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夜,总是那么漫长。
虽则幽都中的百姓会在门前挂上灯笼,但离了幽都,一路走到偏僻之处,眼前所见就只剩下了寥落的残星。
陆筝压低了帽子,快步向魔界边缘处走去。
若是擅用灵力,极易惹来东方暝注意。她不敢赌东方暝是否已经发现了此事,便只能徒步跋涉,心中暗自希望眼前的路短些,再短一些。
好在身后暂且还没有追兵,陆筝走的又是偏僻的小路,因此还无须赶得太匆忙。若算算时间,她离开魔宫已将近半日,恐怕东方暝已经发现了异样。
不过陆筝即便不能用灵力赶路,身体素质也远超旁人。她已经走了三分之二的路途,便是东方暝即刻派了追兵,也赶不上陆筝了。
她并不敢懈怠,加快了脚步。
又过了一两个时辰,她吁了口气,终于放松下来。
无边无际的黑夜总算见着了尽头,那点微弱的天光虽被结界挡着,但也足够让人欢欣。
离开魔界照样需要排队核验,陆筝握紧了沈拒霜给的通行令,不露声色的走到了队伍最后。
现在正是休憩的时辰,人并不多。陆筝只等了一会,便排到了队伍前列。
那守卫沉着脸色,心情很不愉快的模样。见了陆筝,他皱着眉,喝道:“停下!”
陆筝故作胆怯的奉上手中腰牌,道:“官爷,这是我的通行令。”
守卫接过通行令,核验了半晌,又怀疑地扫了陆筝一眼:“魔后亲自给的通行令?你是什么身份,也轮得到让魔后批通行令?”
陆筝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因此并不慌张,笑道:“小人给魔后娘娘进献了珍宝,娘娘喜欢得紧,所以才亲自将这腰牌赏了我。大人,您看……”
她搬出了沈拒霜,便是料定这守卫不敢多说什么。守卫闻言也不再纠结,抬手就要将陆筝放出去。
陆筝松了口气,一只脚刚踏出魔界,便听身后马蹄声起。尘土扬在她的兜帽上,有人高喊道:“抓住她!”
守卫吓了一跳,忙作揖道:“这是怎么了?”
马上人却来不及同他解释,一批人顷刻便跃出结界,将陆筝围了起来。
陆筝此刻已在魔界之外,不必再小心谨慎,生怕惊动什么人。何况既已经被发现,她也就无须再遮遮掩掩,干脆拔了剑,笑问道:“东方暝的人?”
来追捕的亲卫足有十几人,皆是分神修为,为首的更是足有合体期实力。寻常大乘修士恐怕要丢半条命,但于陆筝而言,却只是挥挥手的功夫而已。
她并不急着出手,还有闲心笑道:“你们来追我之前,知道自己追的是谁吗?”
那亲卫实力也算得上超群,在他面前还能如此嚣张的,陆筝是第一个。他下了马,不屑道:“还不乖乖束手就擒,耍什么威风?一介女流而已,还敢这么同老子说话?”
陆筝皱着眉,不置可否。
她想,若要在平生最恨的事里加一条,那么应当加上这一句。
她最恨有人以女子身份看轻她。
陆筝懒得理会这人,拔剑出招,一剑将众人荡开几丈远!
那些亲卫多是分神修为,连反击都来不及,便被陆筝那一剑的剑气给震碎了元神。唯有方才发话那人,因着到了合体期,便还勉强撑着一口气,惊惧的望着陆筝。
陆筝在一地尸体里费心找了一下,才终于找到了一个还在喘气的人影,随性的走了过去。
她拄着剑立在那人身旁,倾身望着他,忽而展颜笑了。
头上的兜帽落下的很合时宜,露出一双微眯的凤目。那人不自觉的瞪大了眼睛往下看,却看见陆筝唇角微扬,带着一点近乎残忍的微笑。
剑光一闪,那人瞬间感到喉间一片凉意,紧接着,眼前终于暗了下去。
暗下去的最后一刻,他听见一个轻飘飘的声音。
“记清楚了,杀你者,忘情宫陆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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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大门推开,沈拒霜提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迈了进去。
东方暝已经等了她许久,见沈拒霜终于过来,伸手将她搂入怀中,笑道:“来了?”
沈拒霜回忆着自己先前的模样,装作被控制了一般,轻嗯了一声。
东方暝并未看出沈拒霜的异样,拥着她走至后殿,抬手指向安静立着的一排傀儡,道:“溯渊死了,我便只好派煞妩去做这件事。好在煞妩办事比溯渊利索许多,不过几日就挑好了这么多傀儡,你看看,可还合你心意吗?”
沈拒霜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又怕东方暝注意,便缓缓松了手掌。她抬起无神的双眼,虽做了心理准备,但真正看见那些人的瞬间,心中还是痛了一痛。
眼前足足站着一两百人,男女老少皆有,她望了一圈,视线最终停在了一个三岁稚童身上。
沈拒霜只觉得腿脚发软,几乎要跌倒在地。
那孩童本是该躺在母亲怀中安睡的年纪,却安静地立在殿中,被彻底夺了魂魄,变为一具行尸走肉。
他们皆是平民百姓,这其中的许多人一生连重话都未曾说过一句。想来在被抓来之前,他们仍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什么过错,要遭受如此非人的折磨。
这一切的根源,都只是因为东方暝想给她一场最盛大的婚礼而已。
沈拒霜眼中泪光再遮掩不住,她想要称赞东方暝的“用心”,但张开口,话语却被无尽的愧疚吞没,只余下恐惧的喘息声。
东方暝许久没得到她的回应,侧头看她,笑道:“怎么,怕了?”
