无所知呀。


    还是陈老跑完了一圈手续,气喘吁吁地返回后,发挥了用处。


    他抓起药方仔细看,认为没有什么问题。


    马教授可不敢相信这种半路出家自学成才的中医药师。中医之所以被败坏,大概就是这些读了两本医书不懂装懂的自封大夫坏了中医的名声。


    什么不为良相但为良医,说的好像当大夫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全凭这些失落的政客瞎折腾一样。


    马教授又联系了名老中医,详细询问人家的意见。对方慎重地想了许久,认为这个方子应该不至于让人抽搐乃至昏迷。


    毕竟,假如是拉肚子导致的大脱水的话,病人不应该是现在的样子。


    张太太绝望了,这也不是,那也不对,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女儿这样呢?


    她趴在丈夫的肩膀上嚎啕痛哭:“表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吴妈也在旁边哭喊:“小少爷,你保佑保佑小姐啊。”


    她真不想再看着孩子离开。


    余秋蓦地有些鼻酸,忍不住侧过脸去。


    她的耳边还回荡着两位女性哭泣的声音,一时间叫她眼前都开始发花,她仿佛又置身在睡梦中的那个产房里头了。


    那位在产床上不停抽搐的产妇终于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然后她身下挤出个小小的孩子。


    那孩子倒是活着,还发出了响亮的哭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间呕吐起来,吐得越来越厉害。


    最后,这小小的孩童也两只眼睛往上翻,不停地抽搐,直到身体僵直,再也动不了。


    张太太还在哭:“表哥,表哥。”


    余秋的脑袋瓜子猛的一惊,她突然间想到了一个可能:“查血氨,麻烦你们给她化验血氨,立刻马上。”


    患者父母是近亲结婚,这在珉国时期并不罕见,但是近亲结婚因为基因相近,很容易导致遗传性疾病。


    患者的哥哥幼时出现过呕吐症状,而后病情急转直下,很快死亡。患者在此次抽搐之前,也有过剧烈呕吐,只不过被她隐藏在习惯性催吐行为之后了。


    那么她是不是应该考虑他们兄妹其实患的是同一种疾病,只不过因为临床表现缺乏特异性,所以这种病被忽略了。


    尿素循环中各种酶缺乏的临床表现都是以高氨血症所导致的神经系统症状为主,不过患者个体之间存在变异性。


    马教授虽然没有搞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间要求查血氨,但还是相当配合地招呼护士过来抽血。


    这一回,他们终于得到了阳性结果,张婷婷血氨明显升高。


    余秋喘了口出气,感觉自己有机会活过来了。


    她立刻下了第二道医嘱:“继续查小便,请查尿液气相色谱,重点检测乳酸、尿嘧啶、乳清酸和马尿酸这4个标志物。算了,能查的都查一下。尽可能不要有漏网之鱼。”


    旁边有位年轻医生茫然:“为什么要查这些?”


    余秋不敢肯定:“我怀疑她的情况是氨基酸代谢障碍,她体内缺乏一种酶。昨天晚上她吃了羊排与虾仁,摄入蛋白质偏高,可能正是因为这样,才导致她尿素循环障碍。”


    这一回实验室的反应也不慢,不知道是不是催了加急,报告很快就返回来了。


    婷婷的尿液当中果然查出了4个标记物异常。虽然现在没有办法做基因检测,但结合临床表现病史以及实验室检查结果,现在基本上可以下鸟氨酸氨甲酰基转移酶缺乏症的诊断。


    鸟氨酸氨甲酰基转移酶是尿素循环过程中第二个酶,鸟氨酸和氨甲酰基磷酸在该酶的作用下生成瓜氨酸。这种酶缺乏的时候,就会引起的先天性代谢性疾病。


    这是一种X性连锁遗传性疾病,男患儿临床症状较重,预后较差,女孩子的情况则轻重不一。发病年龄自新生儿时期到成人阶段都有。


    新生儿很可能出生后不久就死亡。婴儿时期的发病则经常是由于从母乳换成牛奶喂养。成人则多半是因为进食高蛋白而诱导发作。


    一般认为该病发作年龄越小,预后越差。就跟张家的兄妹俩的表现一样。


    早逝的哥哥也许能救妹妹的命。


    明确了诊断,当大夫的人要做的就是给患者补充氨基酸了。


    余秋希望这家医院里头能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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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这是在强制


    精氨酸用上去之后, 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 婷婷很快便苏醒过来。


    余秋看着这姑娘睁开眼睛, 偷偷侧过脑袋,暗地里头松了口气。


    说实在的, 她也是第一次见成年人发病的鸟氨酸氨甲酰基转移酶缺乏症,更加不曾见过药物用上去后对成年人的效果。


    她本来都做好了思想准备,要是上了氨基酸后还不行的话, 那就只能直接做血液透析了。毕竟拖得越久, 病人情况越不好。


    好在张婷婷反应倒是挺迅速的。大人到底比孩子扛得住。


    余秋这一把出手,直接镇住了整个诊疗组跟会诊团队。可以说全院基本上没有医生不知道她了。


    理论角度上不至于如此夸张,毕竟患者住院时间并不长。


    但因为患者情况危急到近乎于诡异,加上又是元首夫人特别关照过的对象,所以前来会诊的队伍蔚为壮观。


    结果他们那么拥有多海外留学背景的博士加在一起没有搞清楚究竟是什么疾病, 却叫一个大路来的赤脚医生一眼看出了问题之所在。


    这简直就是爽文当中的标准打脸现场, 大夫们的面子真心有些挂不住。


    马教授倒是能屈能伸,很有种愿赌服输的气概。他夸奖了余秋果然厉害, 又赞美了一句:“大路的神医名不虚传。”


