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莫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寒冷的天气。
兵哥们动作迅速地收起了帐篷，挤进了两辆军用车的后车厢。
裴义非领着李元莫的脖领子，把他提到了霞姐的车上。
“鱼……我的鱼……”李元莫不敢大声说话，怕引起他们的注意，压低声音暗示裴义非。
裴义非面不改色地把他扔进车里，然后关上了车门。
在车厢闭合的一瞬间，李元莫听到了滴的一声轻响，紧接着四面的车壁开始微微震颤。
“别靠近旁边，会烫伤。”裴义非说道，“他们说一会外面的天气会降到零下四十度，而且会持续降低，今天一天都不能离开这里。”
“我的鱼！”李元莫绷不住了，“大章鱼在外面会变成冰雕的！”
裴义非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紧接着，靠近车头处被遮挡起来的小卫生间里传来了哗啦一声。
李元莫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跑去一把拉开折叠帘，大章鱼正在向储水的铁桶里钻，整个身体红彤彤的。
它一直躲在车里的墙壁上，直到刚才车里的恒温加热系统被打开，才把它烫得暴露行踪。
“它什么时候过来的？！”李元莫扯扯它的爪子，把它往外拔，“这里的水是要喝和洗漱的，不要弄脏了。”
“不知道，之前去看过它，不在车上，想来跟着你上车了。”裴义非坐在小沙发上，看着脚下从小厕所漫过来的水，眉毛一挑。
“太冒险了。”李元莫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家伙找死的行为，小声威胁道，“这里的人都是杀异种的，让他们看到你，肯定会把你做成生鱼片。”
他现在的想法着实很奇怪，既对异种抱有着警惕厌恶的态度，又不想让大章鱼落到人类的手里。
如果这也属于异种精神污染的一种，那就太可怕了。
大章鱼蔫哒哒地爬出了水桶，在地上团成一团，一动也不动。
地上溢出来了的水淌到了车壁上，“滋滋”作响，冒出一股白烟。
李元莫眼皮一跳，
转头询问裴义非：“怎么会这么烫，也太夸张了。”
裴义非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正靠坐在小沙发里翻一本宣传册，闻言点了点地上的水：“擦干净。”
李元莫只好去翻抹布，打算先把大章鱼擦干净，再处理地面的水迹。
一根湿漉漉的触爪勾住他的小腿，大章鱼似乎从丢脸的情绪中缓了过来，慢吞吞地越过他，爬去衣柜里翻东西。
霞姐剩下了很多有用的东西，它很快就找出一块吸水的抹布，开始给地面擦水。
然后把吸足了脏水的抹布拿到厕所下水道绞干净。
“傻站着干什么，让它干活。”裴义非不耐烦地喊他，“你过来坐。”
李元莫回过神，走到他身边乖乖坐了下来。
“出来的感觉怎么样？”裴义非问道。
“还不错。”李元莫点点头，“外面的社会秩序看起来还没有崩坏。”
“是吗。”他平静地把小册子推到李元莫面前，“暴风雨前的宁静。”
李元莫听懂了他的意思，在前世，异种爆发最初的三年，人类因为不设防，被异种吞噬了近一半人口。
但那时的大多数异种都没有太强烈的扩张欲望，而是固守在一片领域，安静地蛰伏着。
因此人类虽然损失惨重，但社会秩序并没有完全崩溃。
在那段时期，人类中涌现出了大批异能者，并组建了很多小**，共同抗击异种。
很多幸存者把异能者们奉若神明，他们相信只要努力供养这些神明，在他们的领导统治下，人类就能杀光异种，夺回领土。
然而在人类异能者不断进化强大的同时，异种也并不是一成不变，它们通过吞噬人类和异能者，获取了更多对人类的了解，完成了更高层次的进化。
三年之后，当异种足够了解人类之时，才是真正的噩梦来临之际。
人类与异种，注定是不死不休的。
“怎么感觉越来越冷了。”李元莫微微皱了皱眉，站起身去观察车壁。
他能感觉到，车体已
经不像刚才那么滚烫了。
“极寒来了。”裴义非说道“这是个流浪异种它所经之地会造成大面积的极寒冰冻。”
极寒？前世他在广播里听到过这个异种不过它好像并没有在华国境内出现过只在邻近国家肆虐听说冻**不少人。
怎么又和前世的发展不一样了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元莫轻轻叹了口气惊悚地发现自己呼出的气已经凝成了淡淡的白雾。
“别乱跑身上生跳蚤了吗？”裴义非表情冷淡地看着他
李元莫看向自己刚才坐的地方周围竟然围了一圈神经网它们不再那么暴虐可怖像是某种浮雕装饰一样温顺地贴在地面和椅子上。
李元莫刚坐回去就感受到一股暖融融的热气。
他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和裴义非对坐着翻开了那本小册子。
这是一本介绍异种的宣传册里面囊括了整个亚洲区域人类发现的B级以上异种以及判断异种种类的方法和对应的逃生策略。
“真厉害。”李元莫笑了笑“做出这个东西的人地位绝对不低。”
“郁唯庸。”裴义非支着下巴从霞姐的床头找了一本闲书看顺口说道“需要用积分购买价格昂贵。”
积分是前世基地流行的一种购买方式幸存者可以用自己的物资兑换等额积分或者杀死异种从它们身体里获取一种晶石元素来换取积分。
这种晶石是一种能量体对于上面的科研学家来说很有研究价值但是异能者不能吸收甚至不能和晶石在一起太久否则会被逐渐污染。
前世末日后期这种晶石已经被人类提纯成为了一种生存资源用于净水、供暖建筑以及军事甚至也能做成药品。
这样一本小册子至少需要杀死三只C级异种才能换来。
异种进化很快册子每隔三个月就会更新换代一次因此幸存者大多数会选择合买一份然后互相分着看上面的人对这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前世李元莫也见过
这个册子，不过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因为在前世的这段时间，他因为收集物资被异种重伤，已经神志不清，每日浑浑噩噩，根本无心关心外界的变化。
