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院里的场面非常混乱，不少人尖叫着跑走。往日衣冠楚楚的有钱人们在尸体面前顾不得体面，即使这具尸体已经被帷幕遮挡起来。
台上的戴维斯死于非命，那就意味着凶手正在剧院，甚至可能离舞台很近，才能趁着短暂的黑暗遛上台去杀人。
所以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第一排的观众跑得最快。
这一切都被位于二楼的卡桑德拉收入眼底，她摇着头感叹了一句：“这世道真是变了，以前的人可喜欢围观绞刑了。”
这不合时宜的话倒是微妙地冲散了迦勒的惊慌，只剩下无力的吐槽欲，他吞下了“你说的以前至少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这个国家早就废除公开绞刑了！”以及“这完全是谋杀吧，你在唏嘘什么！”
哽噎了一会儿他选择提醒：“您知道这不是刑场，台上的人也不是犯人吧...”
卡桑德拉收回了望远镜，静静凝视着迦勒，虽然没开口，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好的您知道...请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了。”
“约翰。”仍旧盯着他看的卡桑德拉开口，其实她也有话要问。
“您说。”
“你在生气？”
“什么？不...您误会了。我没...我不是...”迦勒被这一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回答。
在卡桑德拉看透一切的眼神中，他越说越慌张，最后终于冷静下来，有些呆呆地反问：“我生气了吗？”
“这种事问你自己。”
不过在卡桑德拉看来他确实在生气，这人的情绪太好读了。
卡桑德拉虽然对迦勒有诸多不满——主要是智商上的，但有一点倒是无可厚非，那就是他的脾气一直很好。
卡桑德拉很少看见他动怒，哦不，有一次——在东区的小巷里，他听到有一个人死在不远处时。
这人难道有什么见不得别人死在自己眼前的毛病吗？
“姑且先问你一个问题，你难道是那种提倡废除死刑的人吗？”
“您怎么会这么认为？”还没从自己情绪中脱身的迦勒下意识问到。
因为你看起来就是那样的人。卡桑德拉笑而不语。
一楼在混乱，二楼则陷入寂静。
在寂静后，迦勒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不论如何，一个人都不该随意夺取另一个人的生命，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死刑是必要的手段，唯有死刑立在那里，法律才对犯罪有着最严重的威慑。”
“也正因为如此。”他说，“利用犯罪谋害另一个人的生命，在我看来是不高尚，令人气愤的。因为社会道德被打破，法律不再有约束力。”
也是此时迦勒想通了，自己确实在生气。
卡桑德拉看着这样的迦勒叹了口气：“你还挺像一个人的。”
“诶？谁？”本来以为卡桑德拉会对他刚刚那段话做出什么评价的迦勒没想到她再一次转移了话题。
“克劳德年轻的时候。”
没想到自己会得到如此评价的迦勒愣住了，在他看来这几乎算得上是一句夸奖。
他想继续追问，但附近的巡警已经到场，本来就混乱的剧场更加混乱。
卡桑德拉举着望远镜转过身去津津有味地看着几个巡警被包围，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迦勒也就识趣地没再问。
隔壁晕倒的三人终于悠悠醒过来，再不醒来唯一醒着的肖先生也要晕过去了。
在慌张过后，经理终于意识到这是现实而不是一场噩梦，他弹跳着他的身躯，用不属于这个体型的速度奔向后台。
在场的其他人原谅了他这一无礼行为。
但肖先生仍旧头疼，因为戴维斯夫人此时正在掩面哭泣，夏洛蒂扶着她的肩低声安慰，他无法抛弃绅士的品行丢下两位夫人小姐离开。
但是他也无法将这件事视作自己的责任，虽然他也为戴维斯的死感到遗憾。
但以一个剧评家的眼光来看，虽然很刻薄，但戴维斯这一死倒算得上他演艺生涯中最具张力的退场。死亡成就了他追求一生的艺术。
不过他也不傻，知道这话如果说出来戴维斯夫人应该会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让这个剧院今晚多一具尸体。
此时舞台上，真正的尸体戴维斯已经被操纵着机关放下来了，挂在他脖子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他被平放在舞台上，被一堆等待着谢幕的演员们围着。
醒来的经理挤开他们，恐慌地摸着戴维斯的脸，摸到一半他发现自己手上还带着手套，无法感受皮肤的温度。