    余秋赶紧摆手,这个帽子她可不能接着, 不然分分钟就是翻船的节奏。


    她连连摇头:“不是的, 我只不过运气好, 以前见过类似的病例而已。”


    其实她见到的是个小宝宝。那小家伙是在她手上接生的, 父母都在附近的工地上打工, 一直到要生的都没有做过任何产检。急诊120送到产科的时候, 小孩的头都已经冒出来了。


    余秋当时只来得及戴了手套, 就帮忙接生下那个不到6斤重的孩子。


    小孩的妈妈还非要按照他们老家的传统习惯,要让这孩子认余秋当干妈。余秋那会儿才刚上班,吓得不轻,还遭受了产房其他人的嘲笑。


    后来小孩6个月大的时候,某天吃完奶后突然间哭闹不休。孩子母亲抱着小孩从老家来医院的路上,孩子就昏迷了。


    这位才20岁的小妈妈也不知道要看儿科,就直接抱着小孩来找余秋。


    余秋瞧着孩子的情况吓的够呛,她也搞不清楚小孩究竟是什么病呀,只好赶紧联系儿科医生。


    她帮忙约的CT,小孩脑水肿,肝肿大,查了血发现氨基酸异常。


    小儿遗传代谢疾病科主任过去会诊给查了血氨跟尿液串联质谱,确诊是鸟氨酸氨甲酰基转移酶缺乏症,儿科给补充了氨基酸。孩子熬过了一夜,情况就逐渐好转起来。


    当时小家伙是缓解了出院的,但余秋却难以放松。因为后面那条路究竟有多艰难,外人恐怕很难想象。


    余秋也不知道那个贫困的打工家庭究竟能够支撑多久。毕竟这种病发病年龄越小,预后越差,大人需要花费的时间、精力与金钱投入也越多。


    比起那小小的孩童跟她早夭的哥哥,张婷婷无疑是幸运的。因为她已经是大人,通过饮食控制以及药物治疗可以缓解症状,实在不行的情况下,还可以考虑肝移植。相形之下,病情预后良好。


    不过她生孩子之前必须得进行遗传咨询,孕期产乳期哺乳期都要注意肝功能跟血氨情况变化。


    张婷婷的母亲艰难地消化着余秋交代的每一件事。等到余秋问她理解了没有的时候,她突然间又痛哭流涕。


    原来是她害了小儿子,小儿子的病是从娘胎里头带出来的。他来这一遭人世,白白受了好多罪。


    张先生在旁边安慰妻子,同样心情沉重。


    余秋出病房时轻轻地嘘了口气。近亲结婚的确很让人头痛啊,会大大提高遗传病的患病概率。


    中国古代同宗族不成婚也许就是一种优生优育防止近亲婚配的手段。但无论中外好像都允许表兄妹通婚以扩大宗族势力。明清时期,中国倒是一度禁止表兄妹通婚,但是很快因为阻力太大,政策又被废止了。


    这种传统一直延续了几千年,到了现代社会都没有完全解决。


    余秋记得她小时候生活的巷子里头,就有一户人家夫妻是表兄妹成婚,家里头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女儿是哑巴。


    想要实现优生优育,当真有条漫长的路要走。


    陈老在旁边意味深长地看着医院的大夫们:“大路的医学事业发展已经超乎诸君想象了。我是门外汉,也是个惹人厌过时的老头子。但我还是要多闭嘴,希望诸君不要做井底之蛙,多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样发展的,说不定大有意义。眼睛不要光盯着欧美,也要看看自己周围的情况。今天下午在医院中山礼堂里头有一场讲座。大路来的医学代表们会阐述大路地区的医学发展情况,诸君倘若得空的话,不妨去听听,说不定大有收获呢。”


    余秋尴尬地冲众人点点头,跟着陈老走了。


    既然要搞讲座,那自然得做好准备。幸好他们的计划生育宣传片都是现成的,直接拿出来播放就能撑起讲座的半边天。


    让余秋惊讶的是,这一回陈老并没有在蒋夫人面前大大夸奖并且推荐自己,而是简单地冲这位元首夫人点点头,然后就带着余秋走了。


    蒋夫人也没有招呼余秋,只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只老夫人同余秋打招呼:“你去忙吧,到时候我也过去听。”