沈拒霜强逼着自己平静下来,摇了摇头。
东方暝却并不在意她的答案,将搂着她的那只手松开,兀自向前走了几步。
“啧。”
沈拒霜不知他究竟要说什么,只能低垂着眉眼,不敢去看他的背影。
东方暝立在一个傀儡前,挑剔地检查了一圈,才道:“纵使在我身边三年,你在忘情宫养成的那些坏习惯,还是那么惹人厌烦啊。”
他将长剑插入这傀儡的心脏,又踏步到另一个傀儡跟前。
血迹染红了他的衣袍,他却浑不在意,只道:“这些寻常人的命,在你眼中就这般重要?沈拒霜,即便你我将要成亲,你还是这么看重其他人吗?”
脚边的尸体挡了东方暝的路,他便随意将尸体踢开,又擦拭干净指尖的血污,才回到沈拒霜的身前。
沈拒霜闭着眼睛,却感到自己的下巴被人大力的捏着,逼迫她抬起头直视那人。
那双猩红的眼睛逼视着她,极具侵略性与压制力,让她不能不为之感到胆寒。
“不过,无所谓。”
沈拒霜微微张唇,问道:“什么?”
东方暝无谓地笑起来,将她额上细密的汗擦拭干净,动作是那样温和而轻柔,竟分毫看不出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尊。
他道:“反正,你很快就是我的了。”
沈拒霜不敢挣脱他的动作,只能僵着身子,听他带着笑畅想他们的未来。
“你我成婚之后,若你真那么不愿意看我杀人,我也可以收敛些,至少不当着你的面。”
他道,“虽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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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定要与仙界开战,但你既看重忘情宫,我自会对他们留情,不让你因此难过。”
沈拒霜的呼吸急促起来,一颗心在痛苦中浸润久了,竟也对那所谓的“未来”产生了一点隐秘的期待。
她咬着牙逼退了那样的念头,东方暝的低语却还没有停,反而愈发含着温柔的蜜意,几乎要彻底迷惑了她的心智。
他道:“将来打下了仙界,你若喜欢,我们就一同搬到忘情宫里去住。正巧,我也很想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沈拒霜不敢再看他的眼睛,索性将双眼移开,才能勉强保持着清醒。
她的理智本就在失控的边缘,越靠近东方暝,她就越感到那股力量对她致命的影响力。好在疏桐的剑光还在她的脑海之中,使她不至于彻底沉沦下去。
那些傀儡仍旧安静地立着,沈拒霜的视线落在其上,方才的迷恋立刻消失殆尽,转而被无边的恨意与愧悔吞没。
她心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便换上了一副笑颜,道:“时辰不早了,陛下,我们还是先歇息吧。”
这是她未清醒时常说的话,东方暝也习惯了她这样说,便道:“好啊,拒霜,今夜你就留在魔尊殿吧。”
沈拒霜没有拒绝,顺从的被他牵着抱坐在床上。
二人虽未曾有过夫妻之实,但也已夜夜共枕,与寻常夫妻无异。东方暝对她并无防备,将她搂入怀中,很自然的睡在了沈拒霜的身侧。
沈拒霜却睡不着,睁着眼睛,怔怔的出神。
从前她还未被完全控制时,也曾试着对东方暝下过手。但无论她试再多次,却都如陆筝当日一般,伤及不到东方暝的要害。后来沈拒霜便歇了这个念头,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她都再未想起过这件事。
此刻她枕在东方暝的身边,那个念头却忽然清楚起来,逼得她就要唤出孤鸿,一剑刺穿他的心脏。
可惜自幼时她便知道,唯有孤鸿与疏桐两剑同出,才能将东方暝彻底除去。因此她并未动手,挣扎了片刻,还是闭目睡了过去。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夜,沈拒霜睡得很不好。
她做了一个极可怕的梦。
她看见自己一身华服立在东方暝身侧,笑看着魔军将仙界士兵屠杀殆尽。而“沈拒霜”却恍若未觉,笑道:“阿暝可真厉害,只有两界统一,你我才能永远在一起。”
东方暝搂住她,张扬道:“仙界如此羸弱,也怨不得我。现下他们节节败退,只差最后一步,便能彻底完成统一了。”
“沈拒霜”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优雅地理理凤冠,道:“此事不难,我师妹陆筝便是伏羲血脉,有她献祭,不愁不能荡除天地浊气,还两界一片太平。”
东方暝默认了她的话,“沈拒霜”提着裙摆,嫌弃地绕过地上的尸体,走到了满身鲜血的陆筝面前。
陆筝方才与魔尊一战,此刻只剩下了一口气,见她过来,却还是强撑着转头,不愿看她严妆的面孔。
沈拒霜早已被眼前的一切惊得呆住,她立在远处,不敢相信这个梦境。
她怎么会……
刀光火海之中,陆筝说过的话却格外清晰,在她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我只求师姐,若仙魔真的开战,千万不要与魔尊站在一处,来伤害自己的亲师妹。”
当日心中的那点愧疚此刻生根发芽,遮天蔽日,将她的心脏扎的生疼。
沈拒霜再无法欺骗自己,她缩在地上,无声的流下泪来。
她曾经真的与魔尊站在一处,亲手伤害了自己的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