他的唇角缓缓落了下来。
大章鱼刚擦完地，回来就看见他满脸不高兴的样子。
它歪了歪头，放弃了和他挤一个小椅子的想法，安静地团坐在他身边，把桌子上的橘子和瓜子拿出来剥。
“你的爪子还好吗？”李元莫回过神，捏起大章鱼的爪子看了几眼，好在虽然很红，但没被车壁烫熟——不然就会变成铁板八爪鱼。
裴义非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把书翻了一页。
大章鱼委屈地缩回爪子，把剥好皮的橘子递到他手心里。
就连上面的白丝都拽得干干净净。
“谢谢。”李元莫把橘子摁在车壁上温了温，然后分了一半给裴义非。
“车的温度没刚才高了。”他没话找话。
“还会更低。”裴义非看了眼表，现在是下午五点，那群人告诉他，极寒一般会持续十二个小时，才会逐渐回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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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天气，普通人类没有准备是熬不过去的。
李元莫沉默地翻开册子，继续看了起来。
里面有很多是他前世有所耳闻的异种，但也有部分听也没听说过，他注意到，张浦镇已经被编到了册子上，官方给他的评级是B＋。
他忽然心思一动，飞快地把册子从头翻到了尾——没有，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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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极其显眼的异种不在册子里。
“你又发什么疯？”裴义非看着他奇怪的举动，拧眉抬起了头。
忽然，整个车厢里的电灯“砰”地熄灭了。
车里霎时间变得一片漆黑。
“能源都用来供暖了，没电了。”裴义非打了个响指，一团暖黄的火焰漂浮在二人中间的桌子上空，“够亮吗？”
李元莫没有说话，一语不发地盯着男人在火焰下明明灭灭的脸。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极寒”会来到华国了。
因为它的天敌，火属性的超S级异种“获岩”，在这一世没有出现。
那团火缓缓地凑近了李元莫，裴义非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你怎么了？”
大章鱼的触爪在李元莫脸上蹭了蹭，然后猛地把他抱起来，卷进了自己的怀里。
“李元莫？”裴义非的声音严肃低沉下来，“哭什么，说话，是不是那群人欺负你了？”
李元莫埋在大章鱼的怀里一语不发，浑身冷得可怕，他没有注意到，原本冰凉的大章鱼体温开始骤然上升，攀爬到了一个让他感到足够安全温暖的温度。
他满脑子都是一句话。
我害了他们。
如果他不阻止裴义非去获岩加油站，那么他就会变成前世的S级异种“获岩”。
有这么一个大敌在侧，张浦镇绝不可能顺利地霸占N市和秋水市两个城市，他会谨慎地蛰伏起来，等待时机，那两个城市近五百万的人口，会有多少人逃出来——
极寒也会因为畏惧获岩的存在，不敢踏入华国半步。
他的一念之差，究竟害**多少人？
大章鱼分出一根触爪，缓缓地抚摸着他的脑袋，它看了裴义非一眼，圆眼黑黢黢的。
裴义非猛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
“说话。”他冷冷地看着李元莫，“害怕我是异种？被火吓到了？你第一天知道我的身份吗？”
他从不在外人面前露出这些小把戏，就连之前的异种检查也被他以各种理由推脱掉了。
他不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不正常，甚至已经做好了回到总部，自愿成为实验体的准备。
但他讨厌李元莫这样的反应，李元莫应该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用正常眼光看待他的人才对。
——他豢养了一只异种，甚至能把自己的脑袋坦然地放在它的爪子下。
“我没事。”李元莫的声音有些不稳，“只是想到了一些，伤心的事。”
“和我有关吗？”裴义非问道。
“有关的。”
李元莫又忍不住哽咽了，“对不起，裴哥。
他不怪裴义非，这是个正直强大可靠的军人，他像柄无坚不摧的利剑，又像个严肃踏实的大哥，他做的很好。
即使再给李元莫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仍然会选择劝他离开。
获岩的危险性丝毫不亚于极寒和张浦镇，甚至比他们还要可怕棘手。
李元莫甚至猜测，前世的获岩扩张领域，用高温迫使人类离开自己的居住所，也并不阻止人类逃脱，说不定也正是因为他的人类本能在尽最大的可能保护人类。
不然，这个超S级的强大异种能造成的破坏性，会比人类想象中更加可怕。
他流泪，只是在懊悔自己的无能为力和渺小，他重活一世，竟然什么都无法挽回，他想借助自己前世的记忆去拯救人类，却让更多的人因此失去了生命。
“和我有关？裴义非难得露出了迷茫的表情，“你的伤心事，为什么和我有关？
“因为，因为你，长得，太像我爸爸了……呜，我好想他……李元莫胡说八道着，脸上的泪越淌越多。
裴义非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他蹲在昏暗的车厢里，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李元莫的泪都流干了，才僵硬地说道：“小莫，别怕，我在呢。
李元莫的眼泪又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