    余秋立刻感觉自己被打了鸡血,瞬间斗志昂扬起来。就算是为了女神,她也一定会好好工作的。


    林教授等人已经接到了通知,陈老还专门派了小车将他们接过来。


    师徒俩碰面的时候都有些哭笑不得。明明这个代表团是蒋夫人一力促成来台的,结果倒是陈老在安排他们的行程了。到底谁替谁做嫁衣裳,可还真是难讲。


    大家伙儿开了个碰头会,安排好各自的任务,又吃了个午饭,就到了下午开讲座的时间。


    纪录片的好处就是省却了众人好多口舌。电影直接拿出来放,上面诸多医学影像资料清清爽爽明明白白,要比干巴巴讲课,看着生动的多。


    余秋原本还担心这一回讲座没人参加,毕竟医院工作繁忙,而且两岸意识形态差距极大,苔弯医生对于大路医生代表团的态度,远远比不上自己在日本时感受到的热情。


    不过也难怪,眼下苔弯的意识形态监管做的一点儿不比大路松,在史上最长最严格的戒严阶段,一切与大路有关的东西都是禁品,普通医生又有什么手段可以了解大路呢。


    好在讲座开始后,余秋就发现到场的人越来越多了。后面来的医生也不发出大动静,只悄悄地从门口溜进礼堂,然后坐进角落里。


    余秋跟台下的老夫人对视一眼,瞧见老夫人冲自己微微点头,是近乎于赞许的态度,她悬着的一颗心立刻放下来,只觉得满心欢喜。可算是没丢老夫人的脸。这一回苔弯之行能够如此快得到促成,还是多亏了老夫人啊。


    影片主要分成三部分,我们是如何避孕的,我们是如何生育的,我们是如何优生的。里头的内容分主要包括了避孕手段的选择、无痛分娩以及试管婴儿。


    比起发放避孕套避孕药,给男性做结扎术这些,现场医生明显对试管婴儿技术更感兴趣。


    也难怪,毕竟前面的那些计划生育手段技术含量有限,对于抓业务水平的大医院大夫而言,没什么吸引力。


    试管婴儿作为一项新技术,倒是可以吸引住众人的目光。目前只有大路成功地做出了试管婴儿。电影里头的那对龙凤胎反应活泼,瞧这就是健健康康的模样。


    台下不少医生举起手来发言,详细询问试管婴儿技术的要点,还有许多人表达了自己的震撼以及感慨。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大路医学居然已经悄无声息间就发展到这地步了,试管婴儿可真是世界妇女的福音。


    不过也有医生表达了自己的忧虑,试管婴儿技术会使得自然选择作用在人类繁衍过程中逐步消失。而大自然的优胜劣汰法则非常重要,对于整个人类社会发展起着决定性作用。


    在医学极度不发达的古代,人类之所以能够存活到今天,就是因为最健康最优秀的胚胎才能够存活下来,那些劣质基因已经被大自然的选择作用淘汰了。


    搞妇产科学的都明白,90%以上的自然流产都是因为胚胎发育不正常。就好像种子落在泥土当中,坏的差的种子难以发芽,只有饱满健康的种子才能茁壮成长。


    大自然的优生劣汰看似残忍,但实际上,它安全有效避免大量畸形儿以及弱智儿出生,而且通过最小的代价来实现这些。


    假如强行通过试管婴儿技术来让这粒种子生长出来,那很有可能孩子长大或者是年纪更大一些之后就能够发现很多问题。


    养出一个有问题的孩子跟生不出孩子相比,对于家庭而言,到底哪项痛苦更多一些,真的很难说。


    余秋点头,抬高声音道:“这就是我们正在这里做的另一个研究遗传疾病筛查,这也是试管婴儿后面要发展的方向。我们要尽可能剔除掉有问题的胚胎。以便使体外授丼的试管婴儿避免一些遗传疾病并能提升试管婴儿成功率。”


    她拿张婷婷的病例举例子,“他的情况就应该早点儿被筛查出来。具有遗传疾病的父母都应该进行基因筛查,这样伸出健康孩子的概率将会大幅度提高。当然我们也认为试管婴儿应当是治疗不孕不育症的最后选择,在此之前预防生殖道感染、进行性行为教育以及采取更多治疗不孕不育的新技术,都有重要意义。


    试管婴儿技术的提出,是我们想告诉全世界还有一种新的手段来解决问题。就像其他任何一种新技术一样,它是比优点与缺点并存,我们需要做的是尽可能提高它的优点,想办法解决掉存在的风险。”


    台下有位中年医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不是搞不孕不育的,对你们说的试管婴儿兴趣有限。我想谈谈我对你们生育政策的看法。


    我观察了你们的计划生育手段,除了常规的发放避孕套以及避孕药物以外,我意识到一件事,你们的避孕手段其实是强制性的。”


    那医生满脸严肃,“这有为人常,每个人都有权利决定自己到底生几个孩子。这不应该是政府干预的结果,何况是强迫性质的干预。


    对,你们的宣传当中表现出来的是自愿原则,但实际上我们都清楚一件事,按照你们的现状,只要是主席提倡的事情,那就是比法律更严格的标准,所有人必须得执行。他们其实是被迫结扎的。


    这会严重损害他们的身心健康,给他们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这是有反人权的。


    我们一直认为应用行政强制手段,干预人口是一件错误而且残忍的事。”


    台下响起了轻微的哗然声,不少人点头附和。


    的确,大路的计划生育手段过于残忍。这么多青壮年的男性居然被直接拖上手术台做结扎术,这对他们而言是多大的打击啊。


    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了老夫人脸上,似乎在无声的指责她。看看,你选择了一个多么残忍的政权。


    余秋一直等到哗然声自己落下去,才开口:“我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你们认为男性结扎残忍,女性上节育环就不残忍?明明从手术过程以及术后并发症还有结束这种避孕手段恢复怀孕成功的概率来看,是前者对于夫妻双方生活的影响最小。关于这一点,我想欧美国家的统计数据就已经能够说明了,无需我赘言。非要说其中的区别,其实最大的区别就在于避孕承受的主体性别不同,男子结扎术需要承担风险的是男性。


