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爽听得管家禀报,唇角不自觉漾开一丝笑意,方才思虑案情的那份凝重稍减了几分。她起身理了理衣裙,对赵铁鹰道:“你先按方才说的去办,有急事老规矩递消息。”
“是,东家。”赵铁鹰躬身退下。
韩爽来到前厅,便见祁砚之一身墨青色常服,身姿挺拔地立在廊下,正与送他出来的韩文柏,韩文松说着话。见她出来,祁砚之目光转来,冷峻的眉宇间自然而然地染上几分柔和。
“大伯,父亲,”韩爽先向韩文柏和韩文松行礼。
韩文柏笑着捋须:“砚之来接你,便早些回去吧。府里其他事有我们,你这些日子也辛苦了。”
“大伯言重了,都是侄女儿该做的。”韩爽应道,又看向祁砚之,“今日衙门里事毕得早?”
“嗯,告了半日假。”祁砚之走过来,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装着几样物件的小包裹,动作熟稔,“大伯,岳父小婿先带爽儿回去了。”
辞别了韩家众人,两人登上祁府来接的马车。车厢宽敞舒适,隔绝了外间的喧嚣。一离开众人视线,祁砚之便握住了韩爽的手,掌心温暖干燥。
“今日敬茶可还顺利?苏姑娘没受委屈吧?”他问。
“顺利得很。祖母和母亲喜欢她,二叔二婶也和善,三叔还送了雪貂油呢。”韩爽靠着他肩头,将敬茶时的情形细细说了,尤其提到三叔被祖母催婚,自己如何打圆场,引得祁砚之低笑。
“你呀,”他抬手轻点她鼻尖,“总这般机灵。”随即正色道,“不过,三叔突然回京,又匆匆离去,恐非寻常休假。”
韩爽也收了笑意,将赵铁鹰探得的消息——宝昌典当行的狼头金符、手背带刀疤的幽州口音男子,以及三叔在府外疑似与人接触的事,一一告诉了祁砚之。
祁砚之听罢,沉默片刻,眸色转深。“幽州口音,北地金符……近来北境确实不太平。兵部那边收到几份模棱两可的军报,只说小股流寇扰边,但圣上私下召见我与几位老将军时,却透露了更深的不安。三叔戍守的榆林关,正是直面北狄王庭精锐的要冲。”
“你的意思是,北狄可能有异动?而且这异动,或许还与京城某些人有牵扯?”韩爽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临淮漕运案贪墨的巨额银钱,若有一部分并未沉入江南,而是通过某种渠道流往北地……”
“购买铁器、战马、乃至收买边军将领、囤积粮草。”祁砚之接口,声音沉冷,“若真如此,便是通敌叛国的大罪。三叔此番回京,或许正是察觉了什么,借故回京密报,或领取密旨。”
韩爽心下一凛。若真涉及如此泼天大案,那么他们之前在临淮揪出的周通判之流,恐怕只是冰山一角,甚至可能是被抛出来转移视线的卒子。而大哥韩钧的婚事,在这个当口,的确容易成为某些人攻击、扰乱韩家乃至祁家的靶子。
“那对玉鸳鸯的‘缠绵引’……”韩爽喃喃。
“或许不止是恶心人、坏人气运那么简单。”祁砚之眼神锐利如刀,“若新婚夫妇长期接触,身子受损,精神恍惚,许多秘密便容易守不住,许多事情也可能行差踏错。尤其苏姑娘初来乍到,若在韩家出了‘意外’或‘病故’,对大哥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更能搅乱韩家一池水。”
韩爽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涌起的是滔天怒意:“好歹毒的心思!”
“所以,大婚之日的安保,必须万无一失。”祁砚之握紧她的手,“我已调了一队可信的暗卫,混在明日宾客的随从中、乃至韩府帮佣之中。岳父那边,我也通过气,韩府护卫会加强戒备。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是内宅手段……”
“内宅交给我。”韩爽斩钉截铁,“我会时刻留意婉娘身边,所有饮食用具都会经我或我信得过的人手检查。药王谷有些防毒避蛊的小玩意儿,正好用上。”
祁砚之点头,对自己妻子的能力毫不怀疑。他沉吟道:“三叔那边,既然他不主动说,我们便只做不知,暗中留意有无其他人跟踪窥探他即可。宝昌典当行的线索,可以继续追,但务必隐蔽。我怀疑,那金符或许是某个关键人物仓皇间遗失或急于脱手销赃的物件,顺着它,或许能摸到一点边。”
“还有一事,”韩爽想起,“恺哥和清和嫂子还在血影阁,是否要提醒他们留意北地相关的江湖消息?血影阁消息灵通,或许能有意外发现。”
“可。我稍后修书一封,用密语传给二哥。”祁砚之应下,“另外,明日大婚,宾客云集,鱼龙混杂。除了安保,或许……也是个观察各方反应的好机会。哪些人真心贺喜,哪些人敷衍了事,哪些人神色有异,或许都能看出些端倪。”
韩爽会意:“我明白。明日我会多留意女眷那边。”
说话间,马车已驶入祁府所在的崇仁坊。府门威严,灯火通明。回到他们居住的“澄心院”,早有丫鬟备好热水热茶。两人梳洗罢,换了家常衣裳,在小书房内对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祁砚之铺开一张京城简图,在上面标出韩府、祁府、几处关键衙门、以及宝昌典当行的大致位置。韩爽则拿出纸笔,将已知线索一一列出:临淮漕银、北地金符、幽州口音刀疤男、三叔密行、北境异动、军需亏空、匿名毒礼……
烛火跳跃,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交织重合。
“看似杂乱无章,”韩爽用笔尖轻轻连接着几个关键词,“但若以‘连通南北、牟取巨利、意图不轨’为线,似乎又能串起来。背后之人,所图恐怕不小。”
祁砚之凝视着地图上北境的方向,缓缓道:“北狄老王上病重,几位王子内斗激烈。按理说,此时他们应无暇大举南犯。但若……有人与其内部某一方势力勾结,助其上位,换取南侵时的利益或便利呢?甚至,更进一步,里应外合,裂土分疆?”
书房内骤然寂静,只闻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响。这个推测太大胆,也太骇人。
良久,韩爽轻声道:“若真如此,便是倾天之祸。我们必须找到确凿证据,在事发之前,揭露它。”
“嗯。”祁砚之重重点头,握住她的手,“此事需步步为营,急不得。眼下首要,是确保大哥婚礼平安度过。之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夜渐深,寒意侵窗。但两人心中那簇为查明真相、守护亲人与家国而燃起的火焰,却越烧越旺。
明日,红绸将覆盖韩府的梁柱,喜乐会响彻仁安坊。而在那一片喜庆祥和的表象之下,无形的较量,已然展开。他们必须赢下这第一局,才能有资格,去面对后方那更深、更黑暗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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