他颤抖着手摘下一只手套，小心地用手背贴着戴维斯的脸。他其实还抱着一种隐秘的心态，认为舞台黑场才那么一会儿，就那么点时间戴维斯应该不会死，可能只是陷入昏迷了。
但从皮肉中透出来的冰冷让他的心彻底死了，也终于让他直视戴维斯软塌塌的脖子。
这脖子并不正常，它失去了支撑以至于脑袋以诡异的角度歪着，熟悉绞刑的英国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颈椎被扯断了。
“谁...谁？这是谁干的！”
帷幕后传来经理激动的质问声，但无一人作答。穿着戏服的每个人都低着头保持沉默，像是一场滑稽的默剧。
有人往外跑，自然也有人往里挤，收到风声的报社记者们誓要做第一个报道的人，但被赶来控场的巡警们拦住了。
他们堵住了大门，让还没来得及跑出的人跑不走，让挤破头想进去的人进不去，这是苏格兰场最有用的时候了。
来不及哀悼摇钱树，不是，挚友死去的经理终于想起来自己还要主持大局，安排着演员们回到后台，找来还没跑走的侍者们安抚还在位的观众。
他开动他的小脑瓜，找来最信赖的一名侍者，低声嘱咐他：“去看后台管理机关的工作人员都在吗？尤其是皮埃尔，如果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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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走了立马告诉我。”
得到了命令的侍者应了一声，跑去后台清点。
过不了一会儿，被派来破案的警长赶到，好巧不巧，此人名为杰克·威廉姆斯。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探头探脑的年轻人，正是今天也在这看戏的詹姆斯·墨菲。
坐在二楼观看的卡桑德拉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整个苏格兰场是找不出第二个警长了是吗？”
“什么？”迦勒没听清。
“你自己过来看。”卡桑德拉给他让了个位置。
这个包厢的视野非常不错，迦勒看明白了卡桑德拉在说什么，他也忍不住吐槽遇到杰克警长的概率是否会太大了。
不过在这个基础上他又有一个疑惑：自从当了侦探助手后自己遇到凶杀案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
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个疑惑抛之脑后。
杰克在了解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并简单询问过当时等待谢幕的演员们后一拍脑袋决定，先让来戏院看戏的观众们离场。
他的理由很简单。一是因为这么多人挤在剧院影响查案，二是因为他认为这些观众都没有行动时间。
首先，先不提在二楼的观众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跑上跑下。艾希尔剧院的设计非常特殊，为了保证每个来这的观众都有良好的观看体验，它的舞台高大并不好攀，并且观众席设计得离舞台有一定距离。
甚至为了拦住此次专程来看戴维斯的狂热粉丝，今天的剧方还特意在舞台周围设下围栏，一直延伸到后台，包住了整个舞台。
据候场的演员们所说，在暗下来之前观众们都好好地待在位置上没有走动。灯亮之后也没看到有任何人跑动。
那么排除掉观众的嫌疑，目前的嫌疑就只能是后台的工作人员，以及最可疑的这些候场的演员。
没人跳出来反对，他们面面相觑后依旧保持沉默。
那么为了防止他们串供，杰克警长叫来几个警员盯着他们，要是任何人有任何动作都要汇报给他。
而他去做最重要的监督散场工作。
不过他很快就会后悔了，因为在疏散到二楼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他听到一个警员结结巴巴地跑来向他汇报：
“警长！”他左右视察，“魔...诺曼小姐也在这！”
吓得杰克从椅子上弹射起来。
“她怎么在这？！”杰克也左顾右盼，“她看到我了吗？她肯定看到我了。还不快点把她请出去，找我做什么！”
“这...这个...”警员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在有道天外来音帮他解释：“我被委托调查此次案件，想必杰克你不会介意吧。”
杰克的表情快他脑子一步，在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之前先露出了谄媚的笑。
“不会——哪里能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就是会不会太辛苦您了？”
卡桑德拉意味深长地说：“不辛苦。”