    这恰恰就是我们为什么主要选择采取男子结扎术来避孕的主要原因。因为刚才这位老师所说的决定生几个孩子是夫妻双方共同商量后的结果,只不过是理想状态。


    种花珉族有着几千年的传统,我们的传统文化当中有很多精华,但也有很多过时的观点,比方说儿孙满堂多子多福。


    这在人类寿命普遍低下,医学极度不发达的时代,对于传递基因具有重要意义。它也在客观上延续了人类的繁衍,但是时代发展到今天,大家都知道这种观点已经过时了,我也看到了苔弯地区的宣传,小家庭更幸福。这一点我们都认同。


    既然有这么一个前提在,那就要说到避孕方式的选择了。从明面上看要不要怀孕,生孩子是女性的事情,女性有自主决定权,毕竟孩子是在女性体内孕育,但实际上真的如此吗?


    生育是女性的权利,但在更多的时候它的义务含义被大大加深了。这就意味着在传统文化以及周围舆论的影响下,女性根本没有权利拒绝怀孕。


    珉国23年,我的老师林教授在北平开业的时候,曾经碰到过向她求助的妇女。这位妇女已经生了5个孩子,她饱受孕育痛苦,完全不想再生了,她只能偷偷摸摸过来求助林教授。


    请注意,我使用的是偷偷摸摸这个词,因为在传统观念当中,传宗接代是女性的义务,女性根本没有权利拒绝生孩子。她们要做的事是不停地生,一直生到再也生不出来为止。至于她们是不是生出了人命生的百病缠身,压根没有多少人在意。


    这件事情对于女性的伤害有多大有多可怕,诸君都是医务人员,想必最起码应该知晓一二。而其中最能够理解的是曾经生育过孩子的女性。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只有切身体会其中的不容易,才能够真正谈得上理解。


    妇女已经饱受怀孕分娩的痛苦与风险,那么男性为什么不能在避孕这件事情上为妻子提供更多的支持呢。为什么生儿育女繁衍后代这件事,所有的责任全部由女性来承担呢?


    你们所认为的给男子做结扎术残忍血腥的观点,我们完全没有办法认同。恰恰相反,我们认为这是男子表现出自己气概的最好方式。他们没办法替妻子怀孕生孩子,但他们起码可以表达自己对妻子的关心。”


    那位发言的男医生表情严肃:“那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一旦复通手术过后,男方没办法再生孩子对家庭造成的影响?”


    余秋毫不客气地反问回头:“那你们有没有考虑过,节育环拿下来之后,女方没办法再怀孕的结局?我敢打赌,我说的事情后果远远要比你提到的严重的多。


    不说其他,夫妻双方如果没有孩子,主动提出离婚的基本上都是男方,而且周围舆论默认正常。一位女性假如不能生出孩子,那她就是罪大恶极,她生而为人最大的意义都丧失了。这个观念恶臭熏天,然而却极为有市场。因为我们的社会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但倘若男方没有生育能力,绝大部分情况下妻子都是默默忍受。然后他们也许会选择过继,也许会直接收养,来达到传宗接代的目的。如果女性因此提出离婚,很可能她还会遭受嘲笑。因为生孩子与性能力经常在人们的潜意识中被有意无意的挂钩。女性如果表现出对这方面的需求或者说是要求,就会遭到嘲笑以及侮辱。


    作为一项政策,我们需要考虑的是大概率事件,我们得保护绝大部分人的利益。既然说男女平等,那就不能只考虑男方的感受。”


    底下有人反驳:“我们先不说避孕手段,我们谈一谈行政强制干预国珉怀孕这件事,这是对国珉人权的极大践踏,完全违反了人权。”


    余秋摇摇头:“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观点,我的观念与你刚好相反。我认为积极引导优生优育,是对国珉权力的最好保障。”


    她抬起头来,“我们伟大的主席的确提倡计划生育,这对珉众具有积极影响,引导了更多人采取避孕手段,避免生更多的孩子。我们就是相信听主席的话,按照主席的引导去做事,最终会得到幸福良好的结果。


    这跟苔弯地区采取的小家庭更幸福的宣传手段并没有本质的区别,都是让珉众相信少生育有利于个人健康与家庭幸福。


    政策宣传要顺应珉心,伟人的积极引导具有正面效应,我们将正面效应放大化应用,符合优生优育的目的。”


    台下的医生情绪有些激动起来:“你这是在偷换概念,转移话题。我要强调的是你们采取了强制手段来达到减少生育的目的。你们采取政治高压强迫了人珉。这个人珉包含了男女。”


    “我不认同你的话。”余秋摇头,“


    我们采取政策的积极引导,可能在某些人眼中看来有悖人权。但实际上,这样的手段才是真正的替妇女撑腰,而不是将妇女丢在传统文化的限制当中,以貌似自由选择的方式有意无意的逼迫她们顺应丈夫的要求。


    与传统文化抗争的最有效的手段其实就是行政。取一个大约不是那么恰当的比方,比方说传统当中有地方存在杀女婴的陋习。要如何解决?采取劝说积极引导这些温和的手段还是直接一道禁令禁止杀女婴。杀女婴等同于谋杀,依法直接将他们抓去坐牢甚至枪毙。


    这两种方式到底哪种效果来的更快更有效?诸君想必心中都有数。


    我们为什么要采取在你们看来更为激烈积极的计划生育政策,是因为我们深深地理解几千年封建社会对于女性的压迫。”


    台下有声音喊:“那你们应该加强宣传,与男女平的观念相结合,让他们主动作出选择。”


    余秋保持微笑,扬高声音道:“人们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几千年形成的传统,你认为是三两句话就能够被消融的吗?就好像女性参政权议政权,当初推翻清王朝之后,政府鼓励妇女参政议政,当时华夏大地上掌握了绝大部分话语权的男同胞们真的愿意吗?


    牝鸡司晨,是他们拿出来攻击女性参政人员的最好措辞。也就是政府强制性用法律规定的女性的权利之后,才有更多的杰出女政治家走向政坛。她们取得了成就,丝毫不逊色于她们的男同事们。


    除此以外,比如说女性的受教育权,传统观念当中,女性怎么可以上学堂,当初新式学堂开始招生的时候,他们受到了多少封建遗老遗少的攻击?从全国范围来看,又有多少人接受的新思想,真正认为女孩子应该上学?


    要说采取强制手段,强行规定适龄儿童必须得去学堂。是不是违背了父母的意愿?那为了个人前途和国家命运以及珉族的未来,我们是不是得采取这个强制手段,来保证儿童接受教育?


    你们想说的是,通过宣传男女平等的手段来达到夫妻主动避孕的目的。那为什么不反过来思考问题,我们完全可以通过避孕手段的选择来促进男女平等呢?”


    台下的哗然声一阵接着一阵,台上的赤脚医生是颠倒了因果关系吧。


    余秋微微的笑:“我认为的男女平等不仅仅是女性选择的自由,还有让男性承担更多的责任。就比如说避孕这件事,按照苔弯地区的主要避孕手段,需要为避孕这件事情做出牺牲的基本上全是女性,节育环是放在女性体内的,避孕药也是女性吃,避孕失败了人工流产也是女性去做。


    就像我前面强调过的那样,从来没有感同身受。男性在避孕这件事上从头到尾处于袖手旁观的状态,又怎么可能真正理解避孕的意义?


    而当他们采取了避孕手段,不能再要求妻子一定要生出儿子的时候,女儿们才有机会真正获得父母平等的爱,她们才可能真正享受到男女平等的待遇。”


    虽然在历史走向当中,有很多人反思过大路地区采取的极端计划生育手段。但这个手段并非没有积极意义,且不说在控制人口上立竿见影的效果,光是它在提倡或者说真正实现男女平等上发挥的巨大作用,就没办法让人忽视。


    独生子女政策导致父母不得不将全部精力放在唯一的孩子身上。无论出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他们都享受了家庭的全部资源。女儿的家庭地位从来没有如此高过。当这批独生子女长大之后,他们的社会地位也相应提高。


    伏弟魔,那是不存在的。都没有,弟弟,上哪儿扶去?


    为夫家做牛做马?那也没戏,谁还不是心肝宝贝疙瘩蛋,家家都是娇养出来的小公主。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大路的两代领导人对于实现男女平等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前者提出妇女也顶半边天,让女性有机会走上社会舞台。后者的独生子女政策则逼迫整个社会不得不随之做出调整,必须得正视女性的存在。


    先前发问的医生并没有得到满足,他表情严肃:“你还是在偷换概念,你们仍然是在强制。”


    余秋微笑:“那要看你如何看待强制这两个字了。如果非要往严重里头说,这其实可以看成传统观念强迫女性生育,我们的政策强制男性避孕。女性可以拼死挣扎拒绝传统观念的禁锢,获得不怀孕的自由。那么男性非要坚持,他也可以拒绝政策引导,不去结扎。”


    余秋抬起头来,“在这件事情上,男性不能只要求女性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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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有生意头脑(捉虫)


    余秋下台的时候还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在翻涌, 简直要将她整个人都沸腾成蒸汽, 直接飘散在天际。她情绪太过于激动了, 一时没控制住。


    等她深一脚浅一脚走在礼堂的过道中,耳边响起掌声的时候, 余秋才渐渐清醒过来,开始晓得要害怕了。


    完蛋了,她这是不是默认了大路的计划生育政策就是带有强制色彩, 这算不算揭掉了最后一块遮羞布呀。还有就是, 她话是不是说过头了?万一被打上进行反格命的标签,那该怎么办呀?


    事先他们也准备好了一些标准答案,要更圆融和缓一些。不过话赶话的,她叫情绪牵住了鼻子, 一股脑儿的,她就什么都说了。唉,冲动是魔鬼啊, 她怎么就没管住自己这张嘴。


    余秋偷偷摸摸地往自己的座位走。此刻的掌声越热烈,她被定罪的时候,罪名就越重啊。


    后面还有其他人介绍大路地区传染病的防治成绩。新中郭成立后,在广大医务人员跟人珉群众的共同努力下, 我们在短期内消灭了鼠疫、霍乱、天花、黑热病等急性传染病,剩下的如疟疾、麻疹、猩红热、白喉、脊髓灰质炎、流脑、痢疾、血丝虫病、血吸虫病等多种严重危害人珉健康的传染病, 也得到了较好的控制和防治。


    目前郭家推行的儿童预防接种制度, 有效减少了传染病的发生概率。以预防为主的城乡医疗保健制度有力地保障了郭珉健康, 大大提升了人珉的生活水平。


    余秋双手颤抖, 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她呆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代表团成员的宣讲。


    林教授在旁边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没事,说的很好。”


    余秋有种想要哭的冲动,她能说她现在后悔了吗?她干嘛要做这个出头鸟啊?她本来真的打定主意当鸵鸟来着,苔弯是比日苯比日内瓦更敏感的地方啊。


    林教授微微地笑,轻声道:“我们是大夫,我们只能从郭珉总体健康考虑问题。”


    余秋的肩膀上多了一只手,又软又轻,她本来以为是林教授在拢自己的肩膀,准备扎进自己女神的怀里头好好的求安抚求抱抱。


    结果老夫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很好,说的很不错。”


    余秋赶紧扭过头,惊讶地发现老夫人的身旁居然还坐着桨夫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位岛内的第一夫人居然也出现在了礼堂中。事先她可完全没有透露任何将会出席的消息啊。


    而且余秋觉得其实陈老正在跟桨夫人暗暗较劲。这场宣讲活动是陈老组织的,桨夫人没理由过来替他捧场才对。


    不想这位姿态雍容的贵妇人居然冲余秋点了点头,微微笑:“你说的很有意思。”


    台上的宣讲活动结束了,代表团的人开始给苔弯同行发放关于这次宣讲内容的资料。


    一片热闹沸腾声中,先前对余秋提出质疑的中年男医生走了过来,表情仍旧严肃:“我仍然认为应该采取更温和的生育政策。因为随着时代发展,你们将会发现,你们以后要头痛的不是超生问题,而是大家都不愿意生小孩。”


    余秋保持微笑:“这就需要整个社会的支持了。首先医疗卫生服务要跟上,尽可能减少女性怀孕分娩时的危险与痛苦,并且尽量将服务纳入社会公共医疗保障体系中去,要让小家庭生得起孩子。其次,管生也得管养,孩子生下来之后,社会要有相应的扶养机制,比如说托儿所、幼儿园得跟上。要将养孩子这件事情当成郭家大事来对待。而不是单纯的鼓励生育之后,没有相应的政策扶持生孩子的人跟生下来的孩子。”


    那中年医生还没有来得及回应,礼堂中的人已经注意到了桨夫人的到来。


    有人扬高了声音,大声招呼:“夫人,还请您上台跟我们说两句。”


    周围立刻响起了掌声,一开始还是稀稀疏疏的,后来大家像是反应过来一样,愈发热烈。


    桨夫人推辞了两回,还是走上了讲台:“今天能够站在这里,面对诸君,是我的荣幸。我不是医疗界人士,对于医学知之甚少,但在争取男女平等方面,我还是有几句多余的废话要讲的。


    自珉郭以来,我党一直致力于男女平等事业,1924年召开第一次郭珉大会时,我党已经承认妇女的选举权,并且决定实行普选,此后郭珉政府公布法律,规定了子女同有继承权,先法草案明文规定,男女在法律上一律平等,并且着重强调受教育之机会一律平等。经过诸君以及诸君的父母辈半个世纪的努力,我种花妇女社会地位大幅度提高。无论在战争还是社会建设中,妇女都发挥了积极作用。


    但是,还不够。目前我种花妇女的社会地位究竟如何?其实诸君心中都有数。绝大部分时候,我们的妇女,聪明敏干充满生活与工作智慧的妇女,都被局限在家庭生活当中。


    这其实是放弃了人类伟大力量的一个无价泉源。无论是郭事家事,妇女都应当争取与男子平等负荷的职责。


    我们现在谈男女平等,就要聆听妇女界的呼声。妇女同胞们不要看别人对于妇女的主张是什么,也不要听旁人要求妇女怎么做。最要紧的是,妇女要明白并且坚持自己的主张是什么,对于自己的学识才干和人格有什么准备和训练。


    我相信随着妇女学识进一步提升,知识优越,社会地位自然也会提高。我希望将来能够看到更多的妇女同胞能够投入到社会工作中来。只有到那时候,才能真正提升我种花珉族之郭际地位。”


    台下掌声雷动,余秋与林教授对视一眼,立刻扯着嗓子上:“妹妹说完了,该到姐姐了。请老夫人也为我们说两句吧。”


    台下的医生护士们全都起哄,再三再四地邀请老夫人上台。


    老夫人先是摇头示意,最后却慢慢扶着椅子站了起来,然后在余秋跟林教授的帮助下,缓缓走上了台。


    她笑着看台下众人:“我是最害怕站在台上说话的。老疑心一句话说错了叫人抓住了辫子,就成了把柄。”


    底下的人发出哄笑,还有年轻的医生护士调皮的很:“夫人,您今天没扎辫子。”


    老夫人笑了起来:“那我也就不怕被抓住小辫子了。既然是说到男女平等,妇女解放问题,那我就啰嗦几句话吧。


    在男女平等的问题上,大路方面强调妇女也顶半边天。在社会分工上,我们没有性别的差异,所有的工作妇女都可以参与。我们的铁姑娘队做的事情桩桩不落下,我们还有自己的女杀猪匠,同样奋战在劳动生产一线。


    对我种花儿女来说,社会分工不存在性别差异,只与个人的体力智力以及努力程度相关。比方说,医生与护士的分工,我们的外科大夫当中也有很多女性。她们做出了成绩,我们就拍电影,拍纪录片,来歌颂她们的奉献……”


    余秋听着台上的老夫人发言总觉得这是神仙打架,这对姐妹俩不愧是种花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当妹妹的,从计划生育阐述出的男女平等观点中往前延伸,强调了妇女在政治生活中的地位,这其实是在暗暗地为自己今后获得更高的政治地位埋伏笔。她还暗搓搓地强调了珉郭的正统地位,一再阐述女性社会地位的提高有赖于珉郭政府做出的努力。


    做姐姐的则顺着这个话题做宣传,强调大路比苔弯先行一步,在男女平等问题,步伐迈得更大,相当于变相的宣传的社会主义制度政策的优越性。


    她可没吹牛,大路可是提倡男子结扎的,这岂不是从官面上就为妇女撑腰了。


    老夫人语气和蔼姿态亲切,她以柔和的声音阐述了大路妇女的生产生活状态之后,又开始强调:“在进行妇女解放事业,推动男女平等平权方面,我们社会团体也要发挥积极的作用。大家有共识,就要多沟通多交流多来往。古语有云,见贤而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一家子的兄弟姐妹也要多多了解交流,从对方身上汲取优点,共同分享彼此的经验。


    我期待两岸早日实现通航通邮,我甚至迫不及待地希望我回去的时候可以坐上直达的航班。这样我就能够快点儿将这儿的消息传递给亿万渴望了解自己兄弟姊妹生活情况的种花儿女。


    有了直达航班,有了直通邮路,兄弟姊妹间也可以加强交流,彼此多联系。我们的妇女儿童权益保障事业也可以携手并肩,共同获得长足发展。”


    台下响起了喧哗沸腾声,有护士大着胆子问:“我们的飞机飞过去,大路不会架起大炮打下来吗?”


    台下发出一阵笑声。这真不是一句空话,几十年的对峙已经让彼此看待对方都是怀疑特务的眼神。


    老妇人微微笑:“我坐在那辆飞机上。要是真打的话,第一个把我打下来。”


    台下的窸窸窣窣声不断。


    余秋偷偷觑桨夫人的脸色,毫无疑问,她又什么都看不出来。桨夫人只是沉默不语,既没有显出兴高采烈,也没有表现出厌烦与不耐。她只平静地坐在一旁,面上带着微微的充满礼貌意味的笑。


    余秋不知道这对姐妹要怎么交锋下去,妇产科的大夫就过来邀请大路代表团的医学代表们去参观手术。


    宣讲会的主持人趁机宣布这次的活动结束了,感谢大家的热情参与。


    余秋同林教授对视一眼,立刻跟着苔弯同行走。看样子,意识形态的宣讲已经引起了对方的警觉,现在医院方面得赶紧将主题拉回业务上。


    拉回业务好啊,余秋也欢迎。好歹这是她的专业,总不至于说一句话都要在嘴巴里头滚三滚。


    大约是事发突然,医院也没办法临时拉一台高规格的妇科手术来展现技术。


    好在任何医院都不缺少产科急诊情况。这一台横位胎膜早破手先露的紧急剖腹产,刚好可以体现医院急诊手术协作以及手术者水平。


    横位剖腹产小孩可不好捞啊,一般得先转为臀位,然后再以臀牵引的方式勾着小家伙出来。可是在剖腹产子宮里头想要内倒转,相当考验术者的水平。


    余秋冲进手术室的时候,手术医生已经破皮进腹,因为羊水已经淌得差不多,几乎是刚划开子宮破了羊膜,他就开始行内倒转术。


    余秋得承认她的苔弯同行手术手法很漂亮,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主刀医生就顺利地捞出了胎儿。这个小家伙居然还脐带绕颈两周,简直是够够的,生怕折腾不了妈妈。


    孩子在手术室里头发出响亮的哭声时,所有人悬着的一颗心都落了下来。其实急诊剖腹产,起码80%是用来抢救胎儿的生命。基本上娃出来是好好的,大家就能呼出一口气。


    余秋瞧着那小家伙,感觉人家小归小,动起来还挺有力度。小东西长得也萌萌哒,小脸上全是肉。


    主刀医生开始慢条斯理处理下面的手术步骤。但是娩出胎盘的过程并不顺利。从余秋的角度可以看出来,子宮收缩乏力,术中出血已经有些多了。胎盘娩出困难,广泛胎盘植入。


    手术室里头原本表情轻松的众人一下子都严肃起来。开刀的目的是希望大人孩子都平安,产后大出血可是会要了产妇的性命的。


    余秋在旁边干着急,一个劲摇地喊:“球囊,赶紧上球囊压迫。就用手套,手套里头打生理盐水,动作快点儿。”


    主刀医生倒是没有质疑她,护士很快打了一副新手套,按照她的要求做成了球囊开始压迫子宮下段止血。


    可惜的是这个方法效果有限,产妇的血还在哗哗地淌。


    台上的人开始考虑要不要结扎子宮动脉或者直接切除子宮。血这么淌下去的话,产妇会没命的。


    大夫已经开始要去跟家属紧急交代,毕竟子宮是个重要的器官,得让家属事先了解情况。


    余秋喊了一声:“让我试试,行吗?”


    这个产妇不知道什么原因,已经流产过6次,这是她第1个生下来的孩子。倘若切除子宮的话,她与她家里人肯定很难接受。没有子宮就意味着她以后再也没办法生孩子。从现实的角度来讲,虽然有点儿缺德残忍,但万一这个宝宝不好呢?


    林教授也提出了请求:“让我们试试吧,实在不行再切子宮。要考虑患者的心理承受程度。”


    医院的产科主任拍了板,同意她们上台。


    余秋甚至来不及再去刷手抹泡酒精消毒。她直接穿了两层手术衣,戴了两副手套,立刻上台去做Nausicaa 缝合。


    这是一种改娘加压的子宮缝合法,有不少产科医生用这种方式成功的止住了因为各种因素导致子宮收缩乏力的大出血。就算上了这个办法效果不尽如人意,也可以为后面行子宮动脉栓塞赢得时间,从而达到保住子宮的目的。


    穿越之后,余秋在急诊剖腹产中用过好几次这个办法。每次效果都不错,这一次,她终于要用在苔弯产妇的身上了。


    林教授给她当助手,帮她拉紧缝线, Nausicaa 缝合法技术的重点就是一定要缝扎的紧。因为子宮收缩之后,缝线很容易变松,那就达不到缝扎止血的目的了。


    周围的医生全都静声屏气,围观手术全程。随着一针针线缝合上去,原本像个大口子一样往外头呼呼冒血的子宮终于被套牢了,停止了出血。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长吁一口气,谢天谢地,可算是止住血了。


    旁边的产科主任夸奖了一句:“你们可真是有手段。林教授,您实在太厉害了。”


    居然可以用这种办法缝合子宮,瞧瞧这子宮已经被缝成了丑八怪,瞧着就跟海马背一样。


    林教授笑了:“你误会了,这个方法是小秋教我的。”


    手术室里头的人全都将目光转移到余秋脸上,集体不可思议。这个小大夫才17岁,就算她天赋异禀,哪里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治疗方法?亏她想得起来,把子宮缝成这个样子,瞧着都不像子宮了。可是他们又都清楚,只要等子宮长好了,这些缝进去的线吸收掉了,子宮又会恢复成原来的形状。


    余秋含混其辞:“这是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


    说着她又不由自主地抱怨起来,“你们应该会的,外郭人给我们拍的那部纪录片里头就详细讲述过这种缝合方法。除此以外,我们拍的医学教育纪录片中也仔细讲解过缝合步骤。日本医生就会。”


    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苔弯同行,“他们看了纪录片之后,就已经开始使用这种办法处理大出血的病人。跟他们比起来,你们的反应实在太慢了。这不应该,他们好歹还需要翻译成日文才能理解。你们总不会听不懂中郭话。”


    手术室里头瞬间陷入了沉默,只有一气发出的滴滴嗒嗒的声音。


    产科主任突然间发话:“今天就开始学习,我们不能当井底之蛙。早日学会一种新技术新手段,我们就能够帮助病人做更多的事,避免更多的悲剧发生。”


    打了全麻的产妇苏醒过来,干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喊:“大夫,宝宝。”


    “你的宝宝现在很好。”产科主任安慰产妇,“你现在也还好。虽然术中出血比较多,但是止住了。你很幸运,今天有很出色的医生到我们医院来交流。她们帮你保住了你的子宮。”


    产妇被推去了术后恢复室。余秋跟林教授脱了衣服去洗澡。她们身上也出了不少汗。


    脱衣服的时候,余秋小生跟林教授嘟囔了一句:“这其实是我跟他们学的。”


    Nausicaa 缝合法就是苔弯医生的发明,因为缝好的子宮像是《风之谷》中怪物的样子,所以这个缝合法也是取自这部日本电影当初女主角娜乌西卡的名字。


    现在阴差阳错,也算是将技术物归原主了。


    林教授笑了起来,语气欣慰:“真好,有你在,这位妇女保住了她的子宮。”


    作为一个重要的性别象征,即使她以后不再生孩子,她也会觉得自己是圆满的。


    余秋冲完了澡,换回自己的衣服出去。刚推开门,她就惊讶地撞见那位二小姐守在门边。


    余秋赶紧跟人点头打招呼,直接道:“您好。”


    让她叫二先生的话,余秋实在说不出口。何况人家先前还开过玩笑表示早几年的话自己就能生个孩子。


    那是不是意味着二小姐现在对自己的性别定位又成了女性呢?


    二小姐冲她点点头,表情充满了赞许与肯定的意味:“很好,你今天的演讲很出色,我很受鼓动。”


    余秋本以为二小姐会说一番对男女平等的见解,就是因为不忿于女子社会地位低下,所以她才常年做男装打扮。


    没想到二小姐直接切入主题:“你们说的那个试管婴儿技术非常好,可以解除很多妇女同胞的痛苦。我觉得,我们在这方面可以加强合作,两岸携手共进,共同发展试管婴儿技术。”


    她目光灼灼,盯着余秋,“我们是同胞,是姊妹,想必你能够理解苔弯妇女在这方面遭受的压力与苦难。那么我想问问,你们是否愿意技术共享,帮助苔弯也进行我们的试管婴儿研究?”


    余秋目瞪口呆,她感觉自己越来越长见识了,因为又发生了让她没办法相信自己耳朵的事。


    合着听二小姐的意思,她是相中的试管婴儿技术,想抢先开始合作,做下这门生意啊。


    二小姐不愧是财神爷的女儿,瞧瞧这过人的经济头脑,瞧瞧这敏锐的嗅觉。在一群人还在关注技术发展水平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了试管婴儿会发展成一门全球新兴行业,里头的利润空间可以说